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就這樣隨之而來,沉重得幾乎讓生命承受不起。它以現實提醒眾人:那些看似水道渠成的圓滿,往往是命運轉折的機遇。越防范,越措手不及。
這一年春節的旅客人數為歷年之最。鐵路、道路、水運、民航的運力投入也是歷年之最。盡管各大航空公司都有所準備,面對這種大規模的全民遷徙,大多數公司還是出現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狀況。
相比之下,中南航空的人事優勢就顯現出來瞭。在確保飛行員充足的休息時間的情況下,他們始終保持著有機組可換的良好狀態。而中南航空的員工則因顧南亭,以及飛行部所有領導自小年夜起至元宵節期間親上航線,以便公司進行人員統籌,緩解飛行員緊缺現象而士氣高漲,精神飽滿。
當然,這些積極的員工裡不包括祁玉。當她發現,顧南亭作為機長的機組成員裡必然會有程瀟,她再無法自欺欺人地認定坊間傳言顧總喜歡飛行部程瀟是假的。這一認知令她情緒低落到極點。連乘務長都發現瞭她的異常,問:“是身體不舒服嗎?”
祁玉隻能咬牙否認:“沒有,就是有點累。”然後盯著排班表,等待下一次和顧南亭同機組上航線的機會。
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顧南亭執行G市直飛巴厘島的航班,副駕駛依舊是程瀟。
顧南亭登機時,守候多時的祁玉站在駕駛艙門口,“南亭哥,我給你放瞭一杯咖啡在裡面。這個航段你要飛八個小時,我擔心你……”
“不用瞭。”顧南亭的目光略過她畫過細妝的臉,他忽然想到什麼,“好,謝謝。”
祁玉因他改變主意表情從失望到驚喜,“午餐稍後我給你送進去。”
“不用,我有準備,程瀟的也不用送。”顧南亭走瞭兩步又停下,回頭看她:“祁伯母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希望我把你調回西南基地。你卻拒絕接受公司的正常調動,向林子繼申請留下?祁玉,父母在不遠遊。另外,有些話本不該我說,但我還是多一句嘴,到底是同事,即便對方不是你的選擇,也盡量做到不傷害不踐踏。”
他竟然連她和林子繼之間的交集都知道,包括她的……利用?!
祁玉眼眸裡霎時湧上淚意,她哽咽:“我隻是想留在總部,留在你身邊。”
“留在我身邊?”顧南亭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懂瞭,他眉心微蹙,“不要做這種無用功,我早已心有所屬。”然後提醒,“以後在公司,還是稱呼我顧總。”
祁玉一瞬間心灰意冷。
程瀟檢查完飛機登機時發現祁玉的眼睛是紅的,顯然是哭過。
等待起飛的時間裡,顧南亭把祁玉先前送進駕駛艙的保溫杯遞給程瀟,“晚上睡不著我不負責。”
程瀟打開保溫杯發現裡面竟然是咖啡,聰明的她問:“借花獻佛啊,是你把人傢招惹哭的吧?馬上就要飛瞭,不擔心影響她情緒?”
對於她的心細如發,顧南亭絲毫不意外,“如果她還想要這份工作,就該調整好情緒。”
程瀟嘖嘖兩聲,“真夠狠心的。”
“我向來懂得區分生活和工作,拎得清輕重,”顧南亭偏頭看她,“像是對你,工作時間你是我員工,除此之外,你是我追求的對象。”
“顧總既然這麼有原則,”程瀟晃瞭晃手中的保溫杯,“這又是在幹什麼?”
顧南亭笑瞭,“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借工作之便討好你。”
程瀟評價他,“公私不分。”
顧南亭也不介意,他問:“禮服是她的傑作嗎?”
塔臺在這時指示,“3369可以起飛。”
程瀟放下保溫杯,嗓音清亮地復述指令:“3369可以起飛。”
顧南亭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追問她什麼,他收回思緒,前推油門至指定位置。接下來,兩人如同搭組無數次,有條不紊,配合默契。當顧南亭操縱飛機柔和離地,進近頻率接手,飛機進入階段爬升時,他說:“如果爬升過程中單發停車,不要讓表速低於Vmc。另外,如果不希望失速的話,這時不要壓大於15度的坡度……”
這是春節期間每次帶飛時,顧南亭都會做的事情,在飛機保持在一定巡航高度的情況下,給程瀟普及飛行中可能遇到的問題。無論先前他們有過怎樣的交流,前一秒他的眼神或言語有多曖昧,隻要塔臺指示“飛機可以推出”,他會收起所有的情緒,把狀態調整到最佳。
程瀟聽著他低沉有力的聲音,看著他嚴肅專註的表情,分享著他豐富的飛行經驗,會覺得飛行遠比自己認為的更有意義,而承載著上百人生命安全的壓力也得到瞭最好的緩解。
果然,和顧南亭一起飛行是不一樣的體驗。
途中一切順利,進入巴厘島區域,不需要顧南亭提醒,程瀟就以流利的英語通過無線電說:“巴厘島進近你好,中南3369,高度9500米,應答機2426,聽你指揮。”
巴厘島進近回應:“中南3369你好,巴厘島進近雷達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當前航跡。”
程瀟復述完進近指令,進入機組交流狀態,“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跡。”
顧南亭復述,得到程瀟“證實”的回應,他把FCU高度窗調制18700英尺,同時報出:“5700米18700英尺藍字。”
程瀟確認:“證實。”
顧南亭拔出FCU高度旋鈕,報出FMA變化。
巴厘島進近繼續指揮:“中南3369,下降修正海壓3000米保持,聯系塔臺118.7再見。”
程瀟把進近指令轉述給機長,“下高度3000米。”
顧南亭把FCU高度窗調制9800英尺,同時報出:“3000米9800英尺藍字。”
隨後程瀟聯系塔臺:“塔臺你好,中南3369,下修正海壓3000米,聽你指揮。”
塔臺指示:“中南3369,巴厘島塔臺雷達看到,下修正海壓650米保持,直飛23號程序轉彎點。”
顧南亭根據指令調制高度窗,隨後指示:“操作MCDU直飛23號程序轉彎點。”
程瀟操作,並報出程序轉彎點第一點。
顧南亭說:“證實,引入。”
程瀟回應:“執行直飛。”
當飛機高度接近2100英尺,塔臺指示:“中南3369自行轉彎,可以23號盲降,建立盲降報。”
程瀟復述後轉達:“行轉彎,可以23號盲降,建立航道報。”
顧南亭右轉航向,預位APPR和AP1(2)電門。
等他調制完復飛高度,程瀟請示塔臺:“巴厘島塔臺,中南3369,23號盲降建立。”
塔臺最後回應:“中南3369,雷達服務終止,地面靜風可以落地。”
程瀟對顧南亭說:“著陸指令有。”
顧南亭嗯一聲,嗓音低沉地說:“證實。”
起飛八小時後,飛機在巴厘島安全著陸。旅客下機期間,顧南亭偏頭看向程瀟,“如果是第一次搭組,我會以為你是資深副駕駛。”
程瀟瞭然這是對自己的表揚,但她說:“和成為機組最高領導相比,我對副駕駛的嫌棄不隻一點點。”
顧南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還挺有官兒癮!”
程瀟挑瞭下秀眉,“能做鳳頭誰做鳳尾?”
由於次日還要返回G市,為瞭確保機組的休息時間,用過餐後,顧南亭就讓大傢去休息瞭,包括程瀟。把她送到房間門口,他囑咐,“抓緊時間休息,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這也是春節期間他們一起上航線,在外場過夜時必然的道晚安的臺詞。
程瀟曾抗議過,“你這樣我會有壓力。”
顧南亭毫不介意地表示:“為的就是給你壓力,逼你在成為機長前答應和在一起。”
面對他這種有點不要臉的坦蕩,程瀟隻能說:“我會說服自己不要想太多。”
顧南亭笑著摸摸她靈光的小腦袋,“沒錯,隻要知道我的所有行為不過是追你的手段就行。沒追上,是我沒本事,與你無關。”
然而這晚,程瀟卻說:“我要是有證據證明是她,早給她好看瞭。毛病都是慣出來的,我不喜歡給別人二次觸犯我的機會。”
如果她不做出明確回答,顧南亭真的以為她是默認,那麼對於祁玉……他上前一步,伸手要握她的,“以前我不知道。今天,我已經明確拒絕瞭她。”
程瀟卻先一步打開房門,適時退後,“你刻意的身體接觸對我來說也是觸犯!另外,現階段我們還隻是上下級關系,所以不必向我解釋。”
當房門“砰”地一聲關上,顧南亭無語地把頭抵在墻壁上。
難道真的要等她成為機長才能在一起?漫長到他根本等不及!
次日返回G市時,正值北京時間2月14日。當喬其諾把一大束玫瑰送到機場,在眾人羨慕的註視下走過來,程瀟睨瞭顧南亭一眼,“堂堂顧總也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顧南亭理所當然地回答,“像我這種沒有戀愛經驗的人,隻能以最笨拙的方式表達心意。況且我不希望以後有人抱怨我,不解風情。”言語間,他給喬其諾遞瞭個眼神。
喬其諾瞬間領悟,即便心裡納悶:老大你不準備親自送嗎?行至近前時卻一臉認真嚴肅,“顧總說瞭,今天每一位上航線的女士都應該收到禮物。”言語間把花遞過去,“程瀟,你代表大傢接收一下吧。”
顧南亭對程瀟“刮目相看”是整個公司人盡皆知的秘密,現下這麼明顯的舉動,機組成員誰不懂啊。她們邊說:“謝謝顧總,辛苦你收一下哦程瀟。”邊笑得曖昧地先走一步,唯有祁玉一言不發地上瞭機組車。
“我隻負責送,選、訂等重要環節都是我們老板親力親為。至於收,”見程瀟不伸手,喬其諾更把花塞到她懷裡,“除瞭你,還能是誰?”
程瀟不好當眾把沉得要命的一大束玫瑰砸到顧南亭臉上。但是次日,當顧南亭去到客艙服務部和編輯部,看到每位女性員工的桌上都插著一朵挺眼熟的玫瑰花時,他問:“誰送的?”
夏至理所當然地答:“不是您嗎?程瀟送過來時還每人附贈一瓶礦泉水,用於插花。”
顧南亭給程瀟打電話,咬牙切齒地問:“你什麼意思?”
對於這通意料之中的來電,程瀟回應,“既然是顧總送給大傢的禮物,當然要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顧南亭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春運過後數據顯示,中南航空的旅客發送量相比去年同期增長瞭25%,打破瞭第一季度為航空淡季的傳統慣例,實現瞭盈利。距離一年之期還剩三個月時,喬其諾的報告上已經出現瞭對比數據,顧南亭上任後9個月的業績竟然超越瞭顧長銘在任時12個月的業績。於是,顧南亭承諾的“一年為期,終年業績提升20%”的目標,在有條不紊中提前實現。
顧長銘嘆氣似的說:“被兒子拍在沙灘上的感覺真是復雜。”
知夫莫若妻,蕭素調侃道:“明明是驕傲,還表現得好失落似的。”
顧長銘笑起來,“難道你沒看出來我其實還有些不好意思嗎?一年的數據還不如他九個月做得漂亮。”
顧南亭已經忙得有一個星期沒在傢吃飯瞭,他抬頭說:“為瞭不讓我太丟臉,你刻意保存瞭多少實力別人怎麼可能知道?”
