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一章

故事開始於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天。

當時蘇筱二十五歲,是眾建建築集團商務合約部的一名成本主管,剛剛通過以難考出名的註冊造價師考試,所有人都認為她前途無量。一向器重她的上司也暗示,將來退休之後,她是接替他崗位的不二人選。

燦爛光明的未來就在她的眼前,似乎伸手可擷。她也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完全沒有想到人生還有一個東西叫意外。意外看起來像是突如其來,其實如同黃河改道、大海回潮,一粒沙一滴水的累加,最終是崩盤式的變化。

追根溯源,還是那個滴水成冰的冬天。

近著年尾的一天,特別特別的冷。雲層是鉛青色的,陽光是灰白色的,落在人身上毫無溫度。辦公室裡暖氣開到瞭最大,但大傢還是覺得冷。一個癡迷於周易星座的同事突然抬起頭看著窗外,老神在在地說,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說完沒三分鐘,樓下便傳來一陣喧嘩。

蘇筱的工位臨著窗戶,稍稍探頭,就看到一群農民工和保安們正在推推搡搡。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這件事與她的未來息息相關,回過頭說瞭一句:“行呀你,可以去雍和宮門口擺攤瞭。”

那群農民工將近七八十人,將大門口堵得水泄不通。他們自稱是桃源村安居工程項目組的,已經被拖欠工錢半年,馬上就要過年瞭,沒錢買車票沒錢吃飯,活不去瞭,今天必須要討個說法。

眾建的總經理姓潘,從頂樓的辦公室下到一樓,親自出面安撫:“農民工朋友們,不要著急,有什麼問題咱們一起解決……”又和顏悅色地邀請他們去會議室裡坐著,那裡有暖氣有茶水,可以坐下來慢慢談。

但是農民工們已經看到大門口上方“歡迎市領導蒞臨指導”的紅色條幅,堅持在門口站著,以便更好地歡迎市領導。總經理回到頂樓辦公室,很惱火,將蘇筱的頂頭上司老餘臭罵一頓:“……怎麼跟你們交代的,我們是國企,做事情一定要考慮社會影響。怎麼還能鬧出讓人堵門口的事呢?而且還是這種非常時期。”

老餘叫冤:“潘總,這事情不能怪咱們。他們是分包商天科雇傭的農民工,我們已經跟天科結算清楚瞭,是天科扣瞭他們的錢……”

潘總不耐煩地舉手阻止他往下說:“現在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立刻,馬上去解決問題,11點之前一定要處理幹凈。”

老餘大名叫餘志軍,五十來歲,四方臉,嘴角長瞭一顆黑痣,不說話時還好,一說話的時候,黑痣跟著嘴皮上下翻飛,像是一顆熱鍋裡翻炒的黑芝麻,特別喜感,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電影電視裡的醜角媒婆,所以大傢私下裡都叫他餘婆婆。他在這裡幹瞭二十多年,按部就班到這個位置,背後有人,是以總經理換瞭一茬又一茬,他卻巋然不動。平時老總們都挺給他面子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麼劈頭蓋臉地罵過瞭,內心又是羞恥又是惱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馬上把蘇筱叫瞭進來。

“打電話,把黃禮林那個混蛋給我叫過來。”

“我已經聯系過黃總瞭,他說馬上過來。”

“把合同、結算單、招標書都找出來。”

蘇筱將手裡抱著的資料遞上去:“都在這裡,法務那邊我也已經聯系過瞭,他們隨時介入。”

老餘氣稍順。這就是他器重蘇筱的其中一個原因,主動性強,做事有規劃,不像有些下屬,踢一腳動一下。想瞭想,他又說:“等一下黃禮林來瞭,你來跟他談。態度強硬點,該怎麼談就怎麼談,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得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不要怕出事,出事我來扛。”

