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秘書每天八點半到公司,花二十分鐘時間快速地瀏覽完當天的報紙,將重要的新聞標記出來,依次排列在趙顯坤辦公桌的左側。八點五十分,她會走進董事長辦公室的茶水間,花兩分鐘時間煮水,一分鐘時間泡茶,六分鐘時間放涼,等到八點五十九分,她將這杯溫度適宜的茶水放在趙顯坤辦公桌的右側。然後走向大門口,九點整,打開大門,迎接趙顯坤。
這一套她做瞭三年多,駕輕就熟。
但是今天打開大門時,她愣住瞭。
站在大門外的是蘇筱。
腳步聲由遠及近。
趙顯坤從走廊裡過來,看到候在門口的蘇筱,也怔瞭怔。
蘇筱上前一步,臉色凝重地說:“董事長,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匯報。”
“什麼事?”
“天科嚴重虧損,已經資不抵債瞭。”
“什麼!”趙顯坤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天字號裡天科可是尖子生,尖子生考不及格而且變成倒數第一,這怎麼可能?
趙顯坤馬上叫來瞭徐知平和高進。
兩人也是一臉震驚。
徐知平看著蘇筱,將信將疑地說:“會不會你們搞錯瞭?前年底審計的時候,天科的經營狀況還是明顯好於其他四傢。”
蘇筱說:“我也怕搞錯瞭,來來回回查瞭四五遍,確實是資不抵債瞭。”
徐知平看著高進:“你怎麼看?”
高進想瞭想,說:“天科去年的財務報表我看過,雖然負債有點高,但考慮到群星廣場一直是墊資承建,還在合理范圍內。這麼短的時間,突然就資不抵債,不敢說一定有貓膩,但很不尋常。”
“查。”站在窗前聽著大傢討論的趙顯坤轉過身,神色冷峻地看著高進,“你親自帶隊去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高進從審計部、會計部、法務部抽調人手,一行七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天科所在的辦公大樓。乘電梯到天科辦公室所在樓層,對面的電梯門也開瞭,出來一臉兇相的彪形大漢,脖子上爬著一隻閃電貂,後面跟著五六個膀大腰圓的小弟,一看就是有違核心價值觀的不正經人士。
電梯間小,兩隊人馬十幾人,近在咫尺。
高進這邊清一色西裝革履的精神小夥,崔哥這邊清一色花脖子花胳膊的痞子混混,雙方你看我,我看你。短暫的新鮮勁過後,雄性本能的競爭意識便開始發作瞭。西裝革履的精神小夥們收回瞭視線,用目不斜視的眼神表達瞭對混混們的不認可。混混們故意曲起花胳膊上的肱二頭肌,或者誇張地扭動花脖子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顯擺力量,表達對“白切雞”的鄙夷。白切雞是混混們給那些文弱男人起的代號。
這一層隻有天科一傢公司,所以目的地是一樣的。
兩隊人馬幾乎同時邁開步子。
混混們故意甩手甩腳,看“白切雞”們被擠到一邊,就放肆地笑瞭起來。
杜永波早就接到集團的電話,守在門口迎接,看到崔哥和高進同時過來,一下子蒙瞭。
“高總,崔哥,你們怎麼一起來瞭?”
高進看瞭崔哥一眼,心想,原來這個人就是蘇筱說的黑社會。
崔哥口氣不善地問:“夏明呢?”
“夏總在他辦公室裡……”杜永波話還沒有說完,崔哥一把推開他,然後帶著小弟們耀武揚威地往裡闖。
“唉,崔哥……”杜永波想阻攔,被花脖子跟班一把拎住脖子,往旁邊一扔。
扔完以後,花脖子還囂張地掃瞭“白切雞”們一眼,然後大搖大擺地跟上崔哥。
杜永波站穩,臉上火燒一般,尷尬地看著高進:“高總,您怎麼跟他一起來的?”
高進淡淡地說:“電梯間撞見的。”
杜永波哦瞭一聲,松瞭口氣,說:“辦公室已經給您準備好瞭。”
高進客氣地說:“麻煩你瞭。”
杜永波把高進送到會議室後,趕緊去夏明辦公室。
崔哥帶來的小弟們除瞭花脖子外,都守在門口,站成兩列,圓睜著眼睛,見誰瞪誰。杜永波沖他們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敲瞭敲辦公室的門,然後推門而入。還好,屋裡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卻還沒有失控。崔哥大馬金刀地坐在單人沙發上,蹺著二郎腿,兇神惡煞的眼神帶著三分懷疑。花脖子馬仔反剪雙手,鼻孔朝天地站在他後面。
“我昨天越想越不對勁,那姑娘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跑到我那裡。”
夏明坐在他對面,還是平時的從容神色。“怪我,昨天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解釋。是這樣的,集團正對我們進行調研,她是負責調研的組長,然後看到咱們的借款合同,就去實地確認一下,不是什麼大事。”
崔哥拖長音調:“不是什麼大事?”