顧長銘笑得更開瞭,“到底是我兒子,什麼時候都給我留面子。”
顧南亭的心情顯然也不錯,他以玩笑的口吻說:“在蕭姨面前咱們爺倆就別互相捧瞭吧,誰不知道誰?”
埋頭用餐的蕭語珩插話進來,“可不是嘛,兩個大男人,也好意思。”
顧南亭拍她腦袋一下,“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
蕭語珩不服氣,“那你這個大人和程姐姐談戀愛的事也不能說嘍?”
顧長銘聞言與蕭素對視一眼,笑睨著顧南亭:“我也聽到瞭點風聲,但我兒子避而不談,我這當爸的也不好多嘴。”
看來程瀟說得沒錯,他太高調瞭。顧南亭眼底浮起矜持笑意,言語中竟隱隱有些不好意思,“八字沒一撇的事,有什麼可說的。”
蕭語珩見狀添油加醋,“可是怎麼好像全公司都知道瞭呀?連夏至姐姐都說,我可以改口叫嫂子瞭呢,你也不把程姐姐領回傢來,一點都不重視人傢。”
顧南亭給她夾瞭一口菜,似乎是讓她多吃少說:“我倒是想領,她也得答應啊。”
蕭語珩終於找到機會嘲笑他瞭,她笑嘻嘻地看向顧長銘,“爸爸,程姐姐除瞭是位女飛,人也長得漂亮,最關鍵的是,還特別有個性,都不理我哥。”
如果不是她跑得快,顧南亭非給她一巴掌。
顧長銘一面護著小女兒,一面鼓勵兒子:“隻要是你喜歡的,放手去追。”
蕭素朝顧南亭點頭,蕭語珩則向他做鬼臉。
顧南亭無聲地笑,他說:“知道瞭。”
晚飯過後,見蕭語珩在客廳裡無聊地翻看雜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顧南亭問她,“和馮晉驍發展得怎麼樣?”
蕭語珩被這個話題嚇瞭一跳,她紅著臉踢瞭顧南亭小腿一下,“什麼怎麼樣?不要亂說!”顯然是不允許他在父母面前提及自己的小秘密。
“我亂說?”顧南亭把她手裡的雜志抽走扔到一邊,“難道你們準備隱戀?”然後他若有所思地哦瞭一聲,“對啊,忘瞭你尚未成年瞭。”
蕭語珩眨著大眼睛強調:“我已經十八歲瞭!”
顧南亭神色不動,以長輩的口吻提醒她:“但再有不到一百天你就要高考瞭,這個時候並不是戀愛的好時機。所以別一門心思地想往馮晉驍身邊跑!我沒記錯的話,上個月你趁周末休息去瞭兩趟A市,對嗎?”
完全沒想到自己偷跑去A市的事情暴露瞭。蕭語珩一副偃旗息鼓的樣子,“說得跟真事似的,我和晉驍哥哥又不是戀愛關系。再說瞭,我去A市,是去找表哥玩的呀。”她說完就跑掉瞭,留下一臉驚訝的顧長銘和蕭素。
顧南亭負責解釋:“馮晉驍就是那個她在古城認識的警察。人不錯,不用擔心。”見蕭素眉眼之間由先前的喜悅轉為擔憂,他說:“不會影響她高考的,馮晉驍會有分寸。我隻是不想她為瞭隱瞞我們浪費精力,光明正大地交往反而比較容易能讓她放松心情。”
蕭語珩從小被被傢裡照顧得很好,蕭素難免擔心,“這孩子,怎麼一個人跑去A市瞭,小熠也沒和我說起。”
顧南亭安慰她,“蕭熠就是不想你擔心才告訴我的。沒事,她膽子還沒那麼大,每次過去都是蕭熠負責接送的。現在,傢裡知道瞭她和馮晉驍的事,以後她再出門,也不必找理由瞞你瞭。”
與顧長銘對視一眼,蕭素點頭,“謝謝你南亭。”
顧南亭像兒子待母親一樣摟瞭摟她的肩膀,“一傢人說什麼謝呢。”
根據和程安的合同,中南航空按時支付瞭購進機場快線的第一筆款。由於款項是利潤分成的形式,而中南第一季度的業績又十分漂亮,所以程安理所當然地也成瞭受益方。
財務總監向程厚臣匯報時說:“中南航空小顧總上任不到一年就打瞭一場漂亮的仗,機場快線的投入不僅是業內首例,更為他坐上總經理之位鋪瞭一條無人能夠阻擋的路。”
程厚臣不以為然,“有他老子開路,背後還有智囊團,不做出點成績他臉往哪放?”
財務總監全然不知他傢老程總和中南小顧總之間的“恩怨”,他以贊賞的口吻說:“聽說顧總卸任後就不再過問公司的事瞭,而中南航空的高層中不乏有人等著看笑話。這種情況下,他能力排眾議,把人事擴編,占領新航線,購進新飛機幾大舉措接力實現,足見是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年輕人。”
程厚臣抬頭瞥瞭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下屬一眼,“既然他那麼棒,你要不要考慮去中南謀份職?”
這……財務總監真心不明白哪句話說錯引得程總不高興瞭,他清瞭清嗓子,換瞭個話題,“程瀟是在中南飛吧?這次和中南的合作如此愉快……”
愉快?程厚臣不等他說完就打斷瞭,“你出去!”
等財務總監一臉困惑委屈地出去瞭,程厚臣正準備給程瀟打個電話過去,秘書就請示他:“程總,中南顧總的電話,您接嗎?”
換作合作之前,程厚臣一定二話不說直接拒絕,現下,他放下手機,底氣十足地喝瞭一聲:“接進來!”
盡管跟在老BOSS身邊多年,秘書還是無法適應他變化多端的脾氣,抹著汗把電話給他接進去。
電話那端,顧南亭客氣有禮地說:“伯父您好,我是南亭。”
程厚臣哼一聲,“叫我程總。”
顧南亭全然不知剛剛才成為人傢的話題,聽出老爺子情緒不佳,他穩瞭穩,再次開口:“程總您好,我是中南航空顧南亭。”
程厚臣如同二十幾歲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挑釁似地說:“怎麼,業績做得挺漂亮,向我顯擺嗎?告訴你,老子把程安的年銷售額從一百萬做到一百億時,也沒向你一樣四處招搖!”
這是怎麼瞭?顧南亭有些後悔沒向程瀟詢問一下她爹的情緒動態就貿然打這通電話瞭。但是現下,隻能繼續,“程總您誤會瞭,由於機場快線的投入效果顯著,來電打擾是想向您加單。”
加單?程厚臣孩子氣地拒絕:“不賣給你!”
聽著話筒裡的忙音,想到未來的生活要同時應對矯情的程機長和脾氣火爆的老程,顧南亭一時間有些百感交集。他嘆瞭口氣,準備給他的程程打個電話,視線不經意間落在辦公桌上的飛行員排班表,他抬腕看瞭下時間,確認這個時間程瀟在航線上,把手機放下瞭。
等程瀟落地,她主動打來電話,問:“你怎麼惹老程瞭?怎麼他又打電話來罵你?”
顧南亭揉太陽穴:“我討好他都來不及,哪敢惹他?”
程瀟笑瞭,“他最不缺的就是錢,你還上趕子給他送,顧南亭你能不能換個套路?你們城裡人不是最會玩嗎?”
碰上這種視金錢為糞土的嶽父,顧南亭也是頭疼,他嘆氣似地求助:“程程,給我指條路!”
程瀟竟然回應:“冷他幾天再說。”
顧南亭頓瞭一下,“這樣好嗎?”
程瀟一挑眉,“你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嗎?”
顧南亭坦言:“暫時沒有。”
程瀟笑得有幾分俏皮,“那就聽我的。”
轉眼進入五月,程瀟要飛A市進行模擬機檢查,這是身為民航飛行員必然要經歷的一年兩次的復訓。
出差在外的顧南亭清楚地記得她復訓的時間,在她登機前打來電話囑咐,“模擬機要配合機長飛特情,你自己多加註意。”
顧南亭的擔心是有必要的,畢竟從她開始上航線,除瞭遭遇過航班延誤,沒有真正遭遇過特情。但程瀟還是不樂意聽瞭,“註意什麼?你認為我在技術方面存在問題?”
她的天賦和努力他都看在眼裡,顧南亭立即檢討,“否則我作為你的老板能說什麼?”
程瀟笑瞭,她那麼坦然地說:“你可以以追求者的身份和我說,舍不得我走,或者等我回來這些。作為上位者,你言語不該如此匱乏吧?”
顧南亭被氣笑瞭,“程瀟,我們現在這樣和戀人有什麼區別?怎麼就非得要等你成為機長?”
“差別大瞭。”程瀟的心情顯然不錯,她語帶笑意地說:“一天沒確立戀愛關系,我就不歸你管。有和別的男人約會的自由,不必承受來自於你愛慕者的排擠。當然瞭,因為你的高調不收斂,我一直在承受者你愛慕者的嫉妒,所以,這筆賬我會毫不客氣地算到你頭上。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們男人急著確立關系不就是為瞭名正言順地摸摸小手,摟摟小腰啊什麼的。我不是隨便的人,在沒確定對方是終身伴侶的情況下,不吃這種虧。”
顧南亭又氣又忍不住笑,他沒好氣地輕責,“胡說八道!戀人之間有親昵的舉動都是情不自禁,怎麼到你那變成流氓瞭呢。”
“別解釋。女人的心思很難懂,因為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理解不瞭自己。但對於男人,我看穿你們的內在瞭好嗎?”程瀟抬腕看表,“我要登機瞭,約瞭別的男人A市見。”
聽見話筒裡的忙音,顧南亭無奈地搖瞭搖頭。
約瞭別的男人這種臺詞當然是程瀟隨口瞎說的。可當她登機,看見喬其諾給她預留的頭等艙的機位旁坐著蕭語珩時,她有預感,蕭姑娘才是約瞭男人見面的。
蕭語珩看見程瀟一怔,顯然除瞭意外更多的是擔心,她有點不情不願地叫瞭一聲:“程姐姐。”
程瀟雙手抱胸站著不動,“看你的樣子對於我們的巧遇有些排斥。要不我換個座位?作為中南的員工,我有這種特權。”
蕭語珩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隻是,隻是……”
程瀟邊側身給後面乘客讓路邊一針見血地問:“瞞著傢裡偷跑出來的?”見蕭語珩微低頭不回答,她嘖一聲,把手包放上行李架,“你運氣不太好啊,我通常不來客艙。”
被洞悉心事的蕭語珩小聲說:“晉驍哥哥受傷瞭,我去A市看他。”
程瀟還記得上次機場見面的情形,她問:“那個你哥看不順眼的警察,馮晉驍?”
蕭語珩嘟著小嘴點頭,“晉驍哥哥人很好的,不懂哥哥為什麼不喜歡他。”
程瀟更不懂瞭,她說:“姓馮的,我是說你的晉驍哥哥不是很厲害嗎?怎麼受傷的?”
蕭語珩回答:“聽說是為瞭救人質吧,具體我不知道呢。”
程瀟自言自語似的說:“現在的人也是夠腦殘的,除瞭狹持人質就沒別的什麼高招嗎?社會都在進步,他們卻始終原地踏步,活該被抓。”
蕭語珩隱隱覺得畫風不對,她完全接不下去,想瞭想換瞭個話題,“程姐姐你有答應我哥哥的追求,做他女朋友瞭嗎?”
程瀟玩笑似的說:“他那麼討厭,連你晉驍哥哥那麼好的人都看不順眼,我怎麼做他女朋友?”
