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上就是春節瞭。

宮裡真正開始熱鬧起來。福晉每天都要到永和宮去,但她雖然不在阿哥所,可威信卻一點也沒減少,傳說中老虎不在傢,猴子當大王的事完全沒發生。

事情到現在,就連李薇都看明白瞭。四阿哥是在給福晉臉色看,而福晉卻沒低頭,她跑德妃面前刷存在感去瞭。

福晉你夠強!

李薇沒忍住給福晉豎瞭大拇指。

可見是古代女人還是現代女人根本不重要,重點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雖然形容詞有誤,但意思沒錯。

福晉顯然已經超越瞭一般古代女人,是個敢想敢幹的人。

她一邊在德妃和其他四妃加阿哥所其他福晉中刷存在感,一邊大刀闊斧的給阿哥所裡立下瞭規矩。三個格格包括四阿哥的書房都被她給規定進去瞭。

首先,三進院子的阿哥所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四阿哥的書房,稱外院。內院和三院的人沒有主子的話不得到外院去,任何人不得在外院周圍遊蕩。外院和內院有兩道小門連通,設三班晝夜看守,無故不得擅離,違者杖八十。

第二部分就是內院,包括福晉的正院和三個格格的居所。太監、宮女出入需兩兩結伴,不得單獨走動。

第三部分就是粗使下人們。他們負責這院子裡的清掃和打理,這些人除瞭當值時間外不得外出,違者杖四十。

另外,就是宮女和太監的權責明確。

福晉那裡派人來傳話後,李薇就對著院子裡的八個人發愁。照福晉新的規矩來,這八個人都要有明確的職位,無職位的就要退回內務府——因為你用不瞭那麼多人嘛,在你這裡沒事幹就幹脆退回去好瞭。

免得無事的人整日閑逛打鬧。

李薇也是才發現,宮女和太監們一聽說要被退回內務府,頓時嚇的四處鉆營,玉瓶和趙全保這些天受瞭不少的香火供奉,人人都來請托,個個都不想被退回去。

弄得李薇也緊張起來,隻好在這裡想怎麼給這八個人派活兒,還要想出個具體的職位來。

這八個人裡,有心向她表忠心的自然要重用些,現在還沒動靜的,她也不打算退回去。畢竟退人容易,再向內務府要人就難上加難瞭。就算為瞭備用、萬一,她也是一個人都不打算退的。

貼身宮女自然是玉瓶,太監的頭就是趙全保,這兩人職務就不必再安排瞭,‘貼身’侍候就是。

玉盞雖然平時看不出多精明,但人傢是茶壺煮餃子,肚子裡有數。李薇讓她管著首飾、成衣。

玉煙肯為她去打探消息,也是個能用的人。李薇把小庫交給她管,就是成匹的佈,各種紗絹絲羅,皮子,絲線等物。

玉水,是目前還沒主動跑到她面前來的人。李薇拿不準她是沉的住氣,還是打算在她這裡混吃等死。要說她不想在這裡呆吧,她又把進宮來攢的四十兩銀子都拿來送給玉瓶打點,隻求不被退回去。

李薇隻好讓她去看管擺設器物。屋裡哪裡擺著個花瓶,哪裡掛瞭幅書畫,這裡擺的櫃子,那裡的桌子、凳子,有磕碰掉漆,有腿腳松動,都歸她管。

李薇暗想,她就是真有壞心眼,管的都是大件的東西,偷又偷不走,就是哪裡塞個八字娃娃也隻問她一個就行。

太監這邊,趙全保有瞭著落,也不忙提攜朋友。以前就見常跟著趙全保在她面前刷好感的許照山,被趙全保誇瞭個天花亂墜,連之前在膳房多要的那些糖都說成是許照山的功勞。

趙全保道:“格格,您是不知道!小許子跟咱們膳房的劉爺爺是同鄉!說不定八百年前還是住一個村兒呢。劉爺爺一看他就愛的什麼似的,都拿他當親孫子看!一見他去就往他嘴裡塞東西,小許子也有一條好舌頭,他本來就是山東那邊的人,論起吃喝來可算是半個行傢瞭。”

