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聽得這話都愣瞭,梁王下意識道:“不可能!”
若真隻有一萬人,顧思能如此囂張,甚至還帶著人追殺他?
他可是有十萬人馬,誰給顧思的膽子?!
“你這賊子,居然敢蒙騙本王,”梁王怒而拔劍,當下就要斬瞭錢三,秦泗一把攔住梁王,冷靜道,“梁王,且再聽他說說。”
梁王被秦泗攔住,他看瞭一眼秦泗,咬瞭咬牙,讓所有人都下去,就留下瞭錢三和秦泗在營帳裡。
錢三被梁王的舉動嚇到瞭,他哆嗦著不敢說話,秦泗走上前去,溫和道:“這位壯士不必害怕,我們王爺是寬厚的人,隻要您說的是實話,王爺不但不會殺你,還會重金賞賜給你,到時候金銀美女都不在話下,若是能夠破望都城,你還是首功,高官厚祿近在眼前,王爺不會虧待你的。”
錢三聽著這話,慢慢冷靜下來。
他方才路過營地,想到梁王,想到顧思,他本就打的是這個主意。
透漏消息給梁王,不僅能夠整死顧思,還能得到一筆錢,何樂而不為呢?
錢三鎮定瞭些,立刻道:“王爺,草民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那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王僵硬著臉,點瞭點頭。他無論如何都不可置信,城隻有一萬人。若城隻有一萬人,那自己不就是被這個毛頭小兒耍瞭?!
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把他耍的團團轉,這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可這些話梁王都放在心裡,沒有多說,秦泗扶起錢三來,細細詢問起他的來歷來。錢三老老實實將自己和顧思的矛盾前因後果說瞭,梁王和秦泗這才放心瞭些,秦泗有些疑惑,隨後道:“那就算你和顧思有矛盾,望都畢竟是你的故土,你今日所作所為,不怕連累自己親友嗎?”
“大人,”錢三笑瞭笑,“草民不是幽州人,草民是揚州人。”
“原來如此。”秦泗點點頭,“看來你們是隨著顧傢一起從揚州而來的,也算是忠仆瞭,顧思卻如此對你,實屬不該。”
“是啊。”錢三一說起來就咬牙切齒,“我那女人對顧傢也是盡心盡力,我也跟著他們一路到瞭幽州,為他們做瞭不少事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他們居然這樣對待我們。王爺,”錢三轉頭,同梁王道,“小人本就仰慕王爺,早就想來投靠,這次王爺能夠接見,是小人修瞭三輩子的福氣,小人願為王爺做牛做馬,求王爺成全!”
說著,錢三就跪下來,同梁王重重叩首。梁王被這馬屁拍得渾身舒坦,他笑瞭笑,隨後道:“行瞭,你的忠心我知道,你把城裡的具體情況同我們再說說。”
錢三趕忙開口,將具體情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說瞭。梁王和秦泗越聽眉頭越皺,梁王聽得火大。
顧思根本沒有提前知道什麼消息擺好鴻門宴等他,上一次,上上次,任何一次他隻要冒進一些,就能將望都城收入囊,可他偏生沒有!
他一時有些埋怨秦泗,卻又不知道不能在這樣的關頭抱怨屬下,他心裡有火無處發泄,等錢三將有價值的消息說完,翻來覆去都是一些沒用的事兒之後,他揮瞭揮手,不耐煩道:“拖下去!”
秦泗看出梁王不悅,甚至清楚知道梁王的不悅有一部分還因為他。他知道梁王需要一個出氣筒,也就沒說話。
錢三被梁王的人沖進來架起來,這樣突然的變故,讓錢三整個人都有些懵,他急促出聲道:“做什麼?你們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梁王煩躁開口,“你這種背主棄義的叛徒,還指望別人尊敬?拖出去砍瞭!”
聽到這話,錢三頓時臉色就變瞭,他慌忙出聲來,驚叫著道:“王爺!王爺不要!小人還有用,您還需要小人……”
梁王冷笑一聲,錢三被士兵拖著走遠,在外面慘叫出聲,繼而沒瞭聲音。
片刻後,外面傳來瞭女人的哭罵聲,梁王抬起頭來,煩躁道:“外面誰在哭?”
“王爺稍安勿躁,我去看看。”
秦泗站起身來,走到外面去,就看見王梅跪在地上,抱著錢三的屍體嚎啕大哭。
“這是誰?”
