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 沈宴劉泠—如何討好婆婆

時間段是成親後,沈宴夫妻從江州回到鄴京,劉泠未懷孕之前。

這段時間,鄴京因為朝政變動,情勢有些復雜。但這些,似與沈宴和劉泠關系不大。畢竟沈宴養傷為主,就算想做什麼,身體條件也不允許。這對夫妻最近很倒黴,丈夫身體不好,妻子的精神狀況也不穩定。每日呆在府中休養,並不怎麼出門。

劉泠身上有些許舊賬。因為江州事變,火燒廣平王府,弟弟入京,她需要給陛下一個交代。沈宴已經給她準備瞭腹稿,她進宮向陛下請罪,乖乖認錯。好在本來廣平王府的事,就是皇帝默認的。而且劉泠這種行為,以最瘋狂的態度表明瞭她與自己父親一傢情義斷絕,陛皇帝要清理廣平王府,確實準備放心地繞過劉泠。

但對於劉泠的小弟弟劉潤平,皇帝沉吟瞭一下,問她,“你想養你弟弟嗎?”

劉泠眼神空一下,默默搖瞭搖頭。她不想。

她親手殺瞭劉潤平的父母兄姊,在劉潤平有察覺的情況下。那些人愧對她劉泠,卻沒有對不起過劉潤平。

傢破人亡之後,劉泠怎麼面對劉潤平?他什麼都沒有瞭,她卻還有傢。日後相處,劉泠便是不擔心劉潤平對她心生怨恨,也不想劉潤平每天以復雜的心情面對自己。他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劉泠最有資格,最知道萬事變化,對一個小孩子的影響有多大。

陛下便點瞭頭,準備接劉潤平進宮。再安撫劉泠,可以隨時來宮中見小弟弟。等劉潤平長大些,若想通瞭,也可以去看她。廣平王府的後續事務,就這麼走吧。

劉泠感謝陛下不是喜歡大廝殺虐的人。一般情況下,能給機會,陛下都會給。隻要日後劉潤平乖乖的,不要想著報仇,不要想重振廣平王府,陛下都會善待這個孩子。

劉泠心情低落地離開陛下那裡,去後宮拜見貴妃娘娘,請貴妃娘娘多關照一二日後劉潤平在宮中的生活。

她在貴妃娘娘宮殿那裡,進去拜見時,卻詫異地見到瞭自己的婆婆,沈宴的母親。沈母正笑盈盈與貴妃說著京中趣聞,通報聲起,她起身回頭,看到容貌艷麗的公主,同樣驚愕。劉泠一見到自己的婆婆,就開始緊張,收瞭慣有的倨傲高貴神情,對沈母僵硬一笑,伏身見禮,被沈母一把拉住。到底是公主,旁邊還有貴妃娘娘看著,沈母怎麼敢受她的禮呢。

貴妃娘娘笑道,“不用見禮,都是一傢人,不必這麼客氣。”

沈母幹笑兩聲。

劉泠跟著幹笑兩聲。

貴妃娘娘原本以為沈夫人是阿泠的婆婆,阿泠來見自己,沈夫人在一旁坐著沒什麼關系。但說瞭幾句話,看這兩人的尷尬陌生,貴妃娘娘就驚奇地發現:阿泠居然和自己的婆婆不熟。不光不熟,阿泠怕沈夫人,沈夫人也怕阿泠。這兩人的視線,幾乎就是躲著對方走瞭。

到底是名門出身的人,就算陌生,兩人還強撐著,硬是客套半天。但越客套,殿中氣氛越僵冷,冷得殿中主人都快受不瞭瞭。

這兩人關系得多差,才能有這麼“美妙”的效果啊。

貴妃娘娘嘆口氣。

她心想阿泠自幼失母,沒有人教過她,她又病瞭多年,對人情世故向來是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走。但照阿泠表現出來的看,她向著沈宴,比向著皇傢多一些。既如此,阿泠就不能與沈傢關系那麼疏離。到底是嫁人的瞭,有些事男人不方便做,就需要女人出面。