許照山個頭是四個太監裡最低的一個,年紀卻已經十七瞭,按他說是小時候吃的少,沒來得及長高年紀就大瞭。他站在趙全保身邊,一見她看過來就立刻笑成一朵花兒瞭。

笑容是最容易傳染的,李薇也跟著笑瞭,道:“既然這樣,你就專管叫膳吧。那邊的茶葉櫃子也歸你管瞭,裡頭的東西回頭讓玉煙幫你造個冊子,有什麼壞的、少的,可要你自己來賠哦。”

許照山麻利的跪下連磕三個響頭,趙全保陪著也磕瞭三個。等兩人出去後,李薇從窗戶裡看到許照山一出去就抬起袖子擦瞭下眼睛。

李薇心裡酸酸的。半個月前,她感覺朝不保夕,可上頭卻沒人能保她護她。如今這些太監、宮女也朝不保夕,她這個當主子的,能伸手就伸一伸吧。

剩下兩個太監,一個童川,人長的瘦,頭卻大,臉是方的,站在那裡特別像一根黃豆芽。李薇指著廊下內務府送來的四盆花,讓他就專門養花。

最後一個周全,這名起的好,人卻張著一張糊塗臉,一雙眼睛就跟睡不醒睜不開似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個毛病,一見李薇就特意把眼睛瞪大,瞪一會兒不敢眨眼,眼內就泛血絲瞭。

大概是看其他人都有差事瞭,他怕自己真被退回去,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李薇一會兒沒說話,其實是正在想還有什麼活兒能派給他,他就真的……掉淚瞭。

眼淚要下來前,他還記得不能在主子面前哭,頭低下來瞭,眼淚啪搭一下掉到地上就是兩三個水滴印。

李薇話到嘴邊‘你去掃地吧’又吞回去瞭,叫玉瓶去拿五兩銀子去找花鳥房的太監買兩隻鳥回來。

宮裡主子都有養寵物的習慣,貓狗這類比較顯眼的不太好辦,鳥啊魚啊之類的,不必特別請示,私底下掏銀子找花鳥房的太監買就行瞭。

“什麼鳥都行。”李薇道,“周全,日後你就養鳥吧。”就算養死瞭,五兩銀子兩隻的鳥應該也難不住他們。

在李薇叫玉瓶拿銀子時,周全的臉都發灰瞭,等她說完,短短一瞬間,周全經歷瞭從地獄到天堂,最後連腿都軟瞭,也忘瞭謝恩,還是趙全保把他給拉出去的,恩也替他謝瞭。

黃昏前,鳥拿回來瞭,配瞭個挺不錯的籠子,兩隻好似能捧到手心裡的小嫩|雞|娃般的黃鸝鳥在籠中斜放的一根樹枝上跳來跳去。周全紅光滿面的圍著籠子轉,怕鳥剛到新環境會嚇到,還求玉煙幫著做個佈兜子遮籠子。

至此,李薇屋裡的八個人都算是各得其所瞭。大概是有瞭歸屬感?李薇看他們好像更有幹勁瞭。

玉煙晚上就又給她帶來瞭其他院子裡的消息,宋格格那裡是兩人一個職位,兩個宮女貼身,兩個宮女打掃屋子,兩個太監提膳,兩個太監打掃院子。

武格格那裡,四個宮女全留下來瞭,太監卻隻留瞭兩個,退回兩個。

福晉那裡不曉得。

整個院子現在就像鐵桶一般,宮女和太監們現在彼此之前是涇渭分明,說話愛帶出‘那邊外院的OOXX’,‘咱們內院的XXOO’,‘他們三院的XOXO’等等。

以前一個院子裡的宮女和太監們都愛串門,畢竟都在一起住著,現在分成瞭三幫。外院的等閑不跟內院的打交道,內院的根本不搭理三院的,還給三院起瞭各種外號‘下人房’,‘粗使那邊的’,等等。

玉煙認的弟弟小貴現在過的更糟瞭,以前還沒那麼多糟蹋人的,遇到粗使的還會本著都在宮裡當差,能給點方便就給個方便。玉煙就是這樣才會跟小貴結異姓姐弟。結果粗使的太監宮女們全歸到一院瞭,外院和內院的突然發現自己高人一等瞭,對粗使的是各種看不起。

