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氣溫陡降。
一連下瞭幾場雪,群星廣場的工地停瞭工,工人們大部分都回老傢瞭,也有小部分留在工地過年。年會那天,汪洋有事,蘇筱就代表公司專門跑瞭一趟工地慰問他們,順便送瞭一些年貨。
從工地出來,一眼就看到對面炮兵學校的九門大炮。大炮上面覆蓋著白雪,失去瞭那種經歷戰火的滄桑感,顯得人畜無害。蘇筱突然想起和夏明去炮兵學校談判時被兩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押著走出大門的糗事,不由得笑瞭起來。
就在這時,一輛車靜靜地滑到她面前停瞭下來。
車窗放下,正是夏明。
你看我,我看你。
時間在這一刻稍稍停頓瞭。
自從上回兩人在咖啡館一別,也不是沒有見過面。隻是都在工作場合,不是在會議室裡,就是在集團培訓會上,有外人在場,說的也都是公事。
“你在這裡幹嗎?”
“我來給農民工們送年貨呢。你呢?你來這裡幹嗎?”
“馬上要過春節,我過來看一眼。”
“工地沒事瞭,剛才我特意轉瞭一圈。安全措施都挺到位的,你要不放心可以再去轉一圈。”
“不瞭,我相信你。”夏明打開車門,“上車吧,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我打車就行瞭。”“這會兒很難打到車的。上來吧,不至於連我的車都不坐瞭。”
他這麼說,蘇筱也不好再扭扭捏捏瞭,坐上副駕,系上安全帶。
“要去哪裡?”
“我準備直接去參加公司年會。”
夏明瞅瞭蘇筱一眼:“穿成這樣子?”
“這樣子有什麼問題嗎?”
“我送你回傢吧,你去換一身衣服。然後我再送你去年會,正好我也要去。”
“至於要換一身衣服?”
“這是集團的年會呀,子公司分公司的老總們都來瞭,很多年輕俊彥。你也別天天忙著工作,該註意終身大事瞭。”
這話換成任何人說都沒毛病,唯獨從夏明嘴巴裡說出來,讓她莫名的不爽。蘇筱賭氣般地說:“我就穿這一身。”
“我喜歡你去年穿的那一身。”
“去年?”蘇筱詫異,“哪一身呀?”
“你參加前男友婚禮那一身。”
“你也在?”
“對,陪朋友一起去的。”
蘇筱回想瞭一下:“我好像是看到你瞭,那個姑娘挺不錯的,一看就是大傢閨秀。”
“我也覺得她不錯。”
明明自己也認為她不錯,但當夏明承認她不錯,蘇筱心裡就有一絲不爽,悶悶的,突然就失去說話的興致瞭,扭頭看著窗外。行駛的這段路比較偏僻,兩邊是林立的白樺樹,葉子都落光瞭,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滿目都是冬日的蕭瑟。
夏明從倒車鏡裡看著她。她的情緒變化愉悅瞭他,讓他一顆心又活泛起來瞭。
蘇筱突然發現方向不對,轉頭看著夏明:“要去哪裡?”