數年來,貴妃娘娘與劉泠相處不錯。既然沈宴沈大人是陛下眼下正當紅的人,陛下又素來疼愛阿泠,反正自己也不討論這個小姑娘,指點她一二,也沒什麼問題。

於是當天,劉泠從宮中回來後,就去臥室中尋找沈宴。她進屋中,拉開門,屋中暗色被外面明光一朝,第一眼,劉泠便看到靠窩在窗前小榻上、垂眼煮茶的青年。小火烹煮,煙水濛濛,暗光流湧,他著中衣,松松披著外衫,兀自獨處,何等的悠然愜意。青年眉目在煙霧中襯得不甚清晰,但那種驚魂奪魄的韻味,卻讓他整個人發著光,太好看瞭。

劉泠臉紅,看得呆住。

太、太、太迷人瞭!

青年的聲音涼涼地掠過她耳邊,“關上門。”

“……哦,”劉泠這才想起關門,擋住外面所有人的視線。她卻望著沈宴,“關上門,是為瞭你的風采不被別人看到嗎?沈大人,你真體貼我。”

“……讓你關門,是因為我冷,”青年終於抬瞭頭,似笑非笑看她,“你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亂七八糟。”

劉泠心中翻白眼,心想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的話,我才不會看你呢。她走去沈宴身後坐著,抱怨道,“你天天挑我刺,眼裡根本沒有我!”

“眼裡沒有你的話,我每天是在跟空氣說話嗎?”沈宴淡聲,在妻子皺眉反駁前,他澆下一杯茶,長而勻的手伸出,遞給劉泠一杯茶,堵瞭劉泠準備惡毒的嘴臉。

“……”劉泠忍。人傢遞茶給她,這麼關心她,她總不能把茶杯摔瞭,跟沈宴對著幹吧?

低頭喝瞭幾口茶,劉泠斟酌再斟酌,尋求沈宴的意見,“沈宴,我想從明天開始,努力跟你爹娘打好關系。我跟你爹娘關系好瞭,你不在京的時候,也能更放心我。”

沈宴側頭,瞥她一眼,笑瞭笑,不置可否。

劉泠冷著臉,“怎麼,你不信任我?”

“不是,”沈宴說,“其實你們沒必要關系多好。相安無事,我就省心瞭。”

劉泠將茶盞放下,手搭在他肩上,跟他咬耳朵,他動也不動。聽她認真說,“但如果我和你們傢人關系和睦的話,對你的好處更大,不是嗎?”

沈宴沉吟著,沒說話。

劉泠又催瞭他好久,他才慢慢道,“你要是喜歡,就去做吧。”

依然沒有給她明確的答復。

劉泠就知道,要麼是沈宴真的不在意,要麼是沈宴不信任她的能力,再要麼……想的美好點,也許沈宴擔心她在沈傢人那邊受委屈呢?

隻要沈宴不反對,劉泠就有瞭決心。

她自己尋思一下,如今最好結交的,大約是沈宴的母親。但是,之前成親前,因為沈宴的原因,她和沈夫人吵過兩次。第一次把沈夫人氣走,第二次把沈夫人嚇住……反正哪一次,經過都不怎麼愉快。

但是她居然還成功嫁給瞭沈宴!

這樣一想,劉泠就明白瞭沈宴對她娘的評價:紙老虎。

劉泠微窘,隻是她是要去巴結沈夫人,總不好跑去吼沈夫人吧?要的是喜歡,而不是害怕啊。

劉泠琢磨瞭一晚上,覺得似乎,還是溫柔賢惠的路線比較靠譜。

第二天,劉泠就收拾一番,準備出府去沈傢。沈宴坐旁邊,默然看她衣裳換來換去,發型飾品也變瞭好幾次。他默不作聲,低頭看書,時而抬頭看一眼,劉泠居然還沒好。

大好時光,硬生生被劉泠拖到瞭晌午。

劉泠終於決定出門瞭。

沈宴視線放在手中書卷中,頭也不抬地問她,“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劉泠回頭,看自己丈夫一眼,“你現在這麼瘦,身體又沒好。和我一起去的話,你娘會懷疑我虐待你的。”

“……”沈宴無表情地抬頭,看向她。

劉泠與他對視一眼,就別開瞭眼睛,指揮侍女最後準備好上門的禮物。開門前,她告知沈宴,“我走啦。”

沒有回應。

劉泠不甘心,“沈宴,沈大人,沈美人,我要一個人出門,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沈宴客氣道,“註意安全。”

“……”三條街的距離而已,馬前人後的簇擁著,她需要註意什麼安全啊?