“啊?這,沒有關系的吧。”蕭語珩開始替顧南亭說話,“我哥哥超級棒的。他從小習武體能第一,更是學霸一枚。十六歲就進入航校學習,是那一屆最優秀的學員,曾經代表他們飛行學院參加……”
顧南亭身為中南航空的掌舵人,履歷有多精彩程瀟當然知道。可看見十八歲的蕭語珩眼裡滿是崇拜地講述這些,她還是忍不住會心一笑,像哄小孩兒似的說:“你哥那麼棒,和他在一起的話,我不是高攀瞭?”
“才不是。”蕭語珩立即說:“幸好他棒點,要不哪來的競爭力打敗情敵追到你啊。”
這麼機靈可愛的小姑娘,誰會不喜歡呢。於是兩個多小時的飛行時間變得有趣多瞭,而向來喜靜的程瀟竟然也沒覺得話嘮款蕭語珩打擾到瞭自己。當飛機開始下降高度,她難得用心地問瞭一句:“有人接機嗎?”
蕭語珩的眼神閃瞭一下。
程瀟當即就明白瞭,“馮晉驍也不知道你過來?”
蕭語珩撓撓小臉,“他連受傷的消息都瞞著我,肯定不會同意我來的。”
“這是給他驚喜嗎?”見蕭語珩微微臉紅沉默的樣子,程瀟一挑眉,“警察的女朋友也是一項高危職業。沒看出來你年紀輕輕,倒很有勇氣。”
蕭語珩不服氣地反問:“你比我大不瞭幾歲吧?”
程瀟似乎很認真地想瞭想,才說:“我心理年齡大,差不多三十幾吧。”
蕭語珩見她表情認真,居然相信瞭,“難怪你能忍受我哥的老古板和嚴肅呢。”
“我隻是隨口一說,你竟然信瞭?我很老很像三十幾嗎?”程瀟決定收回誇她機靈可愛的話瞭。
到達A市後,程瀟坐機組車進市區。至於蕭語珩,鑒於她一不小心說錯瞭話,程瀟隻順路捎瞭她一段,然後把她扔在她指定的地方。
程瀟剛到基地報瞭道,飛機上主動要求互換瞭號碼的蕭語珩就發來短信,“我到啦,程姐姐放心。啊,對瞭,不要告訴我哥哥哦。”
憑你那點道行還想和顧南亭鬥?不過,誰讓人傢是妹妹呢,鬥輸也是贏傢。
程瀟回復,“知道瞭。”
當晚顧南亭打來電話,她隻字未提和蕭語珩相遇的事。直到次日顧南亭查到蕭語珩竟然又是坐中南的航班去瞭A市,他問:“有沒有在飛機上遇見珩珩?”
程瀟正在吃午餐,她如實答:“她就坐在我旁邊,給我講瞭一路你的成長史。”
如果不是瞭解她不多話的個性,顧南亭估計會發火,但他還是沒控制住責問瞭她一句,“昨晚怎麼沒告訴我?”
“你又沒問?”程瀟把筷子放下,“我昨天還在飛機上遇見瞭林機長,時明,王乘務長,需要一一向你匯報嗎?而且,顧南亭,你以為我是你們傢保姆,發現小姐離傢出走瞭,要和你一樣急得滿世界找?”
顧南亭感應到她的火氣,緩和瞭語氣,“怎麼,復訓不順利?”
“至今為止,我程瀟還沒遇上解決不瞭的飛行難題。”
被掛瞭電話後,顧南亭不再打也知道,程瀟必然是關機瞭。
結束當天的復訓後,程瀟拒絕瞭一位長得頗有幾分姿色的機長的邀請,獨自外出。
對於A市她並不陌生,盡管每次外場過夜時她都不和同機組的成員一起活動,在天氣好又落地早的情況下,她還是會去市區轉轉,目的在於找一傢不那麼烏七八糟的酒吧坐一坐。當然,在次日需要上航線的情況下,她是不會喝酒的,尤其還是一個人。
這一晚程瀟原本也是準備尋個地兒打發時間。結果在出租車經過西大街時,她看見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是上次飛機上心臟病發去世的女乘客的丈夫王老先生。
原本顧南亭說和她一起去探望老人傢,卻因為兩人都忙擱置至今。程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是在出租車把老先生甩得快看不見時,她還是忍不住吩咐司機,“停一下。”
王老先生比上次見時蒼老瞭很多,身上還背瞭個包,而這裡又距離火車站不是太遠。程瀟判斷他是剛從G市坐火車過來的。她先自我介紹,“我是中南航空的員工,上次在飛機上我們見過,您還記得嗎?”
王老先生的記憶力還不錯,他仔細端詳瞭程瀟幾秒,然後笑瞭,“是你啊姑娘,你沒穿制服我差點沒認出來。”
程瀟自我介紹:“我叫程瀟。”
王老先生關切地問:“上次廣播的事,你沒被領導批評吧?”
程瀟搖頭,“謝謝您的理解。”
王老先生點頭,“這麼晚瞭,你一個姑娘傢怎麼獨自在外面啊?別讓你爸媽擔心,快回傢吧。”
程瀟沒有過多的解釋,隻問:“您這是剛從G市過來?要去哪兒,我送您。”
王老先生回答,“我是過來處理兒子留下的房子的,有人要租。我這有地址,不用麻煩你。”
程瀟猜他可能是因為耿耿於懷妻子在飛機上突發心臟病去世才選擇瞭坐火車來A市,“反正現在也晚瞭,房子的事要明天才能辦,您住哪裡,我先送您過去。”
王老先生卻說:“不晚不晚,那人說他白天上班很忙沒有時間,隻能晚上看房子。”
晚上看房子?程瀟下意識皺眉,“如果您相信我,把地址給我看一下。”
她是個姑娘傢,還在飛機上幫過自己,老先生當然是相信的,他拿出一個小筆記本,翻開記著地址的那一頁,“就是這裡,我去過一次。”
地址的大坐標是在城南,訓練基地的方向,那邊相比市區,要偏很多。
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善良的老先生,程瀟一定會懷疑對方的居心。但她還是決定陪他過去,不過在此之前,她給蕭語珩打瞭個電話,接通過後問:“你晉驍哥哥在嗎?”
對於她的來電,蕭語珩有些意外,“你不是該找我南亭哥哥嗎?”
程瀟眉眼之間有笑意,“吃醋啊?放心,我對你晉驍哥哥沒興趣。我找的是馮警官。”
電話那端就換人瞭,“我是馮晉驍。”
程瀟這樣介紹自己:“我是程厚臣的女兒。”
馮、程兩傢的交情馮晉驍是清楚的,加之先前聽大哥馮晉庭提過有意招攬程傢女兒到海航工作的事,他聞言以低沉有力的聲音說:“程瀟?”
“是。”他認識自己,程瀟就放心瞭,“我現在在A市,要陪一位老先生去城南處理房子租賃的事情。因為時間有點晚,安全起見,我想把地址給你。”
職業的敏感令馮晉驍眉心微聚,“如果你認為有危險,就在原地等我。”
程瀟拒絕瞭他的好意,“我隻是防患於為然,你不用緊張。”
馮晉驍靜瞭幾秒,“你把地址發過來吧。”
就這樣,程瀟把自己的地址給瞭馮晉驍,陪老先生去城南瞭。
和程瀟想像的差不多,那是一處過舊的完全可以拆除重建的小區,因地處偏僻,無論是出租還是出售,價格相對較低。而老先生之所以特意從G市過來,是因為這位租戶很有誠意,價格出的頗高。
程瀟都懷疑對方的用意瞭,猜測他是不是得知老先生孤身一人有所圖謀。然而見面時,對方直接拿出五萬現金:“我先預付一年的租金。合同您帶來瞭吧,我們可以馬上簽。如果沒有問題,我想今晚就搬進來。”
因為之前都在電話裡溝通好瞭,王老先生拿出帶來的合同。程瀟接過來看瞭看,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租房合同,沒有任何異樣。她把合同擺在桌上,稍顯抱歉地說:“我們還打算找人打掃一下再給您鑰匙,畢竟這房子有段時間沒人住,實在有些……”
自稱李志的男人推瞭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笑得溫和:“我因為工作調動來到這裡,住酒店都住怕瞭,想盡快找回傢的感覺,而且明天我太太也會過來。到時候,我們自己收拾。”
這個理由聽上去似乎還挺感動人的。程瀟點點頭,像是在表達贊賞之意,“李先生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李志卻正好在這時在合同上簽好瞭名字,“你們看這樣行嗎?”然後他拿出身份證原件,“一忙忘記復印證件瞭,老先生您看一下吧,我都把一年的房租付給您瞭,您沒什麼不放心的吧?”
他面上的親和笑意,以及表現出來的客氣有禮,都是加分項。然而,程瀟覺得他是故意岔開瞭自己的話題。她接過身份證,邊狀似隨意地正反面看瞭看,邊動作利落地用手機拍瞭張照,然後說:“復印件保存起來也麻煩,這樣存手機裡正好,是吧叔叔?”
王老先生不知其中蹊蹺,程瀟說好他自然不會多說,“都行。”
程瀟適時把身份證遞過去,“李先生收好。”
李志面色無異地接過去,“好。”
程瀟註意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不滿,但她假裝沒看見,“既然都沒問題瞭,我們走吧叔叔,別打擾李先生休息。”
當房門在背後關閉落鎖,程瀟不自覺繃緊的神經才恢復正常。她扶著老先生快步離開,才走到小區門口,兩輛車分別從兩個方向急速駛過來停下,下一秒,顧南亭和馮晉驍一前一後從車上下來,直奔她而來
顧南亭確認她安然無恙,顯然松瞭口氣,語氣卻沒收住,質問她:“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復訓基地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程瀟,你還想不想繼續飛瞭?”
身為中南航空的領導者,顧南亭除瞭語氣差點,說得一點沒錯,但他的態度依然是程瀟不能接受的,她反駁道:“我還能不能飛,確實是你一句話的事。但是顧南亭,你可以在明天,我的工作時間內處分我,不是現在。”
王老先生是見過顧南亭的,知道他是中南航空的領導,他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趕緊說:“顧總啊,我先給您道歉瞭,要不是為瞭幫我……”
程瀟卻打斷他,“不用和他解釋,我們走。”
見她直奔反方向的馮晉驍的車而去,顧南亭壓著脾氣喊,“這邊!”
程瀟理都不理他,隻對馮晉驍說:“可以麻煩馮警官送我們一下嗎?或者我打車?”
顧南亭的目光逼視下,馮晉驍忍笑為老先生打開車門,“樂意效勞。”
等兩人上車坐好,馮晉驍在顧南亭發作前把車鑰匙扔給他,“用完給我送回醫院就行。”
爭執根本在所難免。但兩人默契地在外人面前忍住瞭脾氣。直到把王老先生安頓好,顧南亭率先發難。不過,像擔心程瀟一氣之下把他扔下開車走人似的,他先把車鑰匙拔下來收好,才冷聲質問:“復訓有嚴格規定,沒有特殊情況不準外出。程瀟,誰給你的特權?”
“有火就往我身上發,別牽涉別人。”程瀟冷靜地將他一軍,“如果你認定我違反瞭復訓紀律,可以讓停我的飛,我一句都不辯駁,顧總!”
她哪裡是不辯駁,明明是提醒他別拿“顧總”的身份壓她。顧南亭咬牙切齒,“接到馮晉驍的電話,知道你可能有危險,我直奔傢園小區。程瀟,我做得還不夠?”
