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禮林走進夏明的辦公室,故意大聲地嘆瞭口氣。
正在瀏覽招聘信息的夏明抬頭看他:“怎麼瞭?”
黃禮林反問:“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水泥報告都遞過去半個多月瞭,董事長一點消息都沒有,究竟什麼意思呢?要生要死不就是一句話嘛。現在就跟凌遲一樣,第一刀割瞭,第二刀遲遲不來,刀子還懸在頭頂,你說我擔心不擔心?”
“對咱們,董事長可以手起刀落,但是現在涉及汪明宇呀。公司二把手、執行董事,他當然得考慮清楚。”
黃禮林不服氣地說:“當年要不是我讓步,二把手這位置根本輪不到汪明宇。”
夏明想瞭想說:“憑咱們天科一傢之力,可能撼動不瞭他。天字號不是有五傢嗎?你跟其他四傢也聯系聯系呀。”
“天正、天和、天同可以聯系一下,天成就算瞭。汪洋就是個棒槌,而且他還是汪明宇的本傢。”
“那你跟那三傢聯系一下吧。”夏明說完,繼續看招聘信息。
“你在幹嗎呀?”黃禮林湊過來看一眼。
“招幾個人。咱們這商務合約部不行,得重新配置幾個能幹的。”夏明說著,鼠標輕點,彈出一張簡歷。簡歷上貼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姑娘臉容清秀,長相文氣。
黃禮林驚咦一聲:“這不是小蘇嗎?她在找工作呀。老餘那傢夥為瞭保全自己把她推瞭出去,真不是東西呀。”突然想起什麼,興奮地一拍夏明的肩膀,“唉,咱們把她招過來吧。”
夏明被拍得身子都歪到一側瞭。“舅舅,現實點。”
“怎麼不現實瞭,她正好沒工作,咱們正好缺人。你剛才不是說要重新配置人員嗎?她的水平很高。我聽老餘說,註冊造價師考試,她三門90多分,隻有案例分析一般,110分。”
夏明失笑說:“你覺得人傢會來嗎?”
黃禮林瞪大眼睛說:“為什麼不來呀?她是有點看我不順眼,但這不是問題,反正以後她是向你報告,又不是向我。她要不來,就給她開高工資。”
夏明說:“我不想用她。”
黃禮林詫異:“為什麼?這人才你都不要瞭。”
“她太潔白瞭,還要在塵土裡滾一身泥才行。”夏明關掉蘇筱的簡歷。
黃禮林沒有聽明白,一臉雲裡霧裡。
夏明將看好的簡歷發給集團招聘主管吳紅玫。
振華集團員工的人事權都在集團,無論子公司還是分公司,想要招人都要通過集團人力資源部,統一辦理社保。通常子公司和分公司推薦的人,隻要符合用人標準,集團都會酌情通過。但是集團明令禁止子公司和分包公司私下招人,一旦發現,領導要挨批評,員工也會被遣散。
吳紅玫接到夏明發來的簡歷,看瞭看,覺得跟蘇筱比起來,這幾個人都弱爆瞭。她很想推薦蘇筱,但是集團人事制度裡規定瞭,有污點的人一律不許錄用,而且蘇筱對振華集團又有抵觸心理。
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蘇筱瞭,也不知道她怎麼樣瞭?不是不想見,而是怕她多想。蘇筱是個自尊心特別強的人,一直以來都活在別人艷羨的目光之中,突然墜入低谷,她自己接受不瞭,更不喜歡別人看到。
想瞭想,吳紅玫還是給蘇筱打瞭一個電話:“筱筱,咱們好久沒見瞭,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今天嗎?不行,我在準備明天上班用的東西。”
吳紅玫驚喜:“你找到工作瞭?”
“是的。”
“在什麼公司呀?”
