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掌

聽到這話,顧思愣瞭愣,下意識就道:“你什麼時候學會算命的?”

“哦,”江河聳瞭聳肩,“昨天。”

“那算瞭吧,”顧思露出嫌棄的神情來,“半路出傢,怕是不準,我先走瞭。”

“小思,”江河站在顧思背後,笑著道,“不聽舅舅的話,可能會被人打哦。”

顧思頓住步子,片刻後,他擺擺手道:“老年人就好好休息,別來管年輕人的事瞭。”

江河得瞭這話,呆瞭片刻,隨後嗤笑出聲來:“小崽子。”

片刻後,一個侍衛走到江河邊上,小聲道:“主子,這次負責城防的官員名單在這裡。”

江河從手上侍衛手裡拿瞭官員名單,看過之後,有些好奇道:“咦,南城軍軍長陳茂生怎麼為何負責悅神祭的區域?”

陳茂生是太子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可以說是太子嫡系,陳茂生這個位置,原本是沈明負責,如今臨時將沈明換瞭,一看就是熟人手筆。

“據說是昨夜調的。”

侍衛恭敬道:“大公子去瞭周大人府上一趟後,陳茂生就換瞭。”

江河看著名單沒說話,片刻後,他笑瞭笑:“這小子。”

說完,他將名單折好,放在瞭懷,同侍衛道:“他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派幾個人盯緊一點。哦,你等一會兒和負責這次悅神祭的楊大人說,今夜臨時改一下環節。”

“改環節?”

侍衛有些不大明白,江河雙手攏在袖,往長廊走上去,淡道:“主祭獻舞之前,讓替身先熱場。但這事兒別說出去,誰都不能說,等臨時再換替身上。”

悅神祭獻舞,一般都準備得有兩個人,就怕臨時出事。隻是這麼多年,也從來沒出過事,因此替身雖有,但極少上場。

侍衛愣瞭愣,隨後笑起來道:“主子還是不放心大公子。”

“望萊,他還年少。”

江河叫瞭侍衛的名字,笑瞭笑道:“能想到這麼多已經不錯瞭。隻是洛子商這個人吧……”

江河停下來,抬手摘瞭庭院邊上的葉子,笑著的眼裡帶瞭些冷:“屍骨堆裡爬出來的毒蛇,難捉摸得很。”

望萊站在江河旁邊,沒敢答話,他似乎是想起什麼,許久後,他開口道:“主子,要不要……”

“不必。”

江河似是已知道望萊要說什麼,打斷道:“什麼都不必做。”

望萊沒再說話,他嘆瞭口氣,應聲道:“主子,望萊先退下瞭。”

江河應瞭一聲,站在門口,沒再多說什麼。

顧思獨身出瞭門去,一路過街穿巷,他走得極快,兜兜轉轉繞進瞭一個民宅,進門之後,便看見一群人聚集在裡面。

虎子領頭在前,他如今個子長高瞭許多,每日習武,也看上去強壯瞭許多,一進來,他趕緊上去,叫瞭聲:“爺。”

顧思看瞭一眼周邊,所有人跟著虎子恭敬道:“爺。”

顧思點瞭點頭:“都準備好瞭?”

“準備好瞭。”

虎子立刻道:“今天我們在城安排瞭五百人,隻要有人動手,便立刻拿下。”

“嗯。”顧思應聲道,“看好夫人。”

“明白。”

虎子點頭道:“您放心,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隻要您給瞭暗號,我們這邊立刻放箭。”

顧思拍瞭拍虎子的肩膀,又和虎子商量瞭一下今日的流程,等到午,才走出門去,剛一出門,就看見沈明靠在門口,挑眉看著顧思道:“路上殺瞭兩個跟著的,你膽子也真大呀。”

“不是有你嗎?”

顧思笑瞭笑:“你以為我把你特意換出來做什麼?”

