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我看見的世界仿似與我往日看見的有些不大一樣。視野出奇的寬闊,嗅覺出奇的靈敏,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還有或腥或騷的一股膻味。
我眨瞭眨眼,覺著身子有些許不協調。我抖著腿站起來瞭,卻是四肢著地,用的是毛絨絨的肉爪,我抬起“手”伸出軟軟的還沒長好的爪子,頗為稀奇的看瞭一會兒,這……若是我沒猜錯,這貨應當叫虎爪吧。我扭過頭,往後面望瞭望,看見自己長長的身子和長滿毛的屁股,還有一條花紋相間的漂亮尾巴。
我怔瞭一會兒,隨即恍然大悟的回憶起來瞭,哦!我投瞭畜生道,成瞭一隻畜生。
畜生!
我用爪子抱住瞭臉。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想我祥雲仙子如此飄渺的一個存在,而今卻落到這步田地!我暗自為自己捏瞭一把辛酸的淚。但是再痛徹心脾的悲傷也改變不瞭我已做瞭畜生的事實。哀莫大於心死,我恍恍惚惚的望瞭望天,心間滋味陳雜。但轉而一想,初空也投瞭畜生道,變成瞭一個四肢著地的動物,我心情又難得的一陣晴朗。
好啊,李天王,你安排一下吧,兩隻連人話都不會說的畜生如何來場驚天地泣鬼神的虐心之戀。我等著呢。
我這邊正感嘆著,忽覺脖子猛的被咬住,我大驚,卻嗅到瞭母虎的氣息,原來是我“娘”來瞭……
或許是天性使然,我現在雖被母虎叼著脖子,它隻要輕輕一用力便能將我咬死,但我卻生不出半點戒心,任由它叼著我,晃蕩晃蕩的回瞭自己的“傢”。
連草都沒有墊的窩,還有兩隻我的兄弟姐妹在咬耳朵玩鬧,見母虎回來它們都圍瞭過來纏著娘親要奶喝。母虎將我放下,便慵懶的躺在地上,一副任由你們吃的模樣。我的兩個兄弟姐妹們立即屁顛屁顛的湊瞭過去,我看瞭一眼娘親毛茸茸的肚子,實實在在的流瞭一把不知所措的苦淚。
我呆在母虎嘴邊的位置瑟瑟發抖,忽然,背脊一暖,溫溫熱熱而帶有些舒服的詭異觸感爬過脊梁,我駭然的轉頭一看,母虎伸出瞭長長的舌頭,對著我長滿毛的腦門又是一舔,舔得我傻愣的怔瞭神。
於是,它便在我怔神的期間,上上下下完完整整的將我全身舔瞭一遍,最後心滿意足的碰瞭碰我的腦袋,,好像在說:“嗯,好瞭,去玩吧。”
我居然就這樣……被一隻母老虎給輕薄瞭……
雖然我知道它是在用舌頭上粗糙的倒刺給我梳理毛發。可我……我……我淚流滿面,在冥府時我是怎麼腦抽瞭沒喝那碗孟婆湯呢。
懷著極其矛盾的心裡,我蹣跚著腳步,走到它肚子那方,望著正在吃奶的兄弟姐妹們,又聽得肚子在咕咕作響,我一閉眼,一埋頭,也湊瞭過去。
這樣的人生,又何嘗不是一種歷練。
過瞭數日這樣的生活之後我幡然醒悟,現在我雖是一隻畜生,但這並不妨礙我修道,我大可修煉成妖,繼續過體面的人類生活!
隻是,現在問題在於我是朵修煉未成便被月老點化的仙,說白瞭就是走瞭後門的水貨,在以前的修煉中我隻會粗略提高自己的修為,但如何入門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一聲嘆息,耷拉下腦袋,頭頂暖陽傾瀉,透過茂密的樹葉星星點點的灑在我身上,我懶懶的打瞭個哈欠,恍惚之際仿似看見初空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看書,他說:“小祥子‘我守其一,以處其和’這話你到底學懂瞭沒?”
我當然懂,不懂的是那個傻子。
對瞭!我現在猶還記得上一世初空一遍一遍教過我的那些道傢心法,之前那個我太笨,一直學不會,初空便一直在教我入門,現在隻需稍稍一回憶初空指導的聲音言猶在耳,我興奮的起身跳瞭跳,我旁邊的兩隻小老虎也跟玩似的一起與我跳瞭跳。
我不理會它們,獨自找瞭個草叢裡面坐下靜靜回憶那些入門的法則,寧神靜心,開始瞭我的修道生涯。
不瞭三月,母虎開始教我們捕獵的時候,我的反應與感知明顯比其他兩隻幼虎要強,按照目前這個形勢,我估摸著再循序漸進的修個一年我便能口吐人言瞭,這項認知讓我十分的高興。心裡對初空與修仙修道的法子也萬分嘆服,難怪上一世他以一個凡人之身便能在短短二十年裡修成半仙,那傢夥傲慢雖傲慢,想來還是有點真本事的。
今日陽光正好,修煉空隙小憩的我在地上打瞭個滾,開始回味起瞭前世。
其實靜下心來想想,上輩子的初空對我也沒有壞到極致,下地府那會兒是因為新仇舊恨疊在一起瞭,我才那麼出離的憤怒,現在看來,初空這傢夥除瞭愛使喚人、愛欺負人、脾氣奇怪、對人苛刻、做事混蛋瞭一點,對傻祥那個徒弟還是挺不錯的。
他最後還能剜瞭心救我,也算是盡瞭一分同僚之誼。
可隻是同僚之誼?我想,他當時剜心剜得可是毫不猶豫啊,換做是我隻怕都沒法做到手起刀落那麼利索,畢竟那是自己的肉,這和當初我救陸海空時,由別人下手完全是不一樣的概念。
陽光照進眼睛裡,有些迷眼,不知為何,我陡然間憶起瞭那日屋簷之上,初空帶著濃厚酒香的溫熱一吻。
四肢一僵,我的思緒霎時一片空白。
他是沒有喝孟婆湯的,我清楚,他比我更清楚,但是上一世他卻……
是酒後亂性,還是……腦海裡飄過一個想法讓我燒紅瞭臉,但是老虎是不會臉紅的,所以我整個身子都滾燙滾燙的熱瞭起來。不會吧……不會吧!
