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中湧出無數妖魔,全部敬畏地看著新任魔君。
蘇蘇攔住澹臺燼,娰嬰的指甲陷入掌心。
在所有人視線中,澹臺燼回眸,紅色的眼珠冷冷盯著蘇蘇。
指尖蒼白的手,順勢掐住瞭少女的下巴。
他身形瘦弱,卻比她高出許多,此刻低眸冷漠地看著她。眸中蒼冷,隱隱透著殘忍之色。
這個目光,正是蘇蘇小時候午夜夢回,常常夢到的魔神眼神。
五百年前,蘇蘇在馬車上讓凡人少年扮演,五百年後,這一幕成瞭真的。
“葉夕霧?”他眸光隱忍著什麼,冷冷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五百年前,你來我身邊,不就是害怕今日。你憑什麼認為,本尊還會受制於一個騙子?”
話音一落,他袖子抬起,重羽化作仙劍,抵禦在蘇蘇身前。澹臺燼一掌打在重羽劍上,蘇蘇踉蹌著,摔倒在地。
澹臺燼手指緊瞭緊,拎著斬天劍,不曾回頭看她。他朝前走,路過的地方,慘叫聲不絕。
蘇蘇抱緊重羽琴,澹臺燼竟然全部明白瞭,自他成魔那一刻,他就猜到瞭五百年前自己去他身邊的原因。
搖光喊道:“蘇蘇!”
蘇蘇抬頭,妖魔們歡呼鼓舞,化作一道道黑氣,朝著仙界眾人湧去。
天空變瞭顏色,烏雲匯聚,魔域的妖魔如同打開閘門頃天湧出的洪水,朝人間奔流而去。
眼前這一幕,與記憶中的歷史重合——
諸仙黃昏,萬仙墳塚。
仙界所有人的噩夢,在此刻開啟。
不,不可以。
蘇蘇從地上爬起來:“澹臺燼!”
紅色血劍映在清瘦少年的瞳孔中,眨眼間,他已經消失在百步之外。
一把紅傘旋轉,攔在蘇蘇身前。
娰嬰接住飛旋的傘,嘴角含笑,眸中卻帶上幾分冰冷。
“小丫頭,你太放肆瞭。竟然成瞭半神,可惜,今日你註定折在這裡。”
娰嬰已經看出面前的女子是個不小的威脅,頭一回動瞭強烈的殺意。
蘇蘇心思一動,頓時有瞭個計劃,她不再追澹臺燼,幹脆折身迎戰旱魃。
重羽化作箜篌,橫在蘇蘇身前。
蘇蘇如今使用重羽再也不用擔心反噬,音潮如流水潺潺,細如絲,利如刃。
娰嬰本以為能輕易解決這個小丫頭,臨到頭才發現,蘇蘇很棘手,並非想象那麼容易。
她眸光流轉,看著對面清清冷冷的少女,笑道:“你可知,我找到魔君時,他在何處,又為何願意入魔?”
蘇蘇微微晃神。
娰嬰紅唇輕啟:“這個問題,你恐怕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話音剛落,一道紫光打入蘇蘇身體,驚滅不知何時出現在蘇蘇身後。蘇蘇嘴角流下鮮血,如凋零的落葉,從空中墜下。
娰嬰手中的傘飛出,直刺入蘇蘇心口。
搖光試圖阻止:“蘇蘇!”
衢玄子:“蘇蘇!”
黑色箭矢穿過烏雲和天幕,刺在紅傘上。
娰嬰踉蹌著後退一步,笑容不見:“魔君?”
澹臺燼魔瞳冰冷,從濃重魔氣中走出來,他懷裡抱著從空中墜下的神女,說:“收兵。”
魔兵們聽見命令,盡數湧回魔域。
驚滅也隻是頓瞭頓,半跪行李,退回魔域。
功敗垂成,娰嬰回頭看向仙界殘兵,心中不甘,幾乎紅瞭眼眶。
澹臺燼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最後一枚聚世珠,在黎蘇蘇這裡。”
聽瞭這個消息,娰嬰轉悲為喜。
怪不得魔君會回來救這個半神少女,原來是知道瞭聚世珠的下落。
有瞭最後一枚聚世珠,同悲道便能立即開啟。
如今蘇蘇被俘,他們確實沒有必要繼續與這些仙界的牛鼻子糾纏。
*
她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蘇蘇沉住氣,沒有睜開眼睛。
依舊安安靜靜,那人用冰冷憎恨的目光看瞭她許久,這才起身。
魔氣森然的水漾在她身側,鐵鏈聲嘩啦啦響,少女趴在一處光滑的石床上,雙手被鐵鏈束縛住。
過瞭許久,重羽道:“人走瞭,別裝啦!”
方才還“吐血”的蘇蘇,睜開眼睛,完好無恙從石臺上坐起來。
她擦瞭擦嘴角的血跡,咬破的口腔瞬間痊愈。
蘇蘇低眸打量周圍環境。
重羽說:“他把你關到瞭魔域的水牢,說來也奇怪,魔域不是寸草不生的嗎,這地方好亮,還開著花。”
蘇蘇放眼看過去,水域上果然如重羽所說,開瞭大片大片紫色的蓮花。倘若周圍沒有彌散的黑氣,這一幕稱得上美景。
幾縷光束照在她身上,蘇蘇抬眸,盯著那幾個透光的洞看瞭一會兒,忍不住彎起唇。
重羽困惑:“你笑什麼?”