沈明輕嗤出聲,回頭道:“我要和柳老板說漲工錢。”

“瞧你這出息。”

顧思鄙夷看瞭他一眼,隨後道:“今晚幫我看著玉茹,別讓她受驚瞭。”

“加錢。”

“你真的掉在錢眼裡瞭。”顧思瞪他一眼,隨後道,“她夜裡約瞭葉韻一起遊街。”

“她約就約唄,關我什麼事兒?”沈明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顧思嘆瞭口氣:“沈明,我說你也老大不小瞭,別幼稚瞭。”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顧思呵呵笑瞭笑,沒有多說。

顧思去瞭禮部,沈明跟到禮部之後,便私下又回去。他剛一走,便讓人去瞭葉傢,同葉世安說瞭一聲,讓葉韻夜裡同柳玉茹一起去出去。葉世安得瞭顧思的口訊,猶豫瞭片刻,同侍衛道:“讓他務必小心。”

七夕的東都熱熱鬧鬧,白日就開始掛花燈,兵部開始派人佈防,禮部在護城河邊準備夜裡的遊船。

所有人忙忙碌碌,但敏銳的東都官員,卻清晰感覺到瞭這熱鬧忙碌之下的暗潮流湧。

而這一切,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渾然未覺,柳玉茹在傢裡好好打扮著,等到夜裡,便聽外面傳瞭話道:“少夫人,葉小姐來瞭,問您要不要一道?”

柳玉茹頓瞭頓,隨後道:“大公子可說瞭時辰?”

“柳小姐說,”印紅恭敬道,“便是大公子叫她來的。”

聽得這話,柳玉茹放下心來,她點瞭點頭,笑道:“那就去吧。”

說著,柳玉茹走出門去,葉傢馬車等在門口,柳玉茹上瞭馬車,便見葉韻坐在車裡,手裡拿瞭一卷書,抬眼看她,笑瞭笑道:“你傢郎君今夜怕是有得忙,特意讓我來陪你先逛今夜的集市。”

柳玉茹聽得這話,抿唇道:“我成瞭婚的人,哪裡許要這些,倒是你,今日在街上要多看看,若是遇到喜歡的,你告訴我,我幫你打聽去。”

“柳玉茹,”葉韻有些無奈,似是頭痛道,“我覺著,你倒真是越來越像我娘親瞭。”

“這大概就是為何成瞭婚的女人不受待見吧。”

柳玉茹嘆瞭口氣:“罷瞭罷瞭,今日也別多想,隨意逛逛集市就好。”

馬車一路往熱鬧的地方行去,到瞭正街馬車便行不瞭瞭,柳玉茹和葉韻下瞭馬車,由下人護著,走在大街上。

此刻人不算特別特別多,倒十分適合閑逛,兩個姑娘手挽手走在街上,一路買著零碎的東西,柳玉茹笑著道:“我發現打從認識你開始,年年七夕都是同你過的。以往咱們不能出門,都在你傢院子裡穿針,今年出來遊玩,倒是頭一遭。”

葉韻得瞭這話,挑著路邊簪子道:“也算是長大的好處吧。”

柳玉茹瞧著她挑的簪子,伸手指瞭一根白玉簪道:“這個好瞧些。”

兩人一面挑著簪子,柳玉茹一面打量著四周,葉韻察覺柳玉茹的警惕,不由得道:“你上街來一直張望著,是張望個什麼呢?”

柳玉茹得瞭這話,挽著葉韻,壓低瞭聲道:“陛下將黃河主管一事兒交給瞭思,你可知道?”

“聽兄長說瞭。”

“今日早晨我出來,思特意同我說,聽他吩咐之後再出來,他慣來是不會同我說這些的,所以我想著,今日應當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柳玉茹說話聲音小,葉韻卻也是聽到的,她沒做聲,柳玉茹繼續道:“而且明日就要去黃河,他竟然接瞭悅神祭主祭這個位置,都不休息一下,他慣來不做無用的事兒,必然是想要做什麼。”

“玉茹,”葉韻聽著,忍不住笑瞭,“你這人,就是心眼兒太多。顧思什麼都沒給你說呢,你就猜得透透的。”

“嗯?”柳玉茹有些疑惑,“你知道什麼瞭?”

“你可知道今日城防沈明本是主管之一?”葉韻見柳玉茹好奇,便也不藏著,“我聽說,昨個兒顧思去瞭周府,後來沈明就被換下來瞭,換成瞭太子近臣,陳茂生。”

柳玉茹愣瞭愣,她腦子裡迅速思考著,嘴上卻是試探著道:“此次主事的是周大人?”

