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之後,顧思在范軒的默許下,又多呆瞭些時日。他同周高朗、江河、張玨等人一起,陪同著吏部安排好瞭此次選□□的人的去處,而後顧思又去東宮拜見瞭范玉幾次。
在太子這個位置上磨瞭許久,或許也是范軒訓斥得多瞭,相比過去,范玉收斂瞭許多性子,雖然仍舊看著傲慢瞭些,但至少面子上也是給瞭人的。
范玉知道顧思是如今范軒的寵臣,也知道顧思是范軒交給他日後輔佐他的人,因此他雖然不喜歡顧思,但也是強撐著面子,每次顧思過去,都還陪顧思說幾句話。
顧思同周高朗這些人不同,他與范玉同齡,又愛玩,每次去見范玉,他都要搜羅些有意思的東西,放低身段過去,撿著好話給范玉聽,於是多見瞭幾面,范玉反而有些喜歡起顧思來。
有一次顧思提瞭一隻鸚鵡給范玉送過去,恰巧遇到葉世安給范玉講學,下人提瞭鸚鵡進來,范玉眼睛落在鸚鵡身上就不能動瞭,葉世安皺瞭皺眉頭,同提著鸚鵡的奴仆道:“哪兒弄來的東西?這時候提進來做什麼?”
“是顧大人送過來的,”奴仆趕緊跪瞭下來,解釋著道,“奴才便提進來,給殿下瞧瞧。”
話剛說完,鸚鵡就叫瞭起來,高興道:“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天下第一!”
一聽這話,范玉“噗嗤”就笑瞭出來,葉世安臉色有些難看,正經道:“正在講學,什麼畜生玩意兒也弄上來,拿下去!”
奴才聽到葉世安叱罵,趕緊將鸚鵡提瞭下去,這一罵打瞭范玉的臉,范玉當下便有瞭脾氣,但之前他與葉世安沖突得多,也被范軒訓斥得多,他也就忍瞭下去,沒有多說。葉世安罵完瞭鸚鵡,又覺得這樣太不給顧思面子,隻能僵著聲道:“顧大人送這鸚鵡給殿下,是為瞭提醒殿下,若要對得起別人的誇贊,需得好生學習功課,配得上的才叫誇贊,配不上的好話,便是諷刺瞭。”
范玉聽著葉世安的話,頓時心頭火氣,他知道葉世安是為顧思說話,但他一時竟覺得,葉世安說得也不錯。
他知道自己不學無術,成日被葉世安這些清流世傢鄙視。這些人天天逼著范軒重新立後生子,就是因為瞧不起他。今日葉世安已算是克制,不過也是看在顧思的面上。一想到這一點,好不容易對顧思生出的幾分好感,頓時又消瞭下去。
范玉扭過頭去,沒有多說,他敲著桌子,不耐煩道:“葉大人,繼續講學吧。”
葉世安見他的態度,頓時也臉色難看瞭許多,隻是范玉沒有頂嘴,他也不好多說,隻能就著之前的話,將課繼續講瞭下去。
等下學之後,葉世安立刻去找瞭顧思。
已經是接近春節的時候,顧思在傢裡忙著貼春聯。葉世安氣勢洶洶進來,顧思還踩在凳子上點著腳尖在貼春聯。
“顧思,”葉世安沖過去,有些焦急道,“你給我下來。”
顧思貼著春聯沒回頭,嘴裡叼瞭根沾著漿糊的木棒,含糊不清道:“有話就說。”
“我問你,你好端端給太子送鸚鵡做什麼?”葉世安焦急道,“他本就貪玩你不是不知道,你還送這些東西給他,你讓他如何放下心思來讀書?”
顧思沒說話,他把春聯粘好,才慢吞吞道:“你說得有意思瞭,”顧思拍著手從凳子上下來,“他不讀書,是他不樂意讀,別把事兒賴在鸚鵡身上。”
“你還有理瞭?”
葉世安有些生氣:“你可知我為瞭教他讀書費瞭多少力氣?”
“世安啊,”顧思從旁邊人手裡拿瞭帕子,領著葉世安往書房走,一面走一面擦著手,嘆息著道,“你得想開點。”
“想開什麼?”葉世安皺起眉頭,有些不明白,兩人走進瞭書房,顧思關上門,讓葉世安坐下來,他給葉世安倒瞭茶,慢慢道,“你得想明白,太子殿下,該是什麼人。”
“什麼叫該是什麼人?”葉世安還是聽不懂,顧思慢條斯理喝瞭口茶,平和道,“你打算讓他當一個盛世明君嗎?”
