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五百文。”
“薑二姑娘,我腦袋像豆腐做的嗎?”
“任氏鹽場值得。”
“你不值得。”
“還個價?”
“二千文不能更多。”
“二千二百文。”
“獅子大開口,您可已經賺瞭呂某人不少錢瞭,生意不是這麼談的!”
“不買拉倒。”
“……哎你真走啊!行,二千二百文不改瞭!”
……
呂顯到底是個生意人,縱然他心裡恨不能錘爆眼前這漂亮姑娘的狗頭,可面上還是要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讓館內的小童去取足額的銀票出來,各自訂立新的契約,然後蓋上自己的印信。
四百賣,二千二百文買。
四百賣的時候比起當初五百文一股的買入價,已經虧瞭一千兩;如今二千二百文買入,每一股又在四百文的基礎上虧瞭一千八百文,一萬股就是一萬八千兩!
他覺得自己心裡已經不是滴血那麼簡單瞭,而是血流成瞭瀑佈!
二萬二千兩銀票交付薑雪寧時,呂顯手抖個不停。
手指用力地抓著,半天沒肯松手。
薑雪寧扯不動,閑閑撩起眼皮來看他一眼:“還買不買瞭?”
他用力閉上眼:“拿走拿走你拿走!”
這一下才終於松瞭手,那模樣不像是同薑雪寧做瞭一場雙方都自願的交易,而是薑雪寧活生生搶瞭他的錢,剜瞭他的心,要瞭他的命!
眼下任氏鹽場絕地翻身的事情,雖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鹽場銀股的價錢也在往上飆升,可原本四百文要慢慢漲回原來的水平,顯然需要花些時間。
可今時又不同往日瞭。
以卓筒井作為籌碼,拿到蜀中大部分鹽場未來五年半成的利潤之後,任氏鹽場幾乎可以說已經立在瞭不敗之地,至少這五年之內若不出什麼天災人禍,絕對不可能垮下來。
許許多多手裡有閑錢的富商巨賈想入任氏鹽場的銀股還愁沒地兒買,二千二百文的價錢比起以前比起目前的市價來說雖然很高,可假以時日絕對會漲到這條線以上,甚至超出去不少,更不用說還有每年一算的得利分紅瞭。
呂顯絕對沒有虧。
薑雪寧固然急著用錢,可其實並不是非呂顯不可。隻是一則此人的確算是被自己坑瞭一把,她心裡稍有些過意不去;二則與此人交易不是第一次,奸商雖是奸商,卻也講個信用,去找旁人未必不橫生枝節;三則是呂顯聰明,絕對能看得清形勢,有二千二百文買銀股這樣的好事他不可能錯過。
所以才找瞭來。
如今雙方銀貨付訖,她也不多留,拿瞭銀票就走。
呂顯卻是久久看著自己手中“失而復得”的一萬銀股,想忍想退。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半晌後一拍桌站瞭起來,揣瞭契約憑證大步就往門外走。
小童傻眼:“呂先生哪兒去?”
呂顯頭也不回:“老子找姓謝的問問清楚!”
昨日剛下過一場春雨,街面上濕漉漉的,巷子裡有些人聚在一起打葉子牌。
呂顯經過時聽見,竟大多都在聊和親的事情。
偶爾有些光著腳從他身邊跑過的乞丐,幾乎個個拿著竹棒捧著破碗嘴裡唱著“蕭氏禍國,公主和親;威逼皇帝,萬年報應”之類的話。
這事兒鬧得真是越發大瞭。
呂顯心裡這樣想著,倒生出幾分看戲的心思來,隻想著蕭氏這回也倒黴,不知背後是誰要搞他們,鬧出這樣大的陣仗來,便是在朝堂上也不好交代,很難善瞭吧?
畢竟民心是水。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其實未必需要分辨忠奸,可這位置要想坐得穩當,便一定要得民心,順民意而行,方得大治。
這時候謝危也才下朝,剛換下瞭朝服,沏上一壺茶在喝。
呂顯來得正巧。
他不請自入,走進來便直接坐在瞭謝危的對面,笑吟吟地看一眼立在旁邊的劍書,問:“查得怎麼樣瞭?”
劍書不愧跟在謝危身邊多年,面不改色地扯謊:“昨日方開始查,還未有什麼端倪,不過有泰半的可能是蜀中另外幾個鹽場的人暗中出手。”
呂顯笑面不改:“哦,看來不好查?”
劍書莫名覺得背後汗毛倒豎,頓瞭頓,才道:“的確不是很好查。”
呂顯便呵呵笑瞭一聲,打懷裡把那一萬銀股的憑證摸瞭出來,擱在桌上,然後清清楚楚地看到劍書面色一變,腦袋立刻埋瞭下去。
“我當劍書公子瞎瞭眼不認識呢。”
他給自己倒瞭盞茶,呷一口,意有所指:“謝居安,你說說你,手底下養個刀琴養個劍書,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一天到晚沒眉目。還是人傢正主兒今日找上門來,又給我開瞭個高價叫我把銀股買回來,我才知道背後是誰。要不你把這倆都掃地出門吧,這點本事都沒有,留著吃白飯不成?”
謝危看向劍書:“聽見呂老板說的瞭?”
劍書:“……是。”
背個鍋實在不算什麼,習慣瞭。
謝危又看向呂顯,淡淡道:“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往後呂老板跌跤摔坑,折瞭胳膊斷瞭腿兒,還怎麼指望你上去拉一把呢?”
呂顯:“……”
奶奶的怎覺姓謝的話裡有話暗諷他自己做生意不行還怪別人?
他冷笑一聲:“人傢是有瞭媳婦兒忘瞭兄弟,你謝居安真個本事人,媳婦兒還沒討著,兄弟先賣個幹凈!”
謝危也笑,冰消雪融:“這不看呂兄值點錢嗎?”
呂顯:“……”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拍案而起:“姓謝的,我呂照隱今日——”
謝危淡淡道:“你想過薑雪寧拿那麼多錢幹什麼去嗎?”
呂顯頓時一怔。
原本他想說割袍斷義來著,被這一打岔,忽然忘瞭個幹凈,眉頭一皺,正色起來:“我方才拿銀票給她時也正在想,按理說這姑娘手裡的錢可不算少,好幾萬的銀子少不瞭的,可回回折騰銀股這事兒都是手裡缺錢。她做什麼,你知道?”
謝危道:“你來時可有見到什麼,聽到什麼?”
呂顯道:“來時人少,屠沽市井還能聽說什麼?無非是和親那……”
話到這裡時,眼皮陡地跳瞭一下。
他心底一驚,無端生出幾分駭然:“這事兒是薑雪寧幹的?!”
豈止薑雪寧?
還有個蕭定非為虎作倀呢。
謝危手指輕點著茶盞杯壁,道:“差不離。”
呂顯覺得不對:“她一個待嫁的姑娘傢,為什麼要牽扯進這些事裡來?何況鬧得這樣大,若一個不慎事情敗露,焉知不會引來蕭氏報復?但凡想在京城裡過安生日子,便不可能去招惹蕭氏,此事並不合理。除非……”
說到這裡,他忽然瞥瞭謝危一眼。
謝危望著茶盞中沉浮的細細葉芽,沉默許久,自是知道呂顯話中未盡之意——
除非,薑雪寧已不打算繼續留在京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