程瀟冷哼一聲:“你是為誰特意飛來A市,需要我提醒你嗎?顧南亭,我請你再確認一下此行A市的目的。另外,即便遇到危險,也是我程瀟的事,無論後果怎樣,我的決定我來擔,不需要你,或是公司負責。所以,你來與不來,我不會有任何的責怪或不滿。”
原來她以為自己是為蕭語珩而來!顧南亭想到中午和她結束通話後,自己已經給蕭熠去過電話,請那位代為照顧蕭語珩。然而,整個下午卻因和她那通不愉快的電話心神不寧,索性改變出差路線,轉機來到A市。結果——
顧南亭靜默地註視程瀟幾秒,“我很確定,更改行程來A市是因為你。”
如此篤定的回答出乎程瀟的意料,她顯然停頓瞭下,才不太有誠意地說:“我謝謝顧總關心。”
顧南亭不需要她的感謝。他隻是想:曾經,自己沒有過多的關註她時,她也平安無事。那是不是證明自己擔心太過?他收斂瞭脾氣,緩和瞭語氣,“這麼晚瞭,出來幹嘛?”
程瀟抬起頭,看著她,“這是以顧總的身份問的嗎?”
顧南亭沒好氣,“是我顧南亭問你程瀟。”
程瀟沒急著回答,隻敲敲車門。等顧南亭解開車鎖,她坐上車才說:“那我拒絕回答。”
顧南亭用力關上車門,“我怎麼會喜歡你這種女人,簡直自虐。”
程瀟笑得不以為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顧南亭把車開得飛快,程瀟舒服地半躺在後座,一路都在自娛自樂地哼唱,“我嫌你愛我愛得不夠深,你卻說愛得太深容易醉人,是害怕傷到心疼,還是有瞭別人……”
顧南亭幾乎動瞭把未來程機長扔在路邊的念頭。
卻沒舍得。
到瞭基地,程瀟下車走人。顧南亭沒有攔她,隻在她走進大門前揚聲說:“我從西南基地轉機過來,是因為從中午時起你一直不接我電話。程瀟,以後再吵架,能不能不要關機?”
比肢體的阻攔有效很多。程瀟聞言停步。
柔和的路燈下,顧南亭註視她纖瘦高挑的背影,眼神深邃難辯,“我到基地宿舍找不到你,打你電話你也不接,這個時候馮晉驍告訴我,你可能有危險。程瀟,見到你之前,我很擔心。”
周圍很靜,夜風微涼,程瀟轉過身,原地站瞭片刻後,在他的註視下走回來,“我下午關機是因我在模擬機上訓練。而在我關機之前,你沒有再打過來。至於晚上,我手機靜音瞭,是真的沒聽見。”
她願意解釋已是難得。顧南亭心情瞬間好起來,他說:“你的意思是我特意飛過來哄你根本是多餘?”
或許是“哄你”的說辭取悅瞭程瀟,她眉眼之間浮現出很淡的笑意,“顧南亭,現在這樣無賴的你遠比高高在上訓人的姿態可愛很多。”
“用可愛形容男人可不恰當。”顧南亭慢慢笑瞭,下一秒,他俯身把她牢牢抱進懷裡,“讓我感受一下真實的你,剛剛擔心壞瞭。”
他這樣說,程瀟如何拒絕?她安安靜靜的,沒做任何抵抗。然後,她聽見顧南亭在她耳邊低語,“我不是責怪你隱瞞和珩珩相遇的事,我是氣她臨近高考瞭還四處亂跑。”
“那你朝我發什麼脾氣?”程瀟賞他兩個字,“妹控!”
顧南亭笑,“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分分鐘變妻控。不對,是甘心讓你變夫控。”
程瀟抽手給他一下子。
顧南亭抱她更緊:“感覺不對怎麼還去?寧可把地址發給馮晉驍也不告訴我?”
程瀟理所當然地答:“不是你說的嘛,遇到麻煩,你不會比警察處理得更好!”
……好吧,顧南亭又被自己挖的坑埋瞭。他隻能說:“我打架還行!不過,停飛的話是真的,你最近飛行任務太重,我都約不到你。”
程瀟伸出手環在他腰上,故意說:“還不是為瞭快點飛滿航時考慮你。”
“原來有人和我一樣被自己挖的坑埋瞭。”顧南亭因她擁抱的動作笑得很溫柔,“要不現在就開始一段戀情?說實話,我有些迫不及等。”
程瀟用力在他勁瘦的腰上掐瞭一把,“適當給你塊糖而已,別當真瞭。”
“那得再甜一點,才更有動力。”話音未落,顧南亭松開手,改用唇封住她不饒人的嘴。
纏綿激烈的一吻過後,顧南亭還不忘追問,“誰批準你出來的?”
程瀟心裡還在懊惱對於他的吻無法抗拒,負氣地說:“追求者。”而她的臉,盡管夜色太濃,還是被顧南亭發現瞭未褪去的微微紅暈。
他笑瞭,寵愛地說:“這次就饒瞭你!”
馮晉驍有點好奇顧南亭和程瀟最後是怎麼解決矛盾的。但那兩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怎麼可能讓外人知曉細節?唯有蕭語珩憨憨地糾結,“哥哥明明在西南基地出差,怎麼突然跑過來瞭?晉驍哥哥你說,他是要收拾我,還是來找程姐姐啊?”
馮晉驍在她額頭敲瞭一下,“敢瞞著傢裡偷跑出來,我以為你不會害怕。”
蕭語珩低著頭,略顯委屈的樣子,“我有給媽媽留字條啊。”
“你是怎麼留的?”
“我……我說來看表哥。”
“珩珩,先不說馬上要高考瞭,這個節骨眼兒你不該分心,就憑你瞞著傢裡跑到外地來的舉動,足夠顧南亭訓你一頓。”
蕭語珩的眼淚都快掉下來瞭,“可你受傷瞭,我擔心嘛。我又不好意思和媽媽說來看你,他們,都以為你是我男朋友。”
馮晉驍聞言沉默瞭一下,然後他說:“這個階段,我們不談其它,你先安心備考好嗎?”
像是怕他誤會自己糾纏一樣,蕭語珩把眼淚忍住瞭,“高考當然是我的首要任務啊,我又沒想怎麼樣。”
她笑得有多勉強,馮晉驍怎麼會看不出來。他控制不住胸臆間湧起的心疼,握住她的手,“等你高考結束,我有話和你說。”
蕭語珩看著他,原本失望的眼底霎時有希望湧起。
馮晉驍被她眸中的光亮感染,微笑而不自知。
顧南亭在這個時候來到病房,他語氣不善地說:“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蕭語珩倏地站起來,馮晉驍卻沒有松手的意思,依然握著她的手。
顧南亭走過來,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見蕭語珩想要掙脫馮晉驍的手又掙不脫的尷尬模樣,他略一抬手,不輕不重地在馮晉驍手腕上打瞭一下,“知道你喜歡她,不用人前人後的炫。”
馮晉驍隻好松手,蕭語珩則紅著臉站到顧南亭身旁。
顧南亭看也不看蕭語珩一眼,隻說:“去問問醫生他的傷怎麼樣,否則你也走不安心。”
蕭語珩當然不想走,但她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多停留,邊小聲抱怨,“每次都趕我走。”邊往外走。
等她出瞭病房,見馮晉驍沒有先開口的意思,顧南亭問:“怎麼不道歉瞭?我以為馮警官該有話說。”
馮晉驍心裡確實有歉意,畢竟在這個時候把人傢妹妹招惹得都離傢出走瞭,可上次在機場還恨不得拍著胸脯保證,他現在實在有點不好意思開口,聞言苦笑,“看在我昨晚幫瞭你的份上,顧總嘴下留情。”
也對,人傢是幫瞭忙的,自己總不好過河拆橋。顧南亭把車鑰題扔給他,“程瀟覺得那個租戶有點奇怪,但具體哪裡奇怪她說不上來。稍後我把租房合同和那個人的身份證發到你手機裡,查不查由你。不過先聲明,查完沒問題的話,別怪我們亂報案。”
對於昨晚,馮晉驍也莫名地認為該有後續,他問:“昨晚的具體情況程瀟和你說瞭嗎?”
顧南亭當然清楚他是要根據那些細節判斷租戶哪裡奇怪。問題在於,有瞭那一吻之後,他們就把租戶的事拋在腦後瞭。
馮晉驍誤會顧總除瞭被甩瞭照片,還被甩瞭臉色,他說:“我自己問她吧。”
顧南亭卻不同意:“還是我來。萬一對方真有問題,你和她接觸的話會給她帶來危險。”
馮晉驍佩服他的反應能力,“顧總考慮很周全。”
“誰的人誰管。”顧南亭起身,“明天我帶她回去,你沒意見吧?”
這個“她”當然是指蕭語珩。馮晉驍笑瞭笑,“當然,替我向伯父伯母說聲對不起,下次回G市我親自上門向他們道歉。”
顧南亭橫他一眼,“你這登堂入室有點早吧?”
馮晉驍卻有自己的堅持,“珩珩畢竟還小,未免你們擔心,還是有必要的。”
顧南亭就知道對於和蕭語珩的關系,他有瞭決定。
本以為蕭語珩偷跑來A市的事就算告一段落瞭,結果顧南亭尚未走出醫院,收到照片的馮晉驍就打來電話,問他:“程瀟還在A市嗎?”
他嚴肅的語氣令顧南亭眉頭聚緊,“租客真有問題?”
馮晉驍抱歉地說:“把珩珩牽涉進來的案子有在逃犯,這個租客應該是其中之一。”
TMD,這手氣!顧南亭決定帶程瀟去拜拜瞭!
安全起見,他把蕭語珩送去瞭蕭熠那,才帶馮晉驍去瞭復訓基地。
程瀟剛剛飛完一個特情,見馮晉驍也在,她笑道:“那個租戶不會是通緝犯吧?”
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顧南亭的脾氣就上來瞭,“你嘴開過光吧,以後別亂說話。”
馮晉驍把一張通緝令拿出來,上面的男人梳著中分頭,戴近視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和租戶李志有七分像。他介紹道:“他涉嫌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去年從古城潛逃,本名羅永。”
程瀟有些意外,“殺過人嗎?”
馮晉驍如實回答:“他手裡的人命不低於五條。”
程瀟對著顧南亭心有餘悸地拍胸口,“你昨晚的擔心是有必要的。”
顧南亭無語。
通過程瀟,馮晉驍掌握瞭昨晚的所有細節,再結合那張應該是偽造的身份證上的照片,他已經能夠確定,李志就是羅永。他馬上部署,在羅永租住的小區裡開始佈防。
對於他沒有立即展開抓捕行動的行為,顧南亭很不滿,“你是準備等他發現報復程瀟才動手嗎?”
馮晉驍的考慮卻是,“羅永沒有妻子,隻有個弟弟,租房或許是為瞭等他。”
羅永在等誰顧南亭不管,他隻認定,“如果李志就是羅永,憑程瀟拍他身份證的舉動,我有理由相信,他會對程瀟不利。”不給馮晉驍解釋的機會,他抬手抓住對方衣領,“破案抓人是你的工作,我無權幹涉,但如果你是個男人,就別把女人當餌。萬一打草驚蛇傷到程瀟,馮晉驍,我保證不會像上次那麼客氣。”
馮晉驍不能責怪他的憤怒,默默地忍瞭。
然而,先前還急著入住的李志卻一天一夜沒有出現在出租屋。起初大傢都以為,他是外出瞭,直到刑警隊的人從中午守到深夜,再到凌晨也不見他回來,馮晉驍意識到,可能打草驚蛇瞭。
顧南亭幾乎是立即決定取消程瀟復訓的行程,有意帶她和蕭語珩回G市。
不等馮晉驍說話,程瀟已經反對瞭,“我飛我的,警方幹警方的,有什麼必然聯系?”
