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70%以上可看到最新更新,或者耐心等待柳玉茹聽著江柔的話,沒有出聲。江柔靜靜等著她,好久後,她卻是道:“您剛嫁給顧老爺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他啊?”江柔輕笑,“那時候也是混,在外面養瞭個外室,後來婚後三年,納瞭好幾個妾室。”

柳玉茹眼皮動瞭動,聽著江柔道:“這本也是常事瞭,但那時我年輕,喜歡他,便想不開,日日同他鬧。後來經歷瞭許多,兩人風雨同舟瞭許多年,終於走到現在瞭。他收瞭心,妾室都養在瞭後院,都是些可憐人,便留在院子裡過日子,若找到合適的人傢,便送她們一筆錢去瞭。”

“哦,我並非讓你也學我。”江柔突然想起來,這姑娘正是最敏感的時候,忙道,“我過得不能算是順遂,隨口一說而已罷瞭。”

說著,江柔又說瞭些舊事,見柳玉茹情緒穩定,她便讓她休息,自個兒起瞭身。臨走前,她道:“可要我去把思帶回來?”

柳玉茹張瞭張口,終於道:“罷瞭……”

帶回來,那顧思與她,怕真的就再沒有回頭路瞭。

江柔笑瞭笑,叮囑瞭幾句好好休息,便轉身離開。

等江柔走後,柳玉茹坐在房,她呆呆坐著,一言不發。

印紅走進來,低聲道:“小姐……”

柳玉茹抬手,止住瞭印紅的話,她輕聲道:“讓我想一想。”

印紅不敢開口瞭。她就看見柳玉茹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瞭棋桌邊上。

她以往很少對弈。她母親雖然不拘著她,但總覺得,女兒傢,還是以女紅針線為根本。隻是因為聽說葉世安酷愛下棋,所以她才認真學過。此刻她需要什麼讓自己平復下來的事,於是就坐到瞭棋桌面前。

她神色很平靜,完全看不出什麼異樣,印紅不敢打擾她,就讓她靜靜坐著。

她記得當年柳玉茹第一次這樣子,是張月兒剛剛進府,要讓她和蘇婉搬出主院,她到柳宣面前又哭又鬧,結果卻被柳宣打瞭一耳光回來。那天她就是這樣,一言不發,把自己關在瞭房裡。等出來之後,她就會甜甜叫張月兒姨娘,從此進退有度,能說會道。然而在此之前,印紅還記得,柳玉茹其實是個會爬樹、喜歡玩彈弓、會護著蘇婉和柳宣吵架的野丫頭。

她不知道柳玉茹這一次會做什麼,然而她清楚知道,柳玉茹一定會選出一條最好的路來。

而柳玉茹坐在棋桌面前,她捻瞭棋子,靜靜和自己對弈。棋子落下時,她覺著自己的一切,仿佛都在經歷著一場暴雨的清洗,放在火熱的巖漿裡滾灼,挫骨揚灰後,又重塑新生。

人之一生,最重要的能力,從來不是順境時能有多聰明。而是逆境時,你有多堅韌。

她靜靜扣著棋子,慢慢思索著。

她自知,自己樣樣都算不上拔尖,就唯有在堅韌二字上,比常人要多那麼幾分。

能夠快速調整心態,能夠從迅速學習,適應周邊環境。

就像當年張月兒來到柳傢,她就能迅速把自己從大小姐變成一個普通小姐,收斂起對張月兒的敵意,同她討巧賣乖,在柳宣和張月兒手下,也得到憐愛。

如何討得別人喜歡,是她同張月兒學的;如何能成為一個讓人稱贊的閨秀,是她在葉傢學的。

她有著超凡的學習能力,而今天遇見江柔,這是她生命裡從未見過的女人的類型,她就在腦海裡,把這個女人仔仔細細的剖開,去認真的思考著江柔的所有邏輯。

她站在江柔的角度去審視這個世界。

她嫁瞭一個不算喜歡的男人,這個男人甚至比顧思更差,因為他風流多事,妾室許多。可她卻不曾放棄,一步一步經營,讓這個男人成為瞭今天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丈夫。

