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琴要價三千兩,燕臨付錢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
勇毅侯府傢底厚實可見一斑。
以前是懵懂不知,燕臨理所當然地對她好,她也理所當然地享受著燕臨對自己的好;可重生回來後,她卻知道自己還不起少年這一份赤誠的喜歡,也不當理所當然地受著這一份好。
這張琴她不該收。
可是待要拒絕,改叫棠兒拿銀票來付時門,薑雪寧又忽然猶豫瞭一下,心念一轉,竟把先才的想法壓瞭下去,默不作聲地接受瞭這張琴。
那呂顯收瞭錢一張張地點著銀票,整張臉上都是笑容,隻對燕臨道:“就知道小侯爺出手是最闊綽的,滿京城這麼多主顧,我呂照隱最樂意見到的便是你!往後常來,須知琴這玩意兒上癮,若喜歡上之後,有一張還想要兩張,學琴不夠往後還要學制琴。都到我這裡來,要什麼有什麼,保管不叫小侯爺白跑一趟。”
燕臨翻瞭個白眼。
薑雪寧整個人卻愣住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呂照隱!
那不是謝危後來發動宮變時最得力的黨羽之一呂顯嗎?
燕臨管著兵,呂顯管著錢。
後來的燕臨是掌握禁軍的統領,而呂顯則在她幽禁宮廷之時被謝危破格提拔上來,成為進士從商又由商而官的第一人,當瞭新一任的戶部尚書……
上一世尤芳吟為瞭保命,向朝廷捐瞭自己八成的財富以充國庫,便是由此人經手打理!
先前進這幽篁館時,燕臨不曾介紹過此間主人身份,直到方才呂顯自己無意間吐露瞭自己的名姓,這才叫薑雪寧聳然一驚,窺見瞭一點燕臨窺不見的端倪。
這時再看呂顯,感覺便全然不同瞭。
剛才隻覺得這人言語大膽而放肆,生意做得很有趣;此刻再看,卻覺得這種大膽而放肆未必沒有幾分恃才傲物、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
呂顯點完瞭銀票,滿意地點瞭點頭,駕輕就熟地把銀票往懷裡一揣:“數沒錯兒。”
燕臨便道:“那我們告辭瞭。”
三千兩的大生意可不是時時能有,呂顯把個市儈商人的精明演繹瞭個淋漓盡致,堆著滿面的笑,親自把他二人送到瞭門口。
薑雪寧跟在燕臨後面,抱著琴下樓。
不成想樓下快步上來一人,跟他們撞瞭個照面。
一看,是謝危身邊的劍書。
她眼皮便跳瞭一下。
劍書常跟在謝危身邊,且習得一身好劍術,燕臨是見過他也知道他的,看見他便道:“謝先生又著你跑腿來瞭。”
劍書向他一禮,也笑:“正是呢。”
說罷目光一轉,又看見跟在他身後的薑雪寧,原本要繼續邁開往上去的腳步又停得一停,向她道禮:“寧二姑娘好。”
薑雪寧微怔,頷首還禮。
燕臨聽著這話卻是忽地一挑眉,覺出一種微妙,用略帶幾分奇異的目光看瞭劍書一眼:“寧二姑娘”是什麼稱呼?
但劍書好像沒覺不對,道過禮便匆匆上樓去瞭。
幽篁館內,呂顯剛準備關上門,給自己倒上一杯小酒,慶賀慶賀賣出瞭一張這麼貴的琴,可兩手才剛放到門上,就看見劍書過來。
他眼角一抽,立刻加快瞭動作要把門關上。
豈料劍書眼疾手快,直接上前一掌卡在瞭門縫裡,向呂顯微微一笑:“天還亮著呢,呂先生怎的這樣急著關門呢?”
呂顯心裡罵“練武的果然皮糙肉厚怎就沒夾死你”,面上卻已一臉驚訝好像才看見劍書一般,笑得親熱極瞭:“呀,劍書啊!這不是沒看見你嗎?怎麼樣,你傢主人壞瞭一張琴,在傢裡氣死瞭沒有?”