“周大人負責安排人手,具體的還是這些年輕人管,要是出瞭岔子,自然還是下面的人擔事。”

葉韻分析著道:“我聽兄長和叔父悄悄商議,說顧思這一次,特意換瞭陳茂生,就是為瞭防著洛子商。”

“防洛子商?”柳玉茹愣瞭愣,隨後反應過來,“思的意思是,若是陳茂生管這件事,如果洛子商在這時候動手,那麼陳茂生官位必定不保?”

而陳茂生是太子插在東都軍一顆舉足輕重的棋,若是因為洛子商廢瞭,洛子商和太子的聯盟,也就算完瞭。

“的確如此。”周邊人漸漸多起來,葉韻看著街邊的花燈,一邊道,“我問瞭兄長,兄長便是這麼說的,他讓我們放心,說顧思他已經安排好瞭,讓咱們好好逛花燈就好。原本他們還不讓我告訴你。”

“怎的呢?”柳玉茹笑著道,“他們做什麼,還不告訴我?”

“顧思同我兄長說,這些事兒他不想讓你知曉,反正你也不必知曉,他就希望我今日來陪著你,看看花燈,然後看他給你的驚喜就好瞭。”

柳玉茹愣瞭愣,葉韻笑著回頭,眼神裡帶瞭幾分偷掖:“他說呀,他傢玉茹平日已經操心得多得很瞭,他不忍讓這些俗事讓她煩憂。”

“他真是……”

柳玉茹一時不知道該說他好還是壞,葉韻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可我知道,你這個人操心慣瞭的,他心意是好的,可是你太聰明,瞞不住,所以我便告訴你瞭。”

“知我者,還是韻兒。”柳玉茹笑著道,“他總是想將好的給我,我知曉,便已經很是高興瞭。”

“所以你也別辜負他的心意,”葉韻忙道,“我聽說,這次七夕全城的安排裡,顧思特意和禮部一起商量的,花瞭許多心思呢。”

說著,葉韻從旁邊買瞭兩張面具,她抬手蓋在柳玉茹臉上,遮住半張臉,柳玉茹是隻狐貍,她是隻兔子,她看著柳玉茹笑:“瞧,這小狐貍多像你。”

柳玉茹露出些許責怪眼神,低聲道:“你才狐貍,不正經。”

葉韻笑出聲來,又挽著柳玉茹一起上瞭街。

他們在街上遊玩時,洛子商領著人走在大街上,他穿瞭一身紅色繡金線長袍,帶著玉冠,面上罩瞭一方純白色的面具,將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隻漏出一雙帶著艷色的雙眼。

一個行人匆匆朝他走來,低聲道:“主子,人手都安排好瞭,但沈明的位置陳茂生頂瞭。”

洛子商腳步微頓,他身後跟著的侍衛立刻道:“主子,這怕是局,要不要收手?”

洛子商沉默瞭片刻,他輕輕笑起來:“那看來,顧思是賭我不會動手瞭。”

“可惜啊,”洛子商抬眼看向遠處護城河上燈火輝煌的花船,淡道,“他的命在我心裡,比他想象的值錢多瞭。”

“那主子的意思?”

侍衛猶豫著詢問,洛子商手金扇張開,吩咐道:“派個人去給太子報信,說顧思讓陳茂生頂替沈明的位置擔任佈防,怕是為瞭找事嫁禍陳茂生,如今換人是來不及瞭,讓他早做準備。”

“是。”

侍衛應聲,隨後道:“之後的刺殺計劃呢?”

“葉韻在哪裡?”

