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泠去定北侯府看望老侯爺。這一次,老侯爺已經能說話,他願意見劉泠,就算侯夫人臉色差勁,也不能阻止劉泠進府。偌大的侯府,因為劉泠的到來,真心高興的,老侯爺不論,大約隻有張繡瞭。
在侯夫人愛答不理的態度中,張繡主動請纓,領劉泠去見老侯爺。
見到臥床的老侯爺,劉泠驚瞭一跳。她上次見老侯爺,是去年秋天,那時,外祖父還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兒,罵起人來精神十足。但是這一次,躺在床上的這個老人,滄桑而憔悴,讓人真正感覺到時光的流逝。
躺臥在窗下,沐浴陽光,老人籠罩在金白色的陽光中,眉發俱如雪,褐色眼睛深陷在眼窩裡,搭在榻背上的手,枯瘦,如老樹皮一樣幹。睜開眼,目光渾濁,卻透著慈愛和溫柔。
他費勁地伸出手,向著劉泠,“阿泠來啦,怎麼不叫我?”他喝問的是身邊服侍的人。
“爺爺。”劉泠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她心中難受,千言萬語,隻混成一句,“對不起,爺爺。”
“別說對不起,這和你無關。”老侯爺將下人喝下去,示意劉泠坐在自己旁邊。外孫女依偎在他懷裡,看著懷中美麗如清露的小姑娘,她眸中噙著清潤的熱淚,讓他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阿泠,經此大病,爺爺都想通瞭。是我對不起你,若非我當年攔著,你不會把自己委屈成那個樣子。”
他聲音顫抖,“我有私心啊阿泠!我不願意子女離散,就對你殘忍。我看護你,疼愛你,何嘗不是一種補償?你說得對,我不配管你,我不該管你……”
“不,”劉泠道,“那是我說的氣話。這傢裡,唯一能管我的,我隻願意是您。”她抬頭,看這個蒼涼瘦削的老人,心中酸楚,“所以你快點好起來,我等著你好起來。”
老侯爺嘆氣,搖瞭搖頭。他心中明白,他到瞭風燭殘年之際,不過是熬日子,哪裡當得起阿泠的期待?他唯獨難過,這個傢虧待阿泠,為瞭維護表面的繁榮,一直在犧牲阿泠。他多疼阿泠一分,是在替他們還當年的債。可惜他們還不領情,認為他限制瞭侯府的發展,他是錯的。
他多麼難受,如果他去瞭,這個世上,還有誰像他一樣,多疼疼阿泠呢?
一個小姑娘,尊貴至此,卻幾乎沒體會過人間的溫情。她活得那麼伶仃,自虐一般。
他走瞭,誰來保護阿泠?誰可以無條件待阿泠好?
老侯爺顫聲,“我很後悔,沒有為你找到一個好的避風港。而我如今已不能夠……阿泠,爺爺對不起你哇!”他如今病疾纏身,侯府一切事務都交到瞭兒子手中。他再不能像之前一樣一言九鼎,想給阿泠什麼,其他人一點話都沒有。
“爺爺,我很好,你不要擔心我。”遲疑一下,為安老人的心,劉泠定瞭定神,“有沈大人在。爺爺,你不知道,他去江州找我瞭!”
提起沈宴,劉泠寡淡的神情,便生動瞭許多,驅散一室陰涼。
老侯爺出神地看著幾乎稱得上“眉飛色舞”的劉泠,他傢阿泠,從小就主意大,傲慢,悲觀,偏執。她活得太有菱角,傷人傷己。多麼稀奇,她會這麼喜歡一個人。
世上真的有人願意真心對阿泠,不離不棄嗎?