秦泗看瞭一眼旁邊的士兵,士兵小聲道:“說是這人的媳婦兒,剛才在外面叫罵許久瞭。”
秦泗聽著,皺瞭皺眉頭,他上下打量瞭王梅一眼,抬手道:“一並斬瞭,別讓她吵到王爺。”
說完,秦泗便轉過頭去,回到瞭營帳之,他回來的時候,外面也安靜瞭。梁王見他回來,煩躁道:“怎麼回事?”
“是錢三的娘子,”秦泗恭敬道,“已經處理幹凈瞭。”
梁王點瞭點頭,渾不在意,過瞭片刻後,他終於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回去。”
秦泗早就等著這句話,他平靜道:“此人說的話不似作假,屬下也覺得,可以回去。”
原先不知道城虛實,畏手畏腳忐忑不安,如今知道瞭裡面隻有一萬人,梁王精神大振,當即沖出去,重整隊伍,立刻又殺瞭回去!
如今剩下這一半人,都是忠心耿耿的瞭,沒瞭之前顧思的話的幹擾,大傢不用再互相猜疑誰打算投降誰不打算投降,如今要跑的就跑瞭,就剩下不用懷疑的,於是軍隊反而振奮起來。
五萬人強攻一座一萬人的城池,而梁王又是老將,也算得上是碾壓。
梁王心知,如今顧思必然以為他已經離開,他貿然回頭,便是打顧思一個措手不及,快便成瞭制勝關鍵。
於是梁王一路快馬加鞭,帶著人就殺瞭回去。
而這時城內軍隊正在卸甲休息,或者是托送傷員和屍體,大傢聊著天,許多男人正得意洋洋吹噓著梁王的軍隊多麼不堪一擊。
顧思也到瞭傢裡,他才洗瞭熱水澡,換瞭衣服,同柳玉茹一起吃著早飯。
他平平安安回來,柳玉茹覺得極為高興,早點都多瞭好幾道菜,顧思察覺柳玉茹的歡喜,不由得道:“這麼高興,是不是擔心一晚上瞭?”
“沒有。”
柳玉茹趕忙道:“我睡瞭一晚上,醒來就聽說你打勝仗瞭。”
顧思張瞭張口,想說什麼,但最後卻是咽瞭下去。
其實回來他就聽說瞭,柳玉茹在佛堂跪瞭一晚上。
他早該知道的,自己又哪裡瞞得住她,向來都是她騙著他的,他從來瞞不住他什麼。
他笑瞭笑,看著柳玉茹眼下的黑眼眶,夾瞭菜放在她碗裡,隨後道:“唉,頭一次打勝仗,心裡突然就茫然起來瞭。”
“茫然什麼?”
柳玉茹有些奇怪,顧思似乎頗為憂愁的模樣道:“就不知道以後你該叫我大人好,還是叫我將軍好,還是連著叫大人將軍。”
柳玉茹抿瞭唇,知道他在說笑:“那你最後想出來怎樣?”
“我想瞭想,”顧思認真道,“還是叫夫君好,省時省力,”他拋瞭個媚眼,“又好聽。”
柳玉茹笑出聲來,正還要說什麼,兩人就感覺明顯地面動瞭起來。
片刻後,木南沖進正堂,焦急道:“公子,梁王又殺回來瞭!”
顧思霍然起身,甚至都來不及披外套,就直接往著外面沖出去。
柳玉茹看見顧思著急成這樣,忙叫瞭人,拿瞭鎧甲狐裘暖爐,又騎著馬跟瞭上去。
顧思急急沖到城樓下,老遠就看見葉世安在指揮著人上城墻。顧思勒馬停下來,焦急道:“如何瞭?”
“你上去看!”葉世安焦急出聲,隨後同後面人大聲道,“把油搬上去!快啊!”
顧思大步跨過臺階,沖上瞭城樓,就看見不遠處梁王軍隊直逼而來,他們沒有任何猶豫,一路狂沖上來,顧思剛到城樓,梁王軍隊就步入瞭射程,顧思大喝出聲:“放箭!”
羽箭密集如雨而下,顧思看見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十有**被紮成瞭刺蝟,可是仍舊有一些僥幸或者的在繼續往前沖刺,人一**往前湧來,梁王後面的士兵不斷叫喊著:“沖!後退者斬!登城者重賞百兩!殺人者一人一兩!”