“不可能。”葉世安教范玉也有瞭時間,對范玉瞭解得透徹,顧思一開口,他斷然否決。
顧思接著又道:“那你這麼費心叫他什麼聖賢之書做什麼?”
這話把葉世安問愣瞭,顧思看著葉世安,嘆息出聲:“世安,同你說句明白話,陛下如今身體不好,你是太子的老師,你心裡得明白太子日後要做什麼,才決定好怎麼教。你看陛下的佈置,是希望你把太子教成一代英才的嗎?就如今的形式,太子最好不要太有想法,也不要太有才華。日後有什麼事,是大夥做不瞭的呢?太子隻要好好當著皇帝,多納幾個妃子,多生幾個孩子,不要管太多,他愛做什麼做什麼,這就夠瞭。所以什麼四書五經資治通鑒這些你都不需要教,你隻要好好哄著他,”顧思靠近葉世安,輕聲道,“讓他覺得你好,尊敬你,同你有幾分感情,聽你的話,那就夠瞭。”
這話讓葉世安有些發蒙。
顧思收回身子,喝瞭口茶,隨後道:“明夜除夕,你傢大業大,怕是不會同我們一起過瞭。今年沈明和周大哥也不在,”顧思舉起杯子,溫和道,“我先祝你,新年大吉。”
顧思的話沖擊瞭葉世安,他出門的時候,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柳玉茹走出門去時候遇到他,見葉世安的模樣,她不由得有些疑惑,進瞭屋裡來,看見顧思一身常服在傢裡瞎晃悠,不由得道:“你同葉大哥說瞭什麼,他走的時候看上去不大好。”
顧思擺瞭擺手:“沒事兒,正常。”
說著,顧思把葉世安來尋他的話粗粗一說,柳玉茹聽瞭,不免笑瞭:“葉大哥是這麼個規矩的脾氣,你說這些話,他怕是得緩好一陣瞭。”
“他隻是規矩,不是傻。”顧思雙手背在身後,笑著道,“他心裡會明白。”
說著,顧思上下打量瞭一下換瞭套衣服正在化妝的柳玉茹,靠在門柱邊道:“你這是做什麼去?”
“明日除夕放假,我晚上訂瞭館子,帶著店裡的人去下館子。”
柳玉茹說著,頗有些高興,扭頭看瞭顧思一樣道:“你去麼?”
“去呀。”顧思立刻站直瞭身子,端正道,“這種場合,我必須在。”
“不過你去不好吧……”柳玉茹聽顧思真要去,頓時有些猶豫,“你如今官大瞭……”
“官大怎麼瞭?”顧思聽到這話立刻急瞭,“官大瞭,連頓飯都去不得,都要被你嫌棄瞭?”
說著,顧思撅起嘴來,似乎是不開心道:“不行,我得去,我要去露露臉,讓大傢知道我的地位。”
柳玉茹聽到這話,挑瞭眉,有些好奇道:“什麼地位?”
“我老板夫的地位啊。”顧思立刻回道,“免得一些不長眼的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柳玉茹哭笑不得,“我都嫁瞭人的,還有誰把主意打我身上?”
“那可不見得,”顧思一本正經圍著坐在梳妝臺邊上的柳玉茹打著轉,誇張比劃著道,“你看看,你長得這麼好看,脾氣這麼好,人還這麼有錢,這牡丹花下死,有錢鬼推磨,就算你嫁瞭人,也擋不住美色和金錢的誘惑啊。”
說著,顧思半蹲在柳玉茹身邊,將臉搭在柳玉茹腿上,眨巴著眼睛看著柳玉茹:“人傢說女人有錢就變壞,你不是變壞瞭,想瞞著我吧?”
“瞞你個鬼,”柳玉茹戳瞭顧思腦門一下,忍不住笑道,“你要去便去,不過可別胡鬧,砸我的場子。”
“好嘞!”
