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許多人正在做的那樣,泰勒斯維爾市鎮也處在“發現個性”的過程中。這是一個新郊區——既有熙熙攘攘的集鎮,又有農田,隻是由於附近城市的蠶食,已有一部分農田被吞噬,但它仍頑強地保留瞭不少原有的風貌,暫時還不至於與遠郊社會變得一模一樣。
這裡的居民是個大雜燴——有保守派,有世世代代紮根在這裡的農民和當地的商賈世傢,也有新搬來居住但要到城裡去上班的居民。後面這部分人中間有許多因為厭惡他們原來所住城市道德日趨腐敗,而想到這裡來——為瞭他們自己和正在成年的孩子們——吸收一些殘存的平和淳樸的道德風尚。結果,就在真正的鄉巴佬和自稱為農民的人之間形成瞭一種靠不住的聯盟,他們都對大企業和城裡人的種種花招,其中包括銀行的那套花招抱懷疑態度。
在泰勒斯維爾分行的這次擠兌風潮中,一個愛傳謠言的郵差起瞭獨特的作用。星期四一整天,他一邊投遞信件、郵包,一邊就到處吹風。
“你聽說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要破產瞭嗎?大傢都在說,凡是在裡面有存款的,如果明天以前拿不到錢,就要全部賠進去瞭。”
郵差這話,隻有幾個人完全相信。但風聲還是傳開瞭。後來,又見瞭報,上瞭晚上的電視,真是火上澆油。於是,一夜之間,農民、商人和新搬來的住戶恐慌瞭起來,到瞭星期五早晨,人們一致認為:幹嗎要冒險呢?咱們的錢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小城鎮自有其獨特而錯綜復雜的消息渠道。關於某某與某某已打定主意的消息,不脛而走。上午還沒過去一半,越來越多的居民都直奔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分行。
這真是:根根細線織成巨毯,區區小事就此鬧大啦!
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總行大樓,一些過去從未聽說過泰勒斯維爾的人現在聽到這個地名瞭;而隨著范德沃特第一號應急計劃的付諸實施,事態一步一步迅速發展,他們將會更多地聽到這個地名。
根據湯姆·斯特勞亨的指示,工作人員首先開動瞭銀行的計算機。一個程序編制員在鍵盤上打出問題:泰勒斯維爾分行的儲蓄和活期存款總額是多少?答案接踵而至——而且是到最近一分鐘的數額,因為這傢分行與計算機是直接接通的。
儲蓄存款………………$26 170 627.54
活期存款………………$15 042 767.18
合計……………………$41 213 394.72
然後,計算機得到指令:從上述總額中扣除不動戶和市政存款。(完全可以假定,即使在擠兌的情況下,這兩項存款也不會受到波及。)
計算機的回答是:
不動戶及市政…………$21 430 964.61
餘額……………………$19 782 430.11
泰勒斯維爾地區的存戶能夠而且可能會提取的金額為兩千萬美元左右。
斯特勞亨屬下的一名職員早已命令中央金庫處於待命狀態。這一金庫是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大樓的一座地下堡壘。這會兒,金庫主任得到通知:“往泰勒斯維爾分行送兩千萬美元——十萬火急!”
這個數額比可能需要的還要多,其目的是像亮出旗號一樣來顯示一下力量——這是亞歷克斯·范德沃特手下的小組在事先擬訂計劃時決定下來的。或者,就像亞歷克斯所說的那樣:“救火的時候,你得多準備點水才行。”
過去的四十八小時內——由於準確地預計到目前的事態——中央金庫曾從聯邦儲備銀行提取瞭幾筆特別款項,因此擁有比平時多的貨幣。
之前,聯邦儲備銀行聽取並批準瞭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應急計劃。
大批紙幣和硬幣,就像米達斯的大宗財富一樣,在點清數目並裝入麻袋貼上標簽後,運上裝甲車。裝車過程中,一隊武裝衛士在裝貨的上下踏板四周巡邏。裝甲車一共六輛,其中有幾輛是在執行別的任務時通過無線電召回來的。每一輛車都將由警察護送,各歸各行駛——這是因為現金數量非同尋常而采取的一項防范措施。然而,隻有三輛卡車上裝有錢。另外三輛是空的,即所謂“傀儡車”,這是防止攔路搶劫的一項特別防護措施。
在分行經理打來電話後的二十分鐘之內,第一輛裝甲卡車已準備從總行出發瞭,接著,卡車便融入市中心的車流,向著泰勒斯維爾駛去。
而在這以前,另外一些銀行職員已乘坐私人汽車和交通工具上路瞭。
領隊的是埃德溫娜·多爾西。她將負責眼下正在進行的支援行動。