人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不計生死往前沖來,而城樓之上的人也是拼瞭命不斷射箭。
顧思讓三人一列,排成隊在城墻上,第一排射完馬上讓第二排跟上,第一排到最末尾去換箭拉弓,而第二排射完就讓第三排跟上,又到末尾去換箭拉弓。
城樓下的人仿佛是完全不在意性命一般,他們的軀體倒在戰場上,鮮血染紅瞭望都城外的土地。
他們每往前推進一丈都是用屍體鋪就的道路,可他們還是往前。
護城河外,他們一個又一個人墜在河裡,喊殺聲始終不絕於耳。
顧思看著這樣的戰場,這樣的架勢,心在微微顫抖。
這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一戰,上一場他耍著小聰明,而梁王根本不打算正面交戰,於是一個乘勝追擊,一個倉皇而逃,一個並不打算趕盡殺絕,一個還知道保命惜命。
然而此刻卻不一樣,所有人都是拼瞭命在搶這一寸土地,那種人命如草芥的倉皇感,清晰浮現在顧思的心頭。
他很想叫他們停下,叫他們停手。
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攻打望都,為什麼要開戰,為什麼把自己的性命不當性命,要為瞭別人的江山、別人的權勢,賣命至此?
登城者百兩,斬首者一個人頭一兩。
一條人命,就隻值一兩嗎?
鮮血染就的倉皇讓他無所適從,可他不能多想,他隻知道,他必須守住這座城,這座城墻後面,是百姓,是他的父母,是……柳玉茹。
柳玉茹的面容浮現在他腦海裡那瞬間,護城河上已經飄滿瞭屍體。有些地方,屍體堆積起來,填住瞭喝道,於是梁王的士兵踩著屍體沖到城樓之下,將雲梯架瞭起來。
雲梯頂端一般都已經有士兵,隻要雲梯接觸到城墻,這些士兵就會瘋狂砍殺過來,也就這瞬間,雲梯下面的人便立刻沖上來。
顧思保持著士兵不斷補給,隻要有雲梯搭上來,他和一些遊走的士兵就沖過去,幫著把對方砍下去,然後澆著火油下去。
火箭和火油配合著,讓城樓之下燒成瞭一片,慘叫聲此起彼伏,顧思在城樓上倒著火油,放著箭,臉上沾染瞭剛剛爬上城樓的血跡,整個人都在顫抖。
強勢攻城從下午持續到晚上,除瞭雲梯攻城,最難守的地方就是城墻,他們搭起橋梁,用撞城柱去不斷撞擊城門。
撞城柱的戰車是重點阻攔對象,從進入射程范圍裡開始,顧思的就讓人不斷射殺著送戰車的人,戰車在戰場上行動得舉步維艱,幾乎是每挪動一步就是用人命在換。然而到瞭夜裡,因為視野不佳,撞城柱終於還是來到瞭城門口。
第一聲撞城門的聲響起來時,顧思就知道不好,他連忙抽調兵力,到城樓下待命。
城樓下是有兩個小城門,幾乎隻能容得下一人通行,進入小城門之後,大約五丈開外,才是主城門。顧思讓人將主城門開瞭條縫,將精銳調到城門處去,隻等著人最外層的城門一破,就直接肉搏,守在小城門處開戰,用人墻擋住對方的進攻。
而撞城門的聲音響起時,柳玉茹正在清點著兵器的數量,她回過頭去,驚恐道:“什麼聲音?!”
“怕是撞城門瞭。”
印紅也有些害怕,柳玉茹聽到這話,咬瞭咬牙,將賬目交到蕓蕓手,同蕓蕓道:“我去看看。”
說著,柳玉茹就沖瞭出去。
她一路沖往城門,看見城樓下士兵已經亂成一片,她上瞭城樓,便見到顧思正拿著刀在殺敵。血肉橫飛之間,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可她讓自己努力鎮定下來,她掃瞭一眼,便發現周邊傷員在不斷增加,然而許多傷員負傷後根本來不及立刻下城樓。
後勤太少瞭。
柳玉茹立刻明白,她仔細看瞭一下情況,趕緊下瞭城樓,她一路跑回去,一面跑一面拍響瞭路上街道的門,大聲道:“各位鄉親父老,望都有難,大傢出來幫幫忙!”
