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兩個實在太熟,李薇也歇瞭打感情牌玩委婉的計策(反正她也玩不好),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二格格對幾個嬤嬤感覺如何?
二格格立刻巴結道:“沒有我跟額娘好!”她認識的小姐妹小夥伴多瞭,都是各府的格格們。格格們在一起阿瑪額娘之間的八卦不好說,說的都是自傢下人的事。
二格格聽過不止一例因為格格跟奶娘嬤嬤太要好,結果被親額娘嫉妒的事。有的是不動聲色就被送走瞭,有的就被格格們的額娘各種穿小鞋。
時候長瞭,格格們也都學精瞭,很少在自傢額娘面前提嬤嬤多好奶娘多好這樣的話,純拉仇恨。
額娘們要是隻生瞭格格一個孩子,那自然是眼珠子,當然容不下奶娘等人占瞭親娘的位子。要是下面還有弟弟妹妹等,格格們反而跟奶娘比較親近,自然會更小心的護著奶娘嬤嬤等人。
二格格挺不理解這個的,要說額娘更寵愛弟弟們,可她都這麼大瞭還跟額娘住一個院子,兩個弟弟是早就搬到瞭前院(而且她很羨慕!)。可說奶娘嬤嬤們比額娘更親,那更是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更親?完全不一樣好嗎?誰會喜歡外人更勝額娘?
她還跟弘昐和三阿哥說過這個。
她不解道:“你們說,外面的府裡是不是都挺奇怪的?怎麼會覺得外人比自己額娘還親啊?”
三阿哥聽不懂,隻顧看著兄姐說話。
弘昐倒是能明白一點,他道:“也有這個可能。那些格格大概是認為奶娘嬤嬤是自己人,額娘還是其他兄弟姐妹的額娘,不是她一個人的額娘。”
二格格也不是真不懂,隻是不能相信,她不可思議道:“一母所出也能這樣分個你一派我一派的?”有弘暉和兩個異母姐妹在,二格格能理解分派別的事,可一母所出還分,這不成瞭自已打自己嗎?
弘昐也覺得挺能理解的,道:“把額娘換成阿瑪不就能明白瞭?從阿瑪來講咱們都是他的兒女,可咱們也跟那誰誰他們……啊,那什麼。”
他是跟弘暉相處過兩年的,哥倆關系還不錯。誰知越大吧,一些事它就越清楚。何況他還有瞭自己的弟弟,這一比就比出來瞭。哪邊親哪邊遠,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明白的瞭。
現在跟自己的姐弟說起這個,他就有些說不出口。
二格格安慰的拍拍他,三阿哥沒跟弘暉相處過,從他懂事起就知道大哥那邊跟他不是一樣額娘,不明白自己哥哥的心情,但也跟著二格格拍瞭拍弘昐的胳膊。
弘昐假咳瞭一聲,迅速把這段帶過,道:“就是這麼回事唄,都是一個阿瑪跟都是一個額娘也沒有兩樣。都說十個指頭還有長有短呢。”
三阿哥到這裡終於有一句能聽懂的瞭,插嘴道:“額娘也說過有人喜歡吃蘿卜,有人喜歡吃白菜,這都是不一定的事。”
二格格噗的一聲笑瞭,道:“是啊,那肯定在阿瑪眼裡,咱們是白菜,那邊是蘿卜,他是都喜歡吃。可在別傢額娘阿瑪的眼裡,估計就有隻愛吃蘿卜不愛白菜的。”
弘昐也笑道:“所以那些可憐的小白菜就沒人疼瞭。”
李薇被女兒這一記馬屁拍得渾身舒服,把小寶貝摟到懷裡,道:“額娘也跟你最好。”兩人靠一塊黏糊瞭會兒,李薇想起正事,正色道:“乖,額娘跟你說正事。在你眼裡那幾個嬤嬤都怎麼樣?”