埃德溫娜在市中心分行聞訊後立即離開辦公桌,隻停留瞭一下,通知她的副經理,並召集三名將隨自己同行的工作人員——貸款員克利夫·卡斯爾曼和兩名出納員。出納員之一便是胡安尼塔·努涅茲。
與此同時,另外兩傢分行的幾小隊工作人員也得到指示,直接趕往泰勒斯維爾向埃德溫娜報到。作為整個對策的一部分,是不讓任何一傢分行的工作人員抽調太多,以備別處可能出現擠兌事件。如果發生此類不測,其他的應急計劃也已擬訂就緒。不過同時能對付多少傢分行的擠兌有一定的限制。同時有兩三傢分行發生擠兌,就難以招架瞭。
以埃德溫娜為首的四人小組,快步穿過連接市中心分行與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總行的地道。他們從主樓門廳乘電梯下到銀行車庫,一輛車庫派出的專車已奉命等候在那裡。開車的是克利夫·卡斯爾曼。
正當他們坐進汽車時,諾蘭·溫賴特從他們身邊飛跑而過,向停放在車庫中的那輛野馬私人汽車奔去。保安首腦已得知泰勒斯維爾行動計劃,因為事情涉及到兩千萬美元的現金,他決定親自監督警戒。在他的車後面不遠將跟著一部客貨兩用汽車,載有六名武裝保安衛士。
當地警察局和州警察局也得到瞭通知。
亞歷克斯·范德沃特和湯姆·斯特勞亨仍留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總行大樓。斯特勞亨設在“貨幣交易中心”附近的辦公室此刻已成瞭指揮所。在三十六層樓上,亞歷克斯的任務是密切註意其他分行的動態,及時瞭解可能冒出來的新問題。
亞歷克斯隨時將上述情況報告給帕特頓,現在這位銀行總裁正和亞歷克斯一起緊張地等待著。兩人雖不作聲,卻都在琢磨著一個問題:他們能控制住泰勒斯維爾的擠兌嗎?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能安然度過這一個營業日而不在別處引起一連串的擠兌嗎?
泰勒斯維爾分行經理弗格斯·W·蓋特威克曾盼望著能夠從容不迫、太平無事地度過退休前的最後幾年。此人六十上下,紅潤的臉頰,藍色的眼睛,灰白的頭發,身材滾圓,活像一個蘋果,是一位和藹可親的扶輪社成員。年輕時他也曾有過抱負,但很久之前他便不作非分之想瞭,因為他明智地認定,自己在生活中隻能扮演一個配角;自己永遠不會做一名披荊斬棘的開路先鋒,而隻能跟著別人跑。他能力有限,其他方面也很平庸,當個小小分行的經理,把事情管管好,對他正合適。
他一直愉快地勝任泰勒斯維爾之職,在這之前隻發生過一件傷腦筋的事有損他任職的記錄。那是在幾年之前,一位婦女自以為銀行做瞭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租瞭一隻寄存物品的保險箱,把一件用報紙包好的東西放在箱子裡,然後地址也沒留就到歐洲去瞭。幾天以後,一股腐臭味充斥瞭整個銀行。起初,人們懷疑是排水道出瞭毛病,但經過檢查,並沒有發現問題,而惡臭卻越來越嚴重。顧客們抱怨不止,工作人員更是連連惡心。最後,懷疑終於落到臭味最厲害的保險箱上。於是,關鍵性的問題成瞭:哪一隻箱子呢?
弗格斯·W·蓋特威克身為經理,責無旁貸,隻得親自用鼻子逐個去聞所有保險箱,最後總算找到瞭一隻臭氣熏天的箱子。在這以後,在法律程序方面又花瞭四天工夫才得到法庭的命令,準許銀行把這隻保險箱撬開。原來裡面是一條很大的海產鮮鱸魚的殘骸。即使現在,蓋特威克有時候還會想起那個晦氣時刻,仿佛又聞到瞭惡臭。
但是,他明白,今天的危急情況遠比箱子裡的臭魚嚴重得多。他看瞭看表。他給總行打電話之後,已經過瞭一小時十分鐘。盡管四名出納員一刻不停地付出鈔票,但擠在銀行裡的人越來越多,而後援部隊還沒到達。
“蓋特威克先生!”一位女出納員招手讓他過去。
“什麼事?”他離開平時歸他使用的、由欄桿分隔的經理辦公區,向女出納員走瞭過去。櫃臺外面,排在等候著的隊伍最前面的是一位傢禽飼養場場主,是蓋特威克很熟悉的一位銀行老顧客。經理高興地說:“早上好啊,史蒂夫。”
對方冷淡地點點頭作為回答。出納員則一聲不響地把提取兩個戶頭存款的支票拿給經理看。這些支票是傢禽飼養場主拿來兌現的,總額為兩萬三千美元。
“都是有效的。”蓋特威克說著拿過支票,在兩張上縮簽瞭自己的名字。
出納員說:“我們剩下的錢不夠支付這麼多瞭。”她聲音很低,但櫃臺外面仍然可以聽到。
當然,這一點,經理本來是應該知道的。自開門營業以來,由於很多大筆的提款,現金不停地外流,儲備已近枯竭。但出納員的這句話太糟糕瞭。人們把這句話向後傳,現在隊伍中已出現瞭憤怒的吵嚷聲。“聽見瞭吧!他們說他們已經沒有錢瞭。”
“我的天哪!”傢禽飼養場場主怒氣沖沖地俯身向前,捏著拳頭砰砰地敲打櫃臺,“你最好還是按支票付錢給我,蓋特威克,不然我就進去把這個該死的銀行砸個稀巴爛!”
