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九開始跟住瞭蘇少川。
蘇少川在溪邊打水的時候,沒什麼鬥志和銳氣,感覺還是做良民好;然而回到傢中翻出幾個大蘿卜,他分給瞭白阿九一個,自己也抄起一個咬瞭一口。嘴裡嚼著又甜又辣的蘿卜,他因為想吃米飯和燉肉,所以磨牙霍霍的,狠勁又起來瞭!
“我要是當土匪,我也不傷人害命!”他氣哼哼地捧著蘿卜說道,“我搶點好吃好喝就心滿意足瞭!”
白阿九把蘿卜放在瞭蘇少川的床上,是發自內心地想做蘇少川的小尾巴:“那我們夜裡下山,進村偷雞吃吧!”
蘇少川擰起兩道濃眉,終於對大蘿卜忍無可忍瞭:“好,我們去偷馬財主傢的雞,他傢雞多。”
白阿九很高興,因為要說偷雞,她是行傢。
入夜之後,白阿九和蘇少川一起下山瞭。山腳下有個小村莊,村莊子最闊氣的大老爺便是馬財主。馬宅的圍墻足有一丈來高,所以蘇少川繞到後院,望著院墻傻瞭眼。白阿九不能當著他的面變成九尾狐貍飛天遁地,所以抬手一拍他的肩膀:“蘇少川你蹲下,讓我踩著你的肩膀先上!”
蘇少川真蹲下瞭,但是囑咐白阿九道:“你上去瞧一眼就行,可別真翻墻往裡進。萬一院子裡有狗,咬瞭你可怎麼辦?”
白阿九抬腳踩上瞭蘇少川的肩膀,心裡暗暗的很高興:“我不怕狗。”
蘇少川雙手扶墻,慢慢的起立:“小丫頭沒有不怕狗的,萬一你被狗咬瞭,被人抓瞭,我怎麼辦?”
白阿九低頭看他:“你就跑唄!”
蘇少川登時嗤之以鼻:“偷瞭雞兩個人吃,出瞭事一個人跑?你把我當成什麼瞭?”
話音落下,他隻感覺肩膀上陡然一輕。眼角餘光中花影一閃,竟是白阿九已經縱身一躍,跳到高墻那邊去瞭。
蘇少川傻瞭眼,登時學習壁虎要往墻上撲。雖然他和白阿九隻認識瞭不過一天,雖然白阿九是個怪裡怪氣的小丫頭。但是他在山中寂寞得太久瞭,哪怕白阿九是個小妖怪,他也不能坐視她被狗吃掉!可是他爬墻的本領實在是不高明,未等他張牙舞爪的做出成績,一個影子輕輕巧巧地從天而降,卻是白阿九一邊腋下夾著一隻大公雞,騰雲駕霧似的跳出來瞭。大公雞本是最容易亂叫的,如今卻是雙雙成瞭呆頭鵝。蘇少川伸手要去替她抓雞,她扭身一躲,口中說道:“我們快逃!”
兩人一陣風似的出瞭村莊往山上跑。及至回瞭蘇少川的草屋,白阿九才放瞭兩隻大公雞。說來也奇,大公雞一離瞭她的手,立刻咕咕嘎嘎的叫破瞭天。蘇少川咣咣兩刀結果瞭雞命,又問白阿九:“你原來是走江湖賣藝的吧?怎麼爬墻爬得那麼利落?”
白阿九笑嘻嘻的不說話,感覺蘇少川連殺雞的樣子都很英俊。
公雞燉進瞭大鐵鍋裡,蘇少川偷眼的打量瞭白阿九,一眼接一眼的看。及至雞肉熟瞭,他忍著燙,給白阿九撕瞭一條雞大腿:“阿九,你……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傢瞭?”
白阿九接瞭雞大腿,連連的點頭:“真沒有瞭。”
蘇少川在爐膛火光的照耀下,隱隱的又紅瞭臉:“我也沒傢。要不然……咱倆湊成一傢吧?”
白阿九捏著雞大腿抬起瞭頭,瞪大瞭眼睛去看蘇少川。
蘇少川在雞肉的香氣中手足無措瞭:“我感覺……你挺看得上我的,對我也好……當然啦,我現在是太窮瞭……要不然你等我一年?等我賺到錢瞭,你再嫁給我?”