劉泠沒有收到甜言蜜語的告別,隻好無趣地出瞭門。

沈宴望著妻子背影,翻一頁書,低笑一聲——

可愛的小阿泠,居然傻得大中午去拜訪他娘。這得多緊張啊。好吧,他拭目以待,看他的小妻子,帶給他什麼樣的驚喜。

誠然,他從沒指望過劉泠和他傢人和睦相處。他心裡決定娶劉泠的時候,他就有瞭這種認知。劉泠什麼脾氣,他比誰都瞭解。

但這麼個姑娘,願意為他放下自己的架子,去討好他的傢人,沈宴為什麼要打擊她的積極性呢?他可以捧著劉泠一輩子,寵得她變成傻子,但他同樣可以教劉泠成長,放開手,讓她有自己的想法。

讓她試試吧。

左右她搞砸瞭,自己會為她收拾。沒什麼大不瞭的。他的傢人不會介意,他的小妻子也開開心心的,挺好。

等出瞭門,劉泠立刻將沈宴拋到腦後,想怎麼討好婆婆。她花瞭一晚上的時間,特意準備瞭禮物。但拿給沈宴看,沈宴大筆一揮,就給她刪去瞭大半。在劉泠發怒前,他才說,“你是去拜訪婆婆,不是去拜訪陌生人。你送堆成山的禮物,讓沈傢怎麼想你?”

也、也對。

隻是不能拿禮物來聊天的話,她該跟沈夫人聊些什麼呢?

劉泠一直頭疼著這個問題。

沈宴說他娘是標準的名門貴族愛好,劉泠的心就涼瞭大半。詩詞歌賦,烹茶賞花,打牌下棋……這些劉泠都學過,但全都不精通。且她的丈夫對此也無興趣,劉泠常年治病,不怎麼在貴門圈子裡走動,她的必學技能,一直停留在初級階段,這麼多年,也沒有進步。

昨晚特意惡補瞭不少,但想來,用處也是不大的。

“娘,我來給您請安。”無論如何,見到沈夫人,該有的禮數,劉泠還是沒有忘掉的。

沈夫人剛吃完飯,準備小憩一會兒,就被大晌午來請安的安樂公主給弄得措手不及。她完全摸不準劉泠這是哪一出,自劉泠嫁給她兒子後,平時來府上,都是與沈宴一起。這樣,其實沈夫人就挺滿足的。到底劉泠是公主,人傢就是不過來,也沒什麼。看在沈宴的面子上,劉泠還願意放下公主的身份,做沈傢的兒媳,沈夫人有什麼不滿意的?

反正她兒子成親,跟沒成親沒啥區別。沈夫人早由一開始的介懷到死,到現在的淡定接受。誰想到她接受現狀瞭,劉泠又過來討好她瞭。

沈夫人與劉泠尷尬地坐瞭一下午,兩人都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絞盡腦汁地找話題。但心裡對對方都有點芥蒂,再加上興趣愛好不相合,兩人真說不到一起去。沈夫人說鄴京某傢八卦,劉泠幹笑一聲,沒聽過。劉泠說起江南風情,沈夫人抱怨沈宴總不在鄴京住。

試來試去,兩人的唯一交點,就是沈宴瞭。

劉泠算是臉皮挺厚的人,但當著沈夫人的面,誇獎沈夫人的兒子,並快把那個人誇成神仙……在沈夫人僵硬的賠笑中,她的臉也燒成瞭火燒雲。

而沈夫人,就是在劉泠每每說“他英武不凡”“他待人極好”的時候,配合地說一兩句“哪裡哪裡”“公主客氣瞭”……

傍晚,沈父回府,侍女來告知夫人。沈夫人一下子松口氣,好像抓到救星一樣,欣喜地起身,問劉泠,“公主,要不要留下來用晚膳?”