夏明肯定地點頭:“就是走個流程。”
崔哥瞇起眼睛盯著夏明一會兒:“你在說謊。”
“蒙誰我也不能蒙你,是不是,你可是我的大金主。”
“那你告訴我外面那群人是怎麼回事?”
“哪群人呀?”
杜永波小聲提醒:“是高總他們。他們在電梯間遇上瞭。”
夏明恍然大悟地哦瞭一聲:“那是我們集團的領導,過來視察。”
崔哥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說:“你別再跟我胡扯瞭,當老子不懂呀,這種級別的調研,不是你有大問題,就是你們公司出瞭大問題。”
“能有什麼大問題呀?崔哥你想多瞭。”
“還想騙老子,老子幹這行十幾年,這點直覺都沒有嗎?你馬上還錢,咱們還可以和和氣氣,你要是再推三阻四,別怪老子不客氣。”
“崔哥你冷靜點,聽我說。”
“聽你媽說,老子說瞭,還錢。”
“錢都投進群星廣場瞭。”
“老子不管你投到哪裡,馬上給我弄回來。”
“這不可能。”
“你有種再說一句。”
“不可能。”
崔哥霍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夏明:“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是不是?行,老子馬上給你送一口棺材過來。”說罷,一臉怒氣地往外走。杜永波緊張極瞭,想說幾句好話,又不敢,眼睜睜地看著崔哥帶著小弟們揚長而去。
“夏總,這……”
夏明沒有絲毫的慌亂,拿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瞭一口茶,才看著他:“高進已經來瞭。”
杜永波點點頭:“來瞭,我都安排好瞭。”
夏明點點頭,看杜永波額頭都冒出汗瞭。“你很緊張?”
杜永波訕訕地說:“剛才看到高總和崔哥一塊兒進來,確實嚇得不輕。”
“這樣挺好的,還節省瞭時間。”夏明拍拍杜永波的肩膀,“快結束瞭。”
“你要不要去見見高總?”
“不用,等他來找我。”
高進帶來的人,加上瞭解情況的朱躍、吳紅玫,調查進行得很快。
為慎重起見,還是查瞭一遍。
結果和蘇筱說的一樣。
既然從數據打不開缺口,那就從人那裡入手瞭。
高進讓杜永波準備一間空的單人辦公室。
夏明已經交代過瞭,高進要什麼給什麼,所以杜永波也不問他要做什麼,按照要求,把黃禮林的辦公室收拾出來,領著高進過來:“您看看,這間合適嗎?”
“你們一直留著黃總的辦公室呀?”高進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夏明和黃禮林的合照上。
“對,夏總留的。”
“黃總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瞭?”
“挺好的,昨天還自己推著輪椅到公司瞭。”
時值正午,陽光刺眼,杜永波走進來,將百葉窗放下。
“他一直惦記著公司吧?”
“可不是,夏總怕他操心,不告訴他公司的事情,他就打電話偷偷地問我。”
高進繞過辦公桌,在大班椅上坐下:“那他知道公司虧損瞭嗎?”
杜永波放百葉窗的動作一頓,回頭飛快地看瞭高進一眼,結果與高進銳利的眼神撞個正著,他心虛,眼神飄瞭一下,說:“這個我不清楚。”轉過頭,繼續放百葉窗。借著調整百葉窗的時間,他也調整瞭一下情緒。
“過來坐。”高進指著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杜永波帶著小忐忑坐下。
高進以閑聊的口氣問:“你覺得他要是知道公司虧損瞭,會怎麼樣?”
杜永波訕訕:“這個,這個,不好說呀。”
“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應該會跳起來。”
杜永波尷尬地笑瞭笑。
高進目光直直地盯著他:“為什麼會虧損?”
杜永波含糊地說:“這個……經營方面的情況,我不是特別清楚,要不我叫夏總過來,讓他跟您說說。”
“你是財務經理,你不清楚為什麼虧損?”
杜永波想瞭想,勉為其難地回答:“應該跟桃源村安居工程項目有關,那堵墻倒塌後我們賠瞭一大筆錢。還沒有填完窟窿,又接瞭群星廣場的項目,一直墊資承建,利息支出成倍增加。後來黃總生病瞭,銀行貸款貸不下來,分包商擠兌,我們的資金鏈就出瞭問題……不過等群星廣場開始預售,就會好的。”
高進冷冷地說:“預售瞭會好嗎?”
