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師的本事確實不小,就替四爺畫過一回肖像,回頭就把四爺的臉安在各種人物場景中,畫出來維妙維肖的。雖然都是一個表情,一個角度的臉,但看起來確實很有穿越感。
所以他把皇後也給安在畫中就一點都不出奇瞭。
四爺也來瞭興致,讓畫師給她畫,給弘昤畫,把弘昐等人叫過來畫,畫瞭有一摞讓人抱著一字排開的舉著,實在是嘆為觀止。
弘昐他們過來也是打個底稿畫個臉,然後就可以等著畫師把他們畫進各種場景中瞭。等畫一出爐,她再把孩子們叫過來看,個個都稀奇得很。
之前讓她比較擔心的弘時和弘昐之間的兄弟情誼也絲毫沒有被影響。
弘時是自從四爺給他加課加老師後,一來就抱怨太累瞭功課太多瞭寫不完,然後就悄悄告訴他二哥和三哥都幫他呢,老師佈置下來的書一時看不完沒關系,二哥先看過一遍後給他寫個提綱主要內容中心思想什麼的,老師佈置下來的文章一時來不及寫完也沒事,三哥幫他先打個草稿,他就著這個草稿再發揮下就行瞭。
李薇小松一口氣,跟著就支持他們兄弟互相幫助,還提醒他們小心點別被老師發現瞭,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他們阿瑪發現,那就壞菜瞭。
弘時欲哭無淚:“皇阿瑪大概已經看出來瞭……最近功課越來越多瞭……”
李薇摸摸他的小腦袋,塞瞭他三盒水果讓他帶回阿哥所跟哥哥們分著吃瞭,等四爺回來她去問,果然四爺心定神閑的一笑,道:“朕一開始就看出來瞭,弘時大概是隻顧背書,功課都交給弘昐和弘昀替他完成。那文章一看就不是他寫的出來的,活脫脫是弘昀的手筆。”
這就好比大學生幫小學生寫感想作文,題目是《周總理的偉大一生》大概類似。大學生思想的廣度和深度都不同,小學老師在一堆小學生作文裡突然看到一篇有理有據,內容極為高大上還催人淚下的作品,如果不是這孩子天賦異稟,那就是傢長幫忙瞭。
“既然他們有這個心,朕怎好不成全?”四爺輕輕籲瞭口氣。天知道他有多高興這三兄弟還這麼要好,他這個當阿瑪的自然要幫他們一把。
他把素素拉過來安慰她:“你不用擔心,他們都是好孩子,朕心裡有數。”說到這裡他笑瞭下,道:“你這做額娘的要是心疼,就多給他們送些東西。”
每到夏天,瓜果桃梨是最多的。可是宮裡的供給比較變態,它有數量的限制。雖然看起來很多,比如瓜一簍,桃一筐,但好吃的少。比如荔枝就是限量供應的,它就不在阿哥的水果份例單子上。
通俗點說,宮裡的份例是憑糧票供應的,外面這東西到處都是,拿銀子就能買,但宮裡份例沒有你就是吃不到嘴裡。
而圓明園裡好就好在它不是紫禁城,各種規矩彈性大,不會有人不長眼的拿在宮裡的規矩來要求園子裡的人。在宮裡李薇給孩子們開小灶還要在意一下影響,要偷偷摸摸的。在這裡就完全沒這個顧忌瞭。
她也不多送,送過去阿哥所裡雖然有冰箱,不過那東西統一放在阿哥所膳房裡,小院裡有是有,但隻有在阿哥所送來冰後才使用。所以李薇都是按人頭送,四爺看過一次說她太仔細,就這麼一盤盤的給,一口氣送個一二十簍的不就行瞭嗎?
李薇用阿哥所沒冰窖給解釋瞭。
四爺哦瞭聲,點頭道:“有道理。”
不過第二天他又轉回來找她說:“你昨天又把朕給哄過去瞭。他們的院子裡沒有,膳房不是有嗎?你送過去放在膳房的冰窖裡不就行瞭?”
她也早就想到第二個理由瞭,“我是想多讓人去看看他們。雖說就隔這麼遠,在宮裡也不常見,但出來後總是不放心。”
四爺就笑,道:“朕就猜你是想兒子瞭。”然後就由著她天天讓人回宮送水果。
總得來說,李薇獲得瞭每天在宮裡刷存在感的允許。宮裡的消息也一刻不停的送到她的面前。
雖然四爺到底也沒告訴她長春宮到底出瞭什麼事,宮裡也死活打聽不出來,能打聽到的就是弘暉那裡死瞭一個宮女,長春宮少瞭一個太監總管。
四爺的話還是管用的,他不想讓人知道,宮裡就真的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趙全保身後的永壽宮的勢,常青的手腕卓絕,最後也隻能得出長春宮的事隻怕關節在曹得意身上。問題是人傢曹公公就這麼人間蒸發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宮裡的小道消息更是多種多樣。
有說曹得意是告老還鄉瞭——有四十歲不到就告老的嗎?禦膳房劉太監往哪兒站呢?