雖說玉煙對小貴有利用的意思,但人心肉長,半年相處下來也是有感情的。知道小貴現在連吃喝都有些連不上頓,還被人無故打罵,玉煙偷偷哭瞭好幾場。

李薇也是玉瓶提起才知道,但大勢如此,她這邊人也滿瞭,不能把小貴要過來。可眼看著也看不下去。特別是她對宮女太監來說是上位者,有著天然的優勢,幫一把並不費力的時候。所以李薇想瞭想,決定還是幫小貴撐一次腰。

於是,玉煙就帶著玉水光明正大的拿著東西去看小貴瞭,去瞭四五回後,基本上小貴認瞭個在李格格身邊得用的宮女當姐姐的事就傳出去瞭,別人再想找人欺負,至少不找他瞭。

得知這個結果後,李薇倒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有成就感。大概就是玉瓶回話說的‘如今他們要找人撒氣,可撒不到咱們小貴身上瞭’,那豈不是還有別人倒黴?小貴隻是比較幸運罷瞭。

李薇不算聖母,不會毫無原則的幫助別人。就像她在學校喂流浪貓,給它們節育找領養,但傢裡的貓卻始終隻有兩隻,沒有見到一個可憐的都往傢帶。有時流浪貓中的幾隻喂著喂著就失蹤不見瞭,她再擔心著急,找不著也隻是安慰自己:大概是被別人帶走養瞭。

她救不瞭全世界,隻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

“別的院子裡如何我不管,咱們院子裡的不許去欺負粗使的。”李薇叫齊八個人後,嚴肅的告誡他們,“讓我知道瞭,絕不輕饒!”

福晉這樣的手段,四阿哥知道瞭倒是心中小贊瞭一聲。

還算有些能耐。

但兩人的關系還是沒有緩解。在李薇的月事終於結束後,四阿哥又開始到她這裡來瞭。

大概是武氏這個後來者給李薇帶來瞭威脅感,她這次見到四阿哥有些小激動。晚上兩人在被子裡抱著滾來滾去時,李薇拼命去親他,親到就不放嘴,四阿哥被她搞的手忙腳亂,呼吸不暢。

凌晨三點,四阿哥起來後,一喝粥,嘶的一聲,舌頭一舔,舌尖昨晚讓李薇吸破瞭。四阿哥心中感嘆,有些小得意。兩口直接把粥吞下去後,吩咐蘇培盛去開庫房,把前幾天內務府剛送來的那隻桃花簪拿來給李薇。

這段日子沒來找她,她這是想他想狠瞭啊。送個簪子安撫一下吧。

感動於李薇對他的心意的四阿哥去上書房瞭,蘇培盛在出門前急匆匆對他的徒弟張德勝交待開庫房,拿簪子,送回來給李格格。

張德勝一路小跑緊跟著他師傅聽完交待,送到門口後,他一拐彎就去正院找大嬤嬤瞭。

正院裡,福晉也已經起來瞭,各處的燈也點亮瞭。張德勝直接去找的大嬤嬤。

大嬤嬤也才四十出頭,看著如三十許人一般。她不是四阿哥的奶娘,但也從小侍候他,福晉沒進門前就管著四阿哥從裡到外所有的事,裡外就敬稱她一聲大嬤嬤。

福晉進門後,庫房裡的冊子是交給她瞭,但鑰匙大嬤嬤這裡還有一把。四阿哥開庫房拿東西,卻不愛吩咐福晉,總是找大嬤嬤。

大嬤嬤也早起瞭,她習慣侍候四阿哥,十幾年下來都是不到三點就醒瞭。如今雖然不用她侍候四阿哥早起,可這習慣也改不過來瞭。她看到張德勝過來,笑道:“你個猴崽子,怎麼這麼早過來?是來……”著說往福晉的屋抬瞭抬下巴。

張德勝笑瞇瞭眼:“哪兒啊,小張子是特地來給大嬤嬤請早安的!大嬤嬤有福!吉祥!”說著連打瞭兩個千兒。

“你個混小子!”大嬤嬤笑呵呵的,“可是阿哥爺有什麼吩咐?”