杜永波底氣不足,弱弱地說:“應該會好吧,現在結算方式改成以房產抵押工程款,房價應該還會漲。”
“如果跌瞭呢?”
“不太可能會跌吧,最近每個月都在漲。”
高進轉瞭話題:“你覺得財務工作最難的地方是什麼?”
杜永波想瞭想,說:“這個……沒覺得有特別難的地方。”
“最難的就是擺正自己的位置。”高進說,“領導想要數據好看,想要額外報銷,想要弄個小金庫,你不答應吧,要惹領導生氣,給你穿小鞋。你要答應瞭,就違反瞭財務準則,出瞭事,你就是共犯。”
杜永波松瞭口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是這樣的,我同學裡就有人因為財務造假進去瞭,挺冤的。還好,黃總和夏總都特別守法,從來沒有要求我做違法的事情。”
高進見他神色不似有偽,微微一怔,瞇瞭瞇眼睛。
“你出去吧,請夏總過來一趟。”
杜永波長長地松瞭口氣,沖高進笑瞭笑:“我這就去叫夏總。”
他起身,腳步輕快地走瞭出去,高進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已經確定,財務沒有造假,但是虧損可能有些貓膩。杜永波一說到虧損問題,就會小心翼翼地提著勁兒,說起財務方面的話題時明顯松瞭口氣。
夏明進來的時候,看到高進拿著他和黃禮林的合照,一臉若有所思。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自顧自地說:“我記得剛認識你舅舅沒有多久,他第一次請我們吃飯,說是他外甥在少兒組心算比賽中拿瞭第一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瞭,高總居然還記得。”
“記得,因為印象很深刻。”高進將合照放回原處,交叉著手,看向夏明,“你舅舅剛開始給我的印象是五大三粗,不像是情感細膩的人。後來我發現,他確實不是情感細膩的人,他的細膩隻用在你身上。”
夏明收瞭笑容,默瞭默:“舅舅確實很疼愛我。”
“都說外甥肖舅……”高進頓瞭頓,說,“你們倆不像,完全不像。”
夏明不解其意,幹脆不說話。
“這幾天我把你們近五年的財務報表都看瞭一遍,發現自從你進入天科之後,天科的風格就不一樣瞭。”
終於要進入正題瞭,夏明配合地問:“怎麼不一樣瞭?”
“以前是精打細算,你來瞭之後就大手大腳瞭。”
“還好吧。”
“看起來是你舅舅中風,分包商擠兌,導致公司流動性出現問題,但根源其實在你身上。”
“高總什麼意思,是想說我是一個敗傢子?”
“不。”高進的目光一下子凌厲起來,就像是開刃的刀片,盯著夏明,“我隻是想不明白,上幼兒園就得心算第一名的你,怎麼會算不清楚這種大手大腳的後果。”
話題陡轉,夏明猝不及防,目光微微閃爍一下。
辦公室的氣氛也隨之緊張起來,圖窮匕見的緊張。
夏明發出一聲輕笑,身子往後一靠,看著高進說:“我隻能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高進正想說話,夏明擱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瞭。
夏明看瞭一眼手機,說:“工地的電話,我可以接嗎?”
高進抬瞭抬手。
夏明拿起電話,喂瞭一聲。
電話那頭是群星廣場的項目經理,他語氣慌亂地說:“夏總,不好瞭,出大事瞭。”
夏明下意識地坐直:“出什麼事瞭?”
“突然跑來一幫流氓……”項目經理大聲說,“喂喂喂,你幹嗎,你住手。”
通話戛然而止。
“高總不好意思,工地出事瞭,我得去一趟。”夏明臉色凝重地站瞭起來,不等高進答應,徑直往外走。出瞭門,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瞭勾。崔哥沒讓他失望,混黑道出來的行事就是簡單粗暴,一如他的預料。
汪明宇從外面趕回來,顧不得喘口氣,直接來到三十層的董事長辦公室。
一進門,直接嚷嚷著:“怎麼回事?我聽說……”
轉過玄關,見趙顯坤、蘇筱、徐知平、何從容或站或坐,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顯示屏,他忙壓低聲音:“有流氓在天科工地鬧事呀?”