二格格道:“嬤嬤們都挺好的……”話音未落就看到自傢額娘古怪的眼神,立刻改口:“其實……我有時挺受不瞭她們管太嚴的……”
果然見額娘的臉色好看多瞭。
難道額娘也在嫉妒嬤嬤們?二格格頓時感覺好幸福好滿足,於是開始在嘴裡各種說嬤嬤們的不好。
奶娘嬤嬤們都是管著她的,雖然礙於二格格的身份和四爺的叮囑,再加上東小院的盛寵,她們不敢對二格格來罰站、禁食、罰抄、罰跪等一系列手段。畢竟側福晉跟二格格住一個院,每天三頓飯都在一起還是輕的,二格格除瞭正常學習時間之外在屋裡待太久,側福晉就叫人來問瞭。
更別提罰抄《女則》這類書,她們剛來的時候也是想煞煞二格格的性子,也是為瞭豎立權威,就在二格格單獨用膳時以她禮儀不到為由要她重復做喝湯這個動作,二格格照做瞭兩次就放下勺子一擦嘴去側福晉那裡用瞭。
從那次起嬤嬤們就知道待二格格不能用這種手段。沒用。而且那次是二格格沒告狀,真告狀側福晉還指不定怎麼處置她們呢。
她們隻好對著二格格練嘴皮子瞭。有點什麼事時就對著二格格念一個時辰。
二格格是被她們念怕瞭。不說很煩她們,但絕沒有經營出神馬如母女般的感情,也就一般般的人吧。生活上被照顧得很好,可天天耳邊跟有蚊子嗡嗡似的。
李薇對嬤嬤們的戒備沒那麼嚴重瞭,道:“既然如此,那你試著自己過一段如何?嬤嬤們照顧你的時候也夠久瞭,也該讓她們回傢看看。要是你想念她們……”話沒說完是因為她看到二格格發亮的雙眼。
一聽到嬤嬤們要回傢就這麼高興啊。
看來真不用擔心二格格被嬤嬤們教壞瞭。上次大概也隻是她神經過敏太緊張瞭。
但嬤嬤們還是要送走滴。二格格漸漸長大,學規矩或知識已經不重要瞭,古代社會對女人更加嚴苛,二格格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學會獨立。她必須從現在習慣獨自一人解決問題。
不但嬤嬤們要慢慢送走,二格格身邊年長的宮女太監也要漸漸都送出去,是忠心的,日後再叫回來。不忠心的,這也算是個試探。
四爺回來就見她們母女兩個粘乎在一起,他剛騎瞭馬一身馬味,怕熏著素素,先到側間換瞭衣服洗漱過後再進來,笑道:“你們倆說什麼悄悄話呢?”
他見二格格笑得開心極瞭抱著素素的胳膊,坐過去問:“你額娘許你什麼好東西瞭?做新衣服?買新首飾?一根新馬鞭?新靴子?”
李薇推瞭她一下,二格格起身對四爺福瞭一下,調皮的笑道:“才不告訴阿瑪呢。”她猜這事阿瑪肯定不知道,告訴瞭阿瑪說不定就不行瞭。
看著她咯咯笑著跑出去,四爺搖搖頭,現在的孩子都太精瞭。
這邊問不出,他問李薇:“額爾赫怎麼這麼開心?”
李薇笑瞇瞇的蹭過來,四爺一下子就明白瞭,好整以暇的往後一靠,對她道:“說吧,爺都準備好瞭。”
她想給他捏捏肩,他握住她的手道:“你有身子,別累著瞭。爺跑瞭一天馬,身上全都松快開瞭,哪兒都不酸不痛。”
李薇隻好揪著他的手指頭把自己那套建立孩子獨立意識的念頭說瞭。
從小被太監宮女嬤嬤侍候到現在的四爺不明白什麼叫獨立意識,但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
他坐直身,認真道:“你仔細說說。”
李薇發現在四爺面前,她什麼秘密都留不住,而且口才特別不好。
她道:“就是二格格從小都是由嬤嬤們帶大的,到現在估計連每天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都是嬤嬤和丫頭們替她安排。要是沒有嬤嬤和丫頭侍候,就從一早上開始,她知道要去自己屋裡的什麼地方拿幹凈衣服嗎?”
肯定不知道,四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衣服放哪兒瞭。可這有什麼要緊的?
李薇差點想把何不食肉糜拿出來說,可這有種意有所指的意思,還是繼續說二格格吧,安全。她是打算連弘昐幾個也比照辦理的。
“再往下說,要是沒有下人侍候,額爾赫知道去哪裡買米買柴買油買鹽嗎?就算這些不用她做,如果她要買人侍候,她知道去哪裡找牙行嗎?怎麼分辨牙行是否可信,送來的下人來路是否正當?”李薇覺得自己都說不清瞭。
可四爺已經聽懂瞭。
李薇迅速做瞭個總結:“就是,咱們把額爾赫身邊的人都撤走,隻給她留一個格格的身份,銀子什麼的也不少給她,她能把自己照顧好,把日子再過回到原來這樣嗎?”