有說曹得意是投井瞭——這是宮女投井的故事聽太多的。
有說曹得意讓鬼抓瞭——這是想像力比較豐富的。
還有說曹得意被永壽宮趙全保和常青給敲悶棍敲死瞭,屍體被裝在夜香車裡早就運出宮瞭。
如果李薇不是永壽宮主位,她還真覺得最後這個猜測最接近真相。
可惜她這麼笑著問趙全保的時候,嚇得他跪在地上死活不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他是想過要陷害曹得意,找幾個人敲他的悶棍再扔井裡。
“後來想想為這孫子不值得,所以奴才後來想瞭主意,想拱長春宮的二把手上位。”趙全保還真有這個計劃。
太監嘛,沒瞭根後人生的追求就剩下權和錢瞭。長春宮再冷清裡面也住著皇後呢,曹得意下面有貳心的人還真不算少。趙全保手上有銀子也有人,這主意他連常青都沒說,就想著把曹得意拱下來後再露出來。
雖然是水磨功夫,不過一旦成瞭,長春宮從此就安生不瞭瞭。
能拱下一個曹得意,自然能拱下第二個,第三個。
長春宮風氣一壞還有什麼可愁的?他們自己就能鬧起來,他們永壽宮隻管在旁邊架柴潑油就行瞭。
李薇哭笑不得,反省她大概沒有說笑話的天分。天知道她的本意根本不是譴責趙全保想敲曹得意的悶棍,可能是她三觀不正?她還挺喜歡這種快意恩仇的做法的。
等見瞭四爺,他一向喜歡拿她說的事當消遣,她就把白天見趙全保的事全說瞭,連她當時怎麼想的也說瞭。
四爺就笑著教她,“是你站在你的敵人前面,拿棍子把他痛痛快快的打一頓好呢?還是你串通他別的敵人,看著他的敵人把他打一頓好?”
應該是第二個吧?
她正要選後者,他又說瞭第三個:“要是最後他的朋友把他打一頓,而這一切其實是你悄悄佈的局,可不管是他還是打他的朋友都不知道。這個怎麼樣?”
第三個最高段。
無庸置疑。她道。
四爺笑瞭,帶著點回憶的味道說:“朕還小的時候,喜歡第一種。待大瞭些,覺得第二種好。現在朕想學學第三種。隻是如今仍不得要領啊。”
李薇想說其實您已經很厲害啦,有最高的地位,最大的權力,還想修習最高深的手段,那還讓不讓人活瞭?
烏拉那拉氏一族子孫眾多。族長是皇後長兄星輝,但其父費揚古追封的一等公卻是給傢裡最小的弟弟五格襲瞭。
從此烏拉那拉一族就分成瞭兩邊,一邊以族長星輝為首,一邊以其幼弟五格為尊。
如果說以族長論,況且又是長兄如父,自然是星輝占大頭。
但宮裡單凡有賞賜都是五格接旨。進宮給皇後請安,也是五格的福晉遞牌子。大嫂想進宮見見皇後說些私房話還要來求弟妹。
自然傢裡就越來越亂瞭。
偏偏兩傢都有兒子在大阿哥身邊。
星輝之子豐生額一直就是四個哈哈珠子裡的老大,而五格的兒子剛安打小就嬌生慣養的,隻會窩裡橫,一出去就趴窩。所以一直以來這四個同族的堂兄弟在大阿哥身邊還算合平。
但五格受封爵位後,自然就搬到瞭府裡最好的正院去住瞭。這裡以前是皇後的阿瑪費揚古和其母覺羅氏的住的。後來二老相繼去世後,就由長子星輝住瞭。
但爵位這麼一下來,星輝麻利的就把院子騰出來給弟弟住。兄弟二人還推讓瞭好一陣子。
最後星輝是個好大哥,五格是個體貼兄弟的好弟弟。兄弟兩人算是說好瞭,五格才搬進去。之後五格也不摻和族裡的事,星輝的族長照舊還幹著。
但時日一久這意思慢慢的就不對瞭。
爵位這東西都是傳子不傳弟的,等於五格百年之後,接這個一等公的是他的兒子剛安。星輝再住在那府裡就不自在瞭,這到底算誰的府呢?外面的牌匾是一等承恩公府的啊。
恰在這時,皇上賞瞭個宅子給星輝。
星輝立刻就帶著傢小搬出來瞭。他身上還有個副都統的銜,托人找上怡親王遞瞭道謝恩的折子。
新宅自然就是副都統府瞭。
星輝從怡親王府出來時已經天黑瞭,他在怡親王府坐瞭大半天才見著剛剛回府的怡親王。王爺也是剛從圓明園出來,一見他就笑著上來拉著他道:“路上就聽人說是你來瞭,真是我的罪過。快進來。”
星輝的年紀跟直郡王差不多,怡親王在星輝面前真像差瞭一輩的人。但星輝不敢拿大,受寵若驚的被怡親王拉進府裡去,又是讓茶又是謝座的。
還是兩盞茶後,他看怡親王面帶疲態,回來後都沒顧得上去後面見傢人就坐下陪他說話,這才匆忙告退。
怡親王還要留他,後來見天實在是太晚瞭才作罷,還親自送他出府。
星輝這一趟去的心裡熱燙燙的。
都說萬歲待皇後好,剛登基就大加封賞,傢裡幾個兄弟,連早已去世的阿瑪額娘都有追封。這還能不好?