老侯爺曾經認為,必須有一個強大的傢族在背後,才能護得住阿泠。
但經此一病,他突然覺得:再強大的傢族,若不願意,又能護得阿泠幾時?這個世上,二擇一的選擇題很少,大部分說“我不得不”的人,隻不過是沒到那個程度。如果一個人真心想護住另一個人,千千萬萬個辦法;如果他不願意,你把辦法送到他手中,他也會硬生生消磨掉。
前者如沈宴,後者如陸銘山。
沈宴的傢族,確實不會去和皇室糾纏不清。
但如果沈宴願意,他是可以保護阿泠的。
“爺爺,不光是沈大人保護我。我也想保護他。”劉泠咬瞭咬唇,說出自己一直以來的打算,“我想著,我早就想著,如果我能得償所願,如果我能嫁給沈大人,我就再不和這邊的人往來瞭。”
“……阿泠!”老侯爺驚得咳嗽起來,“什麼叫再不和這邊的人往來?你要忘瞭自己的祖宗,放棄自己的身份嗎?阿泠,就算你父親、你舅舅他們與你不親,可有他們在,沒人敢針對你。可你不再往來,若沈宴不要你瞭……”
劉泠輕聲,“我找到最好的瞭。”頓一頓,目中神采如春水般蕩開,她伸手比劃,贊嘆般的語氣,“我看到最好的瞭。”
她在得到。
劉泠靜靜地看著老侯爺,目光平淡,不起波瀾。老侯爺卻漸漸說不下去,怔怔地看著她。
慢慢的,他笑出聲,酸澀而荒涼,“好吧,隨你。傷痛多過歡喜,它讓你那麼不快活,你不要它,也沒什麼。”
劉泠起身,在正前方跪下,恭恭敬敬的,給老侯爺磕瞭一個響頭。
老侯爺垂頭看著她,目光失神。
他漸覺得,阿泠和這個傢的牽連,一步步被斷開。這個沉重的大傢族,這個讓她喘不過氣的傢族,這個讓她踽踽獨行在四野蒼茫中的傢族,她不要瞭。她被拖累那麼多年,她無所謂那麼多年,終有一天,她從混沌中醒瞭過來。
為瞭配得上更好的,劉泠要自己從泥沼中爬出來。她願意拋棄一切,去追逐那個更好的。
說瞭幾句話,老侯爺便累瞭。侍女在門外請示,劉泠起身,向老侯爺福瞭福身,向外走去。她覺得通身的塵土在一點點被拂去,前方希望滿滿,讓她期待。走到門檻邊,劉泠聽到老侯爺蒼老的聲音,“讓沈宴來見一見我吧。”
劉泠點頭。
她又聽到老侯爺囈語般的聲音,“阿泠,你去跟沈大人說一說,我們侯府的事,求他不要再查下去瞭。這裡沒有命案,沒有人下毒,你就說,我舍瞭大半輩子的臉皮,求他,不要再查瞭。”
“爺爺!”劉泠猛地回頭,“他們……”想謀殺你。
她沒有說下去,刺眼的陽光中,她看到那個老淚縱橫的老人,如鯁在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有些明白瞭,又有些心酸。
老侯爺總在為這個傢想。
當年,他不替她母親申明冤情,是為侯府;現在,他不讓沈宴查自己被下的毒,還是為瞭侯府。想一想,一旦坐實罪名,老侯爺無礙,劉泠的那些舅舅們,下輩子卻會顛沛流離。
她的那些舅舅們,她的父親,其實也不是要害死老侯爺。隻是他們的理念與老侯爺不合,他們想侯府走另一條積極的路,老侯爺卻認為那是在自取滅亡。他們急需老侯爺退出前臺,把發展事業的餘地留給自己。
可他們竟然心狠地給老侯爺下毒!
而老侯爺居然為他們求情!
這個骯臟的、腐朽的、佈滿銅銹的傢族,每看一眼,都讓她惡心。
劉泠別過頭,向外走去。她數次回頭看老侯爺,那個倚在窗下的老人,專註地望著她的背影。他像是被拋下般,老去是一瞬間就發生的事。
就算另有算計,這個老人,卻在她最苦難的時候,撫養她,鼓勵她。他為她看病,給她找同伴,支持她出門遠遊……縱是他出於補償,他也早不欠她的瞭。
是劉泠欠他。
記憶重回少時,她被各色厭惡驚怕目光包圍。她一路顛沛,沒人跟他說一句話。
下瞭馬車,老侯爺將她抱入懷中,慈祥溫柔,“乖阿泠,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傢瞭。跟爺爺住在一起,爺爺會保護你的。”
劉泠再回頭,望瞭一眼在她背後逐次關起的朱紅色大門。
她眼神柔軟。
定北侯府從來就不是她的傢。
爺爺卻一直在盡力保護她。
她何必自怨自艾呢?