顧思高興跳起來,跑到衣櫃面前開始翻著衣服道:“現在就要走瞭是吧?你瞧瞧我穿哪件衣服合適些?不能太素凈,我得去撐場子,也不能太花哨,顯得不端莊……”
柳玉茹笑著看著顧思在一旁嘀嘀咕咕選衣服,整個人樂得不行,等到最後,顧思選瞭一套紅色繡金線的長袍,然後逼著柳玉茹也去換瞭一套紅色金線繡秋菊的長裙,兩個人往鏡子面前一站,紅燦燦一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衣服是搭配著來的。
柳玉茹很少穿這樣的衣服,她看著鏡子裡幾乎要融在一起的兩個人,不由得有些羞怯,小聲道:“還是換瞭吧,太張揚瞭些。”
說著,她便要轉身去換衣服,卻被顧思一把攬在懷裡,顧思看著鏡子裡的兩個人,下巴放在柳玉茹身上,溫和道:“我瞧著正好,你這麼穿,冬天都不冷瞭。”
柳玉茹聽到顧思說這話,看著鏡子裡的兩個人,內心鼓起瞭幾分勇氣,竟也想試一試這顧思慣用的顏色。於是沒有說話,讓顧思抱著,顧思抱瞭一會兒後,從旁邊抽瞭一隻金蝴蝶鑲珠步搖,插在柳玉茹發間,端詳瞭片刻,握住柳玉茹的手,高興道:“就這樣罷。”
說完之後,顧思便拉著她往外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被顧思拉著,柳玉茹那份羞澀和焦慮竟是少瞭許多。顧思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他大搖大擺開著道,她就低著跟著。
旁邊的人都被這兩個人吸引瞭目光,不由得都看瞭過來,靠得近的,低頭叫著柳玉茹和顧思:“公子,少夫人。”
顧思高興點點頭,而柳玉茹隻能低著頭,尷尬應著聲。
走瞭一會兒,顧思便察覺柳玉茹尷尬,他停下步子,轉頭看向柳玉茹,皺眉道:“你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
柳玉茹聽瞭這話,低著頭,小聲道:“也……無妨。”
無妨便就是瞭,顧思想瞭想,隨後笑起來:“我想出一個辦法來。”
柳玉茹有些疑惑,她抬起頭來,看著顧思,有些茫然顧思想出瞭什麼好辦法,然而就在她抬頭之後,顧思卻是燦然一下,猛地伸出手,就將柳玉茹一把抱瞭起來,柳玉茹驚叫出聲,一下摟住顧思脖子,顧思抱著她,便往外狂奔瞭出去。
柳玉茹反應過來後,趕緊道:“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顧思卻是不放,隻是道:“快,把臉埋進來,你就不尷尬瞭!”
“什麼歪理!”
柳玉茹哭笑不得,顧思抱著她小跑到瞭門口,將人往馬車裡一放,隨後自己躲瞭進去,同車夫道:“趕緊走!你傢少夫人尷尬呢!”
車夫笑呵呵駕瞭馬車,柳玉茹坐在位置上,抿瞭唇不說話,扭頭不看顧思。顧思湊過頭去,笑著道:“怎麼樣,不尷尬瞭吧?”
“你離我遠點,”柳玉茹瞪瞭他一眼,將自己被他壓著的裙子扯瞭過來,不高興道,“什麼歪主意,怕是你自個兒想出風頭吧?”
“這不是出風頭,”顧思笑著道,“這是以毒攻毒。你不是覺得尷尬嗎,我讓你再尷尬些,等會兒下瞭馬車,我拉著你走,你就不覺得尷尬瞭。”
這一番理論算得上是胡說八道,可柳玉茹卻驚奇覺得他竟然說得還有幾分道理。她故作生氣不搭理他,顧思就湊過來,一會兒叫她娘子,一會兒叫她媳婦兒,一會兒叫她心肝,一會兒叫她寶貝。
嘴抹瞭蜜一般換著法逗弄她,直到最後,柳玉茹繃不住笑出聲來,才終於道:“我不同你鬧瞭,日後不準這樣。”
“你若當真不準,”顧思握著她的手,摸著上面的染瞭顏色的指甲,用清朗的聲小聲道,“跳下去便是瞭。”
“我可舍不得讓你當真不高興。”
說著,顧思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笑瞇瞇道:“我可靠著哄著您開心吃飯呢,你說是吧,柳老板?”