聽聞早些年顧老爺並不算富裕,甚至有些浪蕩,可如今的顧朗華卻是長袖善舞,這或許也是江柔的功勞。

她花重金下聘,替自己的寶貝兒子迎娶瞭一個兒媳婦兒,她費盡心機,替兒媳婦兒掙來瞭嫁妝,結果這個兒媳婦兒,不僅對自己傢心懷怨恨,還沒半點規矩,與她對話毫無分寸,可她卻仍舊能不惱不怒,站在對方的角度上,開導勸解,規劃出一條對所有人都好的路子。

若是其他人傢,以顧傢的權勢,今日就她這樣的所作所為,直接關起來收拾一番也好,或者是休棄回去也好,有的是法子磋磨她。可江柔卻能對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期盼著她能夠真正收心在顧傢。

柳玉茹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居高而不自恃,位下而不自棄。

這份胸襟,是她少見的。

然而終究是意難平,道理她都明白,可情緒卻難收斂。

可她已經知曉,這份情緒不能繼續下去,一個人倒一次黴不要緊,怕的就是倒黴之後一直陷在情緒之,然後一而再再而三做錯事。

於是她沒有說話,她就是坐在棋桌前,反復對弈。

然後她讓印紅將過去侍奉顧思的人都叫瞭過來,讓他們細細說著顧思的過去。

他怎麼長大,他做過什麼事兒,他是什麼性子,他喜歡什麼。

她就讓對方說,她靜靜聽,手黑白棋子交錯落下,她在落棋的聲音,在腦海慢慢去勾勒出顧思的過去,未來。

她大概能摸索清楚這一個人。

他心底柔軟善良,喜歡貓貓狗狗,會給路邊的野貓野狗喂食。

他有自己的責任心,他做事兒常嚷嚷的就是一人做事兒一人當,最怕的就是連累無辜。

他很講義氣,對自己兄弟從來都是兩肋插刀。

他有一個大俠夢,常常夢想行走江湖……

他想盡辦法逃出顧府,挖狗洞、用梯子爬墻、甚至自己制作瞭許多攀墻工具;他還愛藏私房錢,房間裡到處都是他藏的銀票,防著他爹娘用金錢控制他;他武藝極好,原本他的師父,現在都要帶著許多人才能制服他……

柳玉茹拼命去尋找這個人的優點,試圖客觀的去評價這個男人,他的善和惡,他是真的無藥可救,還是隻是過於天真。

她聽到第三天,該聽的都聽完瞭,而她內心裡那些火,該滅的也滅完瞭。

她抬起眼,終於說瞭三天來第一句話。

“大公子在哪兒?”

聽到這話,印紅先是愣瞭愣,隨後她反應過來,結巴道:“我……我這就找人打聽。”

柳玉茹點點頭,隨後讓印紅準備瞭熱水,沐浴,更衣,上妝。

她將最後一根頭釵插入發絲間時,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瞭,恭恭敬敬道:“少夫人,大公子現在還在春風樓。”

柳玉茹毫不意外,顧思以往在賭場一賭一個月不回來都有,現在去瞭春風樓,也就三天沒挪地方,算不得什麼。

她點點頭,起瞭身,隨後便先去拜見瞭江柔和顧朗華。

江柔和顧朗華聽見柳玉茹來瞭,顧朗華嚇得手抖瞭抖,他咽瞭咽口水,也不逗自傢的鸚鵡瞭,回頭同江柔道:“我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慌。”

江柔嘆瞭口氣,搖搖頭道:“小孩子的事兒,我們聽聽就好瞭,別管。”

沒一會兒,柳玉茹就上門瞭,江柔和顧朗華坐在上位,柳玉茹恭恭敬敬行瞭禮,顧朗華趕緊讓她起來,同她道:“我們顧傢也沒這麼多規矩,你別太見外。”

“玉茹是晚輩,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

柳玉茹面色平和,妝容讓她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好瞭許多,她抬起頭來,溫和道:“前些時日玉茹不適,沒有來給公公婆婆敬茶,還望公公婆婆見諒。”

“這不關你的事兒,”顧朗華一說起這事兒就來氣,皺著眉道,“都怪思那兔崽子。玉茹啊,你嫁過來,讓你受委屈瞭,思以前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們就沒敢下手管,長大瞭就來不及瞭,但我也沒想到他這麼混,你等著我把他抓回來,一定讓他給你賠禮道歉!”

