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上,四阿哥在東側的書房裡練字,李薇在西側的臥室堆紗花,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個堂屋,用玉瓶的話說她這叫‘不上進’。

可怎麼才叫上進呢?

說實話,她跟四阿哥真沒有共同話題。她天天在屋裡坐著,見的人最多的就是宮女太監,四阿哥天天出門辦差讀書,兩人的生活完全沒有交叉的地方。

所以剛開始每次和四阿哥在一起時,她最愁的就是怎麼找話題。不過後來發現,其實四阿哥根本不想跟她聊天。

就跟以前她傢請回來照顧老人的保姆,保姆阿姨最喜歡抓住他們傢人說她今天買瞭什麼花瞭多少錢,後來就發展成今天傢屬院裡劉傢的兒媳婦和婆婆打起來瞭,菜市場東頭賣黃瓜的比西頭的要貴兩毛錢。

這樣的事偶爾聽一次還行,天天聽試試?

李薇當時被她抓住時就半煩,她每天還要上學,要寫作業,要發愁四六級,跟男朋友的感情,同寢室的那個女生背後說她的閑話……等等等等。

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怎麼有時間聽?

換成現在的四阿哥跟她,那四阿哥要發愁的就是上書房的師傅今天講的書他懂不懂,三阿哥和五阿哥是不是結成夥,不跟他要好,皇阿瑪上次給大阿哥的差事,要是讓他來辦,他會怎麼辦?

她能跟他說什麼?今天上午描瞭四張新的繡花樣子,正好可以用在今年的秋裝上?

所以,她發愁怎麼跟四阿哥找話題時,大概四阿哥也很煩她沒話找話。不過他不會當面嫌她多嘴討厭,隻會不再來找她。

現在她已經習慣瞭,四阿哥來瞭,要她侍候呢,她就過去,不要她侍候呢,她也不往上貼,兩人一人一個屋做自己的事挺好的。

剛穿來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選秀進宮也沒覺得能有什麼大造化。實在是因為論出身,她的阿瑪隻是個普通的漢軍旗人,傢裡有些田地,阿瑪也一直努力用功讀書考功名……目前連秀才都沒考上。秀女裡她真是除瞭墊底還是墊底。

她的長相也並不出眾,雖然不差,但也沒好到讓人眼前發亮的地步。唯一好的就是比一般的滿蒙少女略小一圈,她骨架小,臉比她們是2號和4號的區別。另外皮膚挺白,小鼻子小嘴的。

但秀女裡各種環肥燕瘦,林青霞、關之琳級別的美女好幾個呢!往下數張柏芝、阿嬌也有啊。滿漢一混血就容易出美人兒,各種膚白身嬌美姿容啊。

綜上,她覺得就算不撂牌子,頂天能進某個覺羅傢就已經是李傢祖墳冒清煙瞭。

但當傳旨太監過來說她被指進四阿哥府,嬤嬤一會兒就來領人時,晴天霹靂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心情!

從進儲秀宮起,她從來沒出去過!永和宮德妃也從來沒叫她去看過!怎麼會指她去侍候四阿哥?

進瞭阿哥所才知道,她並不是第一個被指進來的人。宋格格比她早來半個月,而四阿哥今年就要大婚,想來她和宋格格是先指進來讓四阿哥練身手的……

所以容貌不要緊,不是難以下咽就行?

不管怎麼想,大概就是德妃聽嬤嬤們回報一下,隨手指瞭她。

誰知道她哪點打動德娘娘瞭呢?

同樣,五阿哥那邊也指進瞭兩個格格。兩個阿哥的大婚都在今年,兩位福晉也都是滿族高門大戶傢的格格,她們跟人傢比,也就配讓阿哥練練身手。

李薇該失落的,可剛進儲秀宮時就有一個宮女,兩個小太監被當著她們的面拖出去杖斃,就在儲秀宮前的廣場上,兩排手執長一丈三寬一尺厚五寸的刑杖的大太監站在那裡,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過十五、六歲大小,活著時是侍候人的下人,說杖斃也就不到兩刻就給打死瞭。

李薇看瞭三次杖斃,一顆本來就不大的膽子嚇的更小瞭。杖斃死的人聽說肚子裡都打成爛泥瞭。

這個世界太恐怖,容不得她有一絲的矯情。

所以被指成格格,隻要想到侍候的是皇阿哥,她隻感到瞭震驚和巨大的榮幸。不是她奴性堅強,這就跟她在現代社會,突然國傢一級領導托人來給他兒子相親!就算知道不可能會成,心裡多少還會有些虛榮吧?