柳玉茹將手抽出來,輕輕“呸”瞭一聲,低聲道:“油嘴滑舌。”
顧思笑著沒接話,帶瞭風流的桃花眼註視著柳玉茹,放柔瞭聲音:“我油嘴滑舌,不也是想讓您喜歡嗎?您倒說說,您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那聲音與顧思平日的聲音不同,清朗無端端生出瞭幾分獨屬於男人的喑啞,合著放緩的語調,讓人不禁想起春日裡大片大片盛開的桃花,如火一般,一點便遍野成山的燃燒開去。
柳玉茹覺得心跳有些快,她故作鎮定,扭頭看著窗外,偏偏顧思卻還伸出手來,半蹲到柳玉茹身前,拉過她的手來。
柳玉茹被逼著扭頭看他,顧思註視著她,緩慢又優雅的吻上她的手背,低啞道:“喜不喜歡我?”
柳玉茹沒說話,她慣來自持的人,面對著喜歡的人這樣,還是慌張無措。
可對著顧思帶著笑意一切盡在掌握的眼,她又有瞭幾分不甘心。過瞭片刻後,她抿瞭抿唇,卻是抽瞭手,從袖子裡拿出瞭一疊銀票來,塞在顧思手裡,僵著聲道:“還可以吧。”
顧思拿著一疊銀票有些錯愕,柳玉茹卻是高興瞭,她壓著唇角的笑意,扭過頭去,輕咳瞭一聲道:“我挺喜歡你的,這個是賞你的。”
顧思緩過神來瞭,他拿著一疊銀票,想瞭片刻後,他默默收瞭銀票,隨後抬頭看著柳玉茹,認真道:“這麼多銀子,看來晚上我得好好服侍才對得起這個價。”
柳玉茹身子僵瞭僵,好在外面車夫叫道:“公子,夫人,到瞭。”
柳玉茹如蒙大赦,趕緊往外走去:“到瞭到瞭,不胡鬧瞭。”
說著,柳玉茹便下瞭馬車,顧思跟在後面,笑得春風滿面。
蕓蕓和葉韻站在門口招呼著人,柳玉茹匆匆走過來,同她們隻是稍稍打瞭個招呼,便匆匆走瞭進去,反而是顧思慢悠悠走過來,同她們行瞭個禮。蕓蕓見著這個景象便笑瞭,含著笑道:“大人可是又欺負我們東傢瞭?”
“那他可慘瞭。”葉韻在旁邊添瞭話,笑著道,“玉茹可是個記仇的。”
顧思低低笑瞭,看瞭看往來的人,詢問道:“二位還不進去?”
“人還沒來齊,”蕓蕓手裡抱著暖爐,“你們先進去吧,我和葉掌櫃是管事兒的,得在這裡招呼人呢。”
顧思行瞭個禮,便往裡去瞭。
進門之後,顧思入眼便是熱熱鬧鬧的男男女女,他們穿得樸素,但無論男女,面上都洋溢著在外少見的高興。這種高興與普通的高興不同,你能明顯看到這個人笑著的時候,他挺直瞭腰背,眼裡帶著對未來的期許。
顧思站在人群,他突然希望,有朝一日,整個大夏,都能是這番模樣。
他稍微站瞭站,印紅便折瞭回來,同顧思道:“姑爺,夫人在上面等著您瞭。”
顧思笑瞭笑,朝著旁邊同他打招呼的人點瞭點頭,便往上走去。
這酒樓一共四層,全都被柳玉茹包瞭下來,在東都的員工都被她請瞭過來,根據職位坐在不同的位置。
最頂層的雅閣隻有一間,顧思進門後,發現雅閣裡已經坐滿瞭人,桌子圍成一圈,間留瞭一大塊空地。
房間裡應當有幾十人,與其他商鋪裡基本都是男人的局面不同,這裡面做著許多女人,有年輕有老,柳玉茹坐在正上方,顧思進門來,所有人都看瞭過來,那些人的都是柳玉茹後來的員工,有許多沒見過顧思的,目光裡帶著好奇和打量。
顧思笑著繞過人群,走到瞭柳玉茹身邊來,柳玉茹拉瞭顧思的手,仿佛是和娘傢人一般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夫君瞭,他姓顧,大傢叫他……”
說著,柳玉茹頓住瞭,一時竟也找不到一個好的叫法來。
要是放在其他鋪子裡,東傢的伴侶,要麼叫夫人,要麼叫老板娘,可她是個女人,叫老爺顯得顧思老,叫大人仿佛又把顧思的官職扯瞭進來,叫……
“叫公子吧。”
顧思替她解圍,笑著舉瞭杯:“在下顧思,字成玨。外面年紀比我小的,叫我哥,差不多年紀的,賞個薄面叫我爺,年長的長輩,叫我公子或者小,都可以。在座有許多與我都是第一次見面,這一年來,多謝各位替內子操持生意,顧某在這裡先敬各位一杯,以作謝意。”