“年會六點才開始,時間還早。咱們去溜冰吧。”
“這附近有溜冰場?”蘇筱懷疑,她在北京五年瞭,隻在什剎海溜過冰。
“溜野冰。”
蘇筱有些猶豫,倒不是怕溜野冰不安全,不安全的是夏明這個人,不見還好,一見面心裡便有些蠢蠢欲動。在她猶豫的時候,夏明已經將車停在一個開放式公園門口,公園無人看管,裡面有個挺大的湖,已經凍結實瞭,湖面如鏡子一般。湖邊坐著一個裹著軍大衣的老人,擺著幾輛自制冰車。
冰車很簡陋,但快樂是實實在在的。
踩著車,順著冰面滑行,一路風馳電掣,凜冽的風貼著耳朵刮過。什剎海的湖面上到處都是人,冰車很容易撞在一起,不敢放開速度。這裡沒有人,偌大的湖上就兩個人,橫沖直撞,無拘無束,這是久違瞭的撒野式的快樂。
溜累瞭,便停在湖中間,靜靜地看一會兒天空。已經近著傍晚,天色是極為冷清的淺青色,幹幹凈凈的。夏明滑瞭過來,停在她身邊,呼出來的熱氣飄到蘇筱的臉頰邊,溫溫的,很快消失。
蘇筱扭頭看著他,因為剛剛運動過,也因為快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長得並不老相,但是老謀深算,所以總給她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此刻的他,才是正當年齡的青年男子應有的模樣。
“我小時候可喜歡溜冰車瞭,還摔斷瞭半顆門牙。幸好後來換瞭牙,否則你就看到隻有半顆門牙的我。”
半顆門牙的夏明,蘇筱想瞭想,不由莞爾。
她雙頰微粉,鼻尖被風吹得紅紅的,額頭的劉海汗濕瞭變成毛茸茸的小卷兒,這麼微微一笑,恍如春風掠過冰面,吹皺瞭夏明的心。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攬住她的後腦勺。
出租冰車的老頭看到湖面中央頭挨著頭的兩個人,先是老臉一陣火辣,年輕人就是野,幕天席地,就這麼親上瞭。繼而想起,當年自己也曾經和老伴溜冰車時撒過野,那滋味兒,隔著幾十年回想起來,依然叫人耳紅心熱。
或許明天應該叫上老伴兒一起。
振華集團的年會在一傢金碧輝煌的五星級酒店。會場佈置是瑪麗亞的手筆,充滿女性對於浪漫奢華的狂熱。明年恰好是董事長趙顯坤四十八歲的本命年,所以選用的基色是歡歡喜喜過大年的本命年紅,配色是淺金色,看起來又喜慶又高雅。
黃禮林來得早,一走進酒店大堂,就被林小民拉住瞭。
“你這外甥到底怎麼回事?這麼久還沒有搞定賀小姐?”
“已經搞定瞭。”
“那趕緊把那塊地轉屬性呀。”
“不行,哪能這麼著急呢。賀瑤他爸,那是火眼金睛的一個人,怎麼也得等到他們結婚以後才行。”
“結婚以後?”林小民搖頭,“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我們地產公司沒有這麼辦事的,都是高周轉率。要按你們這辦事速度,黃花菜都涼瞭。”
“快瞭,房子車子都有,不就是舉行一個結婚儀式嗎?”黃禮林看著門口,“他來瞭,正好,咱們一起催催他。”
林小民看向酒店大門口,夏明的轎車剛剛停瞭下來,副駕駛門開,下來一個年輕姑娘。那姑娘下瞭車後,不知道夏明說瞭什麼,她還回過頭,給他一個嬌俏的白眼,舉止動作透著一股曖昧。
“這是賀小姐嗎?怎麼感覺模樣變瞭。”
半晌,沒聽到回答,轉頭一看,黃禮林臉色難看地盯著門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瞭。
林小民好奇地問:“這誰呀?”
黃禮林沒有回答,大步走到門口,擋住蘇筱和夏明的路。
“黃總。”蘇筱禮貌地打瞭一聲招呼,沒想到換來的是黃禮林惡狠狠的一個眼神。
“你跟我來。”黃禮林看瞭夏明一眼,轉身走開。
夏明給瞭蘇筱一個安撫的眼神,跟著黃禮林往前走。走到無人的角落,黃禮林停下腳步,轉過身,表情少有的嚴厲:“你老實跟我說,你跟她怎麼回事?什麼時候開始的?”
“舅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哪樣?”黃禮林陡然拔高聲音,“我一直納悶,瑤瑤這麼好的姑娘,你怎麼就不上心,原來是因為她呀。這小丫頭不聲不響的,還真厲害,挺會勾人的……”
夏明高聲打斷他:“舅舅。”
“馬上跟她分手。”
“舅舅,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你要說不出口,我來說。”黃禮林用力撞開他,大步往門口走去。到門口,蘇筱已經走開瞭,他找瞭找,沒有發現,估摸著她去瞭會場,於是也往會場走去。果然蘇筱在會場入口處,正跟迎賓的吳紅玫說話。
有外人在場,黃禮林不好發作,隻狠狠地剜瞭蘇筱一眼,走進會場裡。一會兒,夏明小跑著過來,看著蘇筱問:“有沒有看到我舅舅?”
