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錦衣衛他們……”
“攔住!”劉泠瞇瞭眼,“不能讓他走。”侍女話未說完,她便知道侍女想說什麼,並把話題直指沈宴。
“……怎麼攔?”
劉泠眼皮微抬,“看到頭頂橫梁沒?”
“看到瞭。”侍女們依然不懂郡主的心思。
“告訴他,他毀瞭我的閨譽,若是敢走,我就吊死。”
“郡主什麼時候閨譽被毀瞭?!”眾女大驚失色。
劉泠笑而不語,摸瞭摸唇角。她起身到窗前,驀地想起那日沈宴的晦暗神情。他繃著下巴,目光銳利,劉泠稍微軟弱些,都會被他的狠意刺傷——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不小心碰上瞭。”
“……”
之後很久,沈宴再沒見她。
而現在——劉泠想著,他們該見面瞭。
因為下雨,眾人借住在最近的寺廟。廣平王府這邊搶先挑瞭上等廂房,熏香擺燈,蘭草幾點,將原先樸素的房舍裝飾成暖香宜人的閨房,供郡主歇息。
楊曄作為侍衛頭領,為郡主安排妥當後,才想起錦衣衛一行人與他們同行。在他的印象中,錦衣衛手段狠辣,一般人都最好不要得罪。寺廟後院被分為東西兩部,而他們為照顧郡主,廣平王府占瞭地勢最好的東面,把西邊破爛的房舍分給錦衣衛。這種行為,其實很得罪人。
楊曄帶著屬下過去時,錦衣衛眾有條不紊地搭帳篷……因為房舍不夠。
楊曄客氣問,“沈大人可在?”
一圓臉的青年抱著柴薪,神出鬼沒般出現在他身後,“沈大人在審問逃犯,你問他做什麼?想刺探情報?”
“當然不是!”楊曄被嚇住,他如何敢刺探錦衣衛?“我是代郡主向沈大人賠罪,委屈瞭諸位大人……”
“哦,你傢郡主面子真大,隨便派個小嘍囉來賠罪?”
“……”從沒聽過要郡主親自道歉的道理,對方擺明是故意找茬。
這些錦衣衛太冷硬,楊曄扛不住,隻能敗退。等他帶人走後,圓臉青年的肩上搭上一隻手臂,來人說話音色低,聲音很有磁性,“小羅,威風啊。”
“沈大人!”羅凡發現某人不動聲色出現在身後,嘿嘿傻笑,“我就是嚇嚇他,沒壞心。他們都知道瞭咱們是錦衣衛,連個不缺門窗的屋子都不給,虧郡主還對大人您……嘿嘿。”
沈宴垂下鴉黑長睫,“別亂說。”
幾名錦衣衛瞬間來瞭興致:這可不是亂說!長樂郡主就快把心思明晃晃地寫到臉上瞭!
“沈大人,我看郡主真喜歡您,您就從瞭唄!”
沈宴抬頭看天,天邊雲烏濃——有人明目張膽地追慕他,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而他還記得她那晚突兀湊來的唇。
臉頰似還能感覺到她的芬芳氣息。
……
兄弟們聊天中,沈宴五感外放,察覺到被藤木遮掩的半月門後,有人探頭探腦。他走過去,腳步很輕,已經站到瞭對方身後,對方也沒有察覺。
靠著洞門,兩個小姑娘低著頭交談。沈宴記性出眾,雖隻見瞭一面,仍一眼認出這是長樂郡主貼身侍女中最耀眼的兩位。
靈犀靈璧正熱烈討論著:
“郡主讓我們找沈大人,是看上沈大人瞭吧?”
“肯定是沈大人勾引我們郡主在先。”
“什麼時候勾引的?我毫不知情……不過沈大人長那樣,一看就是守不住的。”
“沈大人,那個姓雲的要喝水,給不給他啊?”三三兩兩的錦衣衛圈子裡,羅凡一轉眼就不見瞭沈宴,不由扯著嗓子喊。
靈犀和靈璧兩個嚼舌根的姑娘被嚇得肩膀一抖。
讓她們更受驚嚇的是,沈宴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不給。”
“是!”羅凡答得響亮。
“沈、沈大人……”靈犀靈璧臉色煞白,哆嗦行禮。
沈宴看著她們,“我為什麼守不住?”
“……沈大人您怎麼可以偷聽我們說話?”
“為什麼?”
“……我們奉郡主之命來見大人。”
“為什麼?”
“……”救命!沈大人好執著!
