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和周燁喝大發後,兩人激動起來就去拜把子,柳玉茹瞧著,她被風吹得清醒些,看著有些好笑。
等到瞭深夜,兩人也困瞭,下人扶著三人各自回瞭房裡,柳玉茹同他一起躺在床上,顧醉得高興瞭,就一直笑瞇瞇瞧著她。
柳玉茹抬手捏瞭捏他鼻子,忍不住道:“都要大禍臨頭瞭,還天天高興個什麼?”
“人一輩子嘛,”顧思閉著眼,高興道,“能高興一天是一天,事兒沒來,愁也沒用,還不如高高興興的呢。”
柳玉茹聽著,抬眼看瞭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顧思是能萬事不愁的,可她卻不能,人與人之間環境生長不同,道理之踐行,其實也是要看那人性子的。
柳玉茹倒在床上,閉瞭眼道:“睡吧。”
兩人一覺睡到天明,柳玉茹按著平時的時辰起瞭身,酒醉讓她有些頭疼,但她還是撐著神去見瞭江柔和顧朗華,等她回來時,顧思也起瞭,周燁提前醒瞭過來,來和顧思踐行。
男人和男人的情誼,總是一場酒就夠瞭,周燁同顧思道:“思,我這就要回幽州,等你到瞭幽州,你若有什麼事,便到望都來找我。”
“行。”顧思笑著道,“我們傢的產業正有些要到幽州去,到時候你別嫌棄我事多就行。”
“你傢要到幽州開店?”周燁有些疑惑,顧思嘆瞭口氣,“商不與官鬥,和王傢鬧成這樣,我們待在揚州也為難。所以就想著,先到處看看,遇到合適的地方,便搬一個地方避禍。”
“那你來幽州就對瞭。”周燁笑起來,“我父親和范叔叔都是公正明理的好官,你們來,不會欺負的。”
說著,周燁讓人尋瞭紙筆,給瞭顧思一張紙,上面寫瞭他府邸的地址。他猶豫瞭一會兒後,終於還是道:“思,如今天下局勢不穩,有些事兒我不好多說,但是你要照顧好自己傢人,一旦有事,立刻離開揚州到望都來尋我。你若來不瞭,就讓傢丁來找我。我們雖然交情不多,但是於我心,我卻是將你當做兄弟,倒是我能做的,必然會盡力幫你。”
顧思聽著,他看出周燁認真,知道此人並非玩笑,他便也收斂瞭平日嬉皮笑臉的模樣,認真道:“周兄放心,我不是逞強的人。實話來說,你說的我心都有數,若真走到山窮水盡,還望周兄能給條生路。”
周燁嘆瞭口氣:“互相幫扶著,這是自然。”
說著,兩人道別過後,顧思親自送著周燁出門。
而後他回過頭來,看見柳玉茹站在門口,神色間似乎有些憂慮。
顧思笑瞭笑,走到她身前去,抬手抹平瞭她的眉間,笑著道:“別愁瞭,一切都會好的。”
顧思是這麼說,但柳玉茹卻放心不下。
後續的時日,柳玉茹便陪著顧朗華和江柔一起去賣瞭揚州的傢當。
他們不敢做得太明顯,因為顧傢產業太大,一旦一起賣出去,必然會讓揚州有一種換天之感,恐怕會引起恐慌。
於是隻能盡量找外地人,賣出去後並不聲張,然後柳玉茹要偷偷去其他城鎮,將銀票分開兌換,換成黃金帶回來。
除瞭黃金,米糧也很重要,於是顧朗華就接著賣米的生意,將米糧夾帶和黃金、古董、字畫,全都裝上瞭他買下的大船。
大多數東西走船運,但為瞭保險,還是兵分兩路,又委托瞭幾個鏢局,分批押送走陸運,於是第一批財產分成五路,由管傢顧領頭,帶著一批原本的生意好手,全都前往瞭幽州。
這些東西清辦下來,就花瞭足足一個多月,柳玉茹每天都在外奔波著,幫著江柔和顧朗華。
她已經完全熟悉瞭顧傢的產業,對顧傢的賬、管事、經營模式,幾乎都已經牢記於心。
而顧思則是每天都在聽學,現在再學什麼四書五經來不及瞭,隻能找大儒來給他直接講課,江柔想著,無論如何,若是亂世來瞭,未來顧思能當一個謀士,也是極好。