電話那端沉默瞭一會兒,語氣淡淡地說:“一傢裝修公司,做裝修預算,是一傢小公司。”
吳紅玫說不出話來,有些鼻酸。蘇筱去做裝修預算,真是大炮打蚊子,暴殄天物。她穩瞭穩情緒說:“那我明天晚上去你傢裡,給你慶祝,正好把鑰匙還給你。”鑰匙是周峻給她的,怕蘇筱出事,拜托她照顧,她一直沒還。
“行,那我們明天見。”
蘇筱掛斷電話,繼續熨燙襯衣。新工作不盡人意,但隻能先將就著,騎驢找馬瞭。她已經開始寫申訴材料瞭,爭取拿回註冊造價師證,隻要有證,她就不怕瞭。
第二天大早,蘇筱打扮得整整齊齊,精神抖擻地去上班瞭。這傢公司在網上看到她的簡歷,直接通過瞭,都沒有面試。她循著地址,找瞭好一會兒才找到。原來不在寫字樓裡,在一個住宅區的一樓,最早的商品房,低矮逼仄,外部環境不太好,堆滿雜物和自行車。公司門面倒是整齊幹凈,想來是特別裝修過,門口有個展示櫥窗,放著精美的效果圖,確實有幾分裝修公司的模樣。
玻璃門沒裝門鈴,蘇筱敲瞭半天,也無人應答。試著推瞭推,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她探頭看瞭一眼,裡面並不大,北歐裝修風格,中間的大開間擺著幾張辦公桌,擱著電腦和辦公文具,收拾得幹凈利落。
“有沒有人在呀?”
叫瞭兩聲,經理室的門開瞭,出來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長得挺嚴肅的,穿著一件老氣的襯衣。“是蘇筱吧?進來進來。哎喲,長得這麼漂亮呀,比照片上還漂亮呀。”他伸出手,客氣地握瞭一下,指著一個工位說,“你坐這個工位。你以前做造價,裝修預算對你來說應該是小兒科。你先看看我們過去做的預算,有什麼不清楚問我。我姓段,大傢都叫我老段。”
蘇筱微笑著說:“段經理,以後請多多指點。”
“別客氣,我們公司小,大傢都跟傢人一樣,沒那麼講究。”頓瞭頓,老段問,“對瞭,問個私人問題。我看你還沒有結婚,有男朋友嗎?”
蘇筱心有抵觸:“這個跟工作有關嗎?”
老段擺擺手:“別誤會,我們人少活多,經常加班,要有男朋友,很影響感情的。”
“沒事,我能天天加班。”
老段說:“那就好。”
蘇筱環顧四周:“其他人呢?”
老段說:“他們今天都去現場瞭。你先看看資料,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
蘇筱點點頭,坐下。桌子上堆放著從前的預算表,她翻開看著。傢裝預算與工程裝修預算出發點不一樣,所以有點差別,但差別並不是特別大。她看瞭幾張預算表,便摸到瞭門道。老段很高興,直接拿瞭張傢裝平面圖讓她計算。
忙於工作的時間總是走得很快,一低頭一抬頭,一個上午過去瞭。
老段叫瞭盒飯,熱情地遞給蘇筱,說:“先吃飯,吃飽瞭才有力氣幹活。”
蘇筱伸手接過,老段手松早瞭,盒飯裡的湯汁濺瞭出來,灑在她的白襯衣上,特別明顯。
“哎喲哎喲,對不住瞭。”
“沒事沒事,我去洗一下就好瞭。”
蘇筱走進洗手間,把門反鎖,開始解襯衣扣子。解到第三個扣子的時候,她動作一頓,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仔細想想,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老段的反應都是正常工作反應,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
對瞭,是洗手間不對勁。
洗手間裝修得太講究瞭,比外面高級多瞭,外面裝修大概也就是一千元一平方米,但是洗手間的裝修標準是三千元一平方米的。當然也有可能是裝出來給客人當樣板間的。但蘇筱還是警惕瞭,伸出手指輕觸鏡子,手指沒有距離,這是一個單面鏡,沒毛病。她想瞭想,將燈關瞭,一寸一寸地尋找。果然讓她找到攝像頭的微弱紅光,不愧是搞裝修的,位置安排得真好,藏在瓷磚拼接的花萼之中,不細心看,根本不會發現。
這是一傢什麼樣的公司呀?
這一個多月,她面試瞭近百傢公司,吃瞭無數閉門羹,就像沙漠裡長途跋涉的旅客,又饑又渴,以為終於找到瞭綠洲。哪怕不是心儀的工作,她也是打定主意好好加油的。然而這不是綠洲,這是狼窩。
黑暗之中,蘇筱無聲地笑瞭,笑容漸漸變大,笑得肩膀都在顫動。
吳紅玫一下班就趕到蘇筱的住處,做好菜,倒瞭紅酒,擺好蠟燭。但是左等右等,蘇筱都沒有回來。消息也不回,電話是通的,但無人接聽。她心裡有些慌,又想不出其他辦法,隻能一遍一遍地打。
打瞭十來遍,終於接通瞭。
“筱筱你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我有點事,暫時回不來。”
“什麼事,要多久,我已經做好飯,在你傢裡等你呢。”
“我今天會很晚,你先回去吧。”
吳紅玫想瞭想,說:“我等你,無論多晚,我要看到你才放心。”
話筒那端沉默良久才說:“我沒事。”
“你要真沒事,你就告訴我,你現在哪裡?”