可好不好的,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隻說星輝,他這麼長時間都未能蒙萬歲召見,別說像今天跟怡親王一道坐下飲茶說話瞭,連親見萬歲磕個頭都沒有過。
不隻是他,五格剛受封承恩公時也曾激動的給萬歲遞謝恩折子,還去宮門口請見。可候瞭半年都沒被宣過一回。
那段時間他也曾勸過五格,萬歲日理萬機,見的都是候差的官員,像他們這種身上無官的去瞭也就是奉承皇上,隻怕皇上也不愛聽。
傢裡幾個兄弟是都有恩封,但說白瞭一個實權的都沒有。他這個副都統也不管事,上頭還有個正的呢。自從星輝接瞭這個副教統的職位後,心裡就清楚這是萬歲看在皇後和大阿哥面上給的恩典,不是圖他能做出什麼成績來。
不客氣的說他在這個位子上隻要不出錯就是成績瞭。
可今天怡親王跟他說的意思,好像是萬歲打算用他瞭?
這叫星輝是既興奮又不安。他真怕自己剛才是聽錯瞭怡親王的意思,說不定怡親王就是平常普通的捧他一下?客氣兩句?他這就認真瞭。
他坐在馬上魂不守舍,等回到府裡隨從喊他下馬時才剛剛回神。
星輝搖搖頭無奈的笑瞭下,下馬往府裡走。要是這時能找人商量下就好瞭。他頭一個想起的就是五格,可是跟著就打消瞭這個念頭。
不管如何,五格雖然是他的弟弟,但也是個大人瞭。以前兄弟兩個相安無事時也曾時常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但現在五格對著他,總難免帶出一種指點的意思來,叫星輝心裡不快。
還是明天請二弟和三弟過來一趟吧。
回到屋裡時,見妻子正坐在燈下做針線,星輝不由得道:“燈這麼暗小心壞眼睛。”
妻子抬頭笑道:“不壞,手裡不做點什麼心就靜不下來。”
星輝笑道:“這都搬過來快一個月瞭,你怎麼還靜不下來?”
“這怎麼能一樣呢?”妻子過來替他更衣,輕聲道:“這是咱們自己傢,過瞭半輩子瞭才發現自己住在別人的屋簷下,你讓我怎麼習慣得瞭?搬出來後,我這心裡比吃瞭仙丹還敞快。孩子們現在也不吵架瞭。”她頓瞭下,抱著星輝的衣服肯定道:“這日子真是千金都不換。”
星輝好笑,他怎麼會不知道當傢做主的好處?
“你也不用再說瞭,我不會說要搬回去的。放心吧。”他道。
妻子把衣服給丫頭拿走,給他端瞭杯茶過來,嘆道:“我不是怕你改主意嘛。你替烏拉那拉傢操瞭一輩子的心,到頭來全成瞭給別人做嫁衣瞭。”
烏拉那拉傢本來就是長子繼承一切,所以按說傢裡的一切,不管是宅子還是外面的田莊都是星輝的。
但五格突然襲爵,他這爵位是從費揚古那裡得的。所以烏拉那拉傢的傢業全都是五格的瞭。
不管怎麼說,也沒有老父把爵位給一個兒子,再把傢業給另一個傳承下去的道理。
提起這個,星輝也難掩鬱氣。
妻子看著他的神色,不由得放輕聲音道:“之前你們兄弟之間說好的,爵位歸爵位,你還是他們的大哥。我想著怎麼著都是一傢人,計較來計較去也沒意思。可是你是一心為兄弟瞭,結果兄弟卻都有別的意思。”
星輝深深嘆瞭口氣:“是我想錯瞭。總想著他是弟弟,我這個當大哥的替他做主安排都是應該的。可是他的兒子都給他生孫子瞭,他也是個大人瞭,哪還有像個小孩子似事事都聽我的?”