於是兩個人各自一條線,也就每天晚上的時候,躺在床上,分著被窩睡著,嘀嘀咕咕說一陣子。
柳玉茹習慣瞭凡事兒都和顧思說,他總有一套歪道理,勸著她去想通。
船從幽州回來那天,路引和牒的事兒終於也辦瞭下來。為瞭以防萬一,他們決定同自己的身份牒一起,時時帶著。傢裡開始籌劃著出門的日子,首先他們需得找個不驚動眾人的日子,悄悄離開,揚州人發現他們離開越晚,他們離開的幾率就越大。否則跑到一半被王傢抓回來,那才是功虧一簣。其次水路出行,尤其是這樣長途遠行,很看日子,近日揚州陰雨綿綿,實在不是好日子。
大傢正想著時間,柳玉茹卻就病瞭,或許是突然間放松下來,整個人便垮瞭一般,早上在鋪子裡查著賬,就直直暈瞭過去。
顧思在書房裡聽著講學,有人來報這事兒,顧思急急忙忙趕回瞭房間,然後就看見柳玉茹躺在床上。
“夫人就是憂思太盛,”大夫嘆瞭口氣道,“加上又太過疲憊勞累,氣血不足。老夫開個方子,夫人吃瞭可好轉些,但最重要的,還是凡事想開一些,若是想不開,怕鬱結於胸,恐有大礙。”
顧思站在簾子外靜靜聽著,他也沒進去,過瞭一會兒,他聽柳玉茹道:“大夫辛苦瞭,可有什麼藥能吃瞭開心些的?”
大夫笑起來:“少夫人說笑瞭,若世上有這種藥,怎還會有愁苦人?”
“是我愚昧瞭,”柳玉茹嘆瞭口氣,“我盡量吧。”
大夫給柳玉茹開瞭方子,印紅便是送著大夫出去,見顧思站在門口,顧思抬手,對她做瞭一個禁聲的手勢。
印紅也沒多話,低頭領著大夫走瞭出去,顧思這才進去,他仿佛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走進屋去,同柳玉茹笑著道:“聽說你暈倒瞭,我可被嚇到瞭,特意過來瞧瞧,見你面色紅潤有光澤,看上去怎麼也不像暈倒的樣子啊?”
柳玉茹聽這話,笑著道:“你便不會說些好聽的。”
顧思坐到床邊上,瞧著她:“無礙吧?”
“沒事兒的。”柳玉茹搖搖頭,“你該做什麼做什麼,不用特意來瞧我,有印紅守著呢。”
“唉,你這個女人太可怕瞭,我好不容易找個借口逃學出來透透風,你就要趕我回去。”
說著,顧思靠瞭過來。
“你累不累?”他溫和開口,柳玉茹嘆瞭口氣,“倒是有些的。”
“那我替你扇風,”顧思從她手裡拿瞭團扇,朝著她輕輕扇著,柔聲道,“你睡吧。”
柳玉茹也不知道是怎麼瞭,他一過來,她就覺得心裡很安定,他坐在她身邊,輕輕給她扇著扇子,她很快就睡過去瞭。
等柳玉茹再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見她醒瞭,讓人過來,給她端瞭飯來,同她一起吃飯。
柳玉茹有些奇怪:“你還沒吃?”
“等著你呢。”顧思笑道,“你一個人吃飯,多寂寞。”
柳玉茹笑瞭笑,卻是沒說話,這人無心的話,她聽著卻有那麼幾分難過。
顧思看出她似乎是不大開心,便道:“我這話讓你不高興瞭?”
“倒也沒,”柳玉茹怕他誤會,解釋道:“想起瞭一些小時候的事兒。”
“嗯?”
“小時候去上學,回來得晚瞭,傢裡人是不會等我吃飯的。”柳玉茹笑著道,“誰都不會給我留飯,也就管傢人好,會給我剩幾個菜,等我晚上回來瞭,我就一個人吃飯。”
顧思靜靜聽著,他不知道怎麼的,眼前就浮現瞭一個小姑娘的影子。
她一個人坐在桌前,燭光下,一個人吃飯。
其實難過的不是一個人吃飯,而是這諾大的傢裡,沒有一個人肯等她、能等她。
“那你母親呢?”
顧思不由得出聲,柳玉茹笑笑:“我怕姨娘覺得我和我娘走太近,她心裡介意,所以我也不能每天去我娘那兒。而且這種事兒也不是天天發生,偶爾一次,我也不想讓她操心。”
柳玉茹嘆瞭口氣,“她身體原本就不好,還要操心我,她怎麼受得瞭?”