趙顯坤嗯瞭一聲,沖他招招手。
汪明宇在徐知平旁邊坐下,看著顯示屏。上面正在播放群星廣場工地的監控視頻,隻見崔哥帶著十來個手拿鐵鏈、棒球棍或U型鎖的彪形大漢,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工地。保安們上前阻攔,都被他們推倒在地。他們大搖大擺地走在工地裡,不時地揮舞著棒球棒和大鐵鏈驅趕工人,把工作人員從吊車裡揪出來,踢倒在地,然後用大鐵鏈子鎖住吊車。項目經理上前阻攔,被他們一腳踢開,手機也被奪走,狠狠地摔在地上……工人們抱頭逃竄,工地一片混亂。
“真是無法無天瞭。”汪明宇重重一拳擊在辦公桌上,“報警瞭沒?”
“還沒有,這夥人是天科的債權方。”蘇筱說,“他們現在占瞭工地,要求還錢。”
汪明宇詫異:“天科怎麼有這樣的債權方?這分明就是黑社會。”
“就是黑社會。”
汪明宇還想再問,座機響瞭。
電話是高進打來的:“目前看來,天科和盛世擔保公司的借款是真實發生的,也沒有發現左手倒右手的痕跡。這傢盛世擔保公司的法人叫崔捷,綽號崔哥,黃禮林以前提過,董事長你有沒有印象?”
趙顯坤想瞭想:“沒有,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高進說:“黃禮林以前經常找這傢擔保公司周轉,做過橋貸款,十幾年的生意往來,一點交情都不講,這有些不合情理。”
趙顯坤問:“你的意思是,他們在演戲?”
汪明宇有點搞不清楚情況:“為什麼要演戲?”
“我也有些糊塗。”高進說,“說演戲好像不像,說不是演戲,又不合情理。”
趙顯坤略作思索,看向蘇筱說:“蘇筱,你辛苦一下,跑一趟。”
蘇筱點頭,轉身要走。
“跟這種黑社會老流氓打交道,蘇筱一個女的不合適,我去一趟吧。”
“他們點名要找她。”
汪明宇詫異。
“我前不久去過這傢盛世擔保公司,跟那個崔哥打過交道。”蘇筱說,“汪總您別擔心,工地裡很多人,項目經理們都在,還有夏總也已經去瞭,人身安全不存在危險,我先去探探口風,不行您再出面。”
汪明宇不甘心,說:“那讓趙鵬跟你一起。”
“不用瞭。”趙顯坤說,“讓從容跟她一起去吧。”
汪明宇皺瞭皺眉,沒有再說話。
蘇筱和何從容走後,汪明宇和徐知平也一起離開董事長辦公室。
走到走廊,汪明宇立刻拉長瞭臉,滿臉不虞地說:“老徐你看看這叫什麼事,天科還歸我管呢,發生這種大事,都不通知我。”
徐知平解釋:“是夏明通知蘇筱的。她現在是改革小組組長,通知她也沒有錯。”
汪明宇說:“夏明通知她是沒錯,她怎麼就不通知我一聲,要不是趙鵬給我電話,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知道。”
徐知平說:“當時挺著急的,她可能疏忽瞭,我會提醒她註意的。”
汪明宇說:“老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現在這風向不對。我管的天科發生大事,不通知我,行,沒問題。我說我去工地,不讓我去,行,沒問題。我說讓趙鵬陪蘇筱去,還是不行。改革小組副組長一起去,有什麼問題?為什麼要讓什麼都不懂的何助理和蘇筱一起去?”
“為什麼?”
汪明宇急瞭,看著徐知平:“你別跟我裝傻,別人不懂,你還不懂嗎?集團裡最瞭解董事長的就是你,他現在就是防著我。”
“明宇你想多瞭。”
“我沒想多。他對我有意見。”汪明宇氣憤地說,“我真不明白,我做瞭什麼,哪裡對不起他瞭,他對我有這麼大的意見。”
“明宇你先別這麼早下結論,上牙還會磕到下牙呢,是不是?咱們這麼多年,彼此之間,磕磕碰碰不少,但還不是一起二十年瞭。”
“他現在跟從前不一樣瞭,從前他倚重咱們,什麼事都跟咱們商量。現在呢,他獨斷專行,喜歡提拔小字輩,為什麼,小字輩聽他話呀,威風呀。照這麼下去,將來他身邊全是蘇筱一類的,咱們都得被淘汰瞭。”
“明宇你這話說得嚴重瞭。”徐知平嘴裡這麼說,眼睛裡也有一絲憂慮。
“老徐,我就問你,到那天你怎麼辦?”
“不會有那一天的。”徐知平婉轉地給瞭他一顆定心丸,“振華是大傢的振華,不隻是你的,不隻是我的,也不隻是董事長的,是我們大傢的。”
得到他的承諾,汪明宇松瞭口氣,說:“我也希望不會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