劍書不由臉黑:“不勞呂先生操心。”
呂顯眉目裡那幸災樂禍便又浮瞭上來,道:“想買什麼?”
劍書道:“不買東西,有事。”
呂顯一聽這茬兒臉色一變,立刻要把他卡住門的手推出去,截然道:“我沒錢,你趕緊走。”
劍書動也不動一下:“燕小侯爺不才剛走?”
呂顯撒謊不眨眼:“那琴不值錢。”
劍書冷冷地笑,竟將手放瞭,作勢要走:“那我回去跟先生說你三個月前的賬目上,有一筆五千兩的出賬不對。”
“哎哎哎,有錢,有錢!”呂顯二話不說連忙拉住瞭他,將他往屋裡拽,“真是,你說你,年紀不大,學得謝居安那樣老成有什麼意思?哪怕跟刀琴一樣也好啊。動不動就拿賬來威脅,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說吧,什麼事兒?”
劍書顯然已習慣瞭呂顯的德性,情知事情緊急,也不耽擱,言簡意賅道:“漕河上翻瞭船。”
呂顯忽地一震:“什麼船?”
劍書道:“絲船。”
呂顯兩隻眼睛都冒瞭光:“什麼時候?”
劍書道:“三天前。消息是加急傳來的,京中還沒幾個人知道。”
呂顯頓時撫掌大笑:“好!”
劍書道:“先生說,前陣子京中絲綢商人聯合起來把絲價壓得極低,如今漕河上運絲上京的絲船翻瞭,京中生絲之價必漲。若能趁著消息還未傳開,以低價購入生絲,待消息傳開絲價漲時出手,當能大賺一筆。隻是前陣子壓價,許多商人扛不住,多已將手裡的生絲販出,隻怕市上已所剩無幾。”
呂顯琢磨瞭一會兒,把京中一應大小商人的名字都在腦海中過瞭一遍,扯開唇角一笑,眼底竟是熠熠光華,隻道:“有的,還有一位!”
*
許文益見著尤芳吟走進來時,被她憔悴的臉色嚇瞭一跳:“您這是幾天沒好好睡覺瞭啊?快來人給尤姑娘端杯熱茶上來。”
尤芳吟揉瞭揉眼睛,坐瞭下來。
下面的夥計立刻把茶給端瞭上來,也難免用藏著幾分擔憂的眼神看瞭她幾眼。
此地乃是江浙會館裡的一間客房,由江浙商幫的商人們在此設立,專容納江浙兩省上京來商人留宿、談生意。
許文益便是蘇州南潯的絲商。
兩個月前他就上京瞭,隻因江浙一帶做絲綢的大商人聯合起來壓低生絲的進價,搞得蠶農不滿,他們這些以販絲為生的中小商人亦無以為繼,隻好逼得北上。誰想到京中大商與江浙大商也沆瀣一氣,加之入京的中小商人太多,絲價不漲反跌,竟隻有去年市價的一半!
別說賺錢瞭,就連付給蠶農的成本價都不夠!
許文益今年三十六歲瞭,即便沒有學人蓄須,一張臉上也看得出有些瞭風霜痕跡,眼角都是細細的皺紋。更不用說連日來絲價不漲,他滯留京城,睡著今天的覺卻不知明天的太陽會不會升起來,實覺得每一日都在油鍋上煎熬,連眼神裡都透著一種沉沉的壓抑與焦慮。
他的身傢性命都在這單生意裡。
去年學人販鹽賠瞭不少,今年從蠶農手裡買絲時都拿不出錢來,還好他是南潯本地商人,又與當地蠶農往來過數年,大傢都知道今年行情不好,但願意信任他,隻收瞭他一成的定金,把這一年產的生絲都交到瞭他的手上,讓他上京買個好價錢之後再回去付訖餘款。
生意場上,誰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可傢鄉的蠶農卻願意先給貨後收錢。
許文益是個有良心的商人,也不願辜負背後鄉親們的信任。可天知道他來到京城,四處詢問生絲市價時,有多絕望!