顧思說著,大大方方喝瞭一杯,然後將酒杯翻過來,不漏一滴,以示敬意。
這一杯酒端的是生意場上的做派,沒有半分扭捏,所有人頓時放開來,籌光交錯,你來我往,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柳玉茹本也不大能喝酒,加上懷瞭孕,更是被顧思攔著,滴酒不沾。但顧思也給面子,敬柳玉茹的酒,都進瞭他的肚子。
蕓蕓和葉韻回來的時候,整個屋十分熱鬧,兩人都有些呆瞭,葉韻坐到柳玉茹旁邊,看著顧思拉著一個來給他敬酒的大爺胡侃,她湊到柳玉茹耳邊,低聲道:“今個兒真熱鬧,我從來沒見過咱們鋪子裡這麼熱鬧過。”
柳玉茹抿瞭抿唇,抬眼看瞭一眼旁邊喝著酒話異常多的顧思,小聲道:“他呀,在哪兒都熱鬧。”
葉韻看瞭顧思一眼,又看瞭柳玉茹一眼,隨後搖搖頭道:“當真與你差別大得很。”
柳玉茹笑而不語,將手放在肚子上,沒有出聲。
酒過半巡,印紅端瞭匣子上來,同柳玉茹道:“夫人,到發紅包的時候瞭。”
柳玉茹聽到提醒,便聽到外面的起哄聲。柳玉茹點點頭,顧思扶著她起身來,便走瞭出去。
她走到門外,從四樓往下看過去,整個酒樓裡站滿瞭人,所有人都看著她。
酒後的氣氛洋溢著興高采烈,柳玉茹一一打量過每個人的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有瞭這麼多員工,有瞭這麼多產業,她慣來知道一個人的成功會給自己帶來一種無法言說的成就感,可卻不知道的是,除瞭成就感之外,它還能帶來一種無法言說的,對於生命的滿足和踏實。
柳玉茹本來準備瞭很多話,可是當看著這些人仰望著她的時候,她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瞭,想瞭想,她揮瞭揮手道:“什麼也不說瞭,發錢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笑起來,然而在大笑之後,一個大漢大聲道:“東傢,從來沒聽您說過什麼,還說點吧!”
“是呀,”蕓蕓站在一邊,接著道,“就算說個新年好,也當說點什麼的呀。大傢好不容易聚下來吃頓飯,您也別太害羞啊。”
聽到這話,柳玉茹有些無奈笑瞭,她隻能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她看瞭一眼所有人,慢慢道:“那我就隨便說點吧。今天我們一共來瞭二百三十七人,都是花容和神仙香的夥計,在座各位,每人平均每月八兩銀子,最低二兩,最高一月可達百兩。這個數目,玉茹不管說比其他商傢都好,可卻也不算差瞭,是吧?”
“是。”下面傳來一片響應聲,柳玉茹笑瞭笑,接著道,“可這隻是我們的開始。這是花容過的第二個年,神仙香過的第一個年,今年我在十三州各地,一共鋪設瞭三十二傢花容,七傢神仙香,因為運輸成本昂貴,我建立瞭商隊,在明年,黃河修好,汴渠會打通連接到淮河,到時候,我們和揚州、幽州,便再也不遙遠,神仙香的成本會減少至少一半,而花容的成本也會降低至少三成。我早在幽州購買瞭沃土,也會在明年計劃在黃河一帶買下土地,用以種植適合的糧食。不出三年,我們就會成為成本最低、質量最好的商傢,我們會有最好的貨,最便宜的價格。那個時候,你們會有更高的酬勞,更多陪伴傢人的時間,更好的人生。”