“……娘客氣瞭,不用。沈宴在府上等我,我回去瞭。”劉泠沮喪離開。她連沈夫人都搞不定,再加上沈宴的父親,那該怎麼辦?而且哪有沈宴不在,她陪公婆用餐的道理啊?

劉泠回去,抱著沈宴一陣哭訴。

沈宴忍著笑,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但劉泠本身性格,從不服輸。次日,不像昨天那麼緊張瞭,大清早,沈宴起床用早膳時,發現劉泠早早離府。他嘖一聲,想著她挺聰明啊,去沈府蹭早膳,拉近與他娘的關系,這倒是個不錯的開始。

對於公主再次上門,沈夫人依然挺驚訝,但有瞭昨天的經驗,稍微接受瞭點。聽說公主沒用早膳,還請她陪自己一起吃。

坐在桌前,喝著早茶,抬眼皮觀察沈夫人的用膳習慣。劉泠很是絕望,不愧是能生出沈宴那麼挑食的人的母親,沈夫人這口味挑剔的……連吃飯,她也找不到共同點。

唯一的共同點,還是沈宴。

劉泠無奈極瞭,心裡對丈夫說抱歉,口上借沈宴挑食之名,與沈夫人探討瞭一下。

沈夫人將面前一小碟菜中的芹菜輕輕挑開,聞言認同,“沒錯,宴兒真是太挑食瞭!我和他爹對吃食都沒那麼講究,他偏偏講究得要命。這也不吃,那也不動……醋多香啊!我們都很喜歡的,他就是不碰,從小就離得遠遠的。我和他爹很奇怪,他根本就沒喝過一口,為什麼那麼討厭?想來是不習慣的緣故吧。等習慣就好瞭!所以有天用午膳時,我們就逼著他蘸瞭一點醋,想慢慢訓練他。結果他吐瞭整整一下午!真是嚇壞我瞭!”

劉泠心中火一下子燒起,怒而拍桌子,桌上碟子小碗都重重一震,沈夫人也跟著重重一震,“你們怎麼能逼他碰他不喜歡的?!你們這是虐待他!”自她遇到沈宴,舍不得沈宴吃一點他不喜歡的。結果他爹娘在他小時候,卻那麼逼他……他腸胃不好,肯定是他爹娘沒照顧好他!

“……”沈夫人呆呆地看著發怒的劉泠。

“……”劉泠發完火,就呆瞭。她是來討好沈夫人的,而不是來教訓沈夫人的啊。

今天的討好,註定失敗。

劉泠捂著臉,心中流淚。回去抱著沈宴嚶嚶嬰哭訴,將她在沈府的可憐遭遇,沈宴這次連笑都沒忍住,把她當開心果。

第三天,劉泠重整待發。

數日的堅持,讓劉泠在和沈夫人相處中,越來越能找到感覺。這一日,沈夫人有小輩來拜訪,皆是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沈夫人就帶劉泠一起去招待這些小姑娘,中途說到女紅,姑娘們各抒己見,沈夫人也迎合兩句。一個姑娘見公主隻聽不說話,便好心想拉劉泠一起入話題,“公主擅長女紅嗎?”

劉泠看眼旁邊對女紅很有興趣的沈夫人,咬牙,“還好。”

“哦?阿泠擅長女紅?”幾日相處,沈夫人也大約察覺出劉泠在想辦法緩解雙方間的尷尬關系,心一下軟瞭,覺得一個公主還這樣,真是不容易。但她同樣發覺劉泠對姑娘傢擅長的那些東西,都不是很擅長,沈夫人也頭疼該怎麼跟劉泠找話題。聽她終於有瞭個不錯的,沈夫人就有瞭興趣,“阿泠擅長什麼繡?”