這是讓她扮黑臉呀,蘇筱秒懂,點瞭點頭。

說是馬上過來的黃禮林事實上花瞭四十分鐘才趕到,這時離11點隻剩一個小時瞭。老餘臉色陰沉,嘴巴緊抿,媒婆痣已經不像芝麻粒,而像火藥引線,一顆火星就會炸瞭。

黃禮林氣喘籲籲地走進會議室,先倒打瞭一耙:“我說小蘇,你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差點將我這條老命催沒瞭。”他今年剛剛五十歲,身量中等,肚子不小,圓嘟嘟的臉上總是掛著三分笑意,打眼一看,還挺憨厚的。

蘇筱一向不喜歡他,平時維持著公事公辦的禮貌,今兒奉旨懟人,當下冷眉冷眼地回瞭一句:“黃總,天科離我們才八公裡,您花瞭四十分鐘,我要不催,估計您得晚上才來。”

“我可是一接到電話就來瞭。咱們這裡的路況,你也知道,八公裡就是八道坎。”

“那下面的第九道坎,您準備怎麼過呢?”

“不是我不給他們錢,就是最近……”黃禮林長長地嘆口氣,看一眼老餘,“手頭緊,晚幾天,就幾天,指定給他們。”

“人都在樓下,而且明確表態瞭,拿錢才走人。他們等不瞭幾天,我們也等不瞭幾天。11點市裡領導要來視察,讓他們看到瞭,小事就成大事瞭。黃總,我們必須在這之前解決問題。”

“小蘇呀,不是我不想解決問題,我是帶著十二分的誠意來解決問題的,但是我確實有實際困難,有心無力呀,希望你們也體諒一下……”

不管蘇筱說什麼,黃禮林一口咬死瞭就是沒錢。

老餘看看腕表,心急如焚,暗暗地沖蘇筱使瞭一個眼色。

蘇筱會意,語氣嚴厲地說:“黃總,咱們也不廢話瞭,擺在眼前隻有兩條路。第一條路,馬上把錢結瞭。”

“真沒錢,不騙人。”

“那就隻有第二條路瞭。”蘇筱打開合同,“按照合同約定,你們已經違約,我就正式移交法務瞭。”

黃禮林臉色一變,突然拔高聲音:“這是幹嗎,嚇唬人嗎?”

不等蘇筱說話,他又搶著說:“我合作過的甲方多瞭,沒見過你們這麼對乙方的。大傢都是合作關系,互惠互利,明白嗎?別動不動搞這套嚇唬人的把戲。”話是對著蘇筱說的,眼角餘光卻看著老餘。

老餘目光閃瞭閃。

蘇筱說:“黃總,沒有人要嚇唬你。我就一個普通員工,能嚇唬您什麼。按照我們公司的工作流程,違約問題歸屬於法務部。我隻是正常移交工作。”

“行行行。你們是甲方,你們厲害,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黃禮林氣呼呼地拿過一瓶礦泉水,用力一擰,結果用力過猛,水灑瞭一身。他連忙站瞭起來,抖動衣服。

老餘說:“蘇筱,去辦公室拿盒紙巾過來。”

蘇筱答應一聲,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

等她走遠,老餘不緊不慢地站瞭起來,關上門。

聽到關門聲,黃禮林停止抖動衣服,抬起頭看老餘。老餘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黃禮林不接,繼續抖著衣服,一改剛才的激動口氣,不緊不慢地說:“你們這個蘇筱真是蠻不講理。”

老餘笑瞭笑說:“年輕人嘛火氣旺,你別跟她計較。”

黃禮林嘿瞭一聲說:“我看不是火氣旺,是你把她寵壞瞭,該好好教育教育瞭。”

老餘說:“我會的,你先把錢結瞭。”

“沒錢,真沒錢。”黃禮林重新坐下,大剌剌地看著他。

老餘先是臉色一變,但很快吸瞭口氣,緩和瞭情緒,懇求地說:“11點市裡領導要來視察工作,潘總給我下瞭死命令。現在隻剩20分鐘瞭,你就別為難我瞭。”

“為難?”黃禮林拔高聲音,“我為難你?天地良心呀,老餘。錢都給你瞭,我去哪裡變出錢來?”