“公公說笑瞭,”柳玉茹神色平和,沒有因為顧朗華的話開心,也沒有什麼不滿,說話聲音清晰平緩,聽得人也跟著平靜下來,她慢慢道,“大公子一直是這個性子,天真爛漫,玉茹也是知道的。玉茹嫁到瞭顧傢,也就是顧傢的人,大公子能過得好,那便足夠瞭。大公子喜歡出去玩,那便出去玩吧,也什麼的。”

聽著這話,江柔和顧朗華面面相覷,顧朗華心裡更害怕瞭。

如果柳玉茹直接發火,他還沒這麼瘆得慌,現在柳玉茹說得這麼好,直覺告訴他,要完。

柳玉茹不知道顧朗華的內心,她低著頭,做足瞭恭敬的姿態,繼續道:“玉茹今日前來,一是同公公婆婆見禮,二是想來瞭解一下傢情況,想知道日後在顧傢,可有什麼需要玉茹註意的地方。”

“其他倒也沒有,”顧朗華斟酌著道,“隻要你和思能過得平穩順遂,閑暇時候,再督促他上進些就好瞭。”

聽這話,柳玉茹心琢磨著,猶豫著開口道:“公公的意思是,希望大公子讀書上進?您這樣的意思,以前同大公子說過嗎?”

柳玉茹清楚顧朗華應當是沒說過的。如果顧朗華早有這樣的心思,以江柔和顧朗華的能力,能把顧思管教成這樣?

“此一時彼一時,”不出柳玉茹所料,顧朗華也沒遮掩,嘆瞭口氣,直接道,“以前覺得他一輩子高高興興過就是,所以從來也沒要求過他上進讀書。但現在不一樣瞭,我如今還是希望他日後能夠有些本事,哪怕傢裡護不住他,他也能自己護住自己。”

“公公的意思是,傢有什麼變故嗎?”

柳玉茹將目光落到江柔身上,眼裡帶瞭疑惑。江柔明白柳玉茹的意思,她也不同柳玉茹繞彎瞭,接過聲道:“顧傢雖是揚州的富商,但其實根在東都,我哥哥在東都任吏部尚書,如今東都政局不穩,陛下已經三個月沒有上朝瞭。我哥哥本想要思入東都,然後給他謀個一官半職,再將他舉薦給公主殿下,以求前程。我們不願思卷入這些,所以才著急著給思找一門親事。”

江柔的話並不連貫,柳玉茹卻是明白。皇帝三個月不上朝,很可能沒有多少時候瞭,那接下自然會有一番皇位紛爭。而顧思的舅舅想要穩固位置,和某位有權的公主結親。可是……

柳玉茹皺瞭皺眉頭,如今皇帝子嗣單薄,也早早定下瞭太子,怎麼看,都不是會有奪嫡之爭的模樣,顧傢怕些什麼呢?

柳玉茹心思轉瞭轉,她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夢來——

“梁王謀反後,范軒領兵入東都……”

“當年仗著與梁王沾親帶故,就在揚州橫行霸道……”

她心思一凜,沉住瞭心緒,假作隨口道:“不知舅舅在東都,可有什麼立場,與哪位王爺可有什麼關系?”

“站的,自然是天子的立場。”江柔抿瞭口茶,淡道,“與皇親國戚的關系談不上,隻是我有一位侄女,是梁王的側妃。”

柳玉茹聽到這話,心砰砰跳起來。

第二次瞭。

夢裡的事兒,第二次應驗瞭!那真的隻是個夢嗎?一切真的隻是偶然嗎?!

柳玉茹克制著情緒,她端起茶杯,用喝茶的動作去給自己思考的空間。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那顧傢還有多少時候?顧傢如果倒瞭,她作為顧思的妻子,還跑得瞭嗎?!

她手帶汗,等放下茶杯後,她終於將自己準備好的話說出來:“如今既然傢有瞭變故,局勢不比過去,大公子這性子,的確要改一改瞭。”

“男兒傢,不說榮華富貴英雄一世,也總該有些可以依仗的本事,公公婆婆覺得可是?”

店裡的姑娘都忙著挑選胭脂,倒也沒人發現顧思和她的交談,印紅也去挑瞭一盒胭脂,回來的時候,看見柳玉茹手裡拿著胭脂,笑著道:“小姐,您不再選一盒嗎?”