“他剛剛進去瞭。”
有外人在,不好說話,夏明留瞭一句“晚點再找你”,走進瞭會場。
吳紅玫看著蘇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露出瞭然於心的笑容,輕輕撞她一下:“老實交代,你們倆現在什麼情況?”
“別提瞭,我也不知道我們倆算什麼情況。”蘇筱腦海裡也是鬧哄哄的,“晚點和你說。”
“行。”
蘇筱掃瞭一眼周圍:“怎麼就你一個人迎賓?”
“其他人都去跳閃舞瞭,瑪麗亞說我個子太高,跟她們不搭,就讓我一個人迎賓。”
“你今天穿這一身很好看呀。”
“真的嗎?”吳紅玫喜笑顏開。她今天穿著一件黑色一字肩禮服,戴瞭隱形眼鏡,露出高鼻梁大眼睛,又薄施粉黛提亮瞭皮色,整個人明艷照人。“這件衣服是天娜借我的,挺好看的,就是有些冷。”其實酒店暖氣開得很足,但迎賓這位置,人來人往,風口所在。
“我去給你找個披肩。”
“算瞭。”吳紅玫說,“讓瑪麗亞看到又得說我。你趕緊進去,裡面好像已經開始瞭。”
蘇筱往裡張望一眼,燈光已經變暗,是快開始瞭。
“行,那我晚點再來找你。”
走進會場,裡面擠擠攘攘的人。大傢都穿得很隆重,男人西裝革履,女的不是小禮服就是精心裝扮過的,她大概是唯一一個沒有特別打扮過的。她在人群裡找瞭找,看到杜鵑站在擺甜點的餐桌前,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剛才溜半天冰,她早就餓瞭,於是走瞭過去。剛走到,燈光熄滅,年會開始瞭。
隻有舞臺的燈亮著,登場的是人力資源部的姑娘們,她們跳瞭一段節奏明快的閃舞暖場。編排得不錯,跳得也不錯。閃舞跳到最後,上來一隻大笨熊,表演魔術《空手變物》。先是最簡單的雙手一張,手心多瞭一張紙,一個跳快閃的姑娘走上前,接過他手裡的字展開,是“振華”兩字。接著大笨熊摸摸微靦的肚皮,緩緩地抽出一張紙,上面寫著“2011”,交給另一個HR拿著。再接下去,大笨熊伸手到腋下一抓,結果卻抓出一撮腋毛……
大傢哄堂大笑。
大笨熊扭來扭去,顯得十分笨拙,東抓一下,西抓一下,卻總是抓空,惹得大傢笑聲連連……最後大笨熊一拍腦袋,轉身,屁股朝著觀眾,拍瞭拍屁股,從屁股掉下一個蛋。
觀眾頓時笑瘋瞭,連蘇筱都樂瞭。
大笨熊拿起蛋,用力一抖,變成一張紙,上面寫著“牛氣沖天”。HR上前接過紙,與前兩個合在一起,變成“振華2011,牛氣沖天”。眾人鼓掌,大笨熊摘下腦袋,居然是集團副總經理汪明宇,想不到嚴肅古板的他還有這麼一面。
掌聲如雷。
瑪麗亞在掌聲中走上瞭舞臺,她穿著一件旗袍,妝容精致,笑容滿滿,還挺像個主持人。“謝謝為年會暖場的汪明宇老總,真是精彩的表演,讓我們見識到世界上第一隻下蛋的狗熊。”
大傢哄笑,汪明宇再次鞠躬,然後朝大傢揮揮手,走下舞臺。
“年會是一年忙碌的結束,是來年展望的開場,舊的一年已成過去,新的一年翩然而至,時光悄然變化,不變的是共事的情誼、合作的真誠,感謝各位參加振華集團2011年年會,希望各位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下面有請我們的董事長趙顯坤致辭。”
掌聲再度響起。趙顯坤走上舞臺。