老餘神色大變,看一眼門口方向,低聲說:“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別的事情咱們晚點說。無論如何,你都得拿出錢來,不解決好下面這幫農民工,追究下來,咱們兩個都得完蛋。”

黃禮林不為所動:“你以為我是人民銀行,機器一開,刷刷刷地就來錢瞭。老餘,我告訴你,我真的沒錢,你就是扒瞭這層皮,我還是沒錢。”

老餘瞪著他:“你可別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輕重緩急我分不清楚呀?我是真的真的沒錢。”

老餘目光銳利地盯著黃禮林,黃禮林絲毫不退讓。片刻,老餘一跺腳,煩躁地來回走動幾步,站定,指著黃禮林,恨恨地說:“你這是要害死大傢。”

蘇筱去辦公室拿瞭一盒紙巾,並不著急回去,她很清楚,老餘叫她拿紙巾隻是支開她方便說話而已。她扮黑臉嚇唬黃禮林,老餘再扮白臉哄哄他,一來一去事情就成瞭。所以她拿瞭紙巾後,就在會議室外面的走廊裡站著。

從走廊的窗戶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大門口。天色越發昏暗瞭,刮起瞭風,光禿禿的樹枝跟抽羊癲瘋一樣打戰。那幫農民工躲在墻後,或站或蹲,縮著身子擠成一團,攢動的腦袋一半戴著黑帽子,一半戴著奇怪的會反光的白帽子,她一開始沒明白,過瞭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這哪是帽子,這是白色塑料袋呀。眼睛突然就刺痛瞭,心也堵瞭。她不是第一次見農民工堵門,可以說時常見到。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她非常震驚非常難受,耿耿於懷瞭很久,男朋友周峻笑話她,你就是一個普通員工,你想什麼呢?

現在她已經習以為常瞭,已經明白這就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已經能夠平心靜氣地處理,眼不會刺痛心不會堵,有時候她能幫他們維護利益,有時候她不能。

但是今天,心裡又一次堵上瞭。

會議室的門突然開瞭,蘇筱轉頭,看到老餘氣呼呼地走瞭出來。這是沒談攏?她有些詫異。黃禮林是個成熟而圓滑的乙方,特別會來事,平時老餘長老餘短,隔三岔五地請吃飯打高爾夫大保健一條龍。就連蘇筱這個小兵蛋子,他也客客氣氣的,逢年過節,月餅粽子土特產,一回都沒落下。拖欠農民工勞務費本來就是他的問題,一個圓滑的商人在他違約的情況下突然強硬起來,很耐人尋味。

老餘搓著手來回走動一會兒,似乎打定什麼主意,沖蘇筱擺擺頭。蘇筱將紙巾擱在窗臺上,跟著他進瞭電梯。到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老餘簡短明瞭地匯報情況,在潘總發飆之前,搶先說:“……我有個辦法。”

潘總收瞭收怒氣,問:“說。”

“報警。”

蘇筱心裡打瞭個突,看著眉頭緊皺的潘總。

老餘說:“……天寒地凍的,讓他們在外面吹壞瞭也不好。既然他們不肯進來,就請他們去派出所裡坐坐,那裡暖和。我和小蘇陪著他們一起到所裡慢慢談,一直談到他們滿意為止。”

送進派出所當然不是什麼好辦法,但至少比市領導當面撞見要好。當面撞見是即時爆炸,一點緩沖的餘地都沒有。

潘總的眉頭松動瞭。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蘇筱忍不住開瞭口,“我們跟天科還有1000多萬工程款沒結,可以先墊付給農民工,等以後結算再扣回來。”

潘總和老餘都看著她,雖然沒說話,眼神分明含著“你是不是腦子進水”的質疑。不是說她的辦法沒有可行性——事實上國傢規定分包商拖欠農民工工資總包負有連帶責任,管才是應該的,但實際操作中不會這麼做,這是攬事,是職場大忌。職場規則之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蘇筱已經工作瞭四年,不是職場菜鳥,知道領導們的忌諱,但實在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農民們被送進派出所。老餘口口聲聲說“談到他們滿意”,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等領導視察結束,即使他們再堵門口又能如何?馬上就要過年瞭,讓他們堵吧。

