唐離等瞭許久,屋內都沒有動靜。
他有敲瞭敲門,“嫂子,我知道你在,你別生我哥的氣瞭。我問你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他又等瞭一會兒,韓蕓汐沒有開門,卻回答瞭她,“這麼晚瞭,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如果,我現在一定要問呢?嫂子,你開門可好?”唐離問道。
如果韓蕓汐出門來,必定會看出唐離的異樣,他表情有些呆滯,整個人像是丟瞭三魂七魄。
韓蕓汐沉默瞭很久,卻依舊沒開門,她淡淡道,“你說吧。”
唐離忽然認真起來,問道,“嫂子,如果春末夏初是不是北征的最佳時機?”
屋內的人似乎很意外,遲遲都沒有回答。
“嫂子,是不是?”唐離固執得要一個答案。
屋內,依舊一片沉默。
唐離沒有再問,而是安安靜靜地站著,等著。屋內的人自是知道他在等的。
“唐離,百裡軍府的人找過你?”韓蕓汐認真問。
這話一出,唐離還有什麼好問的呢?
嫂子也知道百裡軍府反對過開春出征的事情,否嫂子是不會這麼問他的。
其實答案是什麼,唐離早就知道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地問,似乎在尋找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他的腦袋靠在門上,遲遲沒有回答。
“唐離,開春出征是你哥和萬商宮協商過的,你別聽百裡軍府的人亂講。”韓蕓汐著急瞭。
唐離還是沒說話,韓蕓汐就站在門內,等著。
她正要開門的時候,唐離卻又開口,“嫂子,我知道瞭。我今夜來就是來求你一件事的。”
“什麼事情,這麼客氣?”韓蕓汐小心翼翼地問。
“嫂子,你勸勸我哥吧,把北征延後,延後到春末夏初的時候,那才是最佳的時機。讓我哥陪你上天山,等你們回來瞭,咱們再去救人。”
唐離像是在回答韓蕓汐,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喃喃道,“我想過瞭,寧靜的肚子大瞭,行動不便。咱們要是冒然去救人,她一定會礙手礙腳的,萬一動瞭胎氣,更不妥當。不如……不如幹脆等孩子出生瞭,咱們再去救人。”
話到這裡,韓蕓汐驟然打斷,“唐離,你傻瞭呀!孩子一出聲,君亦邪怎麼可能把孩子和當娘的關在同個地方?孩子一定會被抱走的!你要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淪為人質嗎?你能保證白玉喬能幫咱們打聽到孩子的下落?你能保證咱們能同時就回孩子?唐離,君亦邪沒那麼傻的!”
韓蕓汐雖然不忍,卻還是說瞭出來,“唐離,你要知道,戰前一切都好商量,戰爭一旦打響,兩軍就不會因為一個孩子,放棄踏平北歷的任何一個良機!”
這話外之意,孩子極有可能會被放棄。
唐離沒出聲,兩人之間,一門之隔,兩人的沉默足以安靜瞭整個世界的夜。
最後,韓蕓汐說,“唐離,此事已定,你不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百裡軍府那邊有你哥在,沒人敢把你怎麼著的,你放心!”
“嫂子,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讓我哥冒險,犯錯誤!”
安安靜靜的夜裡,韓蕓汐明顯聽出唐離的聲音是哽咽的,他說,“嫂子,我知道我哥不在。這件事你千萬別讓他知道,你幫我一把勸勸他。”
“打小,我哥都疼我,再天大的事都幫我扛,可是這一回……我該自己擔當瞭。”唐離的聲音越發的哽咽瞭,“從小到大……到現在,他的事都沒人能幫他扛,都是他自己扛著,從今日開始,我唐離自己的事,不能再……”
這話還未說完,房門忽然就打開瞭,站在門邊的竟不隻韓蕓汐,還有龍非夜。
唐離驚瞭,下意識後退,沒想到他哥也在屋裡。
哥哥嫂子吵架,嫂子又沒回寢宮那邊,他當他們還鬧矛盾,沒在一起呢。
龍非夜面無表情走出來,在唐離面前止步。
唐離又窘迫又緊張,索性什麼都不解釋瞭,要走,可是,龍非夜卻叫住,“站住!”
唐離其實特別聽龍非夜的話,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住瞭,但是就是停瞭一下,很快又匆匆往大門走去。
龍非夜身影一掠,攔在瞭他面前。
唐離悻悻的,別過頭,不敢看他。
“你確定?”龍非夜冷冷問。
“確定!”唐離毫不猶豫地回答。
“看著我,再回答我!”龍非夜厲聲。
唐離一直看著一旁,就是沒敢回頭。
“回去睡覺!”龍非夜命令道。
誰知道,唐離卻回頭朝他看過來,特別認真,“哥,我確定。我想瞭一天,確定!”