見兩姑娘快哭瞭,沈宴才悠然轉身。兩個姑娘想半天,互相攙扶著,追瞭上去。
“沈大人,我們郡主說,您要是不和我們一起上路,保護我傢郡主,郡主要跟您清算閨譽的事!”兩個姑娘勇敢道。
沈宴額角一抽,他瞇眼,壓迫十足的目光落到兩人身上。他這種慍怒而隱忍的眼神,讓二女心口微顫,有些害怕地住瞭口。
靈犀靈璧茫然地站在原地,並不懂沈宴為何生氣。她們隻發現一瞬間,院子裡好像安靜瞭很多——一院子的錦衣衛,武功高強,在她們大呼小叫地追沈宴時,全都豎著耳朵聽到瞭重點。
沈大人和長樂郡主有不可說的二三事!
但他們被沈宴的目光掃視一圈,全都東張西望,當做沒聽見。實際上,耳朵豎得比剛才更尖。
沈宴不是跟下人為難的人,“有事進屋說。”
如蒙大赦!
靈璧舒口氣,覺得沈大人喜怒無常,太可怕。在青年側身低眼的瞬間,靈犀頓步:
青年骨相端正,眉目深垂,眼下疤痕蜿蜒,鼻端輪廓精美考究,唇角線條偏冷。若他是浮雕,一定是最受上天眷顧的那種。
每天面對郡主那樣的美人,靈犀對美好的事物免疫力極大。她這樣望著沈宴,是因為她忽然覺得,沈大人給她的感覺好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可沈大人是錦衣衛千戶,最長待的地方是鄴京,她們是江州府這邊的人士,怎麼可能常見沈大人?
靈犀百思不得其解,進瞭屋後,靈璧開始盡責地向沈宴訴說自傢郡主的無理要求。中心思想就一條:沈大人必須護送郡主一同進京。
靈璧可憐兮兮,“我傢郡主要求又不高,您忍心她難過嗎,大人?”
“忍心。”
“……”靈璧一噎,沒想到沈大人這麼鐵石心腸。
二女還想努力說服沈宴,沈宴道,“天色已晚,弟兄們要用晚膳,兩位請回吧。”
兩人疑惑看向窗外天色,“晚膳?不是剛吃過午食嗎?”
沈宴“嗯”道,“用晚膳隻是借口,實際是我不想與你們浪費時間。”
“那我們郡主……”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垂死掙紮無效,兩侍女相顧垂淚:郡主的要求,沈大人覺得是浪費時間!
等真到瞭用晚膳的時辰,錦衣衛這邊正搭鍋做飯,炊煙裊裊中,一群浩蕩的人馬殺入他們地盤。羅凡抱著一個臉盆大的碗,蹲在鍋邊等米粥,轉頭看到又是晌午時見到的楊曄一行人,他率先跳出,很是不耐,“又來致歉?我說你有沒有點誠意啊,正主一聲不吭,小嘍囉轉個不停?”
“正主來瞭,”楊曄身後傳來一道清淡女聲,眾人讓開,蘭色華裳的貴族少女走出,乃皎月之高亮天,“我親自請罪,有誠意嗎?”
眾錦衣衛被她的美麗和高調懾住。
所有錦衣衛中,最有資格和郡主講條件的,大約是他們的上峰沈宴。但郡主被眾星捧月時,他們的上峰沈宴正平易近人地與他們一起煮飯,眾人的目光掃向蹲著看火的青年身上,青年淡定自若,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劉泠的目光長久地盯著羅凡,神色淡漠又較真。被姑娘盯得臉紅,羅凡有些下不來臺,訥訥後退,“有誠意,有誠意。”
劉泠又道,“我聽楊曄說瞭,因為我的原因,諸位的條件苦瞭一倍不止。我讓王府的廚娘做瞭江州府私房菜,為諸位賠罪。”
“不、不用。”羅凡很尷尬,臉更紅瞭。
但劉泠沒理他,她目光直接落在黑壓壓一排人中的沈宴身上。沈宴的眼睛看著她,她言語自若,其實是專對他一人說話。
沈宴想:長樂郡主不僅傲慢,還傲慢出瞭花樣。
錦衣衛諸人其實暗地高興,他們自己煮的食物,當然比不上郡主帶來的美味佳肴。美食面前,誰也不再客氣。
兄弟們高興奔去幫忙,沈宴仍坐在原處扒拉柴薪,沒有起身的打算。一會兒,幽香沁鼻,抬目,劉泠遞給他一盤熱騰騰出籠的蒸餃。
他看她伸出的手許久,良久不動。
仿若沒有之前發生的事,劉泠語氣輕慢,“你怕我給你下毒?”
沈宴看著她。
劉泠調侃道,“你臉怎麼這麼黑?已經中毒瞭?”
沈宴沉口氣,“難說你有沒下毒。”
“……”劉泠噎住。
不遠處,靈犀和自己的姐妹們一處,給眾人添飯。她時不時往郡主與沈大人的方向瞥,一眼又一眼地看著青年。火光騰地暴起,光芒霎時亮得出奇,她“啊”出聲——
“我想起來瞭!沈大人的側臉,很像未來儀賓!就像是……儀賓的影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