“像今天這樣的夜晚,說太多話是要挨揍的,但是我還是要說幾句,振華成立至今有20年瞭,經歷過無數風波,幾次走到破產的邊緣,是在座各位齊心協力、患難與共,才渡過一個個的難關一個個的危機。團結,是振華壯大發展的唯一原因。新的一年,我們有新的使命……”
巴啦巴啦一大段,大意就是感謝合作方感謝員工,同時展望瞭一下未來。
趙顯坤拿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香檳酒,舉瞭舉:“願與各位再次砥礪同行。”
會場裡所有人都舉起瞭酒杯,紛紛說:“砥礪同行。”
趙顯坤率先喝完,其他人跟著一飲而盡。
致辭環節算是結束瞭。
去年,蘇筱也參加瞭年會,記得趙顯坤致辭後就神出鬼沒地消失瞭。這次他沒有,他走下臺,穿過紛紛朝他致意的人群,走到汪洋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順勢攬住:“走,我們去說會兒話。”
汪洋受寵若驚,拿著酒杯的手顫瞭顫,幾滴酒灑到昂貴的阿瑪尼西服上。
在形形色色的目光註視下,趙顯坤攬著汪洋的肩膀走向旁邊的貴賓休息室。此時的汪洋完全沒有在蘇筱等人面前的豪邁不拘,他既高興又緊張。雖然他們過去像兄弟一樣並肩奮鬥過,但是現在,地位與氣勢都是天與地的差別。
蘇筱在人群裡,看著受寵若驚的汪洋,心裡不免有點感慨。趙顯坤對他的影響居然如此之大,簡直算得上是刻骨銘心。想想,這詞似乎用得……有點不對,但大抵就是這種程度。
“蘇主任。”
蘇筱詫異地回過頭,嘴巴裡的蛋糕還沒有吞下,整張嘴都鼓鼓的。
是瑪麗亞。她換衣服瞭,旗袍換成瞭酒紅色的禮服,裁剪合體,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細腰,扭動稍大一點就要折斷一般。她分花拂柳般地走瞭過來,一路碾碎無數男人的驚艷眼神。
“蛋糕好吃嗎?”
蘇筱趕緊咽下蛋糕,說:“挺好吃的。”
“這一次公開招標,中間遇到過一些問題,當時我想過要請教你,不過Helen說,你們年底要結算,非常忙,我就沒有打擾你。”
從來沒有見過瑪麗亞如此溫和可親,一旁的杜鵑目瞪口呆。
“年底是很忙,但還不至於忙到一點時間都沒有,瑪麗亞,以後要是招標遇到問題,盡管來問我。”
“那太好瞭。”瑪麗亞親熱地挽著蘇筱的胳膊,“你進振華兩年,從成本主管升到主任經濟師,真是太厲害瞭,太給我們女性長臉瞭。你知道嗎?我在澳洲讀書的時候,是學校婦女聯合會的會長,最喜歡像你這樣又聰明又能幹的女孩子。說起來你是我招的,你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我也感到榮幸。”
“你過獎瞭。”蘇筱大為尷尬,心想我什麼時候是你招的,你明明一直不同意我入職,這才幾年,就得健忘癥瞭。
“說起來真遺憾,你平時都在天成,我在集團,一直沒有好好說過話。”瑪麗亞露出惋惜的表情,“這樣吧,改天我找你一起逛街喝茶,好不好?”
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蘇筱已經決定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於是點點頭說:“好呀。”
“那就這麼說定瞭。”
說罷,瑪麗亞還擁抱瞭蘇筱一下,這才走開。
她一走,杜鵑湊瞭過來,上下打量蘇筱一眼:“你跟瑪麗亞什麼時候這麼好瞭?”