“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史蒂夫。也沒有必要進行威脅或者大叫大嚷。”弗格斯·W·蓋特威克這時也提高瞭嗓門,盡量想讓這些突然發怒的人們聽到他的聲音。“女士們,先生們,由於人們紛紛提款,出現瞭特殊情況,本行暫時現金短缺。但是我向各位保證,大筆款子已在途中,很快就會運到。”
最後的幾個字被憤怒抗議的叫喊聲淹沒瞭。“開銀行怎麼會沒有錢?”“現在就拿錢來!”“廢話少說!拿現金來!”“我們不走啦,直到銀行把該付的錢付出來為止。”
蓋特威克高舉雙臂。“我再次向各位保證……”
“我對你這些不值錢的保證不感興趣。”說話的是一位衣著時髦的婦人,蓋特威克認出她是一位新近搬來的居民。她態度很堅決:“我現在就要把錢取出來。”
“對!”站在她後面的一個男人附和道,“我們現在都要取錢。”
更多的人向前湧來,嗓門越來越大,臉上顯示出憤怒而恐慌的神情。
有人扔過來一隻香煙盒,打中瞭蓋特威克的臉。他意識到,一群普通的市民,其中有很多還是他所熟識的,突然之間已經變成瞭一群尋釁的暴徒。當然,這都是因為錢。錢對人起著奇怪的作用,使他們貪得無厭,引起他們的恐慌,有時候甚至使他們變得像野獸一般。也有些人是真的害怕瞭,因為他們以為很可能要失去他們所有的一切,失去生活的保障。幾分鐘以前似乎還是不可想象的暴力行動,現在已經迫在眉睫。
蓋特威克感到一陣實在的恐懼,這還是多年來的第一次。
“諸位!”他懇求道,“請聽我說!”他的聲音消失在越來越響的喧嘩聲中。
誰也沒料到,喧鬧聲突然減弱瞭。外面街上好像有什麼動靜,隊伍後面的人正伸長脖子張望。銀行的外門猛地被推開,一隊人雄赳赳地走瞭進來。
帶隊的是埃德溫娜·多爾西,後面跟著克利夫·卡斯爾曼和兩名年輕的女出納,其中之一便是嬌小玲瓏的胡安尼塔·努涅茲。再往後是一隊肩扛沉甸甸帆佈口袋的保安,由另外一些手持左輪手槍的警衛在旁護衛著。從其他分行抽來支援的另外六七名工作人員跟在警衛後面魚貫而入。在最後面壓陣的是機靈地戒備著的“保護神”——諾蘭·溫賴特。
人群還在擁擠著,但已差不多安靜下來,隻聽埃德溫娜用清晰的口齒說:“早上好,蓋特威克先生。抱歉得很,我們這些人來遲瞭,不過交通也實在太擁擠。我知道你可能需要兩千萬美元。這剛運到的大約是三分之一。其餘的正在路上。”
在埃德溫娜講話的時候,克利夫·卡斯爾曼、胡安尼塔、保安和其他人走過圍有欄桿的經理辦公位,向櫃臺後面走去。剛到的後援人員中有一位是業務部的人,此人立即開始分發運到的現金。頃刻之間,一疊一疊堅挺嶄新的鈔票便登記完畢,分送到各出納員手中。
銀行裡的人群團團圍在埃德溫娜周圍。有人問道:“你的話是真的嗎?你們銀行有足夠的錢付清我們所有人的存款嗎?”