她不答。
那個口口聲聲說著恨她的人,把她關在瞭魔域唯一有光,有生命的地方。
“重羽,照原計劃行事。”
“好。”重羽變成一把鑰匙,剛好契合蘇蘇的手腕,把蘇蘇手中鏈條解開。
蘇蘇動瞭動手腕,額間神印清麗,她手拂過,石臺上很快多瞭一具和她一模一樣的身體。
重羽高興說:“還好來魔域之前,預料到瞭這種情況。”
蘇蘇蹲下,對那具傀儡說:“拜托你瞭。”
石臺上的傀儡笑著點頭,笑容以假亂真,幾乎和真的蘇蘇一模一樣。虧得葉儲風體內狐妖的力量,這是六界唯一可以短暫與幻顏珠比肩的存在。
蘇蘇身形散在水牢中。
來魔域之前,她心裡已經有不祥的預感,一個人憑空消失,遍尋不見,最大的可能是澹臺燼已經去瞭魔域。
受到張沅白的幻顏珠啟發,蘇蘇提前和葉儲風商議,攻入魔域出現變故的話,便想個法子潛入魔域,毀瞭洗髓印和九轉玄回陣。
這個辦法也得到瞭衢玄子的同意,難為衢玄子一把年紀,之前在魔域外面,還得按捺住,陪著一眾小輩演戲。
隻可憐一無所知的搖光,看見蘇蘇受傷被俘,差點沖瞭過來,好在她師尊清謙反應得快,把人帶走瞭。
蘇蘇身形透明,小心避開魔族守衛。
這次來魔宮,與上次來的感覺完全不同。之前是一團散沙,如今變得井然有序。
巖漿咕嚕嚕冒著泡,魔宮外腥氣沖天,沒有半點兒生命,也沒有水,隻有臟污的血。
“九轉玄回陣會在哪裡?”重羽變成一隻蝴蝶,飛在蘇蘇身側。
“在最重要的地方。”
“哪裡是最重要的地方?”
蘇蘇腳步在一處頓住,示意它看。
眼前宮殿在魔宮之中最為精致,一隻體型龐大的怪物趴在門口。
重羽飛到蘇蘇耳邊,驚訝地說道:“竟然是上古兇獸饕餮。”
蘇蘇打量片刻,她怎麼覺得饕餮有老虎的雛形?
但這些都不重要,她輕手輕腳避開饕餮,潛入殿中。
墻壁上藍色幽暗的火跳躍著,玄衣少年撐著下巴,冰冷魔瞳慵懶地看著底下的人。
好幾個修真者被迫跪在地上,還有數個魔修。
娰嬰和驚滅分別站在兩側。
澹臺燼抬起手,他眸中毫無感情,下一瞬,手指慢慢收緊,那些人身上不論是魔氣還是靈氣,皆朝他湧去。
轉瞬,地上的人變作一灘黃沙。
重羽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竟然到魔域魔君的大本營來瞭,三個最厲害的魔頭都在這裡。
饒是蘇蘇,也不敢靠近,一動不動。
上次她尚且會被娰嬰發現,這次不論如何都得小心行事。她現在是半神,神與仙之間,遠非一個境界的差距,想要藏著,娰嬰等人還真發現不瞭她。
澹臺燼抬眸,目光掃過重羽和蘇蘇所在的地方。
蘇蘇心一緊,險些以為被發現瞭,好在少年很快移開目光,低聲道:“出去。”
娰嬰和驚滅告退。
蘇蘇很快發現瞭不同,旱魃在公冶寂無面前,妖嬈又狂妄,可到瞭澹臺燼面前,她十分恭順。
感覺騙不瞭人,旱魃不臣服公冶寂無,卻臣服澹臺燼。
所以,澹臺燼發生瞭什麼?
蘇蘇看著澹臺燼身上的滔天魔息,會不會公冶寂無體內的魔丹,到瞭澹臺燼身上?
縱然沒瞭邪骨,可澹臺燼有神之髓,還有三樣魔器。
退一步來說,可以說他是墮仙,也可說是魔神。
那師兄如今去瞭哪裡?會不會有危險?
娰嬰和驚滅離開,澹臺燼閉眼,躺在玄色的塌上。
魔氣流轉,他額間魔印妖異,在轉化力量。
事情終於到瞭最糟糕這一步。
蘇蘇不知用什麼辦法才能回到事情沒發生的時候,公冶寂無或許有一個重來的機會,澹臺燼呢?
蘇蘇沉住氣,她知曉現在不是和澹臺燼較量對峙的時候。毀去九轉玄回陣才是最重要的。
塌內有四角,分別是上古四個兇獸,像某種開啟機關的陣法。
蘇蘇走到塌邊,轉化力量的澹臺燼依舊沒有醒來。
這塌很寬,蘇蘇拎著裙擺踩上去,屏住呼吸,趴著細細研究上面的圖案。
玄回、玄回。
怎麼去陣法旁邊?
她和勾玉學過陣法,剛領悟到一種圖案的涵義,正要去另一端查看圖案,身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瞭眼睛。
蘇蘇:“……!”
她頓時不敢動,也不敢當著他的面離開。
少年翻瞭個身,枕著自己的手臂,面朝她的方向。
他紅瞳幽冷。
如果不是瞳孔內毫無焦距,蘇蘇還以為他能看見自己。
她突然有幾分慌張,葉儲風這個辦法靈不靈啊!
靠得這麼近,澹臺燼再往前一點兒,幾乎能觸到她的臉頰。
兩人僵持著。
少年伸出蒼白的手指,蘇蘇全身緊繃。
就在她以為他的手會碰上自己臉頰時,一件玄色披風飛過來,被他握在掌心。
澹臺燼旋身下榻,披上鬥篷。
他神情冷淡,走出門外。
“去審問衢玄子之女黎蘇蘇。”
重羽化作的蝴蝶飛到蘇蘇身側:“蘇蘇,你在慶幸,還是在失望?”
蘇蘇瞪它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