又是沉默良久:“我在派出所。”
吳紅玫攔瞭出租車,趕到蘇筱說的派出所。一進門,就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嚷嚷著:“警察同志,你們不知道,她就跟瘋瞭一樣,還專門往我臉上揍,哎喲,我這臉呀,疼死我瞭。”
循聲看過去,說話的是一個鼻青臉腫的中年男人,他旁邊隔著半米坐著蘇筱。蘇筱看起來還好,頭發大概是重新梳過,一絲不亂。臉龐有幾處淺紅色擦痕,衣服前襟沾著一大片油漬,她的態度也是挺從容的,目光涼涼地看著中年男人。見吳紅玫進來,蘇筱還抬頭沖她笑瞭笑。
吳紅玫一直提著的心放瞭下來。
老段繼續嚷嚷著:“我知道錯瞭,不該裝攝像頭,可她這麼暴力打人,你們不管嗎?你們這是偏袒,不公平。”
“什麼不公平?要不是你耍流氓偷窺人傢一個小姑娘,人傢小姑娘會揍你嗎?人傢現在沒告你,你就算燒高香瞭。”警察看看豬頭一樣的老段,又看看文靜秀氣的蘇筱,心裡也覺得稀罕。
“那她至少得給我醫藥費呀,還有誤工費,我明天還要見甲方,這怎麼辦?”
警察嫌棄地說:“人傢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氣,你這全是皮外傷,明天就消瞭。再說,人傢都沒跟你要民事賠償和精神損失費,你還嘰嘰歪歪沒完沒瞭。還有,明天你是見不瞭甲方瞭,你已經觸犯法律瞭,三天拘留,好好反省。”
老段哀號一聲。
警察處罰完老段,又溫言細語地安慰瞭一下蘇筱,還特別把吳紅玫拉到一邊,提醒她註意蘇筱的情緒。他們見多識廣,這麼文氣的一個姑娘暴起傷人,一定是急眼瞭。就像老話說的,兔子急瞭也咬人。
離開派出所,夜已經深瞭。北京早晚溫差大,白天的暑氣至此已經消盡,涼風徐來,街邊的楊柳樹婆娑起舞,在馬路上落下斑駁的影子。蘇筱和吳紅玫踏著影子,走向地鐵站。
吳紅玫很擔心,幾次想問話,又怕觸及她痛處。昨天蘇筱說找到工作的時候雖然不是興高采烈,也是心情輕松,結果鬧成這樣。這種事,她光想想都覺得慪火,更不用說親身經歷瞭。幾次欲言又止後,她還是忍不住問瞭:“你真的揍瞭他?”
蘇筱淡淡地嗯瞭一聲。
“你怎麼揍的他呀?”是驚異更是納悶。那個中年男人雖不是特別壯實,也是一個成年男性,身強力壯,力量懸殊是先天性的。
“我也不知道。”
從洗手間到經理辦公室這段時間的記憶是空白的,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老段鼻青臉腫地倒在地上,看著她的眼神既驚恐又無助,而她手裡拿著一個鍵盤,鍵盤的按鍵都已經七零八落瞭。
“你沒事吧?”
“我沒事。”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盡管蘇筱再三強調她沒事,吳紅玫還是把她送回住處,看著她吃完飯又洗過澡開始和父母視頻,這才走瞭。回到住處,她一宿沒有安睡,第二天到公司,將蘇筱的簡歷混在其他簡歷當中,送進瑪麗亞的辦公室。
她祈禱著瑪麗亞不會細看,但是天不從人願。
瑪麗亞原本不會細看簡歷的,因為吳紅玫的工作一直穩妥,沒有出過岔子,她很放心。但是蘇筱簡歷上的照片很秀氣,她多看瞭幾眼。她一向自負美貌,對於長得好看的人也分外留意。這一留意,就發現蘇筱跟吳紅玫是同校同班同學。這也沒有什麼,內舉不避親嘛。但到底有些懷疑,會不會是吳紅玫徇私瞭。於是又認真地看瞭幾眼,發現蘇筱的簡歷很不錯,大學時候年年優秀學生,到眾建也是年年先進員工。她對蘇筱生出瞭興趣,於是在圈裡問瞭問。
這一問,便問出無名真火。
作為上司,最討厭的就是下屬搞小動作,她覺得自己給瞭吳紅玫太多的信任。
瑪麗亞把吳紅玫叫進辦公室,將蘇筱的簡歷啪地摔在她面前。“Helen,麻煩你解釋一下,這份簡歷是怎麼回事?”