“當然是真的。”埃德溫娜環視著周圍的人群,對大傢說,“我是多爾西夫人,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副總經理。盡管你們可能聽到一些謠言,但我們的銀行是可靠的,有償付能力的,沒有什麼問題是我們解決不瞭的。我們有充足的現金儲備可以償付任何存戶——不管是泰勒斯維爾的存戶,還是任何別的地方的存戶。”
原先講過話的那位衣著時髦的婦人說:“也許你說的不錯;也許你隻是這麼說說,希望我們會相信你的話。不管怎麼樣,我今天反正是要把錢取出來。”
“這是你的權利。”埃德溫娜說。
弗格斯·W·蓋特威克站在一旁觀看,他為自己不再是人們註意的焦點而感到寬慰。他還意識到,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已有所緩和;而且隨著越來越多的鈔票不斷送到出納員手邊,等候著的人群中甚至還有人露出瞭笑容。但是,不管人們的臉色是否有所和緩,大傢還是保持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神氣。款項一筆接著一筆迅速地付到客戶手裡,顯然,擠兌並沒有被剎住。
與此同時,已經回到外面裝甲卡車上去的銀行保安和護送隊員又扛著滿滿的帆佈口袋列隊而入,其威勢正像當年凱撒的古羅馬軍團一樣。
那天在泰勒斯維爾目擊瞭這一幕的人,都不會忘記展現在公眾面前的那麼多的錢。即使是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職工,過去也從來沒有看到過一下子集中那麼多款子的場面。根據亞歷克斯·范德沃特的計劃和埃德溫娜的指示,運來對付這次擠兌的兩千萬美元大都堆放在外面,讓大傢都可以看見。在出納員櫃臺後面的地方,所有的辦公桌都騰瞭出來;另外還從銀行別處搬來更多的辦公桌和臺子。在所有這些桌子上面,放著大堆大堆的紙幣和硬幣。從各處調來支援的職員則隨時掌握著流通的總額。
正如諾蘭·溫賴特後來所說的那樣,整個過程是“銀行盜賊的一場美夢,保安人員的一場噩夢”。幸好,即使盜賊聽到瞭風聲,他們也隻好事後望洋興嘆瞭。
埃德溫娜監督著這兒的一切,她並不多說話,辦事卻幹練有效,對弗格斯·W·蓋特威克也很有禮貌。
她還指示克利夫·卡斯爾曼開始物色客戶中有誰想向銀行貸款。
中午前不久,銀行裡仍然擠滿瞭人,外面的隊伍越排越長。這時,卡斯爾曼把一把椅子搬到前面,站瞭上去。
“女士們,先生們,”他大聲喊道,“我想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市區來的貸款員,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這傢分行通常不能辦理的數額比較大的貸款,我卻有權批準。所以,如果有哪位想申請貸款並希望迅速得到回答的話,現在正是好機會。我富有同情心,願意傾聽客戶的要求,並將盡力幫助有困難的人。蓋特威克先生現正忙著別的事情,蒙他答應讓我占用他的辦公桌,所以我就在那兒辦公,希望各位到那裡找我。”
一個腿部上瞭石膏的男子喊道:“我一取到我的錢馬上就到你這裡來。依我看,如果這傢銀行就要破產,倒也不妨抓它一筆貸款。也許永遠也不必還瞭。”
“這裡不會破產的。”克利夫·卡斯爾曼說。他問對方:“你的腿是怎麼搞的?”
“在黑咕隆咚的地方摔瞭一跤。”
“從你的話裡聽出來,你現在還在黑咕隆咚的地方沒出來。這傢銀行的情況比你我都強。另外,你如果借瞭錢,就一定得還,不然我們可要打斷你的另一條腿。”
人群中發出瞭笑聲,這時卡斯爾曼從椅子上爬下來。過瞭一會兒,便有一些人走到經理辦公桌旁邊商談起貸款的事來。但是,提款仍在繼續。
恐慌的情緒盡管有所緩和,但看來似乎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泰勒斯維爾分行的擠兌——顯示實力沒有用,保證沒有用,實用心理學也沒用。
下午一兩點,對垂頭喪氣的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職工們說來,似乎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病毒還要多久擴散開來呢?
亞歷克斯·范德沃特已經跟埃德溫娜通過幾次電話。下午三四點,他離開總行,親自前往泰勒斯維爾。此刻他的驚慌情緒比之上午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時他還抱有希望,但願擠兌能夠迅速被剎住。可風潮仍在繼續,這意味著周末期間,存戶中間的恐慌情緒將一傳十、十傳百,到瞭星期一,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其他分行不被潮水般湧來的顧客擠垮才怪呢。
從今天的情況來看,到目前為止,別的幾傢分行的提款雖然也為數不小,但其他地方都沒有發生類似泰勒斯維爾的情況。但這種運氣顯然不會維持很久。
亞歷克斯坐著配有司機的轎車前往泰勒斯維爾,馬戈特·佈雷肯跟他同行。這天上午,馬戈特在法院瞭結瞭一樁案子,沒想到時間還早,於是便趕到銀行來跟亞歷克斯共進午餐。飯後,亞歷克斯讓她留瞭下來,多少緩解瞭一些當時充滿總行第三十六層樓的緊張氣氛。
在汽車裡,亞歷克斯倚著座椅,趁行車這一陣子休息一下,他知道這個間隙是很短暫的。
“這一年真夠你受的瞭。”馬戈特說。
“我顯出勞累的樣子瞭嗎?”