龍非夜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不是氣唐離,而是氣那個教唆唐離的人。
這是他最愛護的弟子,是他保護瞭二十多年的弟弟,也是東秦陣營裡他的親人中,最沒有功利心最無憂無慮最純粹的一個,也是活得最瀟灑的一個。
到底是誰,告訴他那麼多厲害關系的?
到底是誰教唆得他寧可不救妻兒,也要為傢國大事犧牲自己的?
到底是誰,把如此重的責任施加在他肩上的?
難道,他龍非夜這輩子承受的還不夠嗎?還有唐離也來一起承受嗎?
“百裡元隆到瞭?”龍非夜冷冷問。
他再回來的路上就下令百裡元隆親自過來和狄族軍方商議聯軍之事,這幾日,百裡元隆和幾位副將都該到瞭。
“哥,我確定,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權力自己做決定!”唐離大聲說。
“你懂什麼?”龍非夜冷聲。
今日被韓蕓汐氣得不輕,這會兒被唐離氣得更重。
唐離看入龍非夜的眼睛,哽咽不已,“我懂你!哥,我懂,我都懂!”
龍非夜怔住瞭,卻立馬避開瞭唐離的視線。
二十多年來,他這個弟弟就從沒這麼認真地看過他,跟他說過話。龍非夜這才意識到唐離的決心有多堅決。
龍非夜一避開眼,唐離就趁機避開他,逃出門去。
“哥,百裡將軍已經到城外瞭,我去接他們!”他說完,急急就走。
而龍非夜這才意識到教唆唐離的並非百裡元隆,不是百裡軍府邸的人,還有誰會跟唐離說“春末夏初”才是出征的最佳時機?
龍非夜很快就想到瞭一個人,他立馬往門外走,韓蕓汐見狀,急急追上。
龍非夜很快就到瞭顧北月院裡,毫不客氣“砰砰砰”敲門,韓蕓汐站在遠處,看著,滿臉復雜。
“殿下,在下在這。”背後傳來顧北月的聲音。
其實,他就在院中的茶座上,一直等著龍非夜來,他和唐離說瞭那麼多,龍非夜不來找他算賬才怪呢。
龍非夜冷眼看去,“你什麼意思?”
顧北月已起身走來,面對龍非夜的盛怒,他波瀾不驚,不卑不亢,他隻說瞭一句話,便讓龍非夜沉默瞭。
他說,“殿下,你身旁不止唐離一人,更不止唐離一人有妻兒。開春北征,損傷必增加,且鳳之力,不僅是公主的事,亦是你的事。雙修失敗,你的危險其實更大。殿下,你該知道,你和寧承是一樣的,你一旦倒下,無論是百裡軍府,或是中南都督府,又或是唐門都不會甘心和西秦合作,屆時的後果,誰都挽回不瞭。”
顧北月非常冷靜,“殿下是明智之人,該知道此次北征,關系重大,沒有人輸得起!若無周全之備,寧可等,不可急。”
龍非夜苦笑起來,“顧北月,你比本太子殘忍。”
“殿下,這不是殘忍,這是取舍。”顧北月淡淡說,“取舍隻有對和錯之分,沒有仁慈和殘忍之分。”
龍非夜對唐離殘忍,可是,北征的時間一改,多少士兵會覺得龍非夜慈悲,中南都督府的幾隻大軍,百裡軍方甚至是寧傢軍,絕大部分人都從來沒有去過北歷,都沒有經歷過北歷最寒冷的春初時呀!這種情況,被凍死,害傷寒病而死者,再正常不過瞭。
殘忍和仁慈,並沒有絕對的標準,對和錯卻有!
“殿下,帝王路之難在取舍。”顧北月後退瞭一步,恭恭敬敬地作瞭個揖,認真說,“對錯分寸,在下望你慎重!”
龍非夜眸中的怒已然熄滅,他看著顧北月,禁不住笑瞭起來,笑得直搖頭。
韓蕓汐聽著顧北月那一番話,心中感慨萬千。
誰說得迷蝶夢者得天下瞭,得顧北月者才必得天下。
他是一個真正的醫者,醫病,醫人,醫心,更醫天下!
他擁著醫者最難得的冷靜之心,擁有醫者最難得的取舍能力。
今夜,醫瞭龍非夜。
“殿下,不早瞭,請回吧!在下一人之言,決擇在你。“顧北月認真說。
龍非夜沒說話,站瞭片刻才走。他一到門口就看到韓蕓汐在等他瞭。
韓蕓汐沒出聲,她能懂顧北月說的君王之道,但是,她承認自己做不瞭取舍。
她舍不得唐離,更舍不得寧靜,那個一直等待著見到孩子他爹的寧靜。
龍非夜淡淡道,“問一問白玉喬,可有保全之策。”
“好!”韓蕓汐立馬點頭。
她猜不到龍非夜會做怎樣的取舍,但是,至少他要征詢白玉喬的意見,就說明他還是沒有放棄唐離和寧靜他們。
白玉喬,會給他們什麼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