劉泠什麼都不擅長。

但各位姑娘都有擅長的。作為沈夫人的兒媳,已經開瞭口,就得接沈夫人的話。劉泠有些猶豫地說,“蘇繡吧。”

眾女眼亮瞭。繡工中,蘇繡手法細膩,要求比較高,比較花費時間。劉泠說這個,就說明她水平真的很不錯瞭。

當晚劉泠回府,推開門,面無表情,抱住沈宴,一臉絕望地不肯撒手。

沈宴被她一臉心如死灰的表情嚇住,拍拍她的小臉,把她拽入懷中,“怎麼瞭?我娘跟你生氣瞭?”

劉泠搖頭,抬起眼,眼中水汪汪的,快要哭瞭,“兩個月後是你爹的壽辰,你知道嗎?”

“……嗯。”

“……”劉泠更是悲從中來,“我糊裡糊塗的,居然說要在你爹壽辰時,給他送一幅屏風!而且是用蘇繡中的雙面繡!”

“……”沈宴太清楚劉泠那點兒水平瞭。

當初給他做衣服鞋子荷包時,她拖拖拉拉大半年,半條命都快沒瞭。成果水平也沒見得多高。結果她突然挑戰高難度,要去繡屏風……她得多有病啊。

沈宴推開她,起身。劉泠被他帶動得跪在一邊,看他穿衣,顧不得難過瞭,疑惑問,“你要出門嗎?”

“去沈府,”沈宴拉她,“跟我娘說,你不擅長繡工,這種純屬胡鬧的約定,算瞭。”

“不!我不去!”劉泠往後躲。

“劉泠!”他拽著她的胳膊往外拖。

劉泠抱緊一床被子,死命不撒手,拼命跟沈宴作對。

沈宴簡直被她氣笑。

他沉著臉,“你不擅長的事,為什麼要去答應?”

“……其實隻是費時一點,我不一定完成不瞭啊。”

“你也知道費時間?你可真有閑情逸致。”

“但那是你爹娘啊。”劉泠說。

沈宴愣一下,垂眼。

劉泠慢慢挨過去,摟著他肩,小聲道,“沈宴,我想為你做點什麼的。你別生氣瞭。”

沈宴看她半天,“哭鼻子的時候,別找我。我不會幫你的”

劉泠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一下。

他沒表情。

再在他眼睛上親一下。

他還是沒表情。

她要去親他的嘴,沈宴終於笑瞭,抬手擋住她,“行瞭,別跟小狗一樣舔我。”

於是,劉泠開始痛苦的刺繡生涯。府上為她專門請瞭好幾位繡娘指導,隻是因為是送給公公的,劉泠始終不讓別人幫忙。那麼大的屏風,需要一小塊一小塊地來。從畫到繡,劉泠準備一個人完成。

她認真的時候,是真認真;

覺得自己可憐的時候,也是真可憐。

沈宴對她下命令,隻能白天繡,晚上不許她繡。晚上的時候,劉泠回房,坐在床上,伸出自己被刺疼的手指頭,在沈宴面前博取同情心。

沈宴坐在床邊,給她可憐的十根手指頭上藥,漫不經心地說,“那就去跟我娘說,你玩不成這麼高難度的任務,不做瞭。”

劉泠哼一聲,才不接受他這麼喪氣的建議。

燈火下,劉泠的纖纖玉指在沈宴手中,她歪在他懷裡,看他給她上藥。青年長睫如蟬翼,鴉黑覆眼,側臉清瘦秀氣。劉泠心中癢癢的,手指頭動瞭動,沈宴警告地瞥她一眼。劉泠突發奇想,跟沈宴建議,“沈大人,你武功是不是特別好啊?”

“比你好。”

劉泠對他的調侃習以為常,當然不當真,“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武功,就是用繡花針做武器的。嘩啦啦數針放出去,一邊殺人,一邊繡花。人死一地,花葉繡好瞭。”

“……”沈宴挑眉輕笑,給她手指上好藥後,起身欲去放藥箱,被劉泠拖住不許走。

他笑,“你別做夢瞭,我沒聽過你描述的武功。我的武功是殺人的,不是繡花的。我實在沒研究過。”

劉泠依然興趣不減,“那你能做到嗎?就是一個人遠遠站著,手裡抓一把針,牽幾十根線,手起線落,把刺繡當一種武功來用!”