直到十一日前,他滯留京城,幾乎連住會館的錢都拿不出,終於覺著自己扛不住瞭,隻想著把手裡那半船生絲賣出去,價錢低也無妨,能收回多少是多少,先帶回鄉裡。
至於不夠的那部分隻能先欠著,慢慢想辦法貼補。
但就在這種時候,就在這般絕境之中,尤芳吟出現瞭,然後給瞭他一個全新的希望。
這姑娘那天來時還戴著孝,兩隻眼睛紅紅的,把許文益嚇瞭一跳,還以為是出瞭什麼事來求助的。
可沒想到她從荷包裡直接掏出瞭四百兩,竟跟他說要買絲。
許文益也活瞭小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顧,一時都愣住瞭,半天反應不過來,又見這姑娘實在不是什麼大富大貴模樣,也不像是商戶傢出來的女兒,心裡著實納悶。
他當時太想把生絲賣出去,也沒有多問,便以當時的市價賣瞭一些給她。
隻是尤芳吟也就四百兩銀子,於他一船生絲而言,實在杯水車薪。
銀錢付訖後,許文益沒能夠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她:“如今市上生絲價格這樣低,且看情況說不準還要繼續跌,你一介姑娘傢,連賬本都不大看得懂,四百兩銀的生絲可也不算是小數目瞭,你買瞭之後要怎麼辦?”
尤芳吟竟然回答說:“等半個月後漲瞭再賣。”
許文益當時渾身一震,腦袋裡千雷轟鳴,眼見著她答完就要走,出奇地失瞭態,追瞭上去,連聲音都在發顫:“姑娘何敢出此斷言?”
這尤傢姑娘看著呆愣愣的,好像被他猙獰的臉色嚇到。
過瞭好半晌,才直直道:“給我錢的人說的。”
許文益更為震驚:“姑娘有東傢?”
尤芳吟當時看著他,好像想瞭一會兒,覺得這個詞貼切,便點瞭點頭:“有。她交代我,拿著錢,今日來買進生絲,等半個月後賣出,能賺三倍。”
許文益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那豈不是比去年的市價還要高上一倍,是現在市價的四倍?
這尤芳吟的東傢何許人也,竟敢說出這樣的話?
從商多年的許文益意識到,自己無意間也許逢著瞭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自來做生意買低賣高,吃的是差價。
而價隨市變,所以生意場上消息靈通極為重要。
有能掌握別人不知道的消息的人,往往能在這裡如魚得水,撈著消息滯澀之輩一輩子也撈不著的好機會。
尤芳吟,或者尤芳吟背後這個“東傢”,多半便是掌握著消息的人!
雖然不知為什麼掌握瞭這樣的消息卻隻拿出四百兩銀子來做聲音,但既然遇到瞭這個機會,許文益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放棄。
他想要冒險。
若半個月後絲價真的漲瞭,於他而言便是絕地逢生;若半個月後絲價未漲反跌,又能比現在跌到哪裡去,他的處境又能比現在壞到哪裡去呢?
所以幹脆豪賭一把。
許文益用尤芳吟付的四百兩銀子打點瞭渡口的船隻,也在會館續瞭半個月的房錢,索性放棄瞭低價拋售生絲的想法,還叫人買瞭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連著一把算盤和幾本自傢以前用過的賬冊,送給瞭尤芳吟,與她一道等著生絲漲價的那天。
這段時間以來,許文益也曾旁敲側擊,想問出她背後這東傢的身份。
可尤芳吟這時嘴卻很嚴實,竟絕口不提。
若問到底為什麼會漲價,尤芳吟則隻說:“不知道,東傢沒提過。”
此刻許文益坐在瞭她的對面,望著她滿眼的血絲,掐指一算時間,終於還是嘆瞭口氣:“隻剩下四天瞭。”
絲價非但沒有上漲,反而還跌瞭。
尤芳吟也是剛從商行問過價出來的,心裡知道,可她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不知該怎麼回這句話,一身僵硬的拘謹,兩手緊緊地攥著茶盞,悶頭喝茶。
這架勢簡直看得人著急。
許文益苦笑瞭一聲:“尤谷娘先前說這四百兩銀子就是你全部的積蓄,如今絲價遲遲不漲,您就不怕這錢虧瞭,東傢責怪嗎?”