潘總看看墻上的鐘表,說:“行吧,就這麼辦吧。”又叮嚀老餘,“處理得幹凈些,不要鬧出輿論問題。”

老餘拍著胸脯說:“領導請放心。”

蘇筱知道自己不應該再插嘴瞭,但是眼前不停地晃動著白色塑料帽子,讓她無法保持沉默:“天科不是振華集團的子公司嗎?我記得他們的董事長趙顯坤前不久接受媒體采訪時才說過,絕不拖欠農民工一分一厘。如果有農民工被拖欠勞務費,可以直接找他。”

見她三番兩次跳出來攬事,老餘生氣,瞪她一眼:“這種話你也信。”

蘇筱硬著頭皮繼續說:“我的大學同學就在振華,她跟我說過,他們董事長不是說著玩的,是來真的。前不久,他開瞭一個分公司經理,就是因為那人拖欠農民工勞務費。潘總,餘經理,要不打電話試試?”

潘總猶豫。

蘇筱趁熱打鐵地說:“農民工在咱們大門口站瞭一個多小時,媒體多半已經收到風聲,這個時候報警,很可能會把事情鬧大。”

潘總扭頭吩咐秘書:“給我接趙顯坤電話。”

蘇筱松瞭口氣,這才發現老餘看著自己的眼神陌生且冰冷,心裡暗道一聲糟糕,他一定以為自己在搏出位。正想著怎麼解釋一句,外面傳來很嘈雜的聲音,似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老餘快步走到窗前,探頭張望一番,嚷嚷起來:“潘總,他們好像要走瞭。”

潘總走到窗前察看。

蘇筱也好奇地湊瞭過去。隻見樓下大門口停著一輛卡宴和兩輛大巴車,卡宴前面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隔著遠,看不清楚相貌,隻覺得身姿十分挺拔。他正跟農民工們說話,也不知道說瞭什麼,農民工們爭先恐後地上瞭大巴車。

“這個人是誰呀?”潘總問。

“夏明,黃禮林的外甥。”老餘說。

此時,會議室裡的黃禮林也聽到瞭動靜,走到窗前一看,頓時怒瞭,重重一拍窗臺,罵瞭一聲:“小兔崽子。”就往會議室外面沖。別看他是個胖子,動作還是挺靈活的。隻是等他沖到大門口,卡宴和大巴車都已經走遠瞭。他又趕緊去停車場,開車往公司裡趕。

緊趕慢趕,隻用十五分鐘就回到天科辦公室。還是遲瞭。辦公室裡擠滿瞭農民工,手裡拿著一沓沓粉色鈔票眉開眼笑地數著。看到黃禮林,他們下意識地將鈔票往兜裡塞,警惕地看著他。

黃禮林瞪一眼正在發錢的財務部經理杜永波,往裡走。先推開夏明辦公室,沒有人;再到茶水間,依然沒有人;推開會議室,還是沒人。他想瞭想,走到盡頭的資料室,一腳踹開門。

夏明的聲音響起:“舅舅,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擺哪裡?”

資料室裡擺放著天科歷年所做項目的沙盤、圖紙、效果圖等各種資料。夏明此時正坐在桌子邊搭積木。搭積木是他的業餘愛好,每當煩惱或者想事情的時候就喜歡手裡拿塊積木,不圖造型,隨意一搭,直到坍塌。這次的已經搭瞭三個月,是他進天科之後開始搭的,將近半人高瞭。

黃禮林憋著一肚子的氣,指瞭指一個位置。夏明卻在相反的位置上,輕輕地搭上積木。黃禮林頓時火瞭:“你又不肯聽我的,問我幹嗎?自作主張,誰讓你發錢的?又不是到我們天科鬧,你急什麼。”

夏明笑瞭笑,把剛剛那塊積木拿起來,放在黃禮林剛才所指的位置,頃刻,原本看起來穩如泰山的積木坍塌瞭。黃禮林氣焰稍斂,拉開椅子坐下,說:“別跟我整這些雲裡霧裡的,我書讀得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搭起來要三個月,推倒隻需要一秒。”夏明意味深長地說,“舅舅,剛才你就在觸碰這一秒。”