“我也不知道呀。去年我去集團辦理結算,在走廊裡遇到她,跟她打招呼,她都沒看我一眼,就這麼……”蘇筱說著,模仿瞭一下瑪麗亞鼻孔朝天的樣子,“從我面前走瞭。”
杜鵑笑得眼淚都出來瞭。
越想越覺得瑪麗亞的態度有些詭異,蘇筱說:“我去找Helen問問,她應該知道。”
轉身,剛邁開步子,一個人影擋在面前。
是黃禮林,臉色陰沉地看著她。
“蘇筱,咱們借一步說話。”
蘇筱跟著黃禮林走進燈光幽暗的休息室,看著他將門關上,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上下打量著她,一股酒氣彌漫,看起來喝瞭不少酒。蘇筱後退一步,避開那股酒氣,問:“黃總,你找我有什麼事?”
“以後別纏著我們傢夏明。”
蘇筱呵瞭一聲,搖搖頭,朝門口走去。
黃禮林三步並作兩步,攔在她面前。
距離近瞭,酒氣撲鼻,蘇筱後退:“黃總你喝多瞭。”
“我沒喝多,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在想什麼。”
“你誤會瞭,我沒有纏著他。”
“行瞭行瞭,在我面前你就別裝模作樣瞭。”黃禮林不客氣地說,“我跟陳思民一起做過項目,他什麼手段我清楚,那就是百貨大樓裡賣西裝,一套一套的。你能把他幹掉,說實話,我很佩服你,心夠黑的,本事也大。但是你不能把這本事用在我外甥身上,我黃禮林不是汪洋,我沒那麼好騙。”
蘇筱皺眉:“我騙你什麼,你一把年紀,不要總是顛倒黑白。”
“看看你。”黃禮林鄙夷地審視著蘇筱,“你自己什麼條件,你不清楚嗎?除瞭一張臉,有哪一點配得上夏明。你父母沒教過你嗎?做人要踏實,要安分守己,別總想著攀高枝。”
提到父母,蘇筱不高興瞭:“黃總,請你說話註意點。”
“我看你是個姑娘,已經很註意瞭。你要是男的,我早抽你一頓瞭。”黃禮林邊說邊揮舞著胖手,做出一個抽巴掌的動作。
巴掌挨著蘇筱的鼻尖掠過,她一陣火起,拔高聲音:“你可真有意思,我纏著夏明,還是不纏著他,和你有什麼關系,你管得真寬,可以當世界警察瞭。再說瞭,不是我纏著他,是他纏著我。”
“不要臉。”
“誰不要臉,就他纏著我。不信你把他叫來,當面問。”
“怎麼著,你還想離間我們爺倆?”黃禮林冷笑。
“行,你不叫,我來叫。”
蘇筱剛拿出手機,被黃禮林一把奪過,砸向墻壁。手機碰到墻壁,掉落在角落裡的沙發上,響起“啊”的一聲。借酒撒潑的黃禮林和震怒的蘇筱都是一愣,扭頭看向角落方向。
幽暗角落裡一個人慢慢坐起身,捂著額頭。燈光太暗,看不清楚長相年齡。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談話的,我還在倒時差。”說話聲音倒是挺年輕的。那人說完,目光興致勃勃地落在蘇筱身上,又轉到黃禮林身上。黃禮林酒醒瞭大半,畢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二話不說,扭頭走瞭出去。
那人興致勃勃的眼神又轉到蘇筱身上,上下打量著她,頗為赤裸。
“看夠瞭嗎?”蘇筱涼涼地問。
那人心領神會地說:“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滾。”
那人詫異地看著她。
“滾。”
那人回過神,聳聳肩膀:“好吧,我滾。”
那人慢條斯理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起大衣,往門口走去。經過蘇筱身側的時候,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目光非常放肆。蘇筱揚起眉,也看著他。他輕佻地笑瞭一聲,走向門口。
等門關上,蘇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煩躁地抓抓腦袋。人生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你沒有辦法決定愛上誰,也沒有辦法決定不愛誰。盡管她認為夏明不是理想的人生伴侶,盡管她很努力地控制情感,但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他。
他摟住她的後腦勺,她根本沒想過避開,甚至內心深處有著不易覺察的期盼。她摸瞭摸唇,那個吻,現在回想起來還令她心旌搖曳。有一句歌詞說過,得不到的永遠都在騷動,或許她不應該抗拒下去瞭,抗拒時間越久反彈越大,說不定得到瞭就不稀罕瞭。
她的內心有瞭一個決定。
走出休息室,杜鵑賊兮兮地拉住她,指著某個方向說:“快看,我的新老公。”
蘇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見瑪利亞挽著休息室的那個年輕男人,正跟一群人說話握手,看起來應該是把那個年輕男人介紹給其他人。“這男的是誰呀?”