白阿九垂下眼簾,心裡懷疑一年之後,也許自己早已被蘇少川趕走。狐貍精畢竟是狐貍精,哪怕長瞭九條尾巴,哪怕天生的帶著法力,和人類也是不一樣。可她又實在是想和蘇少川在一起,如果有一天蘇少川看破瞭她的秘密,她想,自己也不會讓他怕讓他逃,自己會悄悄的回到大山深處去。
對著蘇少川點瞭點頭,白阿九答道:“好,我等你賺到錢。”
蘇少川吃瞭一隻半大公雞後,決定不種地瞭。本來他也不是種地的料,要不是父母早亡傢道中落,他滿可以念出一肚子學問,得個體面的前程。至於今夜之時,他不肯承認自己是做瞭賊——自己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即便是盜,也是俠盜。
做盜,而又有雞肉吃,豈不是妙得很?一邊吃肉一邊又悄悄的瞄瞭白阿九,他越瞄越感覺白阿九是個小美人。仿佛是第一次意識到瞭男女之別,蘇少川決定要做大事,賺大錢,讓白阿九跟著自己過好日子。
白阿九住在瞭蘇少川的小草房裡。小草房裡隻有一張床,蘇少川讓白阿九睡,自己在地上墊瞭幾捆幹稻草打地鋪。白阿九趴在床上問他:“蘇少川,地上涼不涼?”
早春時節,當然是涼。但是蘇少川認為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自己不睡稻草,難道讓白阿九睡嗎?白阿九是小姑娘,小姑娘理應受到優待。
蘇少川絲毫沒考慮過自己是否愛上瞭白阿九,他隻是想給白阿九弄點好吃的好穿的,還有,讓白阿九在床上睡得暖和一點。
雖然白阿九來歷不明,還有著一身女飛賊似的好功夫。
當肚子裡的雞肉消化殆盡之後,蘇少川和白阿九並肩出瞭門,開始漫山遍野的亂轉,預備繼續行俠仗義,然而為富不仁的惡徒們並不肯跑到山裡待宰。傍晚時分,蘇少川無計可施地對著白阿九嘆瞭口氣,很羞愧地想要帶她回傢吃蘿卜。
白阿九聽瞭他的嘆息,忽然很心疼,抬手摸瞭摸他的短頭發:“蘇少川,我給你偷雞吃吧!”
蘇少川搖瞭搖頭,同時忍不住笑瞭一下:“我知道你會飛簷走壁,可是我也不能總靠你偷雞摸狗的養活著啊!你放心,我一定——”
沒等他把話說完,附近的山林裡忽然轉出瞭一隊破衣爛衫的大兵。蘇少川見瞭,連忙扯瞭白阿九就要往遠逃。然而大兵的眼力也夠敏銳,遙遙地見瞭一對小男小女,為首的軍官當即吼道:“嗨!幹什麼的?給我站住!”
蘇少川知道大兵兇惡,而且有槍。落後一步跟在瞭白阿九的身後,他氣喘籲籲的急道:“阿九快跑!大兵會抓人的!”
白阿九一邊狂奔,一邊向後伸出瞭手:“你也快啊!”
蘇少川不想說自己落後一步是為瞭保護她,怕她聽瞭會不肯逃。越是到瞭生死關頭,他越是感覺白阿九對自己好——白阿九願意為他去偷雞,他也願意為白阿九擋子彈!腳下忽然一個踉蹌,他被一塊石頭絆瞭一跤。
一跤的耽擱,讓他和白阿九之間拉開瞭距離。白阿九正是逃得恨不能四腳著地,一時間竟是沒有留意到身後的動靜。而大兵們追上前來,用根麻繩把蘇少川捆成瞭粽子——上頭的長官剛剛下瞭拉壯丁的軍令,結果還未等他們進村拉人,一個小壯丁先送上門瞭。
蘇少川沒敢哭,怕被大兵斃瞭。扭頭望著白阿九消失的方向,他張嘴吐瞭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做瞭個為期一天一夜的夢。在夢裡,他差點兒有瞭個漂亮的小媳婦。
他不知道在遠方一叢草木之後,正有一隻雪白的九尾狐伸出腦袋,在定定地凝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