顧南亭覺得一向聰明的女人此時此刻蠢到他頭疼,“你當羅永是傻的嗎?如果真如馮晉驍所料他發現瞭警方的行動,你會成為她首先要除掉的目標你懂嗎?”
程瀟全然無所謂的樣子,“世界那麼大,我又在天上飛,他能憑一面之緣把我的身傢背景摸個清楚?除非他是第二個你。”
顧南亭聞言火瞭,“我的一切心機都是因為喜歡你,他卻是為瞭幹掉你。你把我和他劃等號?”
兩人明明是在爭執,卻提醒瞭馮晉驍,他馬上翻出租房合同的照片,根據上面的電話打給王老先生,“您好,我是程瀟的朋友,昨晚我們見過面……”
顧南亭也反應過來應該提前對王老先生做出安排。見馮晉驍的臉色越來越沉,他意識到可能是晚瞭。果然,馮晉驍掛瞭電話說:“羅永在昨晚就給王老先生打瞭電話,詢問瞭程瀟的身份。”
所以,程瀟拍他身份證的舉動確實令他起疑瞭。而程瀟的名字,乃至她是中南航空飛行員的身份,均已暴露。
“有報復我的功夫跑出多遠瞭,他倒是不怕浪費時間。”程瀟表示理解不瞭犯罪份子的心態,她有點泄氣地說:“以後我要是再多管閑事,顧南亭你就剁瞭我的手!”
我剁你手,你就得要我命。顧南亭竭力壓制著火氣:“我稀罕你?!”
程瀟也不生氣,她想瞭想建議,“你領蕭語珩回去吧,復訓結束之後我預支個療養假。”她看向馮晉驍,“療養假就一個月,我隻能配合到這一步瞭。”
“你閉嘴!”顧南亭目光沉湛地看向馮晉驍,“我現在就要帶她們兩個去機場,抓不抓得到羅永,怎麼抓,那是你的事。”
站在警方的立場,馮晉驍當然希望程瀟留下配合他們。但站在男人的立場,他懂得顧南亭對程瀟的保護。畢竟,作餌是有危險性的,生命危險。身份互換,馮晉驍也不願意把蕭語珩牽扯進來。於是,他迎視顧南亭投過來的視線,沒有說話。
相比他的關心則亂,程瀟顯得更理智,“羅永是有五條人命的重犯,在我不小心招惹瞭他的前提下,他逍遙法外一天,我就擔驚受怕一天。所以,我希望他能盡快落網。”
顧南亭也有屬於自己的堅持,“我不否認,在飛行上,你是高手。但現在的情況不同,我們面對的是殺人犯,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飛,實在不夠格和他周旋。術業有專攻,抓人辦案這種事,就該是警察的職責。程瀟,你不要覺得這件事刺激,就想經歷一下。作餌和飛行一樣,是要承擔風險的,我請你以安全為最先考量。”
他們這樣爭執不下,難保不會一言不合吵起來。馮晉驍實在不願意兩人因此傷瞭感情,他適時插話進來,“讓你們留下,確實有些自私。但是顧南亭,程瀟說得沒錯,羅永既然起瞭疑,隻要他不落網,就存在安全隱患,程瀟隨時都會有危險。與其無休止地擔驚受怕下去,不如盡早把他引出來,以絕後患。”
顧南亭看向他的目光充滿瞭不滿,“就怕把餌放出去,你們也未必抓得到人!怎麼,我說錯瞭?那他們是怎麼逃脫的?在古城,珩珩不是你們的餌嗎?”
馮晉驍視線坦然堅定,“珩珩有多柔弱,你作為哥哥應該最清楚,但她都平安無事不是嗎?顧南亭,你要對警方有信心,我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也對程瀟有信心,她比珩珩更機警冷靜。”
顧南亭是真的動瞭怒,他的語氣冷寒如冬雪,“馮晉驍!”
除此之外,他沒再多說一個字。但作為男人,馮晉驍什麼都明白。當顧南亭甩門離開,他對程瀟說:“別因為案子和他吵,他是真的在乎你。”
程瀟神色平靜地說:“我要是不懂他的心思早和他吵起來瞭。”
程瀟是真的懂。正因為懂得顧南亭的擔心,她才更希望羅永早日落網,讓他安心。
所以這一次,她的堅持不是為自己。
顧南亭把程瀟送回基地就走瞭。程瀟叫他他不理,打他電話他也不接,後來竟然還關機瞭。程瀟以為他一氣之下真的領蕭語珩回G市去瞭。問喬其諾,那位卻說:“你說顧總在A市?他不是應該在西南基地嗎?老大還真是貼心,知道我忙,沒麻煩我給他預留機位。”
一時間,程瀟也拿不準他到底走瞭沒有。她隻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似的,繼續當天的訓練。單發著陸的特情飛行中,她表現最為突出,比男性飛行員更為沉穩冷靜。
與她搭組的張姓機長說:“我原本對於女飛還很排斥,程瀟,你讓我刮目相看。”
程瀟顯然並不欣賞這種恭維和搭訕,她神色清冷地說:“那是你對女飛有偏見。”
她下機後戴上墨鏡,徑自離開。
張姓機長揚聲喊,“程瀟,能賞臉吃個晚飯嗎?”
程瀟頭也不回地直言拒絕,“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想浪費時間。”
好直接的姑娘,一點餘地都沒有。張姓機長盯著她纖瘦高挑的背影,猶自苦笑。
程瀟完成當天的訓練就回瞭宿舍。在顧南亭的手機持續關機的情況下,她像出現時差一樣,輾轉難眠。蕭語珩的電話在這時打來,沒心沒肺地向她發出邀請,“程姐姐,要是你晚上沒訓練,要不要出來玩?”
她還在A市?身處基地的程瀟望向窗外的星光,“你要是個男人我或許還願意考慮一下。況且,你晉驍哥哥沒有告訴你嗎,我可能成為通緝犯的目標瞭,你敢和我玩?”
蕭語珩嘻嘻笑,“是晉驍哥哥讓我約你出來的呀。他說你一直在基地,犯罪份子也沒機會對你下手啊。你出來玩,對方才有可乘之機。”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是,程瀟還是在心裡把馮晉驍罵瞭一頓:“你晉驍哥哥真是敬業!”
蕭語珩意識到她情緒不佳,討好地說,“聽說你和我哥哥吵架瞭,他那個人啊,就是不會說話。程姐姐你不要生氣瞭好嗎?我替他向你求個情,你就多原諒他幾回吧。”深怕程瀟拒絕,她馬上說:“就這麼說定啦,我請你喝酒,地址我稍後短信給你,你一定要來哦。”
然後很快的,天上人間的地址發到瞭她手機裡。既然是馮晉驍的安排,他肯定是有萬全之策的,程瀟決定去。她才走出訓練基地的大門,就被突然亮起的車燈晃得抬手遮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是何許人。程瀟因確認顧南亭沒走心情很愉悅。她快步走過去,坐上車時主動討好他,“顧總這麼晚瞭還沒休息,真是辛苦啦。我今天的飛行很順利,表現棒棒的,你要不要表揚我兩句?”
顧南亭瞥她一眼,語氣淡淡,“我不批評你就是對你的表揚。”
程瀟繼續扮乖,“顧總,我有事需要向您請示……”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瞭,顧南亭邊啟動車子邊說:“你人已經走出基地大門瞭才想起來請示我能否外出,是不是有點晚?”
程瀟歪著腦袋看他,滿眼崇拜,“顧總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我這點小心機根本上不瞭臺面。既然如此,我就當你批準瞭。”
顧南亭快要忍不住笑瞭,他刻意板著臉說:“我都不知道你也會撒嬌。”
程瀟眸色清亮動人,“如果不是我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老程那麼難纏能獨寵我一人?”
顧南亭憋不住笑瞭,他微微嗔道:“恃寵而嬌!”同時伸出右手握住程瀟的左手。
程瀟沒有掙脫,隻是輕輕地動瞭一下,“顧總很會把握時機嘛。”
顧南亭單手扶穩方向盤,“不趁你討好我的時候下手,更待何時?”隨後才問,“去哪兒?”
程瀟如實說:“天上人間,你親愛的妹妹約我喝一杯。”
天上人間,那是蕭熠的地盤,況且自己還在她身邊,一般危險可以應對。顧南亭應瞭聲:“好。”手心微一翻轉,扣緊她五指。
天上人間是蕭語珩親表哥蕭熠名下的一傢酒吧,那時還沒擴建成會所,規模並不大。但酒吧畢竟是魚龍混雜的地方,不比航空俱樂部紅酒吧清靜。當重金屬音樂傳進耳裡,顧南亭本能地就把程瀟摟在瞭身側,一路把她帶到吧臺右側蕭熠所在的相對僻靜的位置,避免有人和她發生肢體接觸。
這還是顧南亭發生時間錯位後首次與蕭熠碰面。相比七年後深沉內斂,高高在上的蕭總,此時的蕭熠身上透出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而他眼底似笑非笑的情緒則是對他摟著程瀟出現的調侃。
顧南亭的心情早已因為程瀟的討好晴朗起來,他松手給瞭蕭熠一拳,“憋住瞭,笑出來看我不砸你場子。”
蕭熠忍笑朝程瀟挑眉,“這爺們有點拳腳功夫,我還真有點惹不起。”說著伸出手,“蕭熠,珩珩表哥。”
程瀟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程瀟,中南副駕駛。”
蕭熠朝她豎大拇指,“技術帝,佩服。”
蕭語珩拉程瀟坐在自己旁邊,“沒想到你們一起來瞭。我打哥哥電話他一直不接,我還擔心他錯失一次表現的機會呢。”說完,她親熱地朝身旁的另一位姐姐介紹道:“這就是我和你說的,我南亭哥哥全力追求中的程姐姐,是位飛行員。”
程瀟微一點頭,“程瀟。”
對方也點頭回應,“赫饒。”
顧南亭聞言忽然停下攻擊蕭熠的動作,轉頭看過來。面前的女孩子梳著利落的短發,眉目之間透出英氣,而她淡然微笑的樣子又柔和這份硬朗,令她整個人散發出安靜的氣質。
確實是赫饒沒錯!
此時安安靜靜的女孩子,和後來成為特警隊唯一女隊員的赫警官、赫組長的氣質和氣場,差之千裡。
顧南亭猛地記起,今年的十月十日,也就是幾個月之後,赫饒經歷瞭震驚警界的雙十慘案。在那場案件裡,身中五槍的她,在生死之門走瞭一遭。
顧南亭終於意識到,曾經發生瞭太多自己未關註的事情。相比蕭語珩的流產,對赫饒有著養育之恩的大伯一傢的慘死,是赫饒此生最痛苦的經歷。而她悄然地愛瞭多年的蕭熠,此時和她已然成為朋友的蕭熠,卻是心系她人,對此一無所知。
想到蕭熠知情後的後悔莫及,想到赫饒在之後幾年裡承受的無助與痛苦,顧南亭實在於心不忍。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沉重,而他看向赫饒的目光則充滿瞭如同兄長一般的憐惜,愧疚。他也在思考,自己該做點什麼,才能阻止赫饒經歷那一切。然而,蕭語珩晚去瞭古城半個月,也未能改寫和馮晉驍相遇的命運,發生在赫饒身上的事情,他又能否改變得瞭呢?