沈宴瞭然,“你想讓我幫你刺繡?你不是不要別人幫忙嗎?”

“你和別人不一樣啊!別人繡的,怎麼能是我繡的呢?但你是我夫君,夫君幫妻子繡的活計,就相當於妻子自己繡的啊。”劉泠臉皮很厚,淡著臉解釋。

沈宴點頭,耐心地聽她說完,然後說,“設想很美好,但我當真不會你說的那種武功。看來你想完成你的繡活,得先換個夫君瞭。你現在的夫君做不到。”

“……我舍不得換夫君。”劉泠仰起巴掌大的小臉。

沈宴同情地拍拍她的小臉,“那你就忍著吧。”

“……”

劉泠無奈,求助無果,隻能傷心自己的手指,悶頭去睡瞭。沈宴回來,在床邊看瞭她一會兒,才去吹燈上床。

半夜,劉泠無意醒來,發現沒有人抱著自己。她驚坐起,摸摸旁邊,沈宴並不在。劉泠很奇怪,叫瞭他兩聲,沒有回應。她想瞭想,披上外衫下床,摸索著點亮燈燭,往外邊找去。其實都沒有走兩步,隔壁的耳房,燈火昏暗,在萬裡寒夜中如燈塔般亮眼。劉泠推門進屋,見到瞭沈宴。

他站在她白天擺的繃架前,幾根針穿著線,在他手中穿梭。進展並不快,一手拿捏針線,另一手扶著下巴,青年作沉思狀。

劉泠進門,驚瞭他。他回頭,看她一眼,“關門。”

劉泠關上門,舉著燈臺的手輕輕顫瞭下,走到他身後。她白天沒有完成的部分,竟向前推進瞭一點。而那針,正是在跟她說“我不會幫你的”的夫君手中。燈盞放下,劉泠走過去,從後抱住丈夫的腰。

世上有一種語言,能夠形容沈宴對她的好嗎?他口上一直說“不”,夜裡卻起來,偷偷幫她。

劉泠悶悶道,“你不是說你不幫我嗎?幹嘛不讓我知道?”

感受到貼著後背的暖熱身體,還有她幾欲掉下來的眼淚,沈宴揶揄,“我不是等神功將成之日,再告訴你嗎?”

劉泠抱他抱得更緊瞭。

沈宴笑,“別這樣,弄得好像生死離別一樣。”

當然不是生死離別瞭。

這隻是生活中的一點小事。

但沈宴對她的好,一點一滴,正是那一點小事拼接,讓她越來越愛他。她也想對沈宴好啊!

劉泠眨掉眼中淚,突有豪言壯志,“等這幅繡品完成後,我幫你繡一個!”

沈宴說,“你別嚇我。我還想多休息兩天,不想總幫你刺繡。”

劉泠紅瞭臉,在他後背打一下,他又調侃她。要是送給沈宴的,她肯定不會讓沈宴幫忙啊。他說的她好像特別無能一樣。

誠然,跟多才多藝的沈美人比,劉泠確實能力差瞭點。隻好在別的地方,多補償沈宴一點。

總之在沈宴的幫忙下,兩個月後,在沈父的壽辰之日,沈母高興地收到沈宴夫妻的賀禮。一人高的山中松鶴繡圖,壯觀宏偉,意蘊又好。沈夫人慈祥地看著劉泠:這個兒媳婦,真的挺好的啊。

沈夫人笑瞇瞇,“阿泠這麼用心,我都有些嫉妒瞭。我下個月過壽辰,卻趕不上阿泠的禮物瞭。”

劉泠假惺惺道,“太可惜瞭。早知道的話,我就多繡一幅,送給娘好瞭。”

沈夫人立刻接話,“現在繡也不遲。”

“……”劉泠傻眼。

她回頭,看沈宴。沈宴喝口茶,淡淡說,“看我幹什麼?接吧。既然你喜歡,就多繡繡。”

劉泠轉而拒絕沈夫人,“我這個月有事進宮,恐怕……”

沈夫人遺憾,“那太可惜瞭。”

等兩人與沈夫人分開,跟著沈宴往後院去,劉泠拿手指戳他的腰,小聲問,“如果我接瞭,你會不會揍我啊?”