她拍打著大門,一開始沒有幾個人開門,但隨著第一傢開瞭門,越來越多人開瞭門,走出來。
柳玉茹喘著粗氣,看著走出來的人,大傢面上都憂慮又茫然,柳玉茹掃瞭一眼周圍,認真道:“各位,如今大敵在外,僅憑顧大人和士兵是攔不住他們的,我懇請各位,男子上城樓作為將士聽候差遣,女子隨我去搬送傷患。”
所有人聽著這話,都有些遲疑,柳玉茹明白他們在想什麼。
上戰場,那畢竟是豁出命的事情,她咬瞭咬牙,忍不住道:“你們以為你們現在縮著就沒事嗎?!梁王那樣的人,今日若是破城,你們信不信今日望都上上下下,一個都留不瞭!”
“這……這也不一定吧。”
有人小聲道:“顧大人若是降瞭……”
“降瞭梁王也不會留我們!他為什麼要打望都?不要錢財,不要女人,他打下望都來專門賑濟百姓當一代仁君嗎?!”
柳玉茹大吼出聲來:“你們是沒見過長城外被北梁掠奪的城鎮還是不知道梁王攻打東都時屠瞭多少城?花瞭那麼大力氣打下望都,你們還以為自己能平平安安,做你們的青天白日夢!”
聽著柳玉茹的話,所有人猶豫瞭,柳玉茹點著頭:“行,我明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說著,她從懷裡猛地抽出銀票來,大喝出聲:“那我們花錢雇你們,今日上城樓去,上城樓看看那些將士為瞭護著你們是怎麼出生入死,看看我丈夫為瞭護著我們是怎麼拿瞭命在拼!你們提起刀,斬殺一人一兩銀子,隨我抬傷患每人十,去不去!”
“我去!”
人群一個大漢突然出聲,他站出來,大聲道:“柳老板,你也不用說錢不錢的,若我活著,這都是我應當的,不必給錢,若我死瞭,你就把錢給我娘子和我老娘吧。”
“你若死瞭,我會好好安置她們,保證她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柳玉茹果斷開口,旁邊一個老太婆哭著沖出來:“不要,兒啊,戰場兇險……”
“娘,”那大漢拍瞭拍老太婆的手,平靜道,“我這是去保護您和我的妻兒,您別操心。”
“我也去。”
那大漢話剛說完,站在他旁邊的女子就走上來,她將身邊的孩子交給身後的老太太,抬眼看著旁邊大漢道:“若你出事瞭,我也會把你抬回來。”
大漢笑瞭笑,有人開瞭頭,周邊越來越多人響應站出來。
柳玉茹看著他們,連連點著頭,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覺得有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酸澀堵在喉嚨。她退瞭一步,朝著大傢鞠躬,認真道:“玉茹在這裡,感謝各位。”
“柳老板說笑瞭,”有人道,“這本也是我們的望都城,您和顧大人為我們做的,我們都記在心裡呢。”
柳玉茹聽著,她忍不住笑瞭,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深吸瞭一口氣,隨後安排瞭那大漢道:“麻煩你們挨傢挨戶去叫人,組織人來,男女分成隊,若女子會武的,也跟著男人一起去。我這就去清點兵器,你們全往城樓方向去,我會帶著兵器過來發放給大傢。”
說完,柳玉茹便跑回兵器庫,讓印紅帶上所有兵器,全都去瞭城樓方向,而後又帶瞭藥材、大夫一起,在城樓不遠處搭建瞭棚子。
所有人在柳玉茹的指揮下,井井有條領瞭自己需要的東西,女人們穿上白色的佈裙,隨身帶上救命的藥材,抬著擔架。男人們和比較強壯的女人穿上簡單的鎧甲,提起瞭兵器。
這一切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而這時最外層的小城門終於被攻破,顧思趕緊調瞭一千人下去,城墻上的搶登攻勢沒消停,顧思刀都砍鈍瞭三把,顧思調令剛發下去,葉世安就沖瞭上來,著急道:“思,人不夠用瞭。”
“什麼叫人不夠用瞭?”
顧思將一個士兵一腳踹翻下去,葉世安急促道:“現在四面都在被圍攻,另外三側各有三千人守城,剩下七千人都在東城,我們已經收瞭四千傷員,如今城門處一千,城樓上兩千,我們根本沒有人抬傷員!”
“思!”