洛子商轉頭一問,卻是問瞭這個問題,侍衛愣瞭愣,隨後道:“屬下即刻去查。”

“查到葉韻的位置,把葉韻擄走,葉世安必亂。等葉世安一定會找沈明幫忙,等他們兩人調人去找葉韻,顧思一定以為我此番不敢礙於陳茂生不敢動他,到時候他隻要在主神祭上冒頭,便讓人用強弩,將他當眾射殺於弩下。”

侍衛得令,便立刻吩咐下去,沒瞭多久,他們便找到瞭葉韻和柳玉茹的位置。

“葉韻和顧少夫人在一起。”

侍衛提醒,洛子商拿著扇子的手頓瞭頓,片刻後,他淡道:“隻抓葉韻,柳玉茹……”

他猶豫片刻,隨後笑起來:“畢竟還是合作夥伴,我可指望著她掙錢呢,她別管瞭。”

說完之後,洛子商讓人將絕大部分人馬調到葉韻和柳玉茹所在的附近,埋伏瞭過去。

柳玉茹和葉韻正在街上猜著燈謎,和老板討價還價一盞兔子花燈。

沈明帶著葉世安和許多暗衛潛伏在他們周邊,盯緊瞭四周的情況。

“你說今天這種情況,還放她們出來閑逛,是不是太危險瞭一點?”

沈明嗑著瓜子,看著對面的葉世安。

“她們哪天出來不危險?”

葉世安淡定回答,他看瞭一眼旁邊的街道,平靜道:“而且,洛子商的目標在思,抽不出人手來這邊。總不會費盡心機就為瞭殺兩個小姑娘泄憤。他如今要做的,是鏟除思,讓他接管黃河一事,不讓一千萬打水漂。不過他今日也不太會動手,隻要他動手,陳茂生就完瞭。加上我們這麼多人守著,相比平日,今日怕是最安全的瞭。”

“若他不在意陳茂生呢?”

沈明有些好奇,葉世安瞥瞭他一眼:“不在意陳茂生可以,他還能不在意太子嗎?他若有心輔佐太子,就不可能廢掉陳茂生。”

沈明睜著眼,還是不太明白:“那萬一他也不想輔佐太子呢?”

葉世安被這話問愣瞭:“不想輔佐太子,他來東都做什麼?”

話剛說完,周邊突然沖出一批人來,他們毫不遮掩,拔刀就朝著葉韻方向直沖而來,沈明和葉世安反應極快,抽出刀劍,便一把將柳玉茹和葉韻推在瞭身後。

周邊突然就亂瞭起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人,天上地下無孔不入,密密麻麻直沖葉韻而來!葉世安擋在葉韻身前,低聲道:“韻兒莫怕。”

話剛說完,葉世安便被人一刀和葉韻逼開,葉韻被人一把拉走,沈明原本護著柳玉茹,看見所有人都朝著葉韻湧過去,腦子一熱,也顧不上柳玉茹這邊,一腳飛踹過去,刀橫劈而過,斬下面前人的頭顱。

血噴濺到兩人臉上,葉韻強忍著惶恐和惡心,被沈明推到葉世安身邊,大喊道:“帶著她走!”

而柳玉茹在沈明抽身那一瞬間,便見刀光驟然砍瞭下來,一個侍衛飛撲到她身前,她驚得整個身子動彈不得,也就是這片刻,一隻手將她猛地往後一拉,抬手用合攏的金扇扛住瞭飛來的長刀,一腳踹開面前人後,便拖著她跑出戰局去。

刀光劍影之間,柳玉茹督見那雙帶著艷色的眼睛,她驚喜出聲:“思!”

那人動作一僵,卻也不回聲,飛踹開攔他路的人,拖著柳玉茹便一路狂奔出去。

而另一邊,雙方主戰場上,沈明領著人和一群人打得難舍難分,那些人全然不顧瞭性命,也要追著葉韻和葉世安沖去。葉世安帶著葉韻沖入巷子,剛進巷子,就看見江河手執花燈,笑瞇瞇站在巷子裡看著葉韻和葉世安。

葉世安愣瞭愣,隨後立刻大聲道:“江叔叔!”

“喲,”江河高興道,“平日不見這麼嘴甜。”

葉世安抓著葉韻朝著江河一路狂奔過去,後面一批追兵跟上來,江河身後跟著一隊人馬,他“嘖嘖”瞭兩聲:“年輕人火氣真旺,好好的七夕,都被他們糟蹋成什麼樣瞭。”

說著,他朝著身後人揚瞭揚下巴:“去,把屍體都拖進來,放在外面,多嚇人。”

《長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