時移世易。古來如此。
他們剛要搬出來時,下面的三個弟弟都攔著,妻子想著多虧星輝心裡有兒子,為瞭豐生額的前途著想,不想讓他日後一直看著五格的臉色長大才願意搬出來,可五格他們還是不死心,時常過來想勸星輝再搬回去。
妻子私底下忍不住說瞭句狠話:你替五格當瞭半輩子的牛馬,是想讓咱們的豐生額替那剛安當一輩子的牛馬嗎?
星輝想到兒子,到底還是下定瞭決心。
怡親王今天說的事,雖然他一時還拿不準,但回來後仔細想瞭想,怡親王話裡的意思當不是在開玩笑。
見妻子還是不放心他,星輝不由得想先安安她的心,就道:“今日去給怡親王請安,王爺跟我說年後萬歲大概會給我個實差。”
妻子一下子就怔住瞭,回過神來不敢相信的顫聲問他:“你不是在哄我?”
星輝坐起身扶著她道:“我哄你幹什麼?王爺親口跟我說的。”
妻子雙手合什:“真是老天保佑啊!”
星輝看她都忍不住哭瞭,又是感慨又是心疼,替她擦瞭淚道:“哭什麼呢?”
妻子抱著他道:“你當我是為瞭自己哭嗎?我是女人,到頭隻在屋裡打轉,就是跟妯娌們有些小口角也不礙事。我是替你,替豐生額啊。你們是男人,不能一展抱負這日子還怎麼過?你在傢裡當瞭半輩子的大哥,五格剛受封爵位時還好,你看你這兩年老瞭多少?出去說是我阿瑪也有人信。”
星輝剛被她說的心酸,聽到這裡就忍不住笑起來。
妻子收住淚,嘆道:“你倒算瞭,畢竟也是抱孫子的年紀瞭,何況也算風光過的。哪怕日後就這麼吃老本享清福也能過。可豐生額還小啊,他才剛剛出頭,難道就讓他這輩子都被剛安那個沒用的小子壓在下頭?”
星輝聽著妻子的話,慢慢下定瞭決心。
妻子還在說:“我生的兒子我有數,剛安那脾性這輩子都隻適合在傢裡做個富傢翁,他連豐生額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
星輝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吧,就算是為瞭兒子,我也會好好幹的。”
第二天,十三爺進瞭圓明園卻沒在勤政親賢殿裡見著萬歲。倒是蘇培盛在這裡等著他,一見他就笑道:“王爺,萬歲讓奴才這裡等著您呢,您隨奴才來。”
十三爺還想著一會兒怎麼跟四爺說昨晚回去碰巧見著瞭烏拉那拉·星輝,他那個副都統多少可以動一動。不大不小的才好跟五格打擂臺。
他不管貴妃跟皇後孰忠孰奸,他也不管弘暉與弘昐是賢是愚。
他隻認萬歲,四哥。
萬歲說誰是忠的,他就相信他是忠的。萬歲說哪個是賢的,他就護著那個賢的。
烏拉那拉傢既然清白不瞭,那他就要把它給撬開一條縫好施展。
讓十三沒想到的是萬歲沒在萬方安和,而在杏花村。
遠遠的走過去還看到一個半舊的酒招子豎在屋前,迎風招展。
十三笑瞭起來,蘇培盛湊趣道:“王爺別瞧這東西舊,可不好找呢。酒招子那都是酒傢的招牌,還是找人花銀子買來的呢。”
不過萬歲嫌那酒招子上的字不好看,他親自寫瞭一幅杏花村酒,讓人把上頭的字給拆瞭重新繡。
等十三走進去才看到萬歲爺正扶著一把犁,貴妃穿著粗佈碎花的衣服坐在旁邊一個石頭墩子上,頭上還包著一塊花頭巾。
十三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幹什麼,等看到一旁的西洋畫師就明白瞭。
四爺一眼看到他來瞭,笑道:“十三,你也去換一身出來,讓他把咱們哥倆兒畫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