“嗯。”

柳玉茹垂下眼簾,如今店裡的姑娘都在挑胭脂,她若不挑,倒顯得異樣瞭。

她悄悄將胭脂收在瞭袖,上前去挑選瞭幾盒,掌櫃看著她,笑著道:“柳小姐,顧公子就是這個脾氣,您別介意,他向來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定是你兄弟在賭場上贏瞭他,他來找你出口氣,忍一忍就罷瞭,也沒什麼的。您瞧,他出瞭氣,便拿銀子買高興瞭。”

“您說的是。”柳玉茹嘆瞭口氣,“讓姐姐看笑話瞭。”

柳玉茹在店鋪裡挑著胭脂,顧思又回瞭賭場繼續賭錢。兩人的對話卻就迅速傳回瞭顧傢。顧朗華正在廳裡和自己夫人罵著顧思,他怒氣沖沖道:“這小兔崽子不知好歹,他以為我給他定親是為什麼?還不是怕他親舅舅給他拖到宮裡去舉薦,他長成這樣,萬一真讓哪個公主看上瞭,他受得瞭這氣嗎?”

“你也別氣瞭。”

顧夫人江柔嘆瞭口氣:“思說得也對,畢竟是他的婚事,他得找個自己喜歡的。你這麼稀裡糊塗給他定瞭親,取個不喜歡的人,終究是不妥當。”

“那什麼算妥當?去尚公主就妥當瞭?!”

兩人正爭執著,管傢就急急忙忙從外面趕瞭過來。

“老爺!夫人!”管傢高興道,“找著瞭!”

“找著什麼瞭?”顧朗華和江柔都有些奇怪,管傢高興道,“少爺的意人啊!”

聽到這話,江柔首先出聲,提高瞭聲音道:“思有意人?!他怎的不和我們說?”

對比江柔,顧朗華則更沉穩些,先道:“你怎麼知道思有意人瞭?”

管傢將侍衛帶回來的話說瞭一邊,高興道:“少爺都說瞭,除瞭這個姑娘就不娶瞭,這不是意人是什麼?老爺,這姑娘我知道,現在也派人打聽著,是個好人傢的姑娘,脾氣是頂好的,模樣普通瞭些,但也不算差。可娶妻娶賢,少爺喜歡,那最重要不過瞭。”

“管傢說得是。”江柔緩過神來,忙道,“那你趕緊準備一下,再打聽打聽姑娘的情況,若真是好姑娘,我明日就和老爺上門提親。”

管傢得瞭吩咐,趕緊退瞭下去。顧朗華回想著剛才管傢的話,轉頭同江柔道:“夫人,這事兒怎麼看,都有些奇怪啊。”

“是奇怪啊,”江柔嘆瞭口氣,“思向來什麼都同我說的,如今有個喜歡的姑娘,卻未曾同我提起過,還是這麼普通一姑娘,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顧朗華沒說話,他仔細琢磨著,想瞭想,他同江柔道:“提親的事兒,你先不要同思提起。反正這姑娘是他自己說瞭非她不娶的,我們先把親事定下來,這次絕不能讓他瞎鬧騰瞭。”

“這……”江柔有些猶豫,“提親這麼大的事兒,不同他說……不太好吧?”

“無妨。”顧朗華擺瞭擺手,“再拖下去,等你哥哥提出要讓思入京,咱們推拒就晚瞭。”

聽到這話,江柔便明白瞭。顧朗華也已經不想管顧思是因為什麼說這話瞭,總之顧思說瞭這話,到時候他也就有瞭理由和兒子爭下去。

柳玉茹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她的過去普普通通,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傢閨秀。管傢隔日就帶瞭畫像和柳玉茹的生平回來,顧傢夫婦十分滿意,對於自己那不靠譜的兒子,能找個這麼靠譜的姑娘,他們覺得再好不過瞭。

“不過有一個傳言,”管傢猶豫瞭片刻,還是說瞭出來,“聽說葉傢的老夫人十分鐘意柳小姐,兩傢的婚事,私下大概是定下瞭。”

一聽這話,江柔頓時急瞭:“那是定瞭?”