柳玉茹說著,她頓瞭頓,她看著燈火下一雙雙眼睛,那些滿是希望和期待的眼神,她明明沒喝酒,卻有瞭一種莫名上頭的感覺,她感覺熱血沸騰,她忍不住開口:“這些,是我十八年來做過的,最讓我驕傲的事。說句實話,我看到在座各位,有這麼多姑娘站在這裡,我覺得特別高興。”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同樣的感覺,當我們走出來,當我們擁有瞭錢,當我們用自己的才能、努力去獲得認可,我們的人生與過往,就不一樣瞭。”
“我們可以做出選擇瞭。”
柳玉茹說出這句話,許多姑娘聽著,悄無聲息紅瞭眼眶。
顧思感覺到柳玉茹情緒的起伏,他走到柳玉茹身邊,輕輕握住柳玉茹的手。
溫暖讓柳玉茹緩過神來,她回頭看瞭顧思一樣,她深吸瞭一口氣,稍稍收斂瞭情緒,轉頭笑道:“看我,說多瞭,來來來,明日就是除夕,今日我先提前給大傢發個紅包,祝大傢新年大吉,明年我們柳氏商行旗下所有生意,都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整個房屋爆發出大傢的祝賀聲,印紅端著紅包,葉韻和蕓蕓跟在柳玉茹身後,顧思扶著柳玉茹,一行人往下走去,柳玉茹一個一個將紅包發下去,拿到紅包的人趁著機會,和柳玉茹說幾句他們一直想說的話。
柳玉茹靜靜聽著,她不斷聽著有人同她說著謝謝,或哽咽或歡喜。
她知道她這裡有姑娘是逃婚跑出來的,也知道這裡有姑娘為瞭養活傢裡人,差點去瞭青樓。
她聽著眾人的感激,一一發完瞭所有人的紅包。
然後所有人舉杯對飲,來到瞭除夕這一日。
柳玉茹本該同他們鬧一夜的,但她懷著孕,便在發完紅包,說完最後的祝詞之後,與雅閣裡的人最後告別瞭一番,然後同已經有些醉瞭的顧思一起離開。
顧思雖然喝瞭許多酒,但他在照顧柳玉茹這件事上十分清醒,他上瞭馬車,鋪好瞭墊子,才扶著柳玉茹坐下來。
等柳玉茹坐下來後,他坐在一邊,看著柳玉茹一個勁兒的笑。
柳玉茹察覺他的目光,轉頭看他:“你笑什麼?”
顧思低下頭,他拉住柳玉茹的手,低聲道:“玉茹,你好厲害。”
“嗯?”
“我以前,以前覺得,”顧思說話有些說不清楚,斷斷續續開著口,“覺得這個世界,得當官,才能幫著百姓。可你好厲害,你沒當官,但你做到的,比我做到的,好很多。”
“你給他們錢,給他們能力,你養活瞭好多人,救瞭好多人……”
顧思說著,將頭靠在她身上,抱住她,含糊道:“我覺得你好厲害呀,還好,還好我娘……我娘幫我把你娶回來瞭……”
“不然我都配不上你,娶不到你瞭。”
柳玉茹聽著,忍不住笑瞭:“是我配不上你才對。”
她拉過他一隻手,與他交握在一起,垂下眼眸道:“你想想,如今多少姑娘等著嫁你呀?”
顧思有些茫然睜眼,片刻後,他抱緊瞭柳玉茹,仿佛怕柳玉茹跑瞭一般,低聲道:“可是我隻喜歡你呀。”
柳玉茹被這直白又幼稚的話逗得笑出聲來,但顧思卻還是緊緊抱著他,認真道:“你也要一直喜歡我,不要搭理其他人,尤其是洛子商。”
“好好好,”柳玉茹忙道,“我不搭理他,我隻賺他的錢,好不好?”
顧思聽到這話,心滿意足瞭。
顧思一路抱著柳玉茹回去,等到瞭顧傢,他也一路抱著不放,柳玉茹將他扯不下來,旁人誰來扯他就踹誰,說人傢要搶他的寶貝。
柳玉茹不想鬧醒江柔和顧朗華,隻能給他抱著,將他帶到瞭屋。
顧思抱著柳玉茹睡瞭一夜,等第二天清晨,他們還沒醒過來,就聽外面傳來傳來通報,說是秦婉之來看他們瞭。
顧思和柳玉茹忙驚醒起來,兩人慌慌張張穿上衣服,才到正堂去,看見正在正堂等著他們的秦婉之。
出來的時候,秦婉之坐在位置上,她穿著緋色長袍,袍子下的小腹有著明顯的起伏,顧思和柳玉茹愣瞭愣,秦婉之撐著自己的肚子站起來,顧思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嫂子先坐下,別累著自己。”
秦婉之笑瞭笑,溫和道:“哪兒這麼容易累?”
