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你的信瞭,小蝦,談愛,實在不是我長項,因為深愛太傷人瞭。現在從摸手到上床一蹴而就,愛既然可以做瞭,誰還去談呢?實不相瞞,我對你就有過點兒想法……”
“你說愛情像奮不顧身的海鷗,我喜歡這比喻,其實哪種愛不是呢?奮不顧身的代價就是遍體鱗傷,像我這種總怕創可貼不夠的人最好的選擇就是繞道而行。”
“Hi,小蝦,明天除夕,王維說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說心裡話,我不喜歡過節。聽說這首詩是王維十七歲的時候寫的,你說他小小年紀,怎麼那麼早慧?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哪顧得上思鄉啊,光顧著解決溫飽問題瞭。”
“我跟你們這些成功人士不同,你們傢世好,學歷高,做教授。我沒有傢人,唯一的親人是我爸以前的女朋友。非要再生拉硬拽一個,就是你瞭。”
“我到瞭美國後,父母離婚又各自結婚,我就徹底成瞭孤傢寡人。不久前我認識一個小男孩兒,看他似乎就看見瞭二十年前的自己,想想,這大概也是我為什麼會活成一棵仙人掌的原因,因為深愛太傷人,毫無保留地把心放出去,就害怕有一天得自己一個人療傷。說到這兒,必須跟你坦白,我其實不是什麼教授,我也不在英國,我隻是洛杉磯一個小小不言的房地產經紀人。世界上有我或沒我,不會有任何不同。不是誠心騙你,實在是怕說破瞭,就再也收不到你的來信。如果有機會,我會面對面跟你道歉。如果你想聽,我會毫無保留地跟你講我的故事……”
“真羨慕你,教授。你可以讀書、做教授,成為自己理想中的人。我呢,活到今天都不知道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呵呵,是時候跟你坦白瞭,我不在倫敦中西二區,也從沒去過英國,十五歲隨我爸移居來瞭澳門,從此賭場就成瞭我的傢。小蝦這名字不算騙你,因為我就是一隻在賭場裡逃避人生的小蝦。寫到這兒我害怕瞭,怕你看不起我,不會再給我寫信。你會嗎?我還能收到你的來信嗎?”
……
“教授,重讀你來信,讓我才覺得夜沒有那麼長。我從來沒有哪段日子想要重過,因為回頭想想沒有哪一段開心,但是我現在多麼想日子能從收到你的第一封信那天重新開始。教授,你說海蓮和弗蘭克寫瞭二十年的信,我們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可是,可是,為什麼,我就再也收不到你都來信瞭呢……”
……
曾經的隻言片語從四面八方躥生出來。她多想此刻也學著海蓮的口氣沖他大叫一聲:“喂,教授,你這個大懶蟲,你在幹什麼呢?快起身出來見我!”
一股瀕死的淒愴在內心輾轉,想瞭想,她終於拍瞭拍司機的肩膀,篤定地說道:“對不起,請掉個頭……”
出租車在一個十字路口轉彎。姣爺心裡默念:不能就這樣走瞭,絕不能!她不想重復海蓮的遺憾。悠悠半生,知己難求,遇到瞭,她不想再錯過。
“教授,這是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瞭,我知道這封信你可能永遠都收不到瞭,但是就算我給咱們倆通信這一年多的一個交代吧。”
查令十字街84號——姣爺讓司機把車停在瞭這裡。
古舊的書店早已蕩然無存,改頭換面的咖啡館也已顯出破舊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