“沒有。”管傢趕忙道,“都是傳言。”

“這樣吧,”顧朗華想瞭想,沉穩道,“我們親自上柳傢大門去,把情況問清楚。若是兩傢定下瞭,那自然君子不奪人所愛。若是沒定下,總該是柳傢選的。”

管傢明白瞭顧朗華的意思,隔日便同江柔擬出瞭聘禮的清單,帶著人直接上瞭柳傢大門。

顧傢夫婦到柳玉茹傢裡時,柳玉茹還在屋照顧蘇婉。

江柔和顧朗華過來,誰都沒曾想他們是來提親的,於是柳宣也就沒有召柳玉茹出來。

顧傢在揚州傢大業大,張月兒和柳宣都有些忐忑,一面揣摩著顧朗華的來意,一面同顧朗華閑聊,聊瞭一會兒後,顧朗華笑著道:“前些時日聽說貴府有瞭喜事,似乎是柳大小姐和葉傢定瞭親,可有此事?”

聽瞭這話,柳宣同張月兒對視瞭一眼,張月兒腦子活絡,瞬間便明白瞭顧朗華的來意。

她說今日顧傢怎麼會上門,原來是沖著柳玉茹來的。

柳玉茹是蘇婉的女兒,張月兒對她一貫也不大喜愛,但面子上得過得去。她看出來柳玉茹對自己婚事的經營,明白柳玉茹是想嫁個好人傢。

她嫁瞭好人傢,聘禮就多,聘禮進瞭柳傢大門,日後都是留給她兒子的,於是張月兒也樂得讓柳玉茹經營,原先葉傢來,她已經很是滿意,葉傢的聘禮不菲,所以她急著將柳玉茹嫁過去。可是同顧傢比起來,葉傢的身傢又算得上什麼?

張月兒想得極快,在柳宣猶豫之時,便笑起來道:“這都是謠言,我們月茹同葉傢大小姐乃閨密友,所以同葉傢走得近些,但婚嫁之事是全然未曾提過的。如今葉傢的大公子還在趕考,哪裡有時間說這些?”

柳宣聽著張月兒睜眼說瞎話,頗有些不安,但話已經說出去,他也不好駁瞭張月兒的臉面,隻能點頭道:“未曾定親。”

江柔和顧朗華對視一眼,兩人都舒瞭一口氣,江柔也沒有轉彎,開門見山就說瞭來意:“實不相瞞,今日我們上門來,是想為小兒思求娶柳大小姐。”

說著,江柔就將柳玉茹誇贊瞭一通,又將顧思誇瞭一通,最後終於說瞭重點,同她身旁的侍女揮瞭揮手,轉頭同柳宣道:“我們顧傢是直爽人傢,做事兒都得講誠心,若是二位同意,這是顧傢下聘的禮單,明日我們便會過來正式下聘。若是二位覺得有什麼不妥,都可以同我們說一聲,我們能做到的,都會做到。”

聽到這話,張月兒眼睛亮起來,她面上笑意盈盈,看著柳宣接瞭禮單。那禮單從長度上來看,已經十分驚人,而其的數額,對於柳傢這樣的普通商戶來說,更是一筆巨額之數。張月兒看著柳宣的表情,哪怕柳宣已經盡量故作鎮定,可他的眼神仍舊出賣瞭他。於是張月兒心便有瞭數。

柳宣看完禮單,將禮單交給瞭張月兒,張月兒看著上面的數額,連呼吸都有些不暢,可她還是輕咳瞭一聲,面上故作惋惜道:“我雖不是玉茹生母,但玉茹是我們傢嫡女,我也是當成親生女兒看大,錢財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顧公子那邊,是不是誠心。”

江柔來之前,便已經將柳傢摸瞭個透徹,自然是十分清楚張月兒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明白所謂的“誠心”是什麼,她看瞭一眼顧朗華,笑瞭笑道:“我們傢人不大會說話,也說不出個花來,故而隻能用金銀表達誠意,卻萬萬沒有辱沒小姐的意思。人這一輩子,唯有實實在在的東西,才是握在手裡的,您看是吧?”

“這樣吧,”顧朗華輕咳瞭一聲,“東街那邊我們還有五個鋪面,都歸到這份聘禮裡,您看如何?”

東街是揚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一個鋪面就價值不菲,更何況五個!