她伸過手去,用食指輕輕劃過他的前額。“這裡的皺紋更多瞭。鬢角也增添瞭白發。”
他苦笑瞭一下。“人也更老瞭。”
“倒也不是老得那麼厲害。”
“這就是我們為生活的重壓所付的代價。你也付出瞭代價,佈雷肯。”
“是的,我也付出瞭代價,”她表示同意,“當然,要緊的是,哪些壓力是非承受不可的,隻要值得,我們倒也心甘情願。”
“拿挽救銀行來說,個人為之緊張勞累,那是值得的。”亞歷克斯直截瞭當地說,“眼下,如果我們不挽救銀行,許多無辜的人就要受到損害。”
“有些活該受到損害的呢?”
“在進行搶救的時候,先要把大傢都救出來。至於誰該受懲罰,以後再說。”
去泰勒斯維爾的路程共二十英裡,這時他們才走瞭十英裡。
“亞歷克斯,情況真的有那麼糟嗎?”
“如果到星期一擠兌還不能剎住,”他說,“我們就隻能關門大吉。到那時,其他銀行會組成一個財團,聯合起來,保我們過關,當然我們要付出一大筆代價,然後他們就會接管剩下的一切,而最後,我想,所有的存戶都將得到他們的存款。但是,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作為一個實體,也就從此完蛋瞭。”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事情竟會發生得這麼突然。”
“這正是許多應該理解的人所沒有完全理解的問題。”亞歷克斯說,“銀行和整個貨幣機器是跟大筆的債務和大筆的貸款打交道的。它們的精密度極高,如果你手腳不靈,拿它們胡搞亂來,因為貪婪或者政治原因或者十足的愚蠢而讓一個部件嚴重失去平衡,那麼你就會使所有其他部件受到危害。一旦你使整個機器或者其中的一個銀行受到損害,而消息又像經常發生的那樣泄露出去的話,公眾就會對你喪失信心,這樣一來就一垮全垮瞭。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正是這樣一種情況。”
“從你的話裡,”馬戈特說,“以及我聽到的另外一些情況,看來貪婪是導致你們銀行這次災難的原因。”
亞歷克斯沒好氣地說:“除瞭貪婪,在我們董事會中白癡占的比例太高也是一個原因。”他今天說話比平時坦率,但他覺得這樣講可以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
兩人都沉默瞭。好一會兒,亞歷克斯突然失聲喊道:“天哪!我多麼想念他啊!”
“誰?”
“班·羅塞利。”
馬戈特伸出手來抓住他的手。“你現在進行的搶救工作不正是羅塞利本人會采取的行動嗎?”
“可能是的。”他嘆瞭一口氣,“隻是我的搶救工作不會起什麼作用。所以,要是班·羅塞利還活著就好瞭。”
司機放下前座與後座乘客之間的分隔玻璃,回過頭來說道:“我們進入泰勒斯維爾瞭,先生。”
“祝你運氣好,亞歷克斯。”馬戈特說。
在幾條馬路之外,他們就能看到分行外面的一字長蛇陣。新來的人正在排進隊伍。當他們的轎車在銀行外面停下時,一輛小型運貨汽車在街對面吱的一聲剎住車,從上面跳下幾個男人和一個姑娘。運貨車的一邊寫著“WTLC電視臺”幾個大字。“天哪!”亞歷克斯說,“我們正需要這個。”
走進銀行,馬戈特好奇地四處張望,亞歷克斯則跟埃德溫娜和弗格斯·W·蓋特威克簡短地交談瞭幾句。他從兩人口中得知,事情簡直到瞭無計可施的地步。亞歷克斯心想自己這一趟等於白跑,但又覺得來一趟是必要的。他想,如果他跟排隊擠兌的人隨便談談,總不會有什麼害處,甚至還可能會有所幫助。於是,他便走過幾排人的隊伍,態度從容地自我介紹起來。
排隊的至少有兩百人,這一大群人在泰勒斯維爾頗有代表性——年老的、年輕的和中年的都有,有的富裕,有的則顯然比較貧窮,有懷抱嬰兒的婦女,有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也有的像逢年過節一樣穿著考究的衣服。他們中多數人是友好的,有幾位則並不,抱著敵對態度的隻有一兩個人。幾乎所有的人都表現出某種程度的不安。那些取到錢離去的人們,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表情。一位上瞭年紀的婦女在往外走時對亞歷克斯說:“謝天謝地,總算辦好瞭!這是我一生中最擔心事的一天。這是我的積蓄——我的全部傢當。”她舉起瞭十幾張五十元一張的鈔票。
她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知道亞歷克斯是銀行方面的人。另外一些則拿著比這多得多或更少的錢離去。