吳紅玫硬著頭皮:“瑪麗亞,這份簡歷有什麼問題嗎?”
見她還裝,瑪麗亞越發生氣瞭,說:“你是想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是被眾建開除的?”
“我知道。”吳紅玫極力爭取,“但她其實是替上司背黑鍋的。”
瑪麗亞呵瞭一聲:“這是她告訴你的吧。”
“瑪麗亞,我跟她是大學同學,我非常瞭解她,她真的很有能力。”
瑪麗亞擺擺手:“我一直強調,能力很重要,但品德比能力更重要,一個犯事被開除的人,無論她的能力有多出眾,都不符合我們的用人標準。Helen,你必須明白,集團不是垃圾回收站,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地方。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因為她是你的校友,你就失去招聘主管的立場,這很危險,這是第一次警告。”
吳紅玫懇求:“瑪麗亞,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給她半年的試用期。我敢保證,用她你絕對不會後悔。”
瑪麗亞皺眉:“第二次警告,Helen,不要有第三次。”
吳紅玫嘆瞭口氣,拿著蘇筱的簡歷走瞭出去。她很想幫蘇筱,但是她的能力太小瞭。她跟蘇筱一樣在這個城市裡無親無故。她想起昨天晚上蘇筱看著老段的眼神,那種冰冷的眼神,是從前沒有的。從前的她,眼睛裡隻有星光,沒有寒冰。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周峻。
憑借一股沖動,吳紅玫打電話給周峻,將他臭罵瞭一頓。當沖動消失之後,她又覺得可笑,罵他又如何,於事無補。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可言,無辜者在泥濘裡打轉,劈腿者已經花好月圓前程萬裡瞭。
尊敬的領導:
您好!
我叫蘇筱,曾經是眾建商務合約部的成本主管,桃源村項目臨時墻倒塌之後,我成為替罪羊,不僅被眾建開除,憑借能力考取的註冊造價師證也被扣發。臨時墻倒塌的原因是水泥不合格,天科建築使用的是振華集團自產自銷的水泥,質量一般,黏合性偏低,施工過程中,天科又偷工減料,摻雜大量沙子……眾建和振華集團聯手,欺上瞞下,捏造事實,安居工程對他們來說不過兒戲一場。希望領導明察秋毫,洞燭其奸,還水泥事件一個真相,還我一個清白……
此致
敬禮!
蘇筱鄭重地署上大名,又從頭到尾審視瞭一遍。
這時手機響瞭,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喂?”
“請問,是不是蘇筱?”
“我是。”
“我是天成建築的主任經濟師陳思民,我呢,在網上看到你的簡歷,覺得很適合我們公司。方便的話,請你明天早上來我們公司面試。”
“剛才您說,您是哪一傢公司?”
“天成建築,我們是振華集團的子公司。”
一個“不”字到瞭嘴邊,又被蘇筱吞瞭回去,她看著墻壁上貼著剪報,又想想為數不多的存款,答應一聲:“好呀,陳主任,明天見。”
天成建築不在振華集團辦公大樓,而是在四環邊一傢破破爛爛的回字形辦公樓裡,電梯大概已經臨近使用年限,上行時嘎嘎作響,讓人心裡一緊。正對著電梯的墻壁上寫著天科建築有限公司,字跡已經陳舊瞭,顯然它在這裡辦公很久瞭。辦公室的裝修殘留著過去的輝煌,那是世紀初最豪華的土豪金,現在已經落伍瞭,金光不閃,土是真土,卻豪不起來。
陳思民是一個身量不高、形容消瘦的小老頭,頭發半白,臉上長滿皺紋,戴著眼鏡,說多幾句話就要大喘氣。在面試過程中,蘇筱幾次聽到他大喘氣,像風箱漏風瞭,讓她很緊張,生怕他喘不上來氣。
陳思民大喘幾口氣後說:“不好意思,最近又開始飄柳絮,我一到這個季節呼吸道就容易發炎。”
“柳絮確實挺煩人的。”
“剛才我說的,你有沒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
“沒有,挺清楚的。”
“那行,那你什麼時候能入職?”