哪怕是顧傢,這也是出手闊綽瞭。

張月兒知道見好就收,她看瞭一眼柳宣,壓抑著激動道:“老爺,顧公子本就是青年才俊,能看上玉茹,是玉茹的福分,您看?”

柳宣聽著張月兒的話,他目光落在禮單上,他一面擔憂著柳玉茹的未來,一面又舍不得這些真金白銀。

他掙紮瞭許久,終於道:“敢問,顧公子對這門婚事怎麼看?”

顧傢夫婦他接觸瞭,是好相與的,柳玉茹嫁過去,應當不會受累。顧思雖然……雖然荒唐瞭些,但一個女人活得好不好,重要的還是那個男人的喜不喜歡她。

聽到這話,江柔笑起來:“若不是我兒傾慕柳大小姐,我們又如何會如此大費周折?”

柳宣舒瞭一口氣,他就說顧傢這樣的人傢,就算低娶,也該先去劉傢才是。

柳宣笑起來,他正打算說去問問柳玉茹,就聽張月兒道:“那便是天作之合,月老欽點瞭好姻緣瞭!我們玉茹以前也曾說過,顧公子相貌堂堂,古道熱腸,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兒!”

柳宣臉色變瞭變,然而這時江柔便將話接瞭過去:“柳小姐當真是如此說的?”

“是啊。”張月兒同江柔攀談起來,“我們玉茹與顧公子雖然沒有什麼交情,但對顧公子也是贊賞有加。”

“那太好瞭,”江柔轉頭看著柳宣道,“柳老爺,那明日我們便來正式下聘,就這樣說定瞭吧?”

柳宣被兩人這一唱一和,話都說到這裡,他也反對不瞭瞭。認真想瞭一下後,他覺著,婚姻這事兒,本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玉茹向來溫婉乖巧,不管是嫁給葉世安還顧思,對於她來說,應當也沒有什麼區別。

於是柳宣點瞭點頭,笑起來道:“那明日柳某恭候二位大駕光臨瞭。”

柳宣起身來,同張月兒一起送走瞭顧朗華和江柔之後,柳宣嘆瞭口氣,回身道:“這事兒你去同玉茹說一聲吧,你們女子說這些話,也方便些。”

張月兒笑著應下,抬手挽著柳宣的手,同柳宣道:“放心吧,老爺,顧傢這樣的人傢,比葉傢好多瞭,葉傢規矩多,顧傢人好說話,傢有權有勢,又隻有顧思一個獨子,顧思雖然性子荒唐些,可這世上哪又十全十美的人?隻要顧思喜歡咱們傢月茹,月茹就能過得好。”

“你說得是。”柳宣舒瞭口氣,“還是你思慮得周到。”

“您別擔心瞭,我去同玉茹說說,”張月兒溫柔道,“玉茹年紀小,婚事這樣重大的決定,還是我們老的替她相看好才是。”

張月兒安撫瞭柳宣一番,柳宣放下心來,便重新去忙生意上的事兒瞭。等柳宣離開後,張月兒招人來打聽瞭一下柳玉茹和顧思的事兒,便聽說瞭胭脂鋪的事兒。

張月兒聽著笑起來,她坐在椅子上,同旁邊侍女道:“蘇婉是個沒本事的,她這女兒倒是招人。行吧,你就拿著這個由頭過去,同她說,她行為不檢,禁足半月,先把婚事定下來。讓下人管好瞭嘴,訂婚前誰要是讓她知道瞭這事兒,我就給他發賣出去!”

侍女明白張月兒是動瞭真格,忙道:“您放心,絕不會有人嘴碎的。”

張月兒點瞭點頭,想瞭想,她又道:“說話好聽些,她現在還巴巴等著葉世安回來定親,你多哄哄她,等和顧傢親事定下瞭,我再去勸她。”

“明白。”侍女笑著道,“您放心吧,奴一定把事兒辦得妥帖,畢竟是未來的顧少奶奶,不會得罪的。”

“可惜瞭,”張月兒嘆瞭口氣,“我也沒個合適出嫁女兒,雪兒年紀太小瞭,不然,葉傢也不錯。”

“這柳玉茹啊,”張月兒低頭看瞭看禮單,嘲諷一笑,“可真值錢。”

店裡的姑娘都忙著挑選胭脂,倒也沒人發現顧思和她的交談,印紅也去挑瞭一盒胭脂,回來的時候,看見柳玉茹手裡拿著胭脂,笑著道:“小姐,您不再選一盒嗎?”