亞歷克斯從他與之交談的所有人那裡得到相同的印象。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可能牢靠,也可能不牢靠。但是誰也不肯冒險把自己的錢留在一個可能會破產倒閉的銀行裡。報紙把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跟超國公司聯系在一起的宣傳,已經在人們中間起瞭作用。人人都知道,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很可能要損失很大一筆錢,因為銀行方面承認瞭這一點。至於細節,無關緊要。亞歷克斯對一些人提到瞭聯邦存款保險,但他們並不相信這一制度。有些人指出,聯邦保險的數量有限,人們不相信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的基金足以應付任何大規模的危機。
亞歷克斯意識到,還有某種也許意義更為深遠的東西:人們對於別人告訴他們的話已經不再相信;他們早已習慣瞭別人的謊言欺騙。最近,他們被總統騙瞭,其他政府官員、政黨頭面人物、商人和實業傢都把他們給騙瞭。他們還受到雇主和工會的欺騙;受廣告的欺騙;在金融交易方面——包括股票和公債的狀況,股東分紅的報告和“查過賬的”公司企業盈利一覽表——受欺騙;有時還受到媒體——通過其報道的傾向性和有意壓下某些新聞不報——的欺騙。各種各樣的謊言騙局真是說也說不完。欺騙瞭還要欺騙,直至扯謊——往好裡說也是歪曲事實,掩蓋真相——終於成瞭生活裡的傢常便飯。
所以當亞歷克斯向人們保證,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並不是一條正在沉沒的船,他們的錢存在裡面可以安然無恙時,他們為什麼一定要相信他呢?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溜走,下午就要過去瞭,顯然,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的話。
接近黃昏時,亞歷克斯已經準備聽天由命瞭。要發生的事情終究逃脫不掉;他想,對於個人和企業來說,必須接受不可避免的命運的時刻終歸要到來。大約就在這個時候——將近五點半,十月的黃昏暮色蒼茫,夜幕正徐徐降臨——諾蘭·溫賴特前來向他報告,正在等候的人群中產生瞭一種新的焦慮。
“他們很擔心,”溫賴特說,“因為我們打烊的時間是六點。他們估計在剩下的半個小時之內,我們無法對付所有的提款人。”
亞歷克斯拿不定主意瞭。按照規定時間停止泰勒斯維爾分行的營業很容易辦到,也是合法的,對此誰也找不到理由提出異議。他感到一陣由憤怒和沮喪引起的沖動,很想惡狠狠地對那些仍在等候的人們說:“你們不肯信任我,那好,請一直焦急不安地等到星期一吧。都見你們的鬼去吧!”但他卻猶豫不決,在本人的性格和馬戈特關於班·羅塞利的一句話之間舉棋不定。她剛才說過,亞歷克斯現在所做的,“正是班·羅塞利本人所會做的”。對於停止營業一事,班·羅塞利會做出什麼決定呢?這一點亞歷克斯是知道的。
“我要發表一項聲明。”他告訴溫賴特。
他首先找到埃德溫娜,對她做瞭一番指示。
亞歷克斯走到銀行門口,因為在這裡講話,裡面的人和仍然等在街上的人都可以聽到。他意識到幾架攝像機正對著自己。第一傢電視臺的攝像小組來到之後,另一傢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也趕來瞭。一個小時以前,亞歷克斯曾向這兩批記者發表瞭一項聲明。這些人一直等著未走,其中一個曾透露說他們準備為周末新聞特輯搞點額外的材料,因為“銀行擠兌並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
“女士們,先生們,”亞歷克斯的聲音既堅定有力,又清晰響亮,站在遠處也聽得見,“我聽說你們有些人對我們今晚停止營業的時間很關切。你們不必擔心。我代表銀行經理部門向你們保證,我們泰勒斯維爾分行將繼續營業,直到把你們各位的事情全部辦完為止。”人群中發出瞭滿意的嘁嘁喳喳聲,還有人情不自禁地鼓瞭掌。
“不過,有一點我想向你們各位強調。”人們再次安靜下來,把註意力集中到亞歷克斯身上。他繼續說:“我鄭重勸告各位,在周末期間不要把大筆的錢帶在身上或者放在傢裡,從各方面說這樣做都是不安全的。所以我要竭力勸說各位選擇另外一傢銀行,把你們從本行取走的所有錢存到那裡去。為瞭在這方面幫助各位,我的同事多爾西夫人正在打電話跟本地區的其他銀行聯系,要求它們比平時晚一些打烊以便為大傢提供方便。”
人群中又響起瞭一陣表示贊賞的嗡嗡聲。
諾蘭·溫賴特走近亞歷克斯,對他輕聲說瞭幾句,然後亞歷克斯便宣佈說:“我剛剛得到報告,兩傢銀行已經同意瞭我們的請求。其他銀行仍在聯系之中。”
等候在街上的人群中,有一個男人喊道:“你能推薦一傢好的銀行嗎?”