那傲慢的神君初空居然真的……真的與我生瞭情?我甩瞭甩腦袋,強迫自己把這個荒誕的想法甩出去。我與他可是狹路相逢的仇人,命定的冤傢!
雖然,歷前面兩世情劫的時候,不管是我有記憶還是初空有記憶,我們都很默契的沒對對方下狠手。
但我與他一見面就打架!
雖然,這一次好像隻有我在埋頭揍他,他隻是嘴上不饒人瞭些……
我在替他解釋什麼!
我在樹幹上奮力的磨瞭磨爪子,把它想做初空的臉,刨瞭個痛快。心緒平復下來之後我趴在樹邊耷拉著腦袋,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奇妙的想法……其實,如果是陸海空那樣子的初空,他要喜歡我,我也是歡喜的。
身子有些微微燥熱,但我卻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在母虎身邊成長的日子十分快,又過瞭一年多的時日,母虎又懷孕瞭,它將我們驅走,讓我們各自去尋找自己的領地。適時我已經能口吐人言,算得上是個靈物瞭,不再需要像我的兄弟姐妹一般整日為瞭茹毛飲血而奔波。
做山林間做一隻萬獸之王,還是挺舒坦,至少沒有哪個動物活得不耐煩瞭敢招惹到我頭上來。
照常理來說,確實是那樣的,但生活總會有不按理出牌的時候。
那是個美麗的日暮,我趴在湖邊靜靜的喝水,忽然,一陣微風掠過,我陡然嗅到瞭獵物的氣味,隻是這種獵物向來過群居的生活,此時為何隻有淡淡的一隻味道……
我抬頭一望,日暮霞光映照得晶瑩的湖面波光粼粼,湖的對岸,黑糊糊的大型動物也在靜靜喝水。它那副模樣莫名的讓我覺得熟悉得十分抽象。心裡一個念頭閃過,我輕輕開口:“初空?”
動物渾身一僵,隨即也抬起瞭頭。
眼神相交,我瞬間確認瞭對方的身份。
“噗!”舌頭一吐,我無良的笑瞭。那動物的身型僵硬的越發厲害。我趴在地上,止不住的用爪子狠狠拍地:“野豬!哈哈哈哈!你居然投成瞭一隻野公豬!哈哈哈哈!”
初空又羞又惱,一扭頭,轉身便走。我一看,忙止住瞭笑,踏進湖裡向他遊去:“哎!你等等,有事和你商量。”
我再度踏上岸,甩瞭甩一身的水,然後望著他又“噗”的一聲笑瞭,初空仿似徹底惱瞭,他冷哼一聲,傲慢的仰起頭,嫌棄我道:“真不知一個女子變成瞭母老虎有什麼好驕傲的,這是上天的諷刺麼。”
他聲音粗壯,比往日沉瞭不少。我也顧不上反駁他,笑得全身沒瞭力氣。初空忍無可忍,蹄子將地上的石子一踢,一顆一顆連續不斷的打在我的頭上,砸得我生疼,我惱瞭:“你不是喜歡我麼!為什麼還要老是欺負我!”
初空一驚,連連往後退,結結巴巴瞭好半天才怒沖沖道:“誰誰誰誰誰……誰他媽喜歡你!”
“你上一世沒喝孟婆湯還親瞭我!”
“那是因為醉瞭。”
“你不喜歡看見我和石頭妖在一起是在吃醋。”
“那是因為討厭石頭妖。”
“你最後還為瞭救我把心挖瞭。”
“那隻是為瞭還你一個人情。”
“不管其他怎麼說,你陸海空那一世絕對是喜歡上我的瞭!”
“隻是因為喝瞭孟婆湯,神志不清!”
我一問,他一答,天衣無縫得就像是他已經在心裡排練過無數遍一樣。不知為何,聽得這些答案,我心頭卻有些失望,好在動物的臉從來都是做不出表情的,我點瞭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在心裡果然還是想害我的。”
初空猛的抬頭:“這個結論你到底是怎麼……”他嗓子一鎖,愣是把後面半句憋死在肚子裡。頓瞭一會兒,他呼呼的喘瞭幾口氣,咬牙道,“沒錯!我就是想害你,你趕快去投胎不要礙著我的視線瞭。”
“哼,你道我稀罕看著你麼。”我揉瞭揉額頭,道,“野豬空,咱們打個商量吧,劃分一下楚河漢界,在這一世,你不踏入我的領地,我不踏入你的領地,管他李天王怎麼安排,咱們老死不相往來,這總行瞭吧。”
初空看瞭我一會兒,還沒說話,忽然大地猛的一震,林間鳥兒成群飛起,日暮的山林頓時嘰嘰喳喳的吵鬧起來。
我怔瞭怔:“地牛翻身?”
初空的聲音卻嚴肅瞭下來:“不對。”他扭身便往西邊跑,我惱瞭惱頭,不明所以,也揣著好奇與他一起跑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