這個世上,總有人愛她的。從她那麼小,到她這麼大,一直有人愛她。她不比誰更可憐。
“郡主,你、你來找沈大人嗎?”旁邊有人遲疑問。
劉泠一頓,抬起頭,猛看到“北鎮撫司”的牌匾。她驚訝又好笑,原是一路心神不屬,竟恍恍惚惚的,走到瞭這裡。
她低頭笑:她該多喜歡沈宴啊。無意識的情況下,都能自覺走到這裡。
沒得到郡主的回復,小小校尉一邊讓同伴進去通報,一邊再耐心問瞭郡主一遍。
劉泠想瞭下,搖搖頭,“不用。”沈大人一回鄴京,就紮進瞭鎮府司。他該很忙,她不需要他陪她。
去年跟沈宴說的那些話,說他總不和她在一起,總拋下她不管,那都是氣話。劉泠隻需要他的確定,她不需要他時時刻刻的陪伴。她心性堅定,若沈宴每出個任務,她就擔心難受得要死要活,她也不敢喜歡沈宴。
劉泠掉頭,慢慢回去。
但是鄴京這麼大,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沒有一個稱得上“傢”的地方,讓她可以稍作停留。
劉泠心想:沒遇到沈宴的時候,自己也這樣過來,沒覺得有什麼受不瞭;遇到他後,每每自己一個人,就不自覺覺得可悲。大約是知道有人疼自己,才會無所顧忌吧。
就像她以前總覺得情人間的那些事傻兮兮的,看著讓人一身雞皮疙瘩。她現在卻恨不得把那些傻乎乎的事,每一件都與沈宴一同做一遍。
愛情讓人變傻,卻甘之如飴。
“姑娘,你要買這個?”盯著小攤上的皂兒糕看瞭半天,守攤人忍不住問。
劉泠點瞭點頭,自言自語般,“沈大人應該喜歡吃。”
她心滿意足地掏瞭銀子。
之後又去書鋪逛瞭逛,買回來一堆書,打算和沈宴一起看。
再去瞭趟雜貨鋪,這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買多瞭,她拿不瞭。回頭示意,侍女侍從立刻上前,一者掏銀子,一者幫郡主提東西。
楊曄苦著臉,“郡主,你買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
“沈大人喜歡啊。”劉泠面色冷淡。
她雖然面色冷淡,心中卻熾烈,記得沈宴的每一個愛好。
不去執行錦衣衛任務的時候,沈宴喜歡窩在傢中,看書、品茶、聽曲。他活得很安靜,和劉泠一點都不一樣。是在江州的那些天,劉泠才摸清楚沈宴寡淡的性格。
正因為他興趣不多,才有大把的精力陪她玩,陪她鬧。她可以跟他窩一整天,跟他一起搗鼓稀奇古怪的東西。
劉泠才發現:原來世上好玩的東西這麼多!
每當這樣想,劉泠在心中更喜歡瞭他一分。
一下午,劉泠就在市集中閑逛,邊買東西邊散心。等楊曄向她請示,再買東西的話,侍從就不夠用瞭,劉泠回頭看眼每個人懷中堆成小山一樣的物件,才意猶未盡地停止瞭自己逛街的行為。等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瞭。
劉泠等人一進府,看到靈犀在府門前等候自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疑惑看去,靈犀向身後瞥瞭一眼,“郡主,沈大人來找您。”
“啊……他什麼時候來的?”劉泠邊往後院的方向去,邊問。
“下午就到瞭……郡主,沈大人為什麼來?”