“可以,”亞歷克斯說,“如果讓我自己挑選,我就選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這是我最瞭解、最有把握的一傢銀行。它歷史悠久,信譽卓著。但願你們大傢也和我的想法一樣。”他的聲音中第一次露出瞭少許感情。有幾個人臉上露出瞭微笑,或是半心半意地笑瞭幾聲,但是在註視著他的人中,多數人的面部表情還是嚴肅的。
“我過去也是這樣想的。”亞歷克斯身後有人情不自禁地說。他轉過身去。說話的是一位上瞭年紀的男人,可能快要八十歲瞭,身體已經幹癟,滿頭白發,彎腰曲背,拄著一根手杖。但老人的眼睛還明亮,而且敏銳,聲音也很堅定有力。他身旁是位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婦人。兩人都穿得很整潔,雖然他們的服裝已經過時,而且已經穿舊。老婦人拎著一隻購物袋,隻見裡面裝著一捆一捆的鈔票。他們剛剛從銀行櫃臺那裡走過來。
“我和我的妻子在你們銀行開戶已經有三十多年瞭,”老人說,“現在把錢取走,真感到有些難受。”
“那為什麼要取走呢?”
“那些謠言不能完全不理啊。無風不起浪,總是事出有因吧。”
“是事出有因,我們已經承認瞭,”亞歷克斯說,“因為借給超國公司一筆貸款,我們銀行可能要遭到一些損失。但是我們銀行能夠頂得住,而且一定會頂住。”
老人搖瞭搖頭。“如果我還年輕,並且還在工作,也許我會聽你的話,冒點風險。但是我已經老瞭,不再工作瞭。這裡面,”他指指購物袋,“差不多就是我們剩下的全部傢當,斷氣之前就靠這些錢瞭。即使這些錢也不算多,它們現在的價值比起我們工作時掙這些錢的時候,連一半也不到瞭。”
“你這話不假,”亞歷克斯說,“通貨膨脹對於像你們這樣的好人打擊得最厲害。但是,不幸的是,調換銀行也幫不瞭你們什麼忙。”
“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年輕人。如果你是我,如果這些錢是你的,你不是也會像我現在這樣去做嗎?”
亞歷克斯意識到其他人正圍攏來聽他們講話。他看見馬戈特擠在人群靠前的地方。就在她的背後,攝影機的燈亮著;有人正拿著一隻話筒向前探身。
“是的,”他承認,“我想我也會這樣做的。”
老人似乎感到出乎意外。“不管怎麼說,你是誠實的。剛才我聽到你關於另找一傢銀行的意見,對此我表示欣賞。我看,我們現在就該去找一傢銀行把錢存進去瞭。”
“等一下,”亞歷克斯說,“你有汽車嗎?”
“沒有,我們住的地方不遠。我們走著去。”
“帶著這些錢可不能走著去。可能會被人搶。我叫人開車送你們去另一傢銀行。”亞歷克斯招手讓諾蘭·溫賴特過來,把情況作瞭說明。“這位是我們的安全部主任。”他告訴這對老夫婦說。
“這很方便,”溫賴特說,“很高興能親自為你們開車。”
老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看這個的面孔,又看看那個的面孔。
“在剛剛從你們的銀行中取出我們的錢,而且實際上等於告訴你們我們不再信任你們以後,你們還要開汽車送我們走?”
“就算這也是我們的服務內容吧。何況,”亞歷克斯說,“你們跟我們在一起已有三十年之久,我們理應像老朋友一樣分手。”
老人拿不定生意,頓瞭好一會兒。“也許我們不必分手。讓我坦率誠懇地再問你一個問題。”老人用明亮、敏銳、誠實的目光盯著亞歷克斯。
“說吧。”
“你已經對我說瞭一次實話,年輕人。現在再對我說一次實話。但請記住我剛才說過的,我已經老瞭,這些存款是我們的命根子。我們的錢存在你們銀行裡安全嗎?絕對安全嗎?”