不行。四爺很肯定這一點,哪怕是弘暉,隻給他一個身份,卻把他身邊的下人都撤掉,他也做不到自己重新再整一班下人,還要忠心可靠。
要確定下人忠心可靠,不止是要學會看人,還要學會分辨瞭解這些下人做的事是不是越過界限。
拿最簡單的采買舉例,如果主人不知道街面市價,隻聽下人匯報,那他永遠也分辨不出下人是不是多報瞭錢數。
這就需要主子要明白每個下人做的事都要怎麼做。
以小見大,要想不被下人拿捏住,主子就要有獨立意識,不能隻聽下人的話。哪怕是好幾個下人,主子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聯合起來蒙騙他。
靈光一閃,四爺突然想到瞭皇上。
他以前總將皇上對眾臣和他們兄弟的做法當成是出於權力的平衡,但是隻有當下面的人全都不和的時候,皇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底下的臣子們抱成瞭團,皇上就會被蒙蔽。
比起他這個開府的皇阿哥,坐在九天之上的皇上才是這天下離實話最遠的一個人。
他坐得太高瞭,底下雲遮霧繞,不把雲霧吹開,他就什麼都看不清。
李薇見他突然出神,也不催促,繼續玩他的手指,她正努力把他的食指和中指打成結,可惜這兩根手指骨頭太硬,隻能勉強做出交叉的動作,彎不過來。
結果被回過神來的四爺猛得一把攥住她的手!
李薇嚇得大叫:“啊!!”
突然一動很嚇人好不好!
四爺哈哈大笑,摟住她連聲道歉,說:“乖,乖啊,不嚇,不嚇。”
李薇還在努力做出‘很生氣’的樣子,四爺在她嘴角輕輕親兩下,柔聲道:“都聽你的,回去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怎麼突然有變身奸妃的感腳?
李薇為自己的魅力無邊都要跪瞭,看,四爺都被她迷暈頭瞭。
在莊上小住幾日後,四爺帶著她們母女兩個回府瞭。一回府,李薇就大刀闊斧的先送走瞭兩個嬤嬤,自然是好聲好氣,還有禮物相送。二格格也眼淚汪汪的送瞭自己的體已給嬤嬤們當禮物,柔聲哭道:“日後常來看我,千萬可別忘瞭我……”一句話未落地,二格格難忍悲意轉身奔回屋內。
隻少瞭兩個嬤嬤,二格格已經覺得身邊開朗瞭不少,沒那麼些人圍著果然舒服啊。
四爺這段時間的‘輕閑’也引起瞭有心人的註意,在他帶著側福晉和女兒去莊上小住之後,太子和直郡王分別遞來瞭關愛弟弟的話。
一下子引來兩人,不說四爺原本就屬意太子,此時也不會同時接受兩人的示好。於是隻做為弟弟謝謝哥哥們的關心就算瞭。
接下來,宮裡弘暉就被先生小小罰瞭一下。隻是先生提問瞭一個不在弘暉預習范圍內的問題,弘暉自然答不出來。
先生就要打手板,龍子鳳孫打不得,弘暉的四個哈哈珠子就被拉出去瞭。
弘暉當時就急瞭。這四人全是他的親表哥和親表弟,打他們比打他還讓弘暉不能接受。
先生鐵面,拿竹板的太監木著臉讓四人伸出手,啪啪啪一人來瞭十下。
打完還不算完,先生要弘暉繼續回答。
他剛才不會,也不會因為表哥表弟們挨瞭打就無師自通瞭,弘暉此時已經確定這是一個局,瞬間臉就白瞭。
此時,求情的來瞭。太子傢的弘晰和直郡王傢的弘昱都開口求情。這兩大龍頭一開口,書房裡頓時充滿瞭兄弟情誼的求情聲,先生從善如流的讓弘暉坐下,但還是教訓他要好生溫習,不可懈怠。
弘暉進來讀書不是一兩年,聽先生這樣說就馬上站起來恭敬道:“是,弘暉記下瞭。”連一個不滿的眼神也不敢有。
回到永和宮裡,德妃仔細問過弘暉的功課,然後再把四個哈哈珠子叫出去打瞭一頓,一樣也是一人十板子。比先生好的是,娘娘打完讓人給他們上藥。
弘暉的委屈隻好全都咽瞭回去。
德妃也不指望這麼小的孩子能明白這裡面的事。先生既然罰瞭,她就必須要做出表態來支持先生,而不是對他噓寒問暖,那就是跟先生對著幹,是跟指使先生如此做的人對著幹。
在不知道有幾個人想對付弘暉和老四的時候,怎麼能打草驚蛇?