話剛說完,顧思就聽到柳玉茹的呼喚,他和葉世安同時回頭,就看著柳玉茹帶著人,扛著擔架上來,柳玉茹站在最邊上,而女人們已經抬著擔架上瞭城樓,井然有序抬起傷員,在印紅指揮下送下去。
顧思和葉世安都愣瞭愣,柳玉茹手放在身前,微笑著道:“我怕你們人手不夠,就帶著城裡的百姓來幫忙瞭。”
“莫怕,”柳玉茹聲音柔和,讓人想起揚州春日下輕搖的柳枝,“城裡有二十萬百姓,我們都在。”
聽到這話,不僅是顧思和葉世安,便就是在旁邊射箭的將士,都在那瞬間熱淚盈眶。
“好。”
顧思沙啞出聲,他看著柳玉茹,月光下的姑娘,美好得有那麼幾分不真實。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太幸運。
能遇見這個人。
他忍不住笑起來。
“我不怕。”
他身後有望都二十萬百姓,有柳玉茹。
哪怕面對千軍萬馬,他都不怕。
百姓的加入,瞬間緩解瞭梁王在人數上的優勢。
雖然這些百姓都沒受過專業的訓練,可是士兵夾雜著百姓,借助著城門和城墻的優勢,居然就沒讓梁王的軍隊再上前一步。
天一點一點亮起來,顧思和沈明一個守著城墻,一個守著城樓,而柳玉茹和葉世安坐鎮後方,有條理的指揮,保證兵器補給和最大限度的救助著傷員,極大降低瞭死亡率和傷殘率。
一開始的惶恐不安,隨著天亮起來,逐漸變成瞭鬥志昂揚。
望都城不會輸。
那一刻,所有人都堅信著,隻要顧思在,隻要柳玉茹在,望都絕不會破,更不會輸。
砍殺聲,廝殺聲,軍鼓聲。
所有聲音交織在這個清晨。
當太陽自東方升起,遠處傳來瞭地顫。
秦泗是最先發現的,他急忙同梁王道:“王爺,有大軍來瞭!”
“怎麼可能?”
梁王不可思議出聲。然而也就是這一刻,遠處山頭,“周”字大旗在陽光下獵獵招搖而來。
顧思站在城樓,看見那個“周”字,忍不住揚起嘴角。
周燁在最前方,他身邊帶著個身材嬌小的人,看上去似乎是個女將。
他們騎著馬,喊殺著狂奔而來,也就是這時候,沈明高喝一聲,猛地駕馬沖瞭出去!
周燁的軍隊從後面包抄,沈明帶人從城內沖出去,和周燁兩面夾擊。梁王軍隊當即就被包圍起來。顧思站在城樓上,看著梁王的軍隊被周燁和沈明合力圍剿,他手裡提著刀,穿著已經被鮮血徹底染成紅色、破破爛爛的長衫,靜靜註視著這一切。
而這個時候,他聽見身後傳來動靜,柳玉茹穿瞭一身紅色白底的長裙,裙子上落著白梅,頭上戴著他曾經送給她的鳳凰步搖,手裡抬著托盤,用托盤端瞭酒。
風卷著冰粒吹過來,她的頭發在風輕輕招搖,顧思靜靜註視著她,忍不住笑起來:“穿得這樣好看,是做什麼?”
“我想著,城若守得住,應當慶賀,自然要穿好看些。若守不住,共赴黃泉,也當穿的好看些。”
柳玉茹抿唇笑瞭笑,端著酒走到他面前,她將托盤放到城墻上,倒瞭兩杯酒,而後她遞瞭一杯酒給顧思,歪頭笑道:“郎君第一場勝仗,當舉杯慶賀才是。”
顧思從她手裡拿過酒杯,他低頭看著酒杯笑瞭笑,玩弄著酒杯,抬眼看著面前舉著杯子的柳玉茹,他的眼裡,落著晨光,落著山河,落著她。
美得驚心動魄,讓人沉淪難收。
柳玉茹微微一愣,就看顧思伸出手來,舉著杯子挽過她的手,成瞭交杯的姿勢。
“我本想再舉辦一次婚禮,補齊我們喝的這一次交杯酒。可如今卻發現,沒有任何時候,比此刻更合適瞭。”
“三尺有靈,天地作證,”顧思認認真真看著她,“你是我的妻子,柳玉茹。”
“日月昭昭,山河為媒,”柳玉茹看著顧思,含著笑,眼裡卻也滿是認真,“你是我的丈夫,顧思。”
顧思看著她,輕輕笑瞭:“我說我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人,你信嗎?”
“你不必說,”柳玉茹柔和開口,“我等著看這一輩子,便知道瞭。”
聽得這話,顧思朗笑出聲來,他和柳玉茹一起低下頭,將唇放在酒杯上。
陽光徹底升起來,落在他們身上,他們同時飲下這杯交杯酒,而後得見天光破雲,灑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