尤芳吟想瞭一會兒:“若虧瞭,我以後攢夠再還給她。”
四百兩銀子裡,有三百五十兩都是二姑娘給的。
她雖不知道二姑娘為什麼要救自己,又為什麼要給自己錢,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過往的十八年裡,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也沒有遇到過這樣好的人,更不知道她為什麼當時用那種快落淚的眼神看著她。
想瞭很久,也不知要怎樣去報答。
但二姑娘教她做生意。
那也許,把生意做成瞭,賺很多很多的銀子,都捧到她面前,二姑娘就會高興吧?
許文益不知她是什麼想法,聽瞭這話頓時愕然。
過瞭片刻便無奈地搖瞭搖頭:這姑娘對她的東傢倒真是死心塌地,錢本來就是東傢給的,事也是東傢讓辦的,賺瞭賠瞭都是東傢的,如何虧瞭還要說“還”給他?
他叫人把準備好的賬本拿上來:“這是給姑娘準備的新賬本,我已讓我手下的賬房先生在上面做瞭寫標記,姑娘看起來會容易些,也明白些。不過姑娘總是熬夜看賬本,到底傷身,還是還適當一些。”
尤芳吟今日便是為取賬本來學的,雙手接過賬本時,連忙道瞭聲謝,又訥訥道:“近日來府裡看得嚴,我可能這幾天都出不來瞭。若四天後許老板也不見我人,便請您先幫我把生絲賣掉。”
許文益道:“不早不晚,四天後?萬一又漲瞭呢?”
尤芳吟搖瞭搖頭:“東傢說這時候賣。”
許文益一窒,便答應瞭下來。
待送走尤芳吟,他重新坐下來,又是長長嘆瞭口氣。
身後的夥計皺著眉頭,對這件事始終充滿瞭疑慮:“老板,我看著姑娘腦袋裡就一根筋,怎麼看怎麼像個傻的。有這樣好的事情,她的東傢難道不自己做,要輪著我們來?”
許文益卻是咬瞭牙,目中一片孤註一擲的決然:“賭都賭瞭,這話休要再提。我覺著她話裡說的這個‘東傢’隻怕不是騙人。若撒謊也該圓得像樣些,沒有這樣忌諱深到不提的。”
他閉瞭閉眼,重新睜開。
這時眼底已是一片壓抑的憤怒與淒愴:“再說我若真拿著低價賣的那點銀子回去,又該如何面對鄉裡蠶農的信任和托付?秋冬一過,明年又要準備桑蠶,若手裡沒錢,難道要他們吃西北風嗎!”
夥計頓時不敢再言。
許文益說過這一番話後反倒平靜下來,正待叫他再出去探探情況,沒料想外頭半開著的房門忽然被人叩響,竟有一名文士立在外頭,向屋內的他拱瞭拱手,道:“可是蘇州南潯,許文益許老板?”
許文益覺他面生:“請進,您是?”
那文士自然是呂顯,進來一看他桌上擺著的茶還未撤,便知道先前有客,但也沒問,直接道出瞭自己的來意:“在下姓呂,單名一個顯字。聽說許老板手中有一船生絲,至今沒有賣出去。今日特地來訪,是想來跟您做筆生意,買這一船絲。”
許文益心頭忽地一跳,連呼吸都不覺一停,但面上卻不動聲色:“您出什麼價?”
呂顯道:“自是市價。”
許文益摸不清他來頭,隻道:“市價不賣。”
呂顯眉梢一挑,忽然覺得情況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許老板的絲不是賣不出去嗎?”
許文益道:“如今賣不出去,但也有您這樣一看就揣著大錢來的人來買。焉知再過幾天不漲呢?”
呂顯瞳孔便微微一縮。
他意識到事情不簡單瞭,卻偏一笑:“您好像知道點什麼。”
這時許文益已經敢確定尤芳吟那個東傢說的是真的瞭!