赫饒是敏感的,註意到他的註視,以眼神詢問蕭熠。
蕭熠介紹道:“顧南亭,珩珩除我之外的另一個老哥。這是赫饒,賀熹同學,你們應該認識吧?上次不是托我照顧嘛,知道你來瞭A市,特意把她接來讓你鑒定,我照顧的是否得當?”
正常的時間軌跡裡,與赫饒的相識是在她成為馮晉驍的徒弟之後,她與蕭語珩成為好朋友之時。今時今日卻——和喬其諾成為自己的助理一樣,過程不對,細節不同,時間也有偏差,唯獨結果一樣。這是命運的又一次捉弄嗎?顧南亭忽然不知道該拿怎樣的心情面對赫饒。
赫饒卻先開口瞭,她說:“蕭哥說,你曾提起我。”
顧南亭險些接不上話,無奈之下隻能扯一個更遠的謊:“我認識邢唐。”
赫饒聞言臉色微變,然後,她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
顧南亭立即從她點頭的動作中確認,此時的她,已經知道瞭自己的母親是邢唐繼母的事實。因為對於赫饒,他這樣和蕭熠說過:“我一個朋友的妹妹。”而她根本沒有哥哥,有的僅僅是邢唐那個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異父異母的所謂“哥哥”。
邢唐對赫饒的愛意,遠比赫饒比蕭熠更深厚,顧南亭無法定位她和邢唐的關系。他不想再繼續這場談話,以眼神示意蕭熠出去一下。
兩人站在走廓盡頭的窗前抽煙。
蕭熠見他遲遲不說話,笑問:“怎麼瞭,心事重重的?不會被珩珩說中瞭吧,和那位程小姐吵架瞭?看你們出場的樣子不像啊。再說瞭,憑你顧總,不該輸的。”
顧南亭瞥他一眼,打擊道:“憑你蕭總,也該是十拿九穩。結果呢?”
結果他依然錯失瞭賀熹。但此時,蕭熠哪裡知道結局?他笑得無所謂,“早晚的事。”
他的篤定是因為有堅持的信心,是以為可以滴水穿石守到賀熹點頭那天。然而,就在全世界都以為賀熹終有一天會和蕭熠在一起時,那個賀熹放在心裡六年的男人,回來瞭。
卻不能直說。顧南亭的目光裡充滿瞭無奈和挫敗,“有些事我現在沒辦法解釋更多。但對於赫饒,蕭熠,你真把我當兄弟的話,聽我的,時刻關註她的動態,在她遇到困難時,施以援手。”以免日後後悔。
他神色凝重,語氣低沉,是罕少的嚴肅之意,而他的話也別有深意。蕭熠收斂瞭玩笑之心,“你到底想說什麼?別說她是賀熹的同學,即便不是,就憑相識一場,她叫我一聲‘蕭哥’,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我蕭熠會袖手旁觀嗎?”
憑你的為人當然不會。怕的是,你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賀熹身上,對於赫饒的需要根本無從獲知。顧南亭無法顧及太多,他決定明說,“進入十月,和赫饒保持最緊密的聯系。”
蕭熠盯著他,許久,“你是怎麼瞭?赫饒和我說,她根本沒有什麼哥哥,而她,也不認識你。”
“這不重要!”顧南亭的音量下意識提高瞭些,他沒有回避蕭熠的目光,“別問我為什麼蕭熠,如果你信我,進入十月之後,能和赫饒寸步不離最好。”
“寸步不離?”蕭熠眉心蹙緊,想到赫饒讀的是警校,他問:“她會有危險?你怎麼知道的?需要報警嗎?”
顧南亭幾乎想發脾氣瞭,他說:“我說我能預知以後的事,你信嗎?”
預知?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迎視顧南亭沉湛的目光,不相信的話蕭熠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最後,“我就當是你占卜出來的。”
顧南亭顯然松瞭口氣,他拍拍蕭熠的肩膀,“希望我占卜得不準,隻是虛驚一場。”
蕭熠點頭,眼神是信任的。
氣氛有些沉重,對話至此沒再繼續下去。
他們抽完瞭煙往回走時,有人跌跌撞撞地從酒吧廳跑出來,嘴裡絮叨:“怎麼還打架瞭?”
心有靈犀似的,兩個男人對視一眼,拔腿就往回跑。
果然是他們那桌的位置。隔著亂成一團的人群,顧南亭看見赫饒正與兩個男人動手,程瀟則在她背後,護著驚慌失惜的蕭語珩。
因為突起的騷亂,客人都像無頭蒼蠅似地四處亂跑,驚叫聲與持續的樂聲融為一體,令混亂的場面隱隱有些刺激之感。蕭熠推開人群往過跑時,恰好看見赫饒一腳踢向一個流裡流氣的男人下身。他眉心一聚,揚聲朝顧南亭喊,“憑她這身手,我都不是對手,萬一真遇上危險,還不知道是誰護誰!”
“啊!”蕭語珩的驚叫聲中,橫側裡突然沖出來一個男人拔刀直刺向程瀟。
這不是意外,而是蓄意!他們的目標是程瀟。意識到這一點,顧南亭大力地推開阻礙他的人流,完全顧不上誰被自己撞倒,直奔向程瀟。
看似還是來不及。
幸好赫饒及時回身接瞭程瀟一把,顧南亭把握機會伸出手,扣住程瀟的手腕,把她往懷裡帶。下一秒,男人的刀鋒劃過他小臂。像是沒有痛感一樣,顧南亭神色不動地摟緊程瀟帶她側身讓過一刀。程瀟隻覺得眼前一閃,顧南亭已經抓住對方的手腕一扭。刀掉落後,他一個跨步移到對方左側,把人傢的手翻過肩膀,用肩部頂著手肘,然後單手向下一折。
“啊”的慘叫聲中,對方因疼痛下意識退後。顧南亭卻不允許。他單手扣住程瀟手腕,隻用右手就把對方的手又扭回來,用膝蓋照著人傢的肋部狠狠給瞭一下。當對方無力還擊趴到地上,程瀟被他重新摟回懷裡。
打架他還真行!程瀟才腹誹完,對方的攻擊對象又換成瞭蕭語珩。
她掙開顧南亭的懷抱,提醒:“去幫忙!小心!”
顧南亭把她推向吧臺,“給馮晉驍打電話!”話音未落,他接手一個被赫饒踢瞭小腿撞過來的男人,一個膝肘結合動作,膝蓋頂到瞭對方面部,手肘順勢砸下來。
顧南亭是可以一肘擊向對方後腦的,憑他的力道足以讓對方再起不來。程瀟邊摸出手機要打電話邊用視線鎖定他。然後,她看見他以手肘砸到對方背脊上。
明顯的手下留情,無意傷人。
響瞭一聲馮晉驍就接瞭,程瀟剛要開口,就看見一個被蕭熠踢倒在地的人爬起來,抽出一把刀,朝著顧南亭背後而去。
手機還端在耳廓,馮晉驍在那端說“一分鐘,我馬上到”時,程瀟順手抄起吧臺上的一個酒瓶疾步奔過去。
顧南亭隱隱感覺到有人靠近,他剛一回頭欲抬手格檔,就見程瀟提著一個酒瓶從後面直接照著準備偷襲他的男人頭頂砸下來。
“啪”——酒瓶碎瞭,男人應聲倒地。
顧南亭則眼疾手快地把她拽過來,緊張地問:“有沒有紮到哪裡?”
程瀟看一眼倒地的男人,再看看還被自己握在手裡的瓶頸,“你問我還是他?”
見馮晉驍帶人趕到,顧南亭抹瞭把臉,他輕責:“你這女人!”
警方處理現場時,赫饒問:“蕭哥你沒事吧?”
顧南亭回頭,把赫饒不自覺外露的緊張關切的神色看在眼裡。可惜,蕭熠正在安撫嚇傻瞭的蕭語珩錯過瞭。等他確認表妹沒事,再抬眸問赫饒,“有沒有傷到?”時,赫饒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嗎?對於註定的事情,即便他有心挽回,依然要按既定的軌跡發展。可是,哪怕過程艱難,赫饒和蕭熠終究是在一起瞭。自己的呢,顧南亭看著正在挽他袖口的程瀟,忽然不敢確定,即便自己偏得瞭七年時間,又能否贏得她?
顧南亭按住瞭程瀟的手。
程瀟抬眸,“怎麼,疼瞭?”
顧南亭搖頭。下一秒,他不顧現場人來人往,把程瀟抱進懷裡,“我們不要浪費時間瞭,既然成為機長後要在一起,何不現在就在一起?程瀟,我是認真的。”
他表白的頻率很高,程瀟已經見慣不怪。但這種情況下——
程瀟沒回答,隻輕輕推推他,“先看看傷。”
顧南亭不松手,“先答應我。”
程瀟輕皺秀眉:“這麼多人面前,你和我耍賴?”
顧南亭隻好松開懷抱,以掌心貼上她臉頰,笑道:“這不受驚瞭嗎?想讓你給壓壓驚。”
“嗤”——破涕為笑的是蕭語珩。她抹抹眼淚,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嘲笑,“枉我崇拜你那麼多年,居然還要程姐姐給你壓驚!哥哥,你能不能別當眾給我們發狗糧啊。”
狗糧?顧南亭皺眉,“以後你還是崇拜馮晉驍吧,我是懶得再管你瞭。”
蕭語珩則因為馮晉驍疾步而來哇地一聲哭瞭。
包紮傷口時,顧南亭說:“用酒瓶砸人傢腦袋的樣子挺帥的。”
程瀟沒抬頭,繼續手上的動作:“老程從小就教育我,能吵架盡量不動手,非要動手先出手。如果一定要躺下一個才能停手,就讓對方躺下。擅後是他的事。”
對於程厚臣教育女兒的方式,顧南亭緩瞭一下,“以後要是我們也生女兒,我也這麼教育她。”
程瀟手上略一用力,顧南亭“嘶”一聲,“輕點,疼!”
程瀟垂眸笑,“亂說話的代價!”
顧南亭的視線落在她發頂,“那你是讓我說和別人生?”
程瀟抬頭瞪他一眼,“愛和誰生和誰生,愛生幾個生幾個!”
顧南亭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就喜歡你這口是心非的矯情勁兒!”
打架事件的五名涉案人統統被帶回瞭警局。可惜,對方一口咬定隻是想和三位美女交個朋友,是程瀟先動手打瞭他們哥們的臉,他們才動手的。而刑警隊通過查實證明,這四個人隻是該街區不務正業的小混混,沒有更深更復雜的背景。無奈之下,警方隻能放人。
程瀟按計劃完成瞭復訓,又在顧南亭的陪同下多在A市停留瞭一周。在此期間,除瞭“李志”從沒回過出租屋,顧南亭像貼身保鏢一樣與她寸步不離,沒有任何特別的事情發生。
最後是程瀟受不瞭瞭,她對馮晉驍說:“你不把顧南亭弄走的話,我就回去上班瞭。”
馮晉驍笑言,“他放著副總不當,偏要給你做保鏢,程瀟,這情你得領!”
程瀟一臉無辜,“除瞭以身相許的回報,別的他也看不上,我怎麼領?”