黃禮林文化程度不高,人卻是鬼精鬼精的,自然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你以為我想。當年為瞭搭上老餘這條線,我花瞭足足一年時間,請客吃飯,香港澳門跑瞭十來趟。我也不想,可是沒辦法。說好的數目,他直接給我翻一倍,真當我是提款機呀。我必須得治治他,不治治他的毛病,以後會沒完沒瞭……”說著說著,火氣又上來瞭,瞪著他,“……我都已經把他逼到無路可退瞭。要不是你,今天他肯定得讓步,現在好瞭,兩頭不靠,錢沒省下來,人也得罪瞭。”

話音剛落,手機響瞭,他接通後臉色微變,語氣誠懇地說:“許助理,麻煩你跟董事長說一聲,這是一個誤會。我已經把錢給工頭瞭,是工頭沒有發下去。我現在正在督促工頭解決問題,放心,今天一定把錢發下去……”解釋半天,對方才掛電話。黃禮林將手機重重拍在桌子,恨恨地說:“老餘這個混蛋,居然還跟趙顯坤告狀瞭,真不要臉。”見夏明並無意外之色,愣瞭愣,“你已經猜到瞭?”

夏明頷首。

黃禮林頓時泄瞭氣,一身精神抖擻的肥肉都趴下瞭,隻趴瞭十幾秒,又重新抖擻起來瞭,說:“也好,趙顯坤一直以為天科多賺錢,正好讓他看看我有多苦。”

夏明說:“舅舅,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跟老餘、董事長他們做這種無謂的意氣之爭,那你根本沒必要叫我來天科。老餘不就是想要多點錢嘛,給他就是瞭。董事長要怎麼想你,隨便他想。我們的眼光應該放得更長遠一點。”

“怎麼個長遠?”

夏明說:“建築業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瞭,地產的黃金時代剛剛開始,我們不能再錯過瞭。”

“你以為我不想做房地產,我做夢都想。那來錢多快呀。但是集團有地產公司,不許咱們轉型。”

夏明皺眉問:“舅舅,難道你還想給趙顯坤打一輩子工呀?”

黃禮林跳瞭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口,將門反鎖,壓低聲音說:“你小心點,公司我清理過,但肯定還有趙顯坤的人。”走回桌邊坐下,想瞭想說,“我當然也不想,問題是我這麼多年的心血都花在天科上面瞭。天科是振華的全資子公司,我想獨立也不可能帶著它獨立呀。不帶著天科獨立,我這十幾年心血全浪費瞭不說,一切還要從頭開始,這太難瞭。”他嘆口氣,又說:“現在想想,當年我真是蠢,趙顯坤說給我一個公司管,不用我出錢承擔風險,我還覺得他是為我考慮。真是太蠢瞭。”

“這不是什麼問題。”

黃禮林沒明白:“什麼不是問題?”

夏明說:“你說的都不是問題。趙顯坤也隻是一個人,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就可以戰勝。但是接下來,你都得聽我的,不要像今天這樣瞞著我,要不是杜經理告訴我,今天這事情一定會鬧大,收不瞭場。”

黃禮林內心將信將疑,嘴上卻說:“以後不會瞭。”

夏明說:“老餘這個關系現在還不能丟。”

“明白,我這兩天確實是氣蒙瞭,有點上頭,等會兒我打電話給他道個歉,然後把錢給他,他這個人隻認錢,拿到錢他就高興瞭。”黃禮林拿起手機往外走,走到門口,停下來,轉身看著夏明,“舅舅這腦筋你也知道,喝酒拉關系還可以,佈局謀劃什麼的可就不行瞭,這以後就看你的瞭。”

夏明微微一笑,自信滿滿地說:“放心好瞭,舅舅,我來天科可不是陪著你給趙顯坤打工的。這幾個月我把天科的情況摸清楚瞭,已經想好接下去怎麼做瞭。天科獨立隻是起點,未來我們會做得比振華集團還大。”

《理想之城:蘇筱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