說著,秦婉之指瞭指旁邊的盒子,同顧思道:“你大哥從幽州寄過來的禮物,讓我交給你,昨個兒才到的,我算著就當個新年禮物,今天送瞭過來。”
“這樣的事兒,讓下人送過來就好,”柳玉茹走到秦婉之邊上,扶著秦婉之坐下來道,“你懷著身孕,怎麼還勞你親自跑一趟?”
“許久沒見你們瞭,”秦婉之笑瞭笑,“在傢裡也煩悶,便同婆婆說瞭一聲,出來走走。”
聽到這話,顧思和柳玉茹對視一眼。
周燁的母親對周燁態度一向不太好,秦婉之日子自然也好過不到哪裡去。按理說,秦婉之如果能跟著周燁去幽州,天高皇帝遠,自然是過得最好的。但是周燁任幽州留守,如今手握幽州大軍,因范軒就是幽州節度使出身,他上任之後,便下令要求所有邊關武將必須有傢眷被扣押在東都。周燁沒有孩子,秦婉之隻能呆在東都,一直到秦婉之生瞭孩子,至少留一個孩子在東都,她才能去找周燁。
而在此期間,秦婉之隻能和周夫人在一起兩看相厭。
柳玉茹稍稍一想,便明白秦婉之很少來看望他們的原因,應當就是周夫人不允許。她心嘆息,也不好過問,坐到秦婉之對面,看瞭看她的肚子道:“你懷孕這事兒也不早告訴我們,看肚子應當也有個月瞭吧?”
“快七個月瞭。”秦婉之笑瞭笑,“你們走瞭之後才發現的,這麼點事兒,我也不好專門寫信通知你們不是?”
說著,秦婉之上下看瞭一眼柳玉茹,卻是道:“你們還沒動靜?”
“有瞭有瞭,”顧思趕緊獻寶一般插嘴道,“三個多月瞭!”
“你出門幫著貼對聯去。”
柳玉茹瞪瞭顧思一眼,顧思縮瞭縮腦袋,似是怕瞭柳玉茹一般,趕緊道:“昨個兒貼瞭。”
“昨個兒貼的是內院,”柳玉茹立刻反駁道,“大門都等著今天貼,快去。”
顧思被柳玉茹趕走瞭,柳玉茹才得和秦婉之好好說話。兩人其實算不上熟悉,但秦婉之許久沒同人說話,而柳玉茹看在周燁份上,好好應答著,倒也說瞭許久。
等說到午時,秦婉之看瞭看天色,隨後道:“我也得回去瞭,不然婆婆又要多話。”
柳玉茹不敢幹預別人傢事,隻能勸道:“等過些年生瞭孩子,你便可以同周大哥一起在幽州好好生活瞭。”
聽到這話,秦婉之苦澀笑瞭笑,低頭道:“隻能等著瞭,不過我倒是希望,什麼時候公公能想開些,讓夫君回來東都才好。”
人人都知道周燁是被周高朗趕出東都的,不然以當初周燁的身份和功勞,怎麼也能在東都謀一個大官。安安穩穩呆在東都享受繁華,不必到幽州那種苦寒之地賣命得好?
柳玉茹聽出秦婉之話的埋怨,她沉默瞭片刻,隻能道:“放心吧,總有這麼一日,如果對周大哥好,思也會想辦法的。”
得瞭這句話,秦婉之終於笑起來,柳玉茹也算是明白秦婉之的來意。
柳玉茹送著秦婉之出去,顧思貼完對聯回來,看見柳玉茹愁眉不展,不由得道:“你們說什麼瞭,你滿臉不高興?”
“說瞭些周大哥的事。”
柳玉茹頗為憂慮道:“嫂子過得太難瞭。”
聽到這話,顧思的心也沉下來,他想瞭想,終於道:“熬一熬吧。”
柳玉茹有些不明白,顧思慢慢道:“隻要是事情,總會有一個結果。是嫂子去幽州,還是大哥回東都,熬過這幾年,便有結果瞭。”
“周大人也太狠心瞭些。”
柳玉茹聽著顧思的話,忍不住嘆息出聲:“雖然周大哥不是他親生兒子,也不至於防范至此啊。”
聽到這話,顧思忍不住笑瞭。
“周大人和陛下,都是下棋的好手。”
“嗯?”
柳玉茹不明白,顧思轉頭看向宮城的方向,慢慢道:“會下棋的人,任何一顆棋子,都不會白白落下。”
“所以你放心,”顧思神色悠遠,“收官之時,便會知道,這一步棋走出來,是做什麼的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