亞歷克斯把這個問題及其全部含意掂量瞭幾秒鐘。他知道不僅這一對老人目不轉睛地註視著自己,其他許多人也正緊張地註視著自己。無所不在的攝影機仍在轉動。他瞥見瞭馬戈特;她也同樣緊張,臉上帶著一副疑惑的表情。他想到這裡的人們,以及其他地方受到此時此地這一事件影響的人們;想到那些信賴他的人——傑羅姆·帕特頓、湯姆·斯特勞亨、董事會、埃德溫娜以及其他的人。他想到如果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破產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想到不僅在泰勒斯維爾而且在其他地方可能會產生的帶有破壞性的深遠影響。盡管想到這一切,他心中還是起瞭疑慮。他把它強壓下去,然後幹脆利落並且充滿信心地回答道:“我向你擔保,我們銀行是絕對安全的。”
“啊,活見鬼,弗麗達!”老人對妻子說,“看來我們真是沒事找事瞎忙。來,咱們把這些該死的錢再存回去吧。”
在以後幾個星期的事後研究和討論中,有一樁事實始終是無可爭議的:在那位老人和他妻子返回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分行,把購物袋中的錢重新存進去以後,泰勒斯維爾的擠兌便有效地被制止瞭。那些本來等著取錢的人在親眼目睹瞭老人和銀行高級職員之間的交談之後,或者彼此避開對方的目光,要麼就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轉身走瞭。消息在那些等在銀行內外還未走的人們中間很快傳開;等候的隊伍幾乎馬上就散瞭,同隊伍形成時一樣地迅速,一樣地不可思議。正像某人後來所說的:群眾的盲從心理從反方向起瞭作用。當分行應付完剩下的幾位客戶關門時,它比平時星期五晚上的打烊時間隻晚瞭十分鐘。在泰勒斯維爾和總行大樓,都曾有一些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人為星期一擔心。人們還會再來擠兌嗎?
結果,這樣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
星期一,在其他地方也沒有發生擠兌。其原因——大多數分析傢都一致認為——就在於在周末的電視新聞裡出現瞭一幕清晰逼真、誠實感人的情景,人們看到一對老夫婦和一位漂亮、坦率的銀行副總經理談話。這部經過剪輯和編排的影片非常成功,許多電視臺竟播送瞭好幾遍。它作為不拘形式、能打動觀眾的“真實電影”技術的一個范例獲得瞭成功,這種技術,電視可以很好地加以利用,但電視界卻用得很少。很多電視觀眾感動得流瞭淚。
周末那幾天,亞歷克斯·范德沃特看瞭這部電視片,但卻未加評論。
其中一個理由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那個關鍵的緊要關頭,當被問到“我們的錢……絕對安全嗎?”這個問題時,他是怎樣想的。另外一個理由是,亞歷克斯知道:各種潛在的危險和難題仍然擺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面前。
馬戈特對於星期五晚上所發生的事件也談得很少;星期天她待在亞歷克斯的公寓裡時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她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想問,但她善於察言觀色。知道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
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經理中,羅斯科·海沃德也看瞭電視節目,雖然他並沒有全部看完。海沃德是在星期天晚上開完教區委員會會議回到傢中以後打開電視機的,但在嫉恨之下,他隻看瞭一部分便啪的一聲關掉瞭電視。海沃德自己的難題已經夠棘手的瞭,他不想再聽到范德沃特得到成功的消息。撇開這次擠兌事件不談,還有幾件事情很可能在下星期冒出來,這使海沃德極度不安。
星期五晚上在泰勒斯維爾還發生瞭另外一件事情。這與胡安尼塔·努涅茲有關。
那天下午馬戈特·佈雷肯趕到分行時,胡安尼塔曾看見她。在此之前她一直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找到馬戈特征求意見。此刻她下瞭決心。但由於她本人的一些原因,胡安尼塔不願意讓諾蘭·溫賴特看到。
在擠兌結束後不久,胡安尼塔所等待的時機終於來到瞭。當時,諾蘭·溫賴特正忙於檢查分行周末的安全措施,銀行職員緊張瞭一整天,這時才開始喘過氣來。胡安尼塔離開她協助的一名分行出納員工作的櫃臺,走到拉有欄桿的辦公區。馬戈特正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裡,等著范德沃特先生。
“佈雷肯小姐,”胡安尼塔輕聲地說,“你曾對我說過,碰到問題,可以來找你談。”
“當然,胡安尼塔。你現在有問題嗎?”
她嬌小的臉上因為憂慮而起瞭皺紋。“是的,我想是有的。”
“什麼樣的問題?”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另外找個地方談談好嗎?”胡安尼塔註視著銀行另外一邊靠近地下室的溫賴特。他似乎就要跟別人談完瞭。
“那麼到我辦公室來好瞭,”馬戈特說,“你看什麼時候好?”
她們商定在下星期一晚上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