“董事長新來的助理,叫Mark,中文名字是何從容。是不是很帥?”
“不是中國人?”
“說是美國來的,是美國華裔。”
“你確定?”蘇筱回想瞭一下,那人說的是標準普通話,遣詞用句也很地道。
“當然啦,這是天娜剛剛告訴我的,入職手續就是天娜幫他辦的。天娜還說,瑪麗亞以前應該就認識他,反正兩個人一見面又是擁抱又是貼面禮的。”
除瞭杜鵑和蘇筱,會場裡很多人也在小聲議論,打探何從容的來歷。自從許峰調到物業部後,董事長身邊就沒有特別助理瞭,一直是唐秘書跟著他進進出出。突然來瞭這麼一個年輕的助理,而且還是國外空降下來的,要說沒有來歷,誰都不信。
但知道何從容來歷的也就是高層們,像汪明宇,他特別提醒瞭自己的親信趙鵬:“這傢夥就是一個二世祖,渾得很,是在美國惹瞭事被他爸送到中國躲風頭的,工作中避著他點,麻煩。”
趙鵬好奇地問:“那董事長為什麼還讓他做助理?”
“他是於榮的親戚。”
趙鵬恍然大悟。於榮是集團創始人之一,很早就移居美國,但一直擔任著集團高級顧問的職務,主要解決海外融資問題。人很少到集團,大名卻很響亮。據說,於榮是瑪麗亞的丈夫,大她十幾歲,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人知道。隻知道,瑪麗亞確實也是因為於榮進的集團。
瑪麗亞帶著何從容,一整場下來,硬逼著他將公司全部高層認瞭個遍,這才松開他的胳膊,笑盈盈地說:“行瞭,你可以自由活動瞭。”
何從容卻拉住她,看著某個方向問:“那個胖子是誰?”
瑪麗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視野所及范圍內隻有一個胖子,就是站在香檳塔前喝酒的黃禮林。他明顯喝瞭不少,雙頰酡紅。“他是咱們子公司天科的老總,叫黃禮林,平時不在集團大廈辦公,很少會碰到,以後有機會再認識吧。”
何從容又問:“誰是夏明?”
瑪麗亞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夏明?”
“哪個?”
“夏明是天科的主任經濟師。”瑪麗亞在人群裡找瞭找,看到人群裡東張西望似乎尋人的夏明,“就他,他就是。”
何從容上下打量他一眼:“不過如此。”
“怎麼?他惹你瞭?”
“沒有。剛才我在休息室,看瞭一場好戲。”
“什麼好戲?”
“保密。”何從容勾起一絲壞笑,迆然地走向夏明。還沒走到,就見夏明突然看著某個方向眼睛一亮,然後快步走過去。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是剛才休息室裡的那個女人。休息室裡燈光暗,隻稍微看清楚輪廓,現在仔細看,她長得很幹凈,穿著緊身牛仔褲套頭毛衫,過肩的長發紮成馬尾辮,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個大學生。
何從容看著夏明走到蘇筱面前,不知道說瞭什麼,兩人往會場的側門走去。鬼使神差地,他跟瞭上去。穿過側門,是一個四方形的小花園,不大,四周是長長的回字形走廊,花園裡種著山茶花,恰是花期,在幽暗燈光的映照下,一朵朵碗大的花朵猶如重彩勾勒出來,有著油畫的質感。
他們走到一株花樹下停瞭下來,不知道說瞭什麼,突然抱在一起。
真沒意思,何從容擰斷一朵山茶花,轉身走回年會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