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覺醒

藏海劍指澹臺燼,紅著眼眶道:“師尊這一生,活得光明磊落,他心善仁慈,把你當成親子,我從沒見他對旁人這樣好過。他為你療傷,帶你領略逍遙大同道,傳你修為,賜你法器,叮囑我們要好好保護你,不讓你隕落。”

“我的“好師弟”確實沒有隕落,你墮落成魔,親手殺瞭師尊,將他仙軀用真火焚盡。”藏海字字冷硬,緊緊握住劍柄,“滄九旻,你弒師叛祖,殺害凡人,戕害仙門,這些罪名你可認?”

澹臺燼像是聽見瞭什麼好笑的笑話,譏誚道:“認罪?天地萬物本是同等,憑什麼我妖魔道要低人一等。你們殺魔是懲惡除奸,吾等殺仙便是天理不容。同為上古而生,仙魔被供奉,享世間靈脈,開山創造宗。吾道魔脈被毀,眾妖被鎮壓在荒淵,化作骷髏白骨。藏海,你告訴我,這是哪門子道理?”

藏海咬牙:“冥頑不靈!妖魔殺戮害人,為天道不容。”

“天道不容……”澹臺燼咀嚼這幾個字,張開手臂大笑道,“既然天道不容吾族,那逆瞭這天道又如何。”

藏海說:“你執迷不悟,今日藏海在此立誓,逍遙宗眾人哪怕灰飛煙滅,也要將你挫骨揚灰,告慰師尊之靈!”

澹臺燼笑罷,帶著森然魔氣的眼看向眾人。

“自吾誕生之初,天道就不允吾存活。天道既然不公,那吾今日讓你們看看,這六界力量為尊,道由吾來創,六界歸吾,蒼生成吾的奴仆!”

是啊,憑什麼呢,憑什麼他生來註定就是天煞孤星的命。

憑什麼他想要一口吃的,得跪下學一條狗朝著宮女們搖尾乞憐。

這一生,愛他的人在他手裡死去。

他唯一遇見、以為的溫暖,心中隻有蒼生,來他身邊留下一場讓他痛瞭五百年的騙局。既然她從來不稀罕他的情,那她便和她愛的蒼生一並去死吧。

“擺陣。”藏海下令道。

他身後逍遙宗的弟子不知何時人人手中拽著一條青色絲線,

絲線帶著冷冷的光,割裂空氣,鎖在澹臺燼周身三十二處,藏海手中拿著一支碧杵。

澹臺燼看著束縛住自己的絲線,舔瞭舔唇:“碧炎碎骨杵?”

很早以前,他聽兆悠說過,逍遙宗隻有一件誅殺門中叛徒的仙器,碎骨杵會把人的骨頭一寸寸碾碎,逍遙宗人人慈悲,從不用碧炎碎骨杵殺人。

“孽障,受死!”藏海飛掠過去,手中碧杵直直刺向澹臺燼眉心。

碧杵抵在澹臺燼眉心,仿佛刺向一處銅墻鐵壁,無法寸進分毫。

澹臺燼大笑,手握成拳,身上青絲寸寸斷裂。

他握住碧杵,掌心魔氣蔓延,碧杵上如同被冰凍結,出現裂紋。

誰也沒有想到,澹臺燼竟然已經修成瞭世間法器不傷的魔神之軀。

逍遙宗弟子大喊:“藏海師兄,小心!”

然而哪裡來得及,藏海眼見破釜沉舟的一擊不成,要退回去,卻被澹臺燼冷冷掐住脖子。

澹臺燼手臂舉起,邪意肆虐。

“既然主動找死,吾成全你們!”

藏海嘴角溢出鮮血,眸中帶著無盡恨意。

澹臺燼伸手,血紅斬天劍無聲出現在他手心。

“師兄,可有遺言?”

說是這樣說,下一刻,斬天劍已經貫穿瞭藏海身體。

藏海大睜著眼睛,身體寸寸化作黑色飛灰。

臨死前,藏海的目光看著澹臺燼,昔日他最疼惜的小師弟,額上魔紋蜿蜒,一雙眼殘忍冷酷。

“師兄!”