虛榮完瞭,李薇想起雍正有個姓李的妃子的。但想想自己不是李氏本尊,對能不能讓四阿哥照歷史喜歡上也沒有信心。

所以,當四阿哥在寵過宋格格又轉回頭找她,在福晉進門後更是非常明顯的表現出對她的偏愛……李薇真想喊:臣妾我不知道啊!

四阿哥到底喜歡她什麼啊?她身上真的有很大的閃光點嗎?

想來想去……隻能承認這是真愛瞭。

愛情這東西她自己沒經歷過,卻真的見過。大學時年級裡有一個男神,從一年級到二年級一直不交女朋友,學校裡無數女神鎩羽而歸。到三年級時,男神倒追年級裡一個很普通平凡的女孩。

那女孩個頭不高,有點胖,另外真的一點也不漂亮,成績也不好,傢庭也很普通。要說心靈美吧,李薇認識她,也沒覺得她在人性上很有吸引力啊,不是說有的人天生溫柔在身邊如沐春風嗎?李薇覺得那女孩連個性都很普通。

但男神看到她就兩眼發亮!

女孩被男神追,先是拖,拖不下就被朋友推著答應,但可能跟男神交往壓力太大,就決定跟男神分手,而且不是假裝,是真心的分手。

男神就繼續追,一直到畢業,吃分手飯時大傢開玩笑問未來目標,男神認真的說要跟女孩結婚。

李薇在旁邊感嘆,這必須是真愛啊。

後來脫離學校的環境後,女孩的壓力變小瞭,兩人又復合瞭,等朋友告訴李薇說他們要結婚,請同學參加時,李薇在電話裡說去,怎麼都會去,真愛這種事這輩子大概就見識一回瞭。結果不等參加婚禮,她穿越瞭。

穿越瞭,嫁四爺瞭,四爺貌似愛上她瞭。

李薇現在壓力也很大。當然也很感動,為瞭報答四爺的另眼相看,她決心要好好侍候四爺,盡量跟院子裡其他的女人友好相處,絕不找事也絕不惹事。

當然,有事她也不怕事。

說實話,她現在理解那個女孩為什麼要分手瞭。在疑似被四爺愛上後,她連一絲的愛意都升不起來,反而是巨大的感動和報答之心占瞭上風。

愛這種東西,果然隻能發生在平等的關系之間啊。

李薇一氣纏瞭十朵手指肚大小的花,然後五朵攢在一起,頓時變成瞭兩朵看起來還挺美的繡球花。捧著挺有成就感,喊玉瓶把燭火拿來照著鏡子,她興致勃勃拿著花比著。

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拿走她的花,她回頭一看,也不起身,隻拉住他放在她肩頭的另一隻手,微微一笑:“四爺。”

四爺面上含笑,心情很好的拿著花左右端詳,比量後認真的給她插在腦後,插好後還仔細打量,方才滿意點頭。

玩娃娃的遊戲也是宅男們的真愛……

他拿起放在妝臺上的另一枝花,在手中轉來轉去的欣賞,道:“粗糙瞭些,倒是別有意趣。”說著拿手指碰碰細小的花瓣,“你將這些紗漿過才裁的?”

李薇見他有興趣,也湊趣解釋道:“硬些才好出型,不然都是軟塌塌的,立不起來。”

兩人一起坐到榻上,炕桌上還擺著小剪子和銅絲等物。

四阿哥拿起針線筐裡沒用過的一卷紗,問她:“你用的這是什麼紗?”