“柳玉茹,”顧思叫著她的名字,輕嘆出聲,“你過去的時日,過得當真不太容易。”
“也還好瞭。”柳玉茹苦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沒人克扣我的衣食,外面看起來,我也是個嫡女,比許多人好瞭,不是嗎?”
“你放心吧。”顧思瞧著她,卻是認真道,“以後隻要咱們還在一起一日,我便陪你吃一日飯。”
柳玉茹愣瞭愣,顧思聲音鄭重:“再不讓你受委屈瞭。”
“我不……”
柳玉茹話還沒說完,就在對方那雙清明的眼下,說不出半個字。
她張瞭張口,她想繼續說話,可是她說不出來,她隻聽顧思道:“你不想讓你娘操心,那是你為人子女的孝心。可是不讓你受委屈,卻是我作為丈夫的責任。你以後有什麼喜歡的、不喜歡的、委屈的、難過的,你都同我說。”
“你別埋在心裡。”他輕嘆出聲,然而這話落音時,他也不知道怎麼的,柳玉茹的眼淚就落瞭下來。
柳玉茹自己都沒察覺,顧思嚇慌瞭:“你怎的哭瞭?”
“我……”柳玉茹反應過來,她慌忙抬手去擦,下意識道,“我沒事兒……”
“柳玉茹,”顧思有些無奈,“才同你說的話,你怎麼就記不住呢?”
說著,他直起身,隔桌抓住她擦眼淚的手,靜靜瞧著她,認真道:“你跟我說,你委屈。”
柳玉茹呆呆看著他,顧思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說得清晰又肯定:“你委屈,你難過,你想哭。”
“你隻是難過而已,有什麼錯呢?”
柳玉茹聽著顧思的話,她顫抖瞭睫毛,垂下眼眸。
眼淚順著她的臉龐落下來,好久後,她吸瞭吸鼻子,才道:“從未有人同我說這樣的話,讓你見笑瞭。”
說著,她抬起頭來,看著顧思:“隻是我習慣瞭,這些話我的確說不出口。但是你明瞭,”說著,柳玉茹笑起來,溫柔道,“我已很是開心。”
顧思愣瞭愣。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心裡輕輕抽疼起來。
如果說這個姑娘此刻就這麼嚎啕大哭,他或許還覺得好一些。可她就這麼笑著,溫柔又內斂的落著眼淚,他就覺得,這人太讓人心疼瞭。
他輕嘆瞭一聲,走到她身前。
他什麼話都沒說,隻是伸出手,將她攬到瞭懷裡。
他不再出聲,隻是感覺這姑娘的眼淚,悄無聲息濕瞭衣衫。
他才發現,原來沉默不語,或許比喋喋不休,更有分量。
柳玉茹靠在少年懷裡,她聽著他的心跳,依靠著他,她生平頭一次覺得,原來心酸和悲傷,是可以被化解的。她感受到瞭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和安穩,驅逐瞭她內心裡那份擠壓已久的陰鬱。
“小的時候,我娘身邊的嬤嬤同我說,人小的時候很多東西,是要影響長大一輩子的。”
“她瞎說,哪兒有一輩子的影響都改不瞭的事兒?”
“是啊,”柳玉茹慢慢道,“顧思,我覺得,如果你對我一直這麼好下去,好很久很久,我可能就不會總是患得患失,總是擔心這兒擔心那兒瞭。”
顧思抱著柳玉茹,他聽著她的話,揚起嘴角。
那片刻,他居然沒想起他們所謂的約定,也沒想起未來,他就是覺得,要是柳玉茹能高興一點,能不要這麼把眼淚壓在笑容下面,能夠想哭就哭想鬧就鬧,那麼他對她一直好下去,也沒什麼妨礙。
於是他勾著嘴角道:“行,這事兒包我身上瞭。”
柳玉茹低笑出聲。
顧思嘆瞭口氣,他摸著柳玉茹的頭發,有些無奈:“你說說,養成你這樣的脾氣,得是受過多大的委屈?”
“也沒多少委屈的……”
“那你說來聽聽,張月兒是怎麼進你傢的?”