“藏海師兄!”

澹臺燼薄唇動瞭動:“九轉玄回,休門,開!”

藏海化作的飛灰落入陣中,連魂魄也一並成為九轉玄回陣的養料。

澹臺燼輕聲說:“多麼深厚讓人感動的同門情誼,你們也去陪他罷。”

他飛身上半空,魔氣把他玄色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屠神弩被澹臺燼拉開,玄色箭矢化作萬千黑影,朝著逍遙宗眾人而去。

他們一個又一個倒下,魂魄消散。

九轉玄回陣中饕餮妖魂掠過,如同一張貪婪的嘴,將所有人全部吞噬。

衢玄子等人隻險險救下幾個逍遙宗小輩。

逍遙宗幸存下來的人均仰頭看著天空中那人,浩然魔氣之下,他紅瞳墨發,陌生殘忍得令人心驚。

再也沒有半點兒小師弟的影子。

清謙長老沉聲說:“掌門,不好,他在用逍遙宗眾人來祭陣。”

可玄回陣已大成,怎麼會還需要祭陣的人呢?

難道他要喚醒更可怕的東西?

所有人的心都沉瞭下去。

偏偏下一刻,那雙紅色魔瞳回眸,盯上瞭他們。

“現在,輪到你們瞭。”

*

蘇蘇一路下墜。

“死門”的罡風割在她法衣上,法衣出現一條條碎痕。

重羽化作一個冰藍色的繭,裹住她。

死門像一個無底洞,無處可倚靠,沒有光線,沒有聲音。

蘇蘇心口被魔矢射穿的地方,金色化作流光,一點點消散在“死門”裡。

蘇蘇不知道她下墜瞭多久。

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年,再或者,百年也已經過去瞭。

周圍好安靜,比她才誕生的時候還要安靜。

蘇蘇有個從未對人說起的秘密,她想不起誕生之時的事情。按理說生來靈胎,早該有記憶才對。

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水汽氤氳的天池,那便是記憶伊始。

她的記憶就是不完整的。

“死門”終於落到底,它像一口壓抑的棺材,把蘇蘇封印在裡面,一點點耗盡她的生機。

重羽能護住她的肉-體,卻無法護住她的魂魄。

見她始終無法醒來,重羽也一並安靜下去。

“死門”中並無生路,蘇蘇魂魄和骨血早晚會被碾碎,而它作為世間最後的神器也將永世封印在這裡,此後永不見天日。

重羽沉寂著,失去瞭所有光芒。

一片寂靜中,蘇蘇似乎聽見有人在輕聲唱歌。

她睜開眼,看見一片白光。

那片白光之後,有什麼東西呼喚著她,引她過去。

蘇蘇穿過白光,缺失的記憶如同碎片,漸漸拼湊起來。

畫面變得清晰。

一群人低聲討論著:“神魔大戰在即,帝姬卻產下妖王骨肉,這孩子是死胎,還有妖王血脈,留不得。”

有人抬手,鳳凰神火飛出,灼燒蓮臺上一枚小巧的鳳凰蛋。

神火碰到鳳凰蛋之前,一個緋衣身影出現,護住瞭鳳凰蛋。

“帝姬!”

才生產過的女子冷冷說:“我的孩子,沒人能決定她的生死,鳳凰族血脈凋零,數千年才有一個孩子誕生,縱有那個人的血脈,可她生而為神,神的命運,從來由不得你們任何人決定。”

她附身抱起蓮臺,走出大殿。

與她一並離開的,隻有一枚上古勾玉。

那個明艷的女子去瞭一個神秘山谷,把鳳凰蛋留在那裡,她自己踏遍六界,每次歸來都會帶來一些東西,有時候是蛇靈果,有時候是補魂石。

為瞭尋這些上古消失的珍寶,她把自己的力量融入勾玉,逆天改命穿梭時空,變得越來越虛弱。

直到有一日,鳳凰蛋終於有瞭生命波動。

女子高興地流淚道:“娘就知道,吾兒一定會活下去。”

