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這個詞其實挺傷人的,尤其是對那些身處異鄉的人。
獨在異鄉為異客,異鄉人找誰去團圓?
平時還好,一人習慣瞭,對洋節也沒什麼感覺,最怕是什麼中秋節、春節,凡是會說中文的人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讓人鬧心。
Daniel最怕團圓,他沒人可團,也沒人可圓。
春節裡頭,最怕除夕,團圓飯的冷清是Daniel每每要逃避的時刻。
唐人街的大小餐館掛滿瞭對聯燈籠。望著滿街的火紅,Daniel卻隻覺得冷清。對於過年,他始終沒有太多的感覺。素年錦時,總是他內心最荒涼的時刻。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他都不知道該思念誰,他隻知道今年的除夕,他滿腦子想的是小蝦。
“你說愛情像奮不顧身的海鷗,我喜歡這比喻,其實哪種愛不是呢?奮不顧身的代價就是遍體鱗傷,像我這種總怕創可貼不夠的人,最好的選擇就是繞道而行。”
獨自走到街頭,小蝦的音容笑貌不停地在腦中梭巡。
此刻她在何處?
“Hi,小蝦,明天除夕,王維說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說心裡話,我不喜歡過節。聽說這首詩是王維十七歲的時候寫的,你說他小小年紀,怎麼那麼早慧?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哪顧得上思鄉啊,光顧著解決溫飽問題瞭。”
他進瞭一傢快餐店,打包瞭一盒餃子。
這就是他的年夜飯瞭。每年除夕,一盒快餐餃子是他的例行公事。
回到車上,寂寞的空氣撲面而至。他落寞地看瞭看副駕,如果小蝦在旁邊,她會怎樣?等她把自己的落魄盡收眼底時,她還會乖巧地叫一聲教授嗎?
車子緩緩發動,其實他無處可去。把著方向盤有些無措,又有些期待。好似小蝦就在附近,隨時能過來跟他聊聊天,隨便聊什麼他都期待。
“哎,從沒聽你說過傢人?你現在難道不應該回傢包餃子嗎?”
Daniel把車窗搖出一條縫隙,片刻真的有聲音傳來:
“我跟你們這些成功人士不同,你們傢世好,學歷高,做教授。我沒有傢人,唯一的親人是我爸以前的女朋友。非要再生拉硬拽一個,就是你瞭。”
十年前,當姣爺跟著老爸義無反顧跑到澳門闖蕩,內心那種巨大的孤獨是無人可訴的。從校園直接進入賭場,這種環境的反差、心理的落差讓她難以適應。除瞭老爸、凌姐、安仔,她不敢輕信任何人。甚至她都沒有一個閨密,賭場上那些女人,她從來都是不齒與她們為伍的。
從小把她往賭場裡一扔,老爸帶給她的那些傷痛是她無法啟齒的,她能去怪誰?老爸走後,凌姐成瞭她唯一的親人,內心的空白與缺憾、孤獨與傷痛,她都不想堆到凌姐身上。自己的苦,為什麼要讓別人替她嘗?當遠方這樣一個教授出現時,好似她的這些空白和苦澀一下子就被人填滿瞭。那些信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讓她一點點釋放心中的積鬱。教授成瞭她的精神支柱,已牢牢地立在她心頭。
小蝦說著坐進瞭車裡,一臉的俏皮。
Daniel的面孔瞬間放晴,他輕拍瞭一下她的腦袋,興奮道:“明天就是除夕,一起過年,我請你!”
小蝦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明媚地看著他,但笑不語。
如果接下來的那一秒能陷落到彼此的擁抱中,該是一個最完美的擁抱吧。Dani el這樣想著,毫不遲疑地將她攬入懷中……
以前老爸在的時候,年夜飯一定是要去凌姐傢吃的。
每次凌姐都要做一桌子的美味,大快朵頤。
現在老爸不在瞭,年夜飯凌姐還是做得很用心。
姣爺看著她把紅燒魚端上桌,和安仔瞪著眼睛邊看邊流口水。
安仔在美國上大學,一年回來一趟,個子一趟比一趟高,現在已經超過姣爺一個頭瞭。
一傢人坐齊後,姣爺掏出瞭兩個紅包:“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凌姐卻不接:“你還沒存多少,又來散財。”
姣爺沒心沒肺地笑笑:“討個彩頭嘛。安仔,拿去勾女。”
安仔咧嘴一笑:“哇,阿姣姐這麼大方,我有旅費瞭。”
說到旅費,凌姐眉毛一挑:“安仔,你要去哪兒啊?”
“跟你說過的嘛,四川嘍,大熊貓義工。”安仔如實說。
凌姐急瞭:“你的書不用念啦?!”
安仔撇嘴道:“書什麼時候都能念,大熊貓生baby很難碰到啊。”
凌姐氣得把筷子一放:“我這麼辛苦供你念書,你居然要去當產婆!你要氣死我嗎?!”
安仔不服氣:“讀書不就是為瞭做自己想做的事嗎?”
“你想做的事難道不應該是讓你老媽我過上好日子嗎?!”凌姐氣得頭頂都快冒煙瞭。
姣爺看著這一對母子鬥嘴,也不插話,隻顧在邊上偷笑。
凌姐恨鐵不成鋼地遷怒道:“你這個姐姐也不管管,就知道傻笑。你們兩個誰都不讓我省心!”
姣爺把紅包塞到安仔手裡:“老姐支持你!你的旅費。”
安仔開心地接過來。兩人齊齊向凌姐做鬼臉。
凌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好啦,好啦,去吧,去幹自己想做的事,別老瞭後悔……”
姣爺這才忙著去夾那條魚:“我親媽做的魚就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