李薇是個沒見過市面的普通銀,笑瞇瞇道:“是我這屋糊窗子沒用完的紗,都是一條條的也沒辦法做別的,丟瞭又可惜……”話沒說完,就看到四爺一臉不快。

她縮脖子不吭瞭。

四阿哥再簡樸也有些底線不容踐踏。剛才還拿在手裡誇的花被他扔到桌上,瞪著她道:“你拿糊窗子的紗做成花戴在頭上,你四爺還沒這麼窮!”轉頭叫蘇培盛。

“去開庫房,今年蘇州進上來的紗,撿素色沒花紋的,一樣給你李主子拿一匹來。”

四爺您真大手筆。

李薇內牛滿面,成匹的紗拿來做頭花,這也太敗傢瞭……

比起她來,打小就侍候四阿哥的蘇培盛眼界高多瞭,一點沒當回事的轉身去開庫房瞭。

李薇心驚膽戰的等著,庫房在正院……

一會兒,蘇培盛就來瞭,一副差事沒辦好的樣子。

李薇更心驚膽戰的想,莫不是福晉知道瞭不快,攔著沒讓開庫房?

事實證明,福晉沒她想的那麼沒見識。

蘇培盛道:“今年的新紗隻有四匹,顏色也隻有柳葉黃、茜素紅、藕色(淡紫),月白(淡藍)。倒是去年還剩下幾匹,奴婢就一起拿過來瞭。”

四阿哥讀完瞭書,練完瞭字,在睡前隻打算輕松一下。打扮自己的格格顯然是個挺香艷的適宜消遣。李薇明白瞭這個,就自然多瞭。

蘇培盛把拿來的紗都放在瞭堂屋的桌上,玉瓶帶著人在堂屋裡燃瞭幾根大蠟燭,照的燈火通明。幾樣紗在燭火下顯得別樣美麗。

李薇跟在四阿哥身後,一見先在心內默數:一共十一匹。

她再次在心裡認識到:四阿哥對她絕對是真心·偏愛。

如此厚賜……她拿著真心有些燙手啊……

四阿哥上去一樣樣細看,招手叫她過去,一樣樣由宮女展開在她身上比來比去,李薇隻管面帶微紅加惶恐的擺姿勢給他看就行瞭。

他拿著那匹鴨蛋青的紗在她身上比的時候,嘆息道:“如今夏天都快過去瞭……我倒忘瞭庫裡還放著這些東西,這些你倒能做幾件衣裳穿。”

李薇這下真·臉紅瞭。

這麼薄的紗做成衣裳,一般也就是夏天的時候當睡衣穿,可不是欲遮還露,她有幾件,穿在身上時在燈火下純粹就是增加情趣用的。

四爺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這幾匹紗你做成衣裳晚上穿給我看挺好。

當、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面說這種近似調戲的話!

李薇渾身都燒的冒煙瞭!

一看,蘇培盛都快把腰彎到地上瞭,其他下人也是低頭含胸。

四爺突然用手在她臉上貼瞭一下,她一怔,看去,他正得意的笑她的臉燙。

屋裡一片安靜。

還是四阿哥打破沉默,“備水,該歇瞭。”

一屋子人都動起來瞭。玉瓶領著眾宮女簇擁著李薇去卸妝、梳頭,順便換身剛才四爺提的薄紗睡衣。

上瞭床榻,玉瓶合上床帳,退到外間等著他們完事。

總結一下:四爺第一次略快,很快又來瞭第二次,這次時間略長,第二次後兩人躺著,他上摸摸,下弄弄,一直逗她,然後又來第三次。

對她來說,第一次時,她剛做好準備。第二次時,挺暢快。然後她的情緒一直被他調動著,第三次剛開始就潰不成軍,一路哭求到最後,結束時感覺心都從喉嚨跳出來瞭,是玉瓶和人架著她完成瞭洗漱。

通房丫頭估計就是這麼來的……她完全理解……天天看這個春心萌動太正常瞭……

再回到榻上時,她渾身軟的像泥,滾到四爺懷裡就睡死瞭。

早上四爺起來時她就睜瞭睜眼又繼續睡死過去瞭。

八點多時,玉瓶把她喊起來瞭。畢竟是在宮裡,睡到現在已經有些過分瞭。李薇讓玉瓶把西洋懷表拿來看瞭眼,承認今天確實睡多瞭。

雖然應該醉生夢死的腐敗生活,卻每天都是六點起床——還被人說起太晚,但隻要想起四阿哥每天都是三點起床就沒什麼想抱怨的瞭。

她洗漱後又歪到榻上,覺得嘴角的泡更大瞭。好奇怪,她對著鏡子照,不解的想,吃什麼瞭呢又發起來瞭。

早膳時聽玉瓶問那十一匹紗怎麼處置?