所以她也沒有安慰弘暉,囑咐他好生讀書,不要讓他的阿瑪額娘失望之後就叫他回去瞭。
一整夜,弘暉都被看得死嚴。四個哈哈珠子被打完就出宮瞭,皇上心疼皇孫們早起從府裡進宮太辛苦,可不會心疼一群奴才。第二天,四個哈哈珠子隻來瞭三個。
一見弘暉,那三個就跪下請罪。
打頭的一個是烏拉那拉傢族長傢的孩子叫豐生額的,他跪下磕頭道:“回主子話,剛安他昨天晚上回去就發瞭燒,今天早上就……”
昨晚半夜才回去,為瞭當這個哈哈珠子,四人都是住在豐生額傢裡的。一看四人都挨瞭打,聽說是弘暉阿哥沒答上先生的問題挨的打,替主子挨板子也沒什麼好說的,再說還有德妃娘娘賞的藥,什麼怨言也吐不出來,隻好先看自傢孩子。
可剛安的名字意思是剛毅,人卻是四人中最膽小的一個。他入選的因為他的阿瑪在傢族中說話頂用,這才把他送上去。
剛安在傢裡還挺橫,在外面就不行瞭,是個典型的窩裡橫。進宮這事對全傢來說都是好事,對他來說就太可怕瞭。昨天挨瞭打,今天天不亮還要繼續進宮去侍候主子,剛安連嚇帶挨打就嚇病瞭。
大傢族裡也有族醫,請來一扶脈就說手掌上的傷不重,看著紅亮一片,等水腫消瞭就行。這燒是嚇得,不喝藥養兩天就能好。喝兩劑靜心的藥下午就能下床。
怎麼著也是差事重要,豐生額的阿瑪就叫大夫去熬藥,偏偏剛安聽到瞭,更害怕瞭,喝瞭藥就吐瞭,再喂也不行。
不能硬生生逼著孩子去死啊?隻好先把他額娘接來勸著,讓這三個孩子該辦差去辦差。
豐生額這一請罪,最難堪的是弘暉。他趕緊叫起,既說不出抱歉的話,哪有主子向奴才賠罪的?何況又是在宮裡。他隻能日後對這幾人示意一二,別的也不能多說多做。
一行人匆匆到瞭上書房,弘暉在踏進門的那一刻竟然前所未有的恐懼。跟在他身後的三人也差不瞭多少。
但就像弘暉擔心的那樣,從這天起好像所有先生都在跟他過不去,連教弓馬的諳達都開始挑他的毛病。
他一出錯,挨罰的就是哈哈珠子們。
之後就是弘晰和弘昱的求情,一來二去,弘暉也看出整他的要麼是這兩個中的一個,要麼兩個都是。
可他卻無法反抗。永和宮裡,德妃娘娘也隻是叮囑他用心讀書,對幾個哈哈珠子倒是沒有再打瞭。
孩子們日日帶著傷回來,烏拉那拉傢怎麼會不明白這裡頭有鬼?他們就進府遞話。
一聽這事,福晉快要坐不住瞭。她第一次急著把四爺叫來說瞭這事,說著說著,她就忍不住哭瞭起來,眼淚不停往下掉。
“爺,這怎麼辦?弘暉還那麼小……”福晉六神無主。
四爺在聽到消息的一瞬間就完全冷靜下來瞭,他能猜到這是怎麼回事,直郡王和太子如果是想拉攏他,就絕不會動弘暉一指頭。沒見挨打的都是哈哈珠子嗎?
他安慰福晉道:“別擔心,弘暉沒事。你傢那裡,你送些東西過去看望一下幾個孩子,一會兒我叫人送些傷藥過來。”
就如一桶冰冷的井水從福晉頭上淋下。
四爺這會兒急著去給直郡王和太子去信,叫他們別折騰他兒子瞭,交待完福晉後自覺已經沒什麼疏漏瞭,就起身告辭,道:“我前面還有事,先回去瞭。”見福晉面色灰白,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道:“別擔心,等到日子瞭我去接弘暉。”
福晉木呆呆的起身送他,送到門口,她恍然福身:“送爺,慢走。”
抬頭看,四爺的背影已經走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