“嗯。”

柳玉茹垂下眼簾,如今店裡的姑娘都在挑胭脂,她若不挑,倒顯得異樣瞭。

她悄悄將胭脂收在瞭袖,上前去挑選瞭幾盒,掌櫃看著她,笑著道:“柳小姐,顧公子就是這個脾氣,您別介意,他向來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定是你兄弟在賭場上贏瞭他,他來找你出口氣,忍一忍就罷瞭,也沒什麼的。您瞧,他出瞭氣,便拿銀子買高興瞭。”

“您說的是。”柳玉茹嘆瞭口氣,“讓姐姐看笑話瞭。”

柳玉茹在店鋪裡挑著胭脂,顧思又回瞭賭場繼續賭錢。兩人的對話卻就迅速傳回瞭顧傢。顧朗華正在廳裡和自己夫人罵著顧思,他怒氣沖沖道:“這小兔崽子不知好歹,他以為我給他定親是為什麼?還不是怕他親舅舅給他拖到宮裡去舉薦,他長成這樣,萬一真讓哪個公主看上瞭,他受得瞭這氣嗎?”

“你也別氣瞭。”

顧夫人江柔嘆瞭口氣:“思說得也對,畢竟是他的婚事,他得找個自己喜歡的。你這麼稀裡糊塗給他定瞭親,取個不喜歡的人,終究是不妥當。”

“那什麼算妥當?去尚公主就妥當瞭?!”

兩人正爭執著,管傢就急急忙忙從外面趕瞭過來。

“老爺!夫人!”管傢高興道,“找著瞭!”

“找著什麼瞭?”顧朗華和江柔都有些奇怪,管傢高興道,“少爺的意人啊!”

聽到這話,江柔首先出聲,提高瞭聲音道:“思有意人?!他怎的不和我們說?”

對比江柔,顧朗華則更沉穩些,先道:“你怎麼知道思有意人瞭?”

管傢將侍衛帶回來的話說瞭一邊,高興道:“少爺都說瞭,除瞭這個姑娘就不娶瞭,這不是意人是什麼?老爺,這姑娘我知道,現在也派人打聽著,是個好人傢的姑娘,脾氣是頂好的,模樣普通瞭些,但也不算差。可娶妻娶賢,少爺喜歡,那最重要不過瞭。”

“管傢說得是。”江柔緩過神來,忙道,“那你趕緊準備一下,再打聽打聽姑娘的情況,若真是好姑娘,我明日就和老爺上門提親。”

管傢得瞭吩咐,趕緊退瞭下去。顧朗華回想著剛才管傢的話,轉頭同江柔道:“夫人,這事兒怎麼看,都有些奇怪啊。”

“是奇怪啊,”江柔嘆瞭口氣,“思向來什麼都同我說的,如今有個喜歡的姑娘,卻未曾同我提起過,還是這麼普通一姑娘,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顧朗華沒說話,他仔細琢磨著,想瞭想,他同江柔道:“提親的事兒,你先不要同思提起。反正這姑娘是他自己說瞭非她不娶的,我們先把親事定下來,這次絕不能讓他瞎鬧騰瞭。”

“這……”江柔有些猶豫,“提親這麼大的事兒,不同他說……不太好吧?”

“無妨。”顧朗華擺瞭擺手,“再拖下去,等你哥哥提出要讓思入京,咱們推拒就晚瞭。”

聽到這話,江柔便明白瞭。顧朗華也已經不想管顧思是因為什麼說這話瞭,總之顧思說瞭這話,到時候他也就有瞭理由和兒子爭下去。

柳玉茹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她的過去普普通通,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傢閨秀。管傢隔日就帶瞭畫像和柳玉茹的生平回來,顧傢夫婦十分滿意,對於自己那不靠譜的兒子,能找個這麼靠譜的姑娘,他們覺得再好不過瞭。

“不過有一個傳言,”管傢猶豫瞭片刻,還是說瞭出來,“聽說葉傢的老夫人十分鐘意柳小姐,兩傢的婚事,私下大概是定下瞭。”

一聽這話,江柔頓時急瞭:“那是定瞭?”

《長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