“做成衣裳。”她道。

既然四阿哥都說要她做成衣裳瞭,她怎麼都要做的。

於是,雖然昨晚很累,一大早的吃完飯,讓玉瓶又泡瞭黃連水,她就帶著玉瓶和兩個針線好的宮女埋頭做衣裳。這邊睡衣其實就一套三件套:肚兜,紗褲,罩衣。也不必繡花,裁出來就可以直接縫。無非是小細節上做些改變。

李薇就做瞭一個改良式的紗肚兜,雖然什麼也兜不住……穿上後根本就是上空。

她是模仿胸罩的做法,領口開大些,然後雙峰間做瞭個系帶,一系緊就顯然雙峰格外的顯眼!

下面的肚兜也裁得略小,堪堪在肚臍上方。

配套的紗褲也做成低腰款,襠裁得特別短,穿上後毛都快露出來瞭。

她做好後不要玉瓶她們看,自己躲到屏風後試瞭試,然後很滿意的脫下,回來做最後的收邊。

一整天下來,她還差一條褲腿沒完成,卻做的脖頸酸疼。

玉瓶她們已經被她趕走瞭,外頭的罩衣她可以讓她們幹,後面的小改動卻要她自己來。這些宮女雖然連她的月事帶都幫著縫,可有些事還真不好意思讓別人看見。

見快到四爺回來的時間瞭,她卻知道他今天肯定不會過來。四阿哥其實並不縱欲,所以她才覺得他刻板。像他昨天在她這裡這樣那樣瞭,今天估計就是獨自歇在書房瞭。

果然,玉瓶一會兒提著膳盒回來說,四爺回來直接去書房瞭,說是要完成師傅留的功課。晚點都不去福晉那裡用。

聽玉瓶的意思,大概是覺得四阿哥至少應該在福晉那裡用個晚點。

李薇道:“主子的事,不用咱們多嘴多舌。”伸頭往膳盒裡看,“今天有什麼?”

玉瓶也不再多說,直接把膳擺在炕桌上,侍候她吃完去還膳盒,回來又有新聞瞭。一件事是四阿哥今天回書房後,讓人開庫房給宋格格拿瞭兩匹夏綢,兩匹杭綢,兩匹細絹,兩根釵,兩根簪。福晉那邊也給瞭,就是不知道是什麼。

大概是想一碗水端平。

李薇剛安心一點,想今天的應該沒她的份瞭,外面張德勝就送來兩枚玉環,像是從一塊玉上起出來的。

玉瓶捧過來給她。

她拿著比瞭比,一個略大,一個略小。大的那個說做個腰帶合適,可做成男式的玉佩壓袍子邊也很合適。

小的那個就簡單瞭,隻能用來做玉佩。

她看著就發愁要不要再過分點做兩個玉佩,結同樣的絲結,一個送給四阿哥,一個自己留著。

她怕這樣太招人註意,可又想他送這麼一大一小兩個過來是不是就存著這個意思?

玉瓶在旁邊說著第二件新聞,就是四爺今天回來用晚點,要的還是他昨天在這裡吃的面。

膳房的劉太監正得意,馬太監在旁邊使勁的拍他的馬屁,心裡也是真心的佩服。

昨天,四阿哥院子裡一個格格要瞭那麼麻煩的東西,誰知今天四阿哥就專點昨天的面,還指名要等明天的那個師傅做的面。

隻是不像那個格格要的那麼麻煩,四阿哥就點瞭兩種,一種是鴨肉鹵,嫩極的乳鴨肉切成較大的丁做的肉鹵,一種是素的松花蛋配濃濃的蒜汁,再加新蒜醃的糖蒜。剩下的黃瓜絲、黃花菜、圓蔥絲、黑木耳、香菇丁略加一些就足夠瞭。

四阿哥吃的滿意,劉太監自然要得意瞭。馬太監算是明白為什麼一個小格格點的東西,劉太監這麼巴結。

格格雖小,能通天啊。

隻是那豆腐腦不能再送瞭,那是發物,叫格格吃瞭就該更上火瞭。

四阿哥院子裡,李薇坐在燈下,一個人默默的把兩個玉環都打上瞭結。帶點淡淡的黃色的白玉環,配上深褐紅色的絲繩,打上最普通的萬事如意結。

《清川日常(卿卿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