“隨時可以。”
“你要有事,明天來上班;要沒事,今天就可以開始。”
“今天吧。”這裡離蘇筱的住處不近,跑一趟也挺麻煩的。
陳思民點點頭,溫和親切地說:“我們天成雖然規模不大,但是公司氛圍特別好,團結友愛就像一傢人。你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跟我說。”
“好的,謝謝主任。”
上一個說“公司是一傢人”的老段,被蘇筱打進瞭派出所,不知道這個如何?蘇筱審視著他。他看起來就像是古代那種懷才不遇屢試不中的老秀才,蘇筱本身也是偏文弱的,但是面對他,會生出一種“我一拳能打他三個”的優越感。
陳思民親自引著蘇筱到一個角落裡,指著唯一的空位置。“你先坐這裡吧,下周有個員工要離職瞭,你再搬過去。”
位置旁邊是個裝飾屏風,也是土豪金風格,雖然已經陳舊,但還算雅致。蘇筱微笑著坐下。陳思民又交代瞭幾句,這才走開。蘇筱環顧四周,發現同事們的工位離自己的都有一點距離。陳思民一走,原本假裝認真工作的同事們立刻都松懈瞭,說說笑笑的。這是一群擅長摸魚的同事。
“誰在外面呀?”
突然有個粗啞的聲音傳來,聲音不大。蘇筱怔瞭怔,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人。她試探地問瞭一句:“誰?”
“我。”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廁所沒紙瞭,給我扔卷紙進來。”
蘇筱扭頭,這才發現,裝飾屏風後面原來是廁所。她從包裡拿出一包紙巾扔瞭進去。片刻,傳來沖水聲,緊接著是腳步聲。有一個男人從屏風後走瞭出來,上下打量著蘇筱。他四十六七歲,身材魁梧,留著寸頭,胡子拉碴。
“沒見過你,新來的?”
從口氣能感覺出來這個人應該是公司的高層管理,至少是副總級別的,蘇筱站起來,點點頭。
那人擺擺手說:“坐吧坐吧,好好工作。”隨手將紙巾扔進垃圾筒裡。
蘇筱聽到同事們喊他“汪總”,於是打開公司簡介看瞭一下,公司裡隻有一個姓汪的,是總經理汪洋。
汪洋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往後一靠,長長地籲口氣。“昨天晚上,一斤白酒,一瓶紅酒,喝得胃都要吐出來瞭。不過,可算是把他們搞定瞭。”
陳思民驚喜:“搞定瞭?”
汪洋得意地點頭。
“那太好瞭,有盤龍山高速公路項目,咱們今年就踏實瞭。”陳思民將一杯濃茶擱在他面前,在旁邊坐下。
汪洋摸摸寸頭說:“可不是,也輪到咱們揚眉吐氣瞭。”
“汪總,我聽說,因為水泥的事情,天科、天正、天和、天同聯合起來跟集團較勁呢,這事情咱們不參加嗎?”
“你怎麼想的?”
“我看他們的意思,是想借此機會跟集團把物資采購權要過來。要是能要回物資采購權,咱們的自主權就大瞭。”
汪洋說:“這個我知道,可是黃胖子找瞭他們三傢,就沒來找我。我這主動湊上去,不合適呀?而且萬一要不到,又把汪明宇得罪狠瞭,也是挺麻煩的。”
“我覺得咱們可以先準備著,這樣可進可退。”
“行,那你先安排著。”汪洋拍拍陳思民的肩膀,“辛苦瞭。”
陳思民想瞭想說:“還有一件事,我今天收瞭一個人。”
“是不是坐在廁所旁邊的小姑娘,我看到瞭。”汪洋說,“你收就收瞭唄,這種事不用跟我匯報。”
陳思民鄭重地說:“這個人我得跟你匯報一下。”
汪洋問:“怎麼瞭,是你的相好呀?”
陳思民哭笑不得地說:“汪總,你扯哪裡去瞭?”
汪洋哈哈大笑:“行瞭行瞭,跟你開玩笑,借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的。說吧,怎麼著,這小姑娘來歷不凡呀。”
陳思民說:“是有點來歷,不凡談不上。周峻,眾建以前的項目經理,後來借調到市建委的,你還記不記得?”
汪洋點頭:“記得,那小子是個人物。”
陳思民說:“他現在攀上高枝瞭,已經正式調入市建委瞭,估計咱們以後還得有求於他。這個蘇筱是他的前女友,被眾建開除的,是他拜托我讓她到天成來工作。我不能不答應。”
汪洋恍然大悟:“明白瞭,所以你把她安排在廁所那邊的位置,逼她自己走,對周峻也有交代。”
陳思民笑著拽瞭一句文言文:“知我者,汪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