劉泠也不知道啊。
進屋,劉泠看到燈火中,沈宴站起來,等著她走近。
“有事嗎?”她皺眉,“是出瞭什麼大事,需要跟我商量嗎?聽靈犀說你來瞭很久,很急嗎?抱歉,我不知道你來……”
在她絮絮叨叨中,沈宴拿過放置在桌案上的一個錦盒,打開,一個魚風鈴顯露在劉泠面前。
他手中拿著魚風鈴,輕輕晃動。熏風拂至,清脆玎玲,幾步之遙,分外悠揚。
他走過來,將魚風鈴放到她手中,“一個小禮物,送你。”
劉泠呆呆地聽著風鈴聲悅,心中有種感觸,從濤濤大海中破浪而出,強烈而堅定。
沈宴平平淡淡地說,“本想過幾天,找個好一點的時間送你。不過正好做成瞭,繼續過來一趟,就順便拿給你吧。一個小玩意,你拿去玩吧。”
劉泠手拿著這串風鈴,低著頭認真看。小魚的形狀可愛嬌憨,乃玉雕而成。上面是魚頭,下面是魚骨,色彩古綠,搖一搖,聲音清響。
劉泠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些?”她從沒跟沈宴說過,她就喜歡這些工藝品一樣的小東西。
沈宴說,“我瞎啊?”
劉泠喃聲,“我記得你不會玉雕……”她還記得江州時,沈宴拿著許多玉石研究,他手法穩,削玉如撥水,但雕工卻遠遠差勁。那時浪費瞭許多美玉,劉泠都看得心疼,還說過他。
沈宴摸一摸她的頭,“現在水平也不好。”他拿過劉泠手中的風鈴,指給她看自己雕壞瞭的地方,坦蕩而自然。
劉泠又說,“我過年送你很多禮物,你還說你已經送瞭我很多東西,就不送我瞭。”想起那時的情形,她雖然理解,卻也有些不高興。好歹是新年……
沈宴說,“嗯,不想要的話可以還給我。”他伸手取,劉泠忙護住,不肯讓他碰。沈宴揚眉,笑瞭一下。
劉泠頭依然低著,“我下午找過你,但沒有進門。”
沈宴稍微停頓一下,“我知道。”
“為什麼來找我?”劉泠問。
“想你貌美如花,我覺得我該來一趟。”沈宴隨口說,渾不在意的態度。
劉泠搖瞭搖頭,“你問瞭我的情況,覺得我心神不寧,心情低落。你擔心我,就出瞭司所,來府上找我。為讓我開心點,你特意拿瞭你準備很久的禮物,想逗我開懷。但我不在府上,為怕錯過,你就一直等。等到現在,我才回來。”
劉泠抬起頭,看向沈宴。
沈宴神情有些靜,緩緩笑瞭下,“原來我是個情聖。”他調侃道,“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想的特別多,你……”
劉泠上前一步,緊抱住他的腰。
沈宴一僵,手擺在兩側,無處安放。劉泠抱得他那麼緊,那麼認真而誠摯,讓他也再不想說什麼。停瞭一下,沈宴的手環住她,輕輕抱住她。
他聽到劉泠在耳邊輕聲,“謝謝你,我喜歡你。”
沈宴失笑,將她抱起來,“我知道,你不用每見面,都要說一遍。”
但是不說的話,那麼熾烈的感覺,劉泠覺得自己根本兜不住。她必須要讓沈宴知道,她有多喜歡跟他在一起。
接下來,沈宴看她情緒正常,原本打算離開。劉泠用自己白天在街上買下來的小吃誘惑沈宴留瞭下來,兩人蹲在一起吃瞭些小吃,又圍在爐火前,把劉泠買的其他東西挑挑撿撿。
沈宴驚訝萬分,看劉泠像買瞭個百寶箱,他說餓瞭,她就立刻從包袱裡,掏出一堆零嘴,還有冷瞭的主食。熱一熱,味道很香。
沈宴咬瞭口糕點,挑剔道,“有些甜。”
劉泠拿出另一種百花樣的糕點喂到他嘴邊,“這個我嘗過瞭,不太甜。”
沈宴咬瞭幾口,也喂她吃瞭些,道,“要是有酒的話……”
劉泠又從另一個大包袱中,取出一個牛皮壺給他,“我看有人排隊打酒,大傢都說好香。我覺得你喜歡,就打瞭些酒,你嘗嘗……”
沈宴看她的目光很奇怪。
劉泠問,“怎麼瞭?”
