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的十月,佃一行人來到福井,參觀最後一場臨床試驗手術。
他們提前一天到達,去兒科診室看望瞭患者。給孩子們送上書本和玩具後又聊瞭一會兒天,努力鼓勵他們。這是立花帶頭形成的慣例。
手術當天,眾人先在更衣室更衣,然後前往北陸醫科大學醫院內的手術樓層。
秘書把他們領到手術室時病人已經插著管,進入全身麻醉狀態。
患者是一名剛上小學的男孩,患有嚴重的心臟瓣膜病癥,需要移植人工瓣膜“高迪”。
昨天去病房探病時,這個男孩子一直躺在床上,安靜地看著天花板。佃送瞭他據說是他最喜歡的足球。
“明天做完手術,你就能去踢球瞭。”他這樣說著,把禮物遞瞭過去。
男孩戴著氧氣面罩,高興得一直抱著球不放。
手術室的門打開瞭,一村舉著消毒完畢的雙手跟助手走瞭進來。護士給他戴上瞭手術用的手套,一切準備就緒。
“中島聖人君,七歲。體重十五千克。”一村讀出護士手上的寫字板上的信息,“即將進行二尖瓣替換人工瓣膜手術。也是‘高迪’的最終臨床試驗。現在開始吧。”
“請多關照。”其他醫生和護士齊聲說道。然後是滅菌和開胸準備。
切開胸骨,放入開胸器。心包膜切開後,小小的心臟露瞭出來。佃等人通過監視器目不轉睛地看著。
“接下來要開始體外循環,這是第一個難關。”站在旁邊的真野做出說明。
先完成動脈插管,再完成靜脈插管,一村一邊關註心率,一邊對兩名臨床工程師做出細致的指示。哪怕使用瞭最尖端的機器,所有微調也都要靠手動完成。他們要用止血鉗調整流入量,與手術臺上一村的動作保持完全同步。
從大動脈註入心停搏液,就像操縱飛機降落一樣,醫護人員密切控制著平衡,漸漸轉為體外循環。
這個過程可能花費瞭二十分鐘。
“好像很順利啊。”
真野話音剛落,隻見手術臺邊的各位都活躍瞭起來。
“左心房切開。”那是一村的聲音。失去瞭前後接合的二尖瓣暴露出來,要開始切除病變部分瞭。
“真不愧是孩子,好漂亮的心臟啊。”
真野早已見慣這種光景,不過佃可根本沒心思思考這些。他死死地盯著監視器,眼睛都不眨一下,不願錯過一村的一舉一動。
一村沒有絲毫躊躇,對下刀處的判斷極為迅速且準確。
“太棒瞭。”真野自言自語道。那是發自內心的稱贊。
“很少有醫生能做到如此迅速漂亮的執刀,真不愧是上帝之手。”
佃身邊的財前眼睛瞪得溜圓,這已經是他不知第多少次觀看手術瞭。不僅北陸醫科大學,還有別的醫院被定為指定臨床實驗點。
切開結束。
“高迪。”
護士把托盤上的“高迪”遞給一村。
“終於到這一刻瞭。”山崎在佃身後小聲說道,他旁邊的立花咽瞭口唾沫,緊張之情佃都能感受到。
人工瓣膜“高迪”很小,但是帶有方便手術的把手。一村將它放在患部,決定瞭安裝的位置後開始縫合。
“開始縫合。”
真野的解說剛開始,縫合線就穿瞭進去,高迪與二尖瓣環融為一體。
一村用指尖檢查安裝好的“高迪”。
“OK。”
兩名助手醫師也點瞭點頭。
“那就這樣吧。”
隨著這句輕松的話語,一村按下瞭把手上的滑動按鍵。那是立花辛苦研發出來的按鍵,一觸便可拆除把手,令其從縫合好的人工瓣膜上脫離下來。這項技術是佃制作所的專利技術。
“關閉左心房。”一村說完,開始縫合。為瞭減少對人體的損傷,使用體外循環的時間越短越好。
心臟恢復跳動,超聲波影像出現在監視器上。
視野內的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目不轉睛地看著監視器。手術室裡安靜下來。
佃、山崎、財前和立花等人也都屏息靜氣地看著。
時間的流動顯得無比緩慢。
“好!”
一村的聲音將沉默打破。所有人就像被解除瞭定身法,又能動瞭。
患者徹底脫離體外循環,插入排液導管。
開始縫合。
“這是最後沖刺瞭。”
真野剛說出口,隻見一村的手速就變得更快瞭。縫合心包膜,接好切斷的胸骨,所有動作隻花瞭一瞬間便完成。
手術已經持續瞭三個小時,但一村的專註度絲毫沒有松懈,手上的動作依舊行雲流水。
用手術鉗拿出剛才塞進去的止血紗佈,最後隻剩下縫合胸腔皮膚的步驟。如果換作平時,一村會把這一步交給助手,先行離開手術臺。不過今天,他繼續親自操作。
佃不禁想,那就像編織一條生命的最後祈禱。
這場手術對一村來說,不,對在場所有人來說,都無比神聖而重要。
不久之後,一村牽起最後的縫線,一陣被抽走瞭魂魄似的靜寂降臨下來。一村脫下染紅的手套,舉起瞭右手。
佃豎起大拇指回應瞭他。
手術室一隅,彌漫出瞭無聲的快意。
大門敞開,手術臺上的聖人被推瞭出去。
佃與財前和山崎握瞭手,又緊緊抱住泣不成聲的立花和加納,搖晃著他們的身體,分享這份喜悅。
隨後,佃發現櫻田獨自呆站在稍遠處,沒有加入欣喜的眾人。
此時護士們開始收拾手術後的物品,櫻田站在角落裡,安靜地流著眼淚。
“從火箭到人體啊。”走出手術室,財前對佃說,“佃先生,你這場冒險之旅準備走到什麼地方?”
“要走到什麼地方去呢?”佃笑著回答,“一場冒險結束,又有新的開始。如果工作沒有瞭夢想,就會變成單純的賺錢,那太沒意思瞭,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