顧思問瞭,柳玉茹也沒隱瞞,她就細細同他說起她傢來。她的過往,她小時候一樁樁,一件件。
她沒有半分遮攔,她算計著進葉傢,她算計嫁妝,這些事兒,她沒有半點遮掩,因著她知道,顧思不會在意這些。
顧思聽她說著,一面聽一面笑,時不時誇一句:“你厲害啊。”
他們兩一直說到深夜,這才睡瞭。她說她想她娘,這麼多年,她怕張月兒不高興,和她娘待的時間太短。
他勸著她沒事兒,以後會見到的。
她嘟囔著,聲音越來越小,便睡瞭過去。這時候她臉上全是眼淚,睡著瞭以後,還抓著他的袖子,貓兒一樣靠在他身邊。
顧思靜靜瞧著他,他在黑夜裡,借著月光看她的面容。
他突然覺得她長得有點好看。
她似乎是瘦瞭一點,五官都立瞭起來,她皮膚也在顧傢養好瞭許多,在月光下流淌著淺淺的光。
顧思不知道怎麼,他突然起瞭一種很想親親她的沖動。
這個想法湧現上來,顧思立刻暗罵自己無恥,居然對自己的兄弟都起瞭這種心思!
他和柳玉茹,那就是這世上最純潔的戰友情,他絕對不能以這些骯臟齷齪的念頭玷污這種純潔的友誼。
於是他趕緊往床邊縮瞭縮,抱緊瞭自己的小被子。
柳玉茹哭過瞭之後,第二天起來,神奇覺得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暢快。她精神好瞭許多,江柔和顧朗華見她還是體弱,便道:“再休養幾日吧,水路難行,養好瞭再走,不然路上有得折騰。”
這樣休養瞭兩日,柳玉茹便差不多,顧傢便定下來,後日夜裡啟程。
定下來當日,顧思回到房裡,突然同她道:“明天你回來早點。”
“嗯?”柳玉茹有些奇怪,卻還是道:“好。”
第二天早上,柳玉茹起來,顧思出奇起得早,他坐在門邊,看著她選瞭套素色衣衫,他忙道:“這套不好看,選套好看的。”
他替她挑瞭一套淺粉色的籠紗長裙,然後同她商量著上瞭妝容。
甚至於他還親自拿瞭畫筆來,認認真真替她描瞭眉毛。
柳玉茹有些奇怪他這是做什麼,但她想著他要告訴她,便會告訴她。於是她始終沒問,早早去瞭瞭鋪子裡,查看瞭一圈後,便提前回瞭顧府用午飯。
她揣測著顧思想做什麼,思來想去,無非就是這人要帶他去做點什麼,她也想不透他要做什麼,等到瞭顧府,她下瞭馬車,同印紅道:“大公子今日可用心聽學瞭?”
印紅聽瞭話,抿瞭抿唇,笑著沒說話:“聽說用心瞭。”
柳玉茹點點頭,她往大堂走去,剛踏入院門,就聽見周邊全是鞭炮聲響起來。她嚇瞭一跳,隨後就看見顧思跳瞭出來,他身後還跟著楊昌和陳尋,楊昌抬手甩出一副上聯,上面寫著:福如東海一世平安,然後陳尋甩開瞭下聯,寫著:壽比南山事事順遂。
接著顧思拉開橫幅:賀壽大喜
柳玉茹愣瞭愣,隨後她就看顧思朝著她走過來,手在她肩頭習慣性一搭,高興道:“生辰快樂啊柳玉茹。”
柳玉茹抿起唇,她想遮掩一下笑意,卻是克制不住,嘴角微微彎著:“讓郎君費心瞭。”
“別虛偽瞭。”顧思輕嗤道,“心裡樂開花瞭吧?”
“郎君。”柳玉茹認真道:“總歸還是要給點面子的。”
顧思這才高興,他大笑著領著柳玉茹進去,一進門,就看見蘇婉坐在大堂上,蕓蕓站在她背後,朝著柳玉茹瞧瞭過來。
柳玉茹愣在原地,蘇婉抬起頭來,瞧見呆瞭的柳玉茹,便笑起來。
“思特意讓顧夫人去瞭府上請我,”蘇婉說話溫柔,“讓他們費心瞭。”
“娘……”
柳玉茹顫抖著聲,江柔在旁邊笑瞭:“還站著做什麼啊?”
江柔溫和道:“還不去和你娘說幾句話。”
柳玉茹沒說話,她疾步走上前去,到瞭蘇婉面前,她就這麼站著,好久後,才顫抖著聲,再叫出一聲:“娘……”
她原本以為,嫁瞭人,她大概就不大能見到蘇婉瞭,誰知道不過是過個生日,她便又能見著。
蘇婉被她情緒所感染,也有些傷懷,嘆瞭口氣,卻是道:“本來是來給你慶生,倒把你惹哭瞭。”
“女兒……女兒這是喜極而泣,”柳玉茹趕忙笑起來,她轉過頭去,看著江柔和顧朗華道:“讓公公婆婆費心瞭。”
“這算什麼費心?”江柔笑著道,“思年年生辰都折騰,你來瞭顧傢,也是個孩子,頭一次過生日,我還覺得簡陋瞭。”
“不簡陋,”柳玉茹心底有說不出的情緒湧現上來,她拼命搖著頭:“很好瞭。你們對我……很好瞭。”
頭一次有人為她過生日。
頭一次有人為她做這麼多。
“好啦,”顧思走上前來,搭在她的肩上道:“你娘這次要過來住上七天,你有的是時間,今天呢,聽我安排,保證你過得高高興興,嗯?”
