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完實驗意見,已經是晚上八點多瞭。
由櫻田提供織物,佃制作所制作樣品的人工瓣膜實驗目前正在經歷不斷的試錯。雖然正確答案應該就在某個地方等待著被發現,但沒有人能說清楚究竟要堅持到什麼時候才行。
一村還沒吃飯,但不想出去吃,便從研究室角落的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打開瞭。
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窗外喝酒,種種回憶在腦中閃過,又消失瞭。
與貴船的師徒關系,在大學裡的立場,在醫學界不足為道的地位,還有研發中盤根錯節的瑣事——這些都無比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禁想,早知如此,幹脆扔下這一切,跑去開個私人診所,可能會更輕松。
“一村老師,您還沒下班啊?”
秘書中野綾對他說話時,他已經迅速喝完瞭第一罐啤酒,打開瞭第二罐。
“怎麼,原來你也在啊。”
一村靠在椅背上,兩腳架在堆在地上的紙箱上。中野的視線在一村和啤酒罐之間掃瞭幾個來回,然後說:“老師,您怎麼瞭?工作太累瞭嗎?”隨後她又問,“實驗結果怎麼樣?”
“失敗。”
一村用力嘆瞭口氣。
“前方是無盡的沼澤——這話說起來怎麼有種舊時陸軍的感覺。反正我的情況也差不多。”
中野瞪大眼睛,卻聽一村問道:“中野君,你說醫學到底是什麼呢?”
“您這是怎麼瞭,突然說起這個來。”
中野笑瞭笑,不過她性格認真,很快便收起笑容,陷入瞭沉思。
“我覺得,應該是救助受到疾病困擾的人吧。”
她給出瞭理所當然的回答。
“可是,你瞧瞧醫學界裡這些破事。”一村說,“竊取別人的功勞,用盡手段妨礙救人的努力。有人就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和尊嚴比患者的生命更重要啊。真是扯淡。”
“可是,這些隻在沒有患者的情況下才行得通吧。”中野說瞭句很有意思的話,“無論是像政治傢那樣左右逢源的醫生,還是特別喜歡賺錢的醫生,一旦人命當前,都會想要拯救。因為那才是醫生啊。說到底,醫學界的名譽和地位都是自我滿足的裝飾罷瞭,當面對患者時,醫生就是醫生。”
一村感到很意外,一時沒有回應。不,他是不知如何回應,因為他覺得中野說得太對瞭。
中野默默鞠瞭一躬,輕輕拉開辦公室的門走瞭出去,不一會兒又傳來她離開研究室的聲音。
沒錯。現在的奮鬥既不是為瞭名譽也不是為瞭金錢,都是為瞭患者啊。既然如此,他應該做的,就是讓這個人工瓣膜早日問世才對。心裡雖然明白,也對那些“裝飾”心懷蔑視,可他不還是被那些東西蒙蔽瞭嗎?
“我真是個笨蛋。”
他喃喃一句,抬手用力按住額頭。
不知過瞭多久,一村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機,調出瞭貴船的號碼。
他再三猶豫,好不容易就要按下通話鍵瞭,手機竟突然響瞭起來。
“你好……”
一村接起電話,聽到那邊傳來佃的聲音。
“深夜打擾瞭,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