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洗手間回來時,籠罩在我們桌上的是一片寂靜——一種緊張的寂靜,這立刻給人一種指示:你錯過瞭一些關鍵的內容。
我和大胡子一起回到餐廳,他走在前面,因此直到靠近我們的桌子時,我才註意到這寂靜。不,不是寂靜,而是其他的事:我妻子的手,斜穿過桌子,握著芭比的手。我哥哥的目光僵在他的空盤子上。
直到我在我的椅子上坐下,才明白過來,原來芭比哭瞭——無聲的哭。伴隨她的眼淚的,隻有她肩膀幾乎覺察不出的抽搐和手臂的顫抖——就是那隻手被克萊爾握住的手臂。
我試圖用眼神與我的妻子交流。克萊爾眉毛上揚,向我的哥哥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恰好在此刻,這傢夥抬起頭,傻傻地望著我,肩膀還在抽搐。“哦,你來得還真是時候,保羅,”他說,“也許你在廁所再多待上一會兒會更好。”
芭比猛的一下把手從我妻子的手下抽開,從懷裡掏出她的紙巾,扔進她的盤子。
“你真是個十足的大蠢貨!”她對著賽吉罵道,並把椅子向後推。下一秒,她便跨著大步,穿過一張張桌子,走向洗手間——或是大門,我還在想。但是我覺得她應該不太可能把我們就這樣甩在這兒,自己離開。她的肢體動作、她穿過桌子時剎瞭車的速度都在告訴我,她希望我們當中有人能跟著她去。
確實,我的哥哥已經半起身,但克萊爾拉住瞭他的前臂。“讓我去吧,賽吉。”她說著,也站瞭起來,匆匆地穿過桌子。芭比馬上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范圍內,因此我沒法判定她究竟是選擇瞭洗手間,還是外面的新鮮空氣。
我哥哥和我對視著。他嘗試含糊地微笑,可惜並不成功。“是這樣的……”他開始說道,“她在……”他看瞭看周圍,然後微微傾向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說得很輕,我幾乎聽不到。
他的腦子真是有點問題,還有他的臉。雖然他一直是這副面孔,但是我怎麼覺得他的腦袋好像在空中飄浮,跟他的身體,甚至是一個連貫的思想都沒有直接聯系。他讓我想到一個漫畫人物,剛剛被踢掉瞭屁股底下的凳子,而他還在空中停留瞭一會兒,才發現凳子已經沒瞭。
我想,如果他帶著這副尊容到集市上去給民眾分發傳單,呼籲他們在將至的選舉中為他投上一票,那他們一定不予理睬。這張臉讓我想到一輛嶄新的車,剛從銷售商手上買下來,在第一個拐角處就蹭上瞭一根墩柱,留下瞭刮痕。沒有人會想要這樣一輛車。
賽吉站起身,坐到瞭我對面的椅子上——克萊爾,我妻子的椅子。此刻他一定透過他的褲子感受到瞭我妻子的體溫。這個想法簡直讓我發瘋。
“好啦,現在我們可以更好地談話瞭。”他說。
我沒出聲。我選擇忠於自己的心,而我哥哥最期待的我的表現是:坐立不安。我不會給他扔救生圈的。
“她最近有些問題,關於她的,好吧,我總覺得這個字眼有點奇怪,”他說,“關於她的更年期。這個詞聽上去好像永遠不會與我們的女人有關。”
他停瞭一會兒。也許他是打算讓我開始講點關於克萊爾的事,講講克萊爾和她的更年期。“我們的女人”,是他說的。但是這與他毫不相幹。克萊爾有過或是沒有過什麼,這是私事。
“都是激素在作祟,”他繼續道,“一下子覺得熱得要命,就乒乒乓乓把所有的窗子都打開,下一秒又突然哭瞭起來。”他別過仍然看得出有些醉醺醺的腦袋,看看洗手間,又看看餐廳大門,然後重新朝向我。“也許她能跟另一個女人就那件事交換點意見,這樣會比較好。你知道的,女人和女人。在現在這樣的時刻,我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
他露出牙齒笑瞭笑,我沒有笑回去。他從桌上抬起手臂,甩瞭甩雙手,然後用肘部枕著桌子,指尖搭在一起,倏地又環顧瞭一遍四周。
“其實我們得聊點別的,保羅。”他說。
在心裡我感覺到,整個晚上都存在在那兒的冷酷和凝重又加重瞭幾分。
“我們得談談我們的孩子們。”賽吉·羅曼說。
我點點頭,然後很快向側面瞟瞭一眼,再次點瞭點頭。那個大胡子男人已經朝我們這個方向張望瞭好幾次。為瞭讓他更清楚地接收訊息,我點瞭第三次。大胡子男人回點瞭一下。
我可以看到他放下刀叉,轉向他的女兒,對她低聲言語瞭幾句。他的女兒飛快地抓起她的包,在裡面翻來翻去。此間,她的父親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相機,並站起瞭身。
沙佈利酒(Chablis),產自法國沙佈利的一種無甜味的白葡萄酒。
亨利·德·圖盧茲-洛特雷克(Henri Marie Raymond de Toulouse-Lautrec-Monfa,簡稱Henri de Toulouse-Lautrec,1864年11月24日—1901年9月9日),法國貴族,後印象派畫傢,近代海報設計與石版畫藝術先驅,被人稱作“蒙馬特爾之魂”。
金銀畢(Camembert),又譯卡門培爾、卡芒貝爾、卡門伯,是一種軟的法國白黴圓餅形奶酪,以法國下諾曼底大區奧恩省維穆捷附近的村莊卡芒貝爾命名。正宗的金銀畢,應該用生奶制成,表面遍佈發黴的白毛,內部是黃色的,故稱金銀畢。
一種外形像蟾蜍或青蛙的單人沙發椅。
一九七一年由美國導演山姆·佩金法執導、達斯汀·霍夫曼主演的驚悚片。
一九七二年由約翰·保曼導演的一部關於冒險的影片。
美國老牌黑人女歌手羅伯塔·弗拉克(Roberta Flack)的經典歌曲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一部反映美國長期存在的種族主義問題的電影。影片由斯坦利·克雷默執導,斯賓塞·屈塞、凱瑟琳·赫本主演。
Brekkies,一種貓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