他整張臉都因為過於激動而泛起潮紅。
但聲音還是顯得整肅不亂,眼底一時竟含瞭淚光,也不知是對呂顯道,還是對自己道:“十一日前有人來買瞭我一批生絲,她的東傢告訴她價會漲。到今天看見呂老板來,我便知道,我賭對瞭……”
*
“砰!”
呂顯是一腳踹開斫琴堂的門的。
侍立在一旁的劍書差點拔劍劈過去,一見是他,不由詫異地瞪大瞭眼睛。
呂顯卻青著一張臉走瞭進來,端起那茶桌上已沏著涼瞭一會兒的猴魁便往喉嚨裡灌,放下時茶盞砸在桌上一聲嚇人的震響。
這間斫琴堂挨著東面墻的地面上,十好幾張制琴用的木料整整齊齊地排著,謝危手裡拿著墨鬥,穿著一身簡單的天青直綴,正站在那兒選看。也沒披袖袍寬大的鶴氅,還把袖子挽到瞭手臂上,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來。
聽見動靜便轉頭看來。
見是呂顯,他那清冷的長眉不知覺一皺,道:“沒辦成?”
呂顯道:“辦成瞭一半,但我今天見瞭鬼。謝居安,你老實告訴我,漕河上絲船翻瞭這件事是什麼時候出的,最早又是什麼時候傳到京城的,都有誰知道?”
謝危又轉回頭去看木料。
他把正中間那塊桐木翻瞭過來,道:“劍書沒告訴你嗎?三天前出的事,消息剛到京城還沒兩個時辰,知道的人除瞭送信的也就我、劍書,還有你。”
呂顯斷然道:“不可能!有人十一天前便找許文益買過瞭生絲,料定絲價會漲。我幾番旁敲側擊,許文益也沒說太多。但我出來之後找人打聽,這幾日來有一位姑娘進出會館,似乎在同他談生意。你道這姑娘是誰?清遠伯府一個誰也沒聽說過的庶女,叫尤芳吟。這姑娘背後似乎有個東傢,但也沒打聽到是誰。若絲船在河上是三天前出的事,這人如何提前八天就知道此事?”
謝危摩挲著那塊準備選來做琴面的桐木板的手指一頓,聽瞭呂顯這一番話,輕而易舉便發現事情有詭譎之處。但他竟沒先問,反而道:“你剛才說辦成一半怎麼講?”
呂顯差點被他這一問噎死,憋瞭口氣,才回答:“許文益是個有腦子的,似乎猜著我來頭不小。畢竟京城裡能夠第一時間得到這種消息的人,一般人都開罪不起。他想結個善緣,也怕若有萬一的可能過幾天絲價不漲手裡沒錢回去,所以以去年的市價,賣瞭半船絲給我。”
謝危道:“也好。今年江浙一帶,蠶農苦不堪言,我等也不純為謀財,少賺一些無妨。”
可呂顯是個財迷啊!
他忍不住狠命扣著手指頭敲瞭敲桌:“謝居安!你搞搞清楚,這事兒很嚴重!漕河上絲船要出事,尤芳吟這個東傢怎能事先預料?既能讓一個小小的尤芳吟來買絲,暗地裡未必沒有低價購入更多的生絲。很有可能漕河上絲船出事就與此人相關。未卜先知這種事我是不信的。要麼誤打誤撞,要麼早有圖謀!不管此人到底是在朝還是在野,隻怕都不是簡單之輩。我看此事,不能作罷。一定得知道——尤芳吟的東傢,到底是誰?”
謝危原也沒準備就此作罷。
他不過更關心事情有沒有辦成而已。
此刻面上一片淡漠,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隻垂瞭眸光道:“的確不可小覷。既不清楚此人是誰,便著人查一查那伯府庶女。此人與她必有接觸,且與漕河上有些關系,做事又不敢明目張膽,說不準是哪個品階不高的小官。范圍很小,查起來容易。”
呂顯也是這樣以為。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事情好像沒有想的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