“好。”柳玉茹想都不想,便應下來,“聽郎君的。”
所有人笑著落座,有楊昌和陳尋兩個活寶在,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等吃過飯,柳玉茹便同蘇婉一起進瞭房裡聊天。蘇婉說著柳府,她話語裡很平和,可見這些時日過得不錯。柳玉茹放心下來,便同蘇婉說顧思。
蘇婉靜靜聽著,她瞧著女兒眉飛色舞的模樣,明顯感到這一次柳玉茹說顧思,和上一次時情緒是不一樣的。
她含笑看著,等柳玉茹回過神來,她才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過放肆瞭些,低下頭,小聲道:“女兒說多瞭。”
“無妨,”蘇婉笑瞭笑,她拍著柳玉茹的手,溫和道,“思是個好孩子,本來你嫁他,我心裡多有芥蒂,如今卻覺得,你嫁給他,真是一樁好事。”
柳玉茹低低應瞭一聲,她沒敢同蘇婉說過去顧思說那些離經叛道的話,隻是這些話,她如今也不願意想瞭。
她想瞭想,換瞭正事來道:“娘,有件事兒,我得給你通個信。”
“嗯?”
“如果我要離開揚州,你能否隨我離開?”
蘇婉整個人呆瞭,她顫抖著聲道:“你……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柳玉茹深吸瞭一口氣,“娘,這世道可能要亂瞭,我要求一條生路,留在揚州可能太過危險,我離開之後,我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回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一輩子不回來……
蘇婉的手微微顫抖,她不敢想象再也見不到女兒的時候。
柳玉茹見她猶豫,便道:“娘,到時候怕就是亂世,要打仗的。也沒誰在意名節不名節,你想想爹,你對他還有心嗎?這麼多年,你還要同他在一起嗎?”
蘇婉沒說話,她垂下眼眸,唇輕輕顫抖。柳玉茹繼續道:“我與父親,如今你隻能選一個。你若願意同我一起走,到時候我通知你,你帶上要帶走的人,便找個借口到顧府來,或者偷偷溜出來也行。到時候我們就一起離開。從此天高海闊,再也不回來瞭。”
“可是……可是我始終還是柳夫人……”
“到時候就不是瞭。”
柳玉茹平靜道:“到時候,天下亂起來,誰又顧得瞭誰?”
“娘,”柳玉茹看著她,認真道,“你若不走,我不強求。這都是你的選擇,如今我隻是讓你知道我的原則。”
“我要離開揚州,”她神色堅定,“若不走,我必死無疑。”
蘇婉沒說話。
過瞭好久,她似是想明白瞭什麼,她深吸瞭一口氣,隨後道:“就讓他當我死瞭吧。我隻有你一個女兒,你到哪裡,我自然是到哪裡。”
說著,蘇婉紅瞭眼,沙啞著聲道:“玉茹……你不在這些時日,其實我特別後悔,也很難受。”
“我總在想,當初怎麼沒多和你說幾句話,多陪你一會兒……”
聽著這話,柳玉茹微笑起來,她抓著蘇婉的手,垂下眼眸,溫柔道:“娘,以後我們有很漫長的時間,你可以陪著我一直生活,你就當我是個兒子。以後我會賺很多很多錢,你會過得很好很好。”
“好……”蘇婉拉著她,沙啞著聲道,“有錢沒錢沒關系,隻要娘能多見你幾面,看見你活得好好的,夫君疼愛,平平安安,就夠瞭。”
“我也幫不瞭你什麼,”蘇婉含著眼淚,“你覺得我能做什麼,讓我做什麼都好。”
“我就希望您好好的,”柳玉茹吸瞭吸鼻子,“高興一點,別守著那王八蛋瞭。”
兩人說著,外面傳來瞭敲門聲。
“柳玉茹,走瞭。”顧思在外面高興出聲,“我帶你去看好東西。”
蘇婉抬眼,她看著門外,然後她看向猶豫著的柳玉茹,笑瞭笑道:“去吧,娘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