馮晉驍認真地建議:“你應該成全他的,他人不錯。”
要是自己有赫饒的身手,程瀟會毫不客氣地給他一腳,“我搞定瞭你妹控的舅哥,你成最終受益方是嗎?馮隊,你算盤打得可真精。”
馮晉驍笑著對走過來的顧南亭說:“我確實是想幫你的。”
顧南亭睨瞭他一眼,“她拒絕我的理由又充分瞭一些,馮晉驍,你這倒忙幫的漂亮。”
這兩個人,天生一對地難纏!馮晉驍扶額。
鑒於案件一時間沒有進展,當天下午顧南亭和程瀟離開瞭A市。回G市的航班上,中南航空的乘務因看到兩人同時出現在頭等艙,對程瀟的態度又不一樣瞭。
乘務長面帶微笑地先問程瀟,“想喝點什麼?”然後才問顧南亭,“顧總呢?”
顧南亭隨手翻開航空雜志,頭也不抬地答:“照顧好她就行,不用管我。”
乘務長眼底笑意漸深,“好的,顧總。”
等對方離開,程瀟拿手肘打他,“你能別那麼無聊嗎?”
顧南亭居然神色不動地說:“我說實話也不行?別鬧瞭,抓緊時間休息,你明早還要上航線。”
好吧,他一副寵她上天的男朋友口吻簡直讓程瀟無力反駁。
重新投入工作後,顧南亭對程瀟的人身安全格外重視。從不幹涉飛行員排班的他,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林子繼,“從明天開始,林一成的機組不飛A市。”說完又擔心別人聽不懂似地強調,“有程瀟的機組不飛A市。”
林子繼看看手上拿著的新鮮出爐的排班表,“好,我讓他們重新調整一下排班。”
接著,顧南亭安排司機,“如果我出差不在G市,你負責接送程瀟。她的工作安排問林子繼。”
司機恭敬地應下:“好的,顧總。”
隨後他又讓喬其諾進來,問:“員工宿舍的安保情況怎麼樣?”得到確切地回復後,他想瞭想,“我和程瀟在A市惹上點麻煩,事情還沒有完全處理好,平時如果她回夏至那邊,你照應一下。另外,就不要告訴夏至瞭。”
這是不讓夏至擔心的意思。喬其諾點頭,“我知道瞭。需要做一些其它的保全措施嗎?”
顧南亭揉瞭揉太陽穴,“我想到隨時告訴你。”
喬其諾則說:“我把現階段想到的先安排好。”
接下來的生活按步就班,顧南亭幾次去拜訪程厚臣都碰瞭壁。程總老頑童似地放話,“我就看看他能堅持多久。”結果顧南亭硬是扛著沒從別的公司購進車輛,不離不棄地一直從五月末等到七月。
程厚臣的助理都看不下去瞭:“程總,根據合同,我們是應該在中南提出加單計劃後,一個月內交付使用的。而且第二批貨款人傢也已經提前支付瞭,比預期高出……”
程厚臣滿臉不悅地打斷他,“我不交能怎麼樣?有本事讓他告我不執行合同,我等著。”
助理對BOSS的倔脾氣瞭如執掌,他於是換瞭一種方式,“小瀟快一個月沒回傢吃飯瞭吧?”
程厚臣啪地一拍桌子,“居然因為外人和親爹作對,看她結婚時我給不給她準備嫁妝!”
“不準備?不備的比聘禮多您都不樂意啊!”助理笑得溫和,“您應該高興,這麼多年,小瀟替誰說過話?這證明,中南的顧南亭是個有本事的,否則哪入得瞭她的眼。小瀟熱愛飛行,讓她放棄飛行接您的班,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姑爺是個能幹的……”
這話似乎說到程厚臣心裡去瞭。他面色明顯緩和瞭些,沒有瞭之前的堅持,但依然嘴硬地說:“我才不稀罕!大不瞭我捐出去!”
捐給我吧!助理控制不住地在內心激動瞭一番。然後忽略他的口不對心,趁熱打鐵地說:“您現在不過就是按合同接受他們的加單,顧南亭卻會像您幫瞭他似的感激您,小瀟必然高興,夫人那邊可是隻有她能說上話。”
想到肖妃,程厚臣的囂張氣焰就熄瞭,他靜瞭幾秒,才板著臉說:“加單這種小事還來問我,你自己不會看著辦嗎?”
助理心裡有多委屈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但是面上還要保證,“程總您別生氣,這事我鐵定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從程厚臣辦公室出來,助理給程瀟打電話,語氣愉悅地匯報:“搞定,等會我就讓中南把訂單報過來。”
程瀟笑問:“你怎麼做到的?”
助理神色得意,“我的獨門秘籍豈能外傳?”
程瀟就有瞭判斷,“你不會給我挖坑瞭吧?”
助理嘿嘿笑,“小坑小坑!”
聰明如顧南亭,很快就反應過來,拖瞭這麼久的加單計劃忽然順利推進瞭,程瀟功不可沒。但他沒有說感謝,隻問:“作為回報,我以身相許你覺得行嗎?”
其實,自A市租客事件後,程瀟在心裡是認可瞭顧南亭的。但是,對於顧總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表白方式,程瀟忍不住打擊,“顧總是被甩沒夠嗎?”臉紅卻不自知。
第三季度屬於航空旺季,加上有機場快線這樣的特色服務,中南航空的業績有明顯提升,不顯山不露水地穩居行業前三。顧南亭的時間被各類會議、出差巡視基地等事務占據,程瀟也是一樣,生活除瞭飛行幾乎隻剩睡覺。兩人各自忙碌,除瞭在電話裡互撩兩句,以身相許的提議沒機會兌現。
夏至已經習慣瞭下班到傢,程瀟在她床上酣睡,或是正準備出門趕往機場上航線。而喬其諾也因顧南亭的忙碌變身空中飛人,讓她倍感孤單寂寞。
好不容易趕上程瀟沒有飛行任務,兩人有機會一起在公司食堂用餐。夏至趕緊八卦,“你和顧南亭發展到哪一步瞭?”
程瀟早有準備似地答:“沒到你想的那一步。”
夏至果然很失望,“我滿心期待你夜不歸宿的日子是被他拐走瞭,結果你真的隻是在宿舍……顧南亭太不給力瞭,天天接送還沒達到目的。”
程瀟也不介意她的污,隨口回應,“聽咖啡說商氏要投拍一部民航題材的電影,和我們公司的合作事宜由你負責?”
夏至的註意力瞬間被轉移,“你們傢顧總偏說我和商億有過一面之緣,為確保合作順利,由我全權負責這件事。你說我一個公司內部期刊的總編,怎麼和拍電影扯上關系的?”
“和你有關系的不是電影而是商億吧。”程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雖然我不清楚顧南亭為什麼偏偏看好你們,但商億作為他欽點的對象,應該不會差,你不妨事業愛情兩手抓。”
“顧南亭是追不到你心理不平衡吧,亂點鴛鴦譜!”想到自己去商氏談合作細節時商億表現出的冷漠,夏至咬牙,“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瞭,商億也不可能成為我的備胎。”
程瀟友情,“別把話說太滿。”
喬其諾和顧南亭的電話在這時同時打來,前者通知夏至,“商氏下午要用模擬機取景,夏夏,你安排一下。”後者則和程瀟說,“商億下午帶演員上模擬機熟悉情況,程程,辛苦你給他們做一下飛行指導。”
下午一點整,劇組過來時,程瀟和夏至已恭候多時。身穿西裝,戴著墨鏡的商億作為制作人,在助理陪同下現身。除他之外,還有一位熟人,商語。
隔著一個助理的距離,夏至問商億,“她是女主角?”
商億透過墨鏡註視面前這個身穿套裝的女人,“怎麼,夏總編對我們的選角工作也有興趣?”
夏至看向不遠處向導演組介紹模擬機的身穿飛行員制服的程瀟,以不屑地口吻說:“女飛該是什麼氣場看清楚點,憑你妹那點道行,隨便演個傻白甜過過戲癮算瞭。”
商億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同樣戴著墨鏡的程瀟,他彎唇,“如果不是你們顧總舍不得女朋友出鏡,我還真動瞭向你們航空公司借人的打算。要不,夏總編上陣試試?片酬不是問題。”
夏至哂笑,“商總有錢盡管砸到妹妹身上,跨界影後這種事,夏總編不感興趣。”
商語當然不是女一號。她隻是聽聞商億和中南建立瞭合作,得知攝制組的行程後過來湊熱鬧進駕駛艙參觀的。有商億在,她顯然比較收斂,在見到夏至時沒有惡言相向,但她盯著程瀟的目光卻充滿瞭敵意。
夏至首先忍不住瞭,“商小姐,我們傢飛行員快被你看壞瞭。”
商語眸底充滿瞭不屑,“有價嗎?賠你!”
夏至險些控制不住上去給她一巴掌,她毫不客氣地說:“既然商小姐這麼敞亮,我會擬一份補充協議,把飛行顧問的費用加上去。商總沒意見吧?”
商語擅作主張地替商億回應,“隨便。”
商億則盯著她不語。
進入模擬機後,程瀟針對機組分工給兩位扮演飛行員的演員進行講解,“左座是機長,為主操縱,右座為副駕駛,為輔助操縱者,同時負責通訊……”
商語又開腔瞭,“中南航空是沒人瞭嗎,派個還沒上位的副駕駛作飛行指導,隻能講點這麼淺顯的東西?也好意思收費!”
商億冷冷地制止她:“商語!”
商語盯著程瀟的背影,“我說錯瞭嗎?她飛瞭才一年吧?也就在我們面前扮扮專業。”
在夏至開口前程瀟轉過身來,神色淡淡地回應:“聽你的意思好像比我在行。要不你來?”
商語一副我來就我來的模樣,“劇本裡寫得一清二楚,沒有你,我們照樣拍。”
“既然這樣,我也懶得費口舌。”程瀟看向商億,“不過商總,劇本我剛剛看瞭兩頁,對於機長在雷雨天氣裡強行穿越積雨雲層的情節,我有必要提醒一句,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個機組會冒這種風險。這表現的不是機長的英勇,而是對機上乘客生命安全的不負責任。中南航空沒有這樣的機長。所以,請你們專業的編劇老師修改一下。”
商億聞言虛心請教,“遇上這種天氣,該怎麼處理?”
“繞飛或備降。”程瀟一揚下巴,“關於劇本的問題不妨問問夏至,她是我們中南的萬事通。”臨走前她對商語說:“斐耀那點事你要是過不去,就避著點我,何必為難自己?”
等程瀟離開,商語還意難平,她對夏至說:“中南有你們這樣的員工真是不幸。”
“商語!”商億語氣很差地呵斥她,“回公司去!”
商語含著眼淚說:“你竟然為瞭外人這樣對我。我要告訴爸爸!”
商億轉身吩咐助理:“馬上帶她走!”
見商小姐抹著眼淚走瞭,夏至絲毫不掩飾心情的愉悅,她笑問:“要繼續嗎商總?”
“怎麼繼續?”商億抬眼看她,“莫非夏總編也懂飛行?”
夏至眉一挑,“應該比你懂。”
商億聞言想起此前她拿著合作計劃書去商氏,面對他指出的“合作分成似乎不對”時的疑問,她的回答——
那是一個月前,夏至奉命接手兩大公司合作事宜。當她把商億和顧南亭先前達成的口頭協議擬寫成合同承給他,商億發現原本兩人約定的利潤五五分成被她改成瞭四六。
沒錯,中南六成,商氏四成。
對此,夏至那麼坦然地說:“我身為中南的員工,當然要為中南爭取利益最大化。”然後不給商億插話的機會,她繼續說:“顧總視您為最好的朋友,對於您提出的五五分成,他當然不好意思有異議。但是商總,我相信您不會利用和顧總的情誼,占中南的便宜。您說是嗎?”