張德勝臉上帶著壞笑,眼一瞇,眉一飛,道:“昨兒個晚上,咱們爺是歇在李格格那邊的,這不,剛起來時,咱們爺交待把庫裡才得的那支桃花簪賞給李格格。我師傅就交待我過來找您瞭。”

大嬤嬤長長的哦瞭一聲,“原來是那位啊。”

張德勝接瞭一句:“可不就是那位。”

大嬤嬤拿瞭庫房鑰匙,兩人往庫房去,正院裡來來回回的太監、宮女看到他們兩個都停下來避讓,等他們過去瞭都互相眼神亂飛。

庫房門打開後,張德勝站在外面,大嬤嬤自己進去,不一會兒就捧出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長十寸,寬三寸,厚約九分的楠木匣子。

大嬤嬤打開匣子,映著微薄的月光,匣子裡的桃花簪露出霞霧般的寶光。

桃花簪是正中一朵五瓣的大桃花,花約半個巴掌大,花瓣是淡粉紅的玉石,打磨的晶瑩剔透,花芯是黃色的小米珠,花旁是一大兩小三片碧玉雕的葉子,旁邊還有兩個半個指頭肚大小的,含苞未放的花苞。

花背面的花托和簪針都是黃澄澄的加瞭銅的金子,看著耀眼極瞭。

張德勝看著至少半天都忘瞭說話。

大嬤嬤合上匣子,道:“看傻眼瞭吧?”

張德勝這才倒抽一口氣,道:“乖乖,真是……”他想說‘真不愧是那位主子’,話到嘴邊又吞回去瞭。

接過托盤,張德勝小心翼翼的捧走瞭。

正院裡,福晉聽福嬤嬤說瞭張德勝過來的事。

福嬤嬤有些生氣,她覺得張德勝到正院來,怎麼能不給福晉請個安?就這麼來瞭又走瞭,連個招呼都不打。

福晉淡淡道:“許是四爺吩咐瞭他什麼,有正經差事在身。這點兒小節就不要計較瞭。”

提起四阿哥,福嬤嬤也不敢說什麼。眼瞧著四阿哥和福晉越來越不說話,她生怕自己再多抱怨兩句,成瞭火上澆油。

於是,等過一會兒下面有人來告訴福嬤嬤,說張德勝出瞭正院直接去瞭李格格那裡時,福嬤嬤破天荒的沒去告訴福晉,還讓下面的人都閉上嘴。

張德勝到瞭李格格處,這位主子還沒醒呢。他也不敢再拿架子把人給叫起來,開玩笑!四阿哥起來時都沒叫她,他算哪棵蔥?

恭恭敬敬的把匣子捧給玉瓶,還打開讓她看瞭眼,看清是什麼東西,然後拿瞭玉瓶給的辛苦錢,才功成身退回書房瞭。

他回到書房後,自然有巴結他的小太監過來殷勤,又是倒茶又是讓他坐下,還問:“張哥哥,這一大早的,蘇爺爺還給您派瞭差事忙啊?您看您這累的。”

一頭另一個小太監神秘兮兮的拿瞭一個荷包出來,“張哥哥您看,這是昨天武格格賞的。”荷包裡是三兩的銀子。

說完這小太監就要把荷包給張德勝,被張德勝扔到頭上罵:“當你張哥哥眼皮子這麼淺?快拿回去收好!”

小太監賤笑著把荷包往懷裡塞,旁邊的小太監跟他玩鬧,“見面分一半,張哥哥不要,給我啊。”

“滾!想要賞錢你也去不就行瞭?”小太監笑罵著踹瞭他一腳道。

那小太監趕緊問:“真的啊?那今天去武格格那兒的差事,你可別跟我搶!”

張德勝坐在上面看熱鬧,聽到這裡笑道:“不跟你搶,你隻管去!”心裡卻道,那位都出山瞭,你還當武格格能有幾天好日子?

下午四點,四阿哥從上書房出來,蘇培盛跟在他身邊問道:“四爺,晚點您還是在書房用?”

四阿哥舔舔舌頭尖,搖頭道:“去你李主子那裡。”

蘇培盛給跟在身邊的小太監使瞭個眼色,小太監繞瞭個路,拔開腿就往阿哥所跑。回到書房,一邊急喘一邊道:“四爺今晚在李主子那裡用晚點,趕緊去傳話吧。”

張德勝笑瞇瞇的站起來,“都站住,我親自去。”

《清川日常(卿卿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