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餐廳主管招瞭招手。
“我們還在等賬單。”我說。
“羅曼先生已經付過瞭。”餐廳主管說。
也許是我的幻覺,但是我總覺得,他特別享受可以通知我這件事的感覺。他的眼裡好像有嘲笑我的意思。
克萊爾翻著她的包,拿出手機,看瞭一眼,又把它放回瞭包裡。
“這簡直讓人忍無可忍!”當餐廳主管離開後我說,“他先是搶瞭我們的酒館、我們的兒子,現在又是這件事。還有,這什麼也說明不瞭。他付得起賬單,什麼也說明不瞭。”
克萊爾先握瞭握我的右手,然後是左手。
“你隻要弄傷他,”她說,“破瞭相他就不會召開新聞發佈會瞭。或者整斷他的胳膊,讓他纏上繃帶。這樣要解釋的事情就太多瞭,即使是對賽吉來說。”
我看著我妻子的眼睛。她剛剛請求我整斷我哥哥的手,或者讓他破相。這一切都是出於愛,對我們兒子的愛,對米歇爾的愛。我不禁想起幾年前,在德國的法庭上,一位母親射死瞭殺害她孩子的兇手。克萊爾也是這樣的母親。
“我沒吃藥。”我說。
“嗯。”克萊爾似乎並不驚訝,用一根手指的指尖輕輕撫著我的手背。
“我是說,已經有一段時間瞭。我已經幾個月沒有吃藥瞭。”
是的,在XY檔案節目播出後不久,我就停藥瞭。我覺得,如果我的情緒一天天減弱的話,我的兒子能夠從我這裡得到的幫助就更少瞭——我的情緒和我的反應。如果我想盡我的全力幫助米歇爾的話,那我就必須想辦法重新贏回原來的自己。
“這我知道。”克萊爾說。我看著她。
“你可能以為,別人也許註意不到,”克萊爾說,“咳,別人……你的妻子。你的妻子馬上就發現瞭。有些事……不同瞭。你看我的樣子,你對我笑的樣子,還有你找不到你的證件時的狀態。你還記得嗎?你踹瞭你的書桌抽屜一腳。從那天起,我就發現瞭。你出門的時候會帶上你的藥,然後就把它扔在某個地方,對吧?有一次,我從洗衣機裡拎出一條你的褲子,口袋處完全被染成瞭藍色!是你忘記扔掉的藥。”
克萊爾忍不住笑瞭起來——隻一小會兒,然後又恢復瞭嚴肅。
“而你什麼也沒說。”我回應道。
“開始我還想過,他怎麼瞭?可突然,我認出瞭我原來的保羅。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想要回我原來的保羅,包括踹書桌抽屜的保羅,還有那次,那輛輕騎快速超越你向前疾駛而去,你在後面緊追不舍……”
還有那次,你把米歇爾的校長打得進醫院,我想克萊爾接下來會說這個。可是她沒有說,她說瞭別的。
“這才是以前的保羅……我愛的人。這才是現在的保羅,我愛的保羅。超過世上所有事物、所有人。”
她的眼睛裡閃著光,甚至連我也覺得這會兒眼睛裡在燃燒。
“你,當然還有米歇爾,”我的妻子說,“你和米歇爾我愛得一樣深。你們倆是我最大的幸福。”
“是的。”我說。我的聲音有點沙啞,有點尖。我清瞭清嗓子。
就這樣,我們沉默著,面對面坐瞭一會兒,我的手還是一直被我妻子握在手裡。
“你跟芭比談瞭點什麼?”我問。
“什麼?”
“在花園裡,你們散步的時候。當她看見我的時候,她似乎異常高興,還叫我‘親愛的保羅……’!你跟她說瞭點什麼?”
克萊爾深吸瞭一口氣。“我跟她說,你會做點事。你會做點讓新聞發佈會無法召開的事。”
“而芭比覺得沒問題?”
“她隻想賽吉能贏得選舉。讓她特別傷心的是,他在來這兒的路上,才在車裡告訴她此事,連勸他打消這個瘋念頭的時間都不留給她。”
“可是剛剛在這裡的時候她還說過——”
“芭比很狡猾,保羅。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賽吉事後起疑心。也許當她當上瞭首相夫人,她會給流浪者收容所分湯,但是單獨一個流浪者,對她來說和對我們而言,一樣無所謂。”
我動瞭動我的手。我動瞭動手,讓它們從我妻子的手裡抽出來,然後包裹住她的手。
“這不是什麼好主意。”我說。
“保羅……”
“別急,聽著。我是我,我就是我這個人。我沒在吃藥瞭,目前隻有你和我知道。這種事會炸開來。他們會到處窺探,然後就會查出真相。那個學校的心理專傢,我的免職,還有米歇爾學校的校長……這一切都是公開的。更不用說我的哥哥瞭。我的哥哥會是第一個宣告說這一切他一點都不覺得特別奇怪的人。也許他不會大聲宣揚,但是他以前就被他的弟弟威脅過。他那有問題的弟弟,所以他弟弟才必須吃藥。而他弟弟卻把藥扔進瞭廁所。”
克萊爾沒有說話。
“我無法阻止他做任何事,克萊爾。這會是個錯誤的信號。”
我等瞭一會兒,我不希望眼皮抽搐。
“如果我那樣做,那會是個錯誤的信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