她留在谷中的時間多起來,偶爾給沒破殼小鳳凰溫柔唱歌,後來有一日,她無法填補的時空間隙出瞭差錯,撿到一個凡人小女孩。

女子動瞭惻隱之心,把她帶回谷中,又用自己的神笛為女孩指一條路,送女孩回傢。

蘇蘇看著畫面裡的小時候的葉冰裳。

葉冰裳拿走瞭父親給母親的護心鱗,和帶著他愛的情絲。

直到死,鳳凰帝姬也不知道那個人的情意。

許久以後某一天,山谷的花突然凋謝,女子全身是傷回來,抱起鳳凰蛋。

“小蘇蘇,那個人死瞭,我也陪不瞭你多久。情情愛愛太苦瞭,世間男子薄幸,最苦的是女子。”

“娘逆天改命,屢次穿梭時空,如今神魂具散,再也看不見你長大。為瞭讓你平安誕生,娘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是把你體內相沖的血脈封,若你不能浴火重生,你便做個普通修士,安好過這一生。若有一日,你渡過劫雷,封印解開,你重回鳳凰神體,想起這段過去,你要知道,娘很愛你。”

某一日以後,她再也沒回來,在蓮臺中陪著小鳳凰蛋的,隻有一枚色澤通透的玉。

它什麼也不會,隻能穿梭時空,沒有力量,連穿梭時空都做不到瞭。

被封印的小鳳凰蛋等瞭一年又一年,許多年後,山谷有修士突然闖進來。

是青衣玉冠的衢玄子。

衢玄子認出勾玉,想起瞭曾誤入時空的那位神女。

他修道一生,唯一心動過的人。

勾玉高興道:“是你啊,你能帶我的小主人離開嗎?她很乖的,很好帶。”

衢玄子心中萬千感觸,失笑道:“在下不才,願意試試。”

*

陰冷暗沉的“死門”漆黑一片,化作繭的重羽感應到什麼,突然震顫起來。

它護住的繭中,少女體內不斷消逝的金色碎光突然停滯。

盈盈白光朝著少女身軀湧去。

暗沉的死門中,無數劫雷匯聚,紫色雷電生生照亮整個“死門”。

竟然是九九八十一道渡劫成神的雷!

重羽被迫松開蘇蘇,化作一把箜篌,落在少女身側。

所有劫雷朝著蘇蘇而去。

蘇蘇識海中,碎片合成完整的畫面,被封印的萬年前記憶,並著她的血脈一起覺醒。

逼仄的“死門”中,八十一道劫雷,全部劈在少女身上,又悄無聲息被靈臺的無情道化解。

過瞭許久,紫雷終於停止。

劫雷中央的蘇蘇睜開眼。

她眉心曇花盛放,瞳孔變成金色,白色法衣寸寸變得火紅,鳳凰神火照亮整個死門。

所有的黑暗消失不見。

她註視著罡風凌厲的“死門”,伸出手,道:“重羽。”

重羽順從地化作一張箜篌,落在她的掌心。

原本重羽琴黯淡的色彩,在碰到她手的一瞬重新迸發出明亮的光。

蘇蘇一步步往前走,鳳凰神火在她足下蜿蜒,指引出一條明亮的路。

她眸中淡漠,抬起手,撕裂瞭整個“死門”。

蘇蘇纖長的手指拂過重羽,“死門”在她身後如被撕破,寸寸剝落。

堅不可摧的死亡之地,在她掌下猶如脆弱的畫紙,不堪一擊。

重羽安靜臣服,不發一語,真正變成一件戰鬥的神器。

隔瞭數萬年。

它終於再次見到瞭,上古神凰血脈的遺孤,這世上真正配使用它的人——

萬年來最後一個神。

她走出被毀去的死門,那個人親手把她推進去的地方。

九轉玄回陣中饕餮感應到什麼,驚恐地嘶吼一聲。

《黑月光拿穩BE劇本(長月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