“你,你不必……”沈宴伸出手,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神情復雜,半晌,他笑瞭下,“沒什麼,覺得你特別好,我很喜歡。”
劉泠蹭瞭蹭他脖頸,淡聲,“你喜歡就好。”
她心滿意足,隻為讓他高興。
沈宴問,“我好像聞到烤鴨的味……”
劉泠“呃”一聲,神情尷尬,忙從他懷裡跳出去,“你能聞到啊?!”那麼遠的包袱,沈宴真是狗鼻子。她慌忙道,“對不起,我這就讓人拿走……”
“為什麼要拿走?”沈宴將她拉回來,手一揚,若有勁風起,那被丟遠的包袱就被勁力托起,沈宴腿一踢,包袱就向他飛過來,落到他手中。
劉泠癡癡地看著沈大人跟耍雜藝一般高超的武藝,美滋滋想:沈大人真好看……然後她的嘴被一塊撕下來的鴨肉堵住。
沈宴撕下一塊塊肉,喂到她嘴裡,“不是我不吃肉,你就不能吃。劉泠,我是讓你開心,而不是給你增加一個負擔。你懂麼?”
劉泠被他溫柔地喂食,心中暖融融。她聽瞭他的話,搖頭又點頭,伸手抱住他,“不懂。但一輩子的時間這麼長,我可以學。”
沈宴頓瞭頓,“嗯,你可以學。現在麻煩你的手從我衣服上移開……油蹭到我瞭!”
“……”發現沈宴的肌肉瞬時僵硬,劉泠嚇得忙往後退。她坐得不穩,一滑,油膩膩的手更是緊緊抓住瞭他的衣服,留下油膩膩一大片。望著沈宴衣上明顯的痕跡,再抬頭看看沈宴肅冷的眼神,劉泠噗嗤笑。
在沈宴的抗拒中,劉泠緊緊摟住他脖子,任他怎麼威脅,也不肯離開,“沈大人,我好喜歡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
“我知道,但你的手不要碰我!”
“沈大人,你看我買瞭這麼多東西,都是給我和你一起買的,你很喜歡對不對?”
“你手移開!”
“沈大人,我們在一起生活,一定很有趣,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玩不夠的遊戲。那一定很值得期待。”
“……你先把手拿開。”
“沈大人,你說,我真的能嫁給你嗎?我現在被許給那個誰,真的沒關系嗎?我好害怕,好難過。看到你,就想念你。我真怕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會嫁給你嗎?”
“……會。”沈宴答,“不要怕,什麼都不用管。跟著我走下去,相信我,我當然會娶你。”
劉泠點頭,露出笑容。
徐時錦的話,讓她心中不安,她不信任徐時錦。但是她信任沈宴。沈宴說她什麼都不用管,那她就什麼都不用管。
就算她由長樂郡主,被陛下封為安和公主,給下瞭明旨,下個月跟隨夷古國的使者離京,去夷古國嫁人;就算沈宴由千戶升為鎮撫使,被下旨隨行,護送她一路出京;就算秦凝攪瞭局,代嫁不成,仍找借口隨她離京……劉泠都心中無所畏懼。
她相信沈宴,他說她隻要走這最後一步,其餘的都交給他。
因為全然相信沈宴,劉泠再不疑神疑鬼,再不憂愁自己的婚事。她在京中過得肆意,各種宴席有心情的話,都去參加,刷瞭把存在感。在一場馬球賽中,讓她意外的是,她碰到瞭已經消失很久的陸銘山和嶽翎。
陸銘山仍然是儒雅的陸傢公子,比起去年這個時候的意氣風發,他現在卻多瞭滄桑和憔悴。
攔住劉泠,陸銘山低聲,“阿泠,能為我引薦沈大人嗎?”
劉泠揚眉,向身後瞥一眼。
靈璧上前喝道,“放肆,郡主……不,我們公主的閨名,豈是你能叫的?!”
劉泠面無表情,目光根本沒留在陸銘山身上,卻往他身後的嶽翎身上落瞭幾下。
嶽翎安安靜靜地站著,柔弱而憐愛,惹人動心。
在陸傢那麼艱難的情況下,她能留下來,甚至有手段讓陸銘山帶她來參加貴女們玩的馬球——比起陸銘山,劉泠對嶽翎的興趣更大點。
嶽翎抬頭,看向劉泠,她目光閃瞭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