和此時被她說“比你懂”時一樣,商億氣得轉身就走。
當晚,他給顧南亭打電話,“把你傢程瀟借我用用,給劇本涉及的專業飛行知識把把關。”
借程瀟?顧南亭不同意,“她飛行任務很重,沒時間也沒精力給你把什麼關。真有需要,我讓喬其諾在飛行部給你找個人。另外,你不是和我說你們的編劇很專業嗎?怎麼夏至告訴我,影片中的資深機長竟然在飛行中逞英雄主義?別忘瞭,你是以中南為背景拍這部電影,機長的錯誤行為會影響到我中南的名譽。”
商億對此也覺抱歉,“這方面是我疏忽瞭,我已經讓編劇做出修改。”
顧南亭一捶定音,“把你的劇本發給夏至,我讓她過一遍。”
商億忍瞭幾秒,“你確定她行?”
“你是在質疑我的判斷力嗎?”顧南亭說:“即便她不行,也能找到行的人處理。”
商億第一次掛瞭好兄弟的電話。
顧南亭覺得自己好無辜。他舉著手機感嘆,“等你給我送結婚請柬的時候,就會明白我的苦心瞭。”
九月末,中南航空年度人事調整如期完成。盡管祁玉心有不甘,還是被調離瞭總部,她把這筆賬理所當然地記在程瀟頭上。前往新基地報道那天,兩人在機場相遇,她以諷刺的口吻說:“別得意太早,能順利嫁給他才算你贏。”
從前對顧南亭沒感覺甚至莫名抗拒時,被祁玉誤認為情敵,程瀟會有點火,但也隻是一點。現在,在顧南亭的作用下,全公司都以為他們在戀愛,而程瀟雖然還嘴上沒有答應顧南亭,心裡其實已經接受瞭他。所以,對於祁玉明目張膽的挑釁——連顧南亭都看穿她:她在乎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程瀟當然不會太客氣,她輕巧地給祁玉心口插一刀:“至少我還有機會,你卻連見他一面都難。”
祁玉果然被戳中痛處,卻竭力壓抑住憤恨,“有機會上位固然值得高興,怕就怕無福消受再從位上跌下來。程瀟,我等著看你摔下來那天。”
程瀟目光很冷,言語犀利,“能上位是我的本事,跌下來是我無能。你作為旁觀者,也隻能是看看瞭。”她笑瞭笑,“我也是服你,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除瞭諷刺我兩句,能做點讓我刮目相看的事嗎?剪禮服那種戲碼高中小朋友都不屑玩瞭好嗎?相比之下,商語比你有勇氣得多。至少她敢在大庭廣眾潑我咖啡,還敢在媒體面前試圖和我動手。你呢,連讓顧南亭知道你在背後對付我的勇氣都沒有!或者,你一再針對我,是激我對你不客氣,讓他以為我心胸狹窄不懂事,近而對我失望?”有瞭這樣的猜測之後,她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打掉她手上端著的咖啡,“那我不介意成全你一回。”
祁玉被濺瞭一身咖啡,她惱怒地驚呼:“程瀟!”
“怎麼?”程瀟原地站著不動,給她還擊的機會,“不甘心就潑回來,把事情鬧大,正好我也想看看他的反應。”
祁玉因羞憤臉都紅瞭,她也確實在某個瞬間動瞭“鬧大就鬧大,大不瞭停飛”的想法。然而,最後一絲理智提醒她,即便停飛,程瀟也不在意,她會像享受假期一樣無所謂地微笑,自己卻根本承受不瞭顧南亭任何一絲的誤解。
最終,她隻能發狠似地說:“我就當是替小語還給你。”
程瀟失笑,“中國好閨蜜,非你莫屬。不過,如果商語知道你這麼窩囊,會怎麼樣?”
祁玉的眼淚都快被逼出來瞭,“程瀟,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倒打一耙的程瀟都無奈瞭,“你送上門來讓我欺負,又怪我下狠手瞭。祁玉,做人能別這麼矛盾嗎?”
祁玉忍住眼淚,“你憑什麼這麼囂張?”
在公司之內,程瀟從不認為自己囂張過。但人傢既然認定瞭你囂張,否認也沒有用,於是她回答:“憑我可能會成為你的老板娘?”
根據程瀟的語氣判斷,這明顯是個疑問句。但祁玉卻感受到瞭顧南亭被程瀟宣告所有權的一萬點傷害。她的眼神陡然變冷。可惜,這樣的目光對程瀟而言沒有絲毫震懾力,她微微笑著扔下戰書,“不是等著看我摔下來嗎?拭目以待!”
這一幕被林子繼看見瞭。因為距離原因他聽不見她們的對話,但程瀟打翻祁玉手上咖啡的舉動,也讓他猜到瞭她們的話題是顧南亭。
林子繼有種幡然醒悟的感覺,似乎從這一刻起,終於明白過來,什麼樣的女子是不值得喜歡的。想到去年祁玉因人事調動主動接近自己的行為,他徑自苦笑瞭下,然後,轉身離去,做該做的事,從此以後,喜歡值得喜歡的人。
飛機起飛前,程瀟收到喬其諾的信息,那位說:“我以為你不會沖動。畢竟公司有嚴格規定,員工之間不和睦是要受到處分的。”
程瀟把電話給他打過去,“那你怎麼不出來阻止我?”
喬其諾嘿嘿笑,“爭風吃醋這種戲碼不看可惜,尤其你還是女主角。我有錄下來,等會兒發給顧總看。”
程瀟篤定:“你不會那麼無聊!”
喬其諾遺憾地表示:“手慢瞭,要是知道你會動手,冒死我也要錄下來。你說,顧總要是知道你為瞭他和別人爭風吃醋,會不會更寵你?”
程瀟放話,“我也會更寵你。”
喬助理語帶笑意地祝她:“飛行愉快,不要太想我。”
確實那麼巧,來機場辦事的喬其諾和林子繼一樣也看見瞭兩人吵架的一幕,而且喬其諾還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但顧南亭卻不是聽喬其諾說的,而是在次日收到一封匿名的舉報信,舉報信的中心思想是:程瀟仗勢欺人。
對顧南亭而言這就是一個笑話。他把信丟給喬其諾,“去查一下舉報人是誰,我不希望我的員工中有這種造謠中傷她人的人存在。”
喬其諾同樣反感這類人,但他卻說:“我當時也在現場,程瀟的處理方式確實有欠妥當,舉報人不算無中生有。”
顧南亭對他的反應顯然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讓我處分她?”
喬其諾以助理的身份說:“身為副總,您確實該一碗水端平。”
“你讓我在女朋友和下屬之間一碗水端平?怎麼可能?!就算程瀟有不對,連我都不護著她,誰能護她?況且,我顧南亭喜歡的人,我的下屬難道不該給予尊重?”顧南亭註視他,“喬其諾,你是在試探我嗎?”
喬其諾內心惶恐被BOSS看穿瞭,面上卻無比嚴肅地表示:“我隻是站在助理的立場看這件事。”然後,作為顧總的真愛粉,他說:“顧總,我能問個與工作無關的問題嗎?”
顧南亭見他挺困擾的樣子,開恩道:“說。”
喬其諾斟酌瞭下措辭,略顯小心地問:“您和程瀟,開始瞭嗎?”
這個問題——顧南亭深深地覺得喬其諾辜負瞭他的信任。默契呢?理解的?支持呢?鼓勵呢?統統沒有就算瞭,還拆他的臺?!這樣的助理,是自己的心腹嗎?如果不是在正常的時間軌跡瞭有瞭七年的共事之情,顧南亭幾乎控制不住要開除他的念頭。
他抬眼,犀利的視線落在喬其諾臉上,“開不開始,不過就是程瀟一句話的事。”
這個回答——喬其諾有點傻眼。
顧南亭隨即補充道:“但作為男人,我不應該先把自己的態度擺出來嗎?”
“這個態度……您擺得實在是太有必要瞭。”喬其諾認為BOSS有點不要臉的同時,也特別的爺們!他感慨似地說:“難怪程瀟會用‘憑我可能會成為你的老板娘’噎祁玉,果然是您給她的底氣。”
顧南亭眼底有驚喜之意,“她是這麼說的?”
喬其諾未覺有何不妥,點頭承認,“對啊。”完全忽略瞭程瀟當時是疑問句的事實。
顧南亭起身拍拍他肩膀,“很好!”
當天程瀟是有飛行任務的,不過下午就會回來。顧南亭在她起飛返回G市前打電話說:“你在機場對祁玉說的話我都知道瞭。程瀟,你別想反悔。”
程瀟反應瞭一下,她把目光投向偌大的停機坪,嗓音清亮地回應:“我像是沒有承擔的人嗎?”停頓瞭幾秒,她說:“見面再說。”
程瀟預計傍晚時分返回G市,顧南亭提前一個多小時就從公司出來瞭。去往機場的路上,下起瞭小雨,逐漸發展成中雨。
天氣預報確實有報今天有陣雨,但顧南亭沒有想到這場陣雨持續瞭一個多小時,且雨勢越來越大。換成是白天,飛機也是可以降落的。可現在天色已晚,除瞭大雨還伴隨有悶雷,飛機著陸就會有影響瞭。
很快地,塔臺方面有消息傳來,有本場的飛機延誤,無法起飛。而飛來本場的飛機,無法正常降落,開始做繞飛和備降準備。
無法降落的航班中就包括林一成的機組。他提醒程瀟:“這樣的天氣條件,即便有著陸指令,也要做好復飛的心理準備。。”
程瀟回應,“明白。”在著陸前打好瞭足夠的提前量。
飛機著陸,是有決斷高度的,當飛機下降到此高度時,機長認為不具備著陸條件,就要加大油門,重新把飛機拉起復飛,以確保安全。現在的雷雨天氣是很容易遭遇風切變的,而發生在低空的風切變是飛機著陸階段的一個重要危險因素,被業內稱為“無形殺手”,它的危險指數不低於單發失效。
程瀟時刻關註空速表,因為它是飛機遭遇風切變時,反映最靈敏的儀表之一。此時此刻,程瀟終於明白,廣播事件時林一成為什麼讓她把“我以為”的思想摒棄。因為飛行過程中,更多的應該相信儀表,而不是人腦,除非儀表失效。
所幸空速表顯示正常。繞飛瞭將近三十分鐘,終於得到塔臺指示可以降落。聽見程瀟說:“著陸指令有。”時明終於松瞭口氣。
並不需要復飛,飛機平穩接地,滑行至停機位時,林一成對程瀟說:“通知乘務長,抓緊下客。”
隻要乘客沒有平安下機,他們的飛行任務就不算順利完成。
盡管他沒有多一句的解釋,程瀟也懂瞭。她聞言解開安全帶就出瞭駕駛艙,協助乘務人員在最短的時間內組織旅客下機。
程瀟回來時,機場方面已經接到雷雨大風藍色預警,她剛說:“下客完畢。”一道閃電如同一把利劍從天空直劈下來,瞬間照亮瞭整個機場,林一成根本來不及說“撤離”,就聽“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已經響起。然後,飛機如同被巨大的重物砸重,遭到雷擊的機身劇烈搖晃瞭兩下。
林一成起身伸手的速度已經足夠快,也僅僅隻是觸及瞭程瀟的指尖。
時明的驚叫聲中,程瀟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跌向一邊,重重地撞在駕駛艙艙門上。
意外就這樣隨之而來,沉重得幾乎讓生命承受不起。它以現實提醒眾人:那些看似水道渠成的圓滿,往往是命運轉折的機遇。越防范,越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