沈宴說,“不會。”在她即將歡喜中,他低眼看她,“我得考慮怎麼休掉公主,能不惹皇傢氣怒瞭。”

“……沈宴,你真討厭!”劉泠恨恨踢他一腳,不想與他說話瞭。

但正是憑著這幅屏風,劉泠與沈夫人的關系突飛猛進。沈夫人出門時,也樂意帶劉泠一起。各傢做客時,她也會指點她那個兒媳婦一些事情。劉泠以前沒有母親教過,她在沈夫人這裡,獲益匪淺。她真是羨慕沈宴,從小就有個脾氣這麼好的母親。

不光是母親,劉泠覺得沈傢每個長輩都很好說話。一點都不像她爹那些人一樣利益當頭,營營汲汲,無理取鬧。在沈夫人的引領下,劉泠見瞭沈傢許多長輩。他們對她都挺客氣的,並沒有因為之前的事,而跟她擺臉色。

其實大部分健康發展的世傢都是這樣的。隻看你用哪種態度去看待。

隻是劉泠並不是太喜歡圈子裡那種講八卦的風俗,誰傢出什麼事,誰傢姑娘什麼脾性,大傢都會聊一聊。而且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這種內宅內鬥的風格,實在讓劉泠有些吃不消。

沈宴建議她,“你的病,正需要多接觸人群。你自己看著辦吧。”

劉泠就覺得每幾天去給沈夫人請一次安,在人群中走動走動。幸好她是公主,去不去都無所謂。不然每天要忙這些事的話,劉泠得瘋瞭。劉泠真得感謝自己和沈宴的身份,正是她二人身份的特殊性,他們才能搬出來自己開院。不然和一大傢子生活在一起,劉泠不一定像現在這樣覺得每個人都挺不錯。

劉泠參加社交,不管有意無意,她都瞭解瞭不少名門裡的事。投桃報李,她的生活,大傢也很感興趣。劉泠隨意編瞭幾句,她自己知道自己和沈宴的相處方式很特殊,許多人都理解不瞭,她也沒興趣把自己的愛情昭告天下。

圈子裡倒是真的挺想瞭解劉泠和沈宴的夫妻生活的。

畢竟這二人,成親前,都是引人註目的美人。劉泠跟陸傢定瞭親,又不怎麼出門,就不提瞭;但沈大人……嗯,反正對他抱有想法的人,挺多的。

如今豎起耳朵聽劉泠說話,各傢心事,隻有各自知道。

一年輕婦人與劉泠坐在一起,吃驚問,“你和沈大人,都沒吵過架嗎?”

“……啊,吵過的。”

婦人很感興趣,“那沈大人發火時是什麼樣子?他會對你動手嗎?”婦人心有餘悸,“沈大人任職錦衣衛,聽說錦衣衛的人都很兇。靠近北鎮撫司居住的人,夜裡常聽到裡面的求饒哭喊聲。我出嫁前,也見過沈大人幾次。他每次都冷著臉,一看就讓人害怕……”

劉泠失笑,“他才不會打我呢。”但想一想,“他好像沒有沖我發過什麼火。”

劉泠與沈宴相處多年,沈宴唯一一次發怒,對她動殺念,是她跟他拒婚的時候。但就是那樣,他也沒對她怎樣。其餘時候,沈宴大多不是真正生氣,他的脾氣是控著的,有個度。讓她知道他不高興瞭,但他不會對她發泄出來。

不光是她,劉泠從來沒見過沈宴對任何人真正發怒。也許他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情緒失控過,但劉泠沒見過。

婦人吃驚,小聲跟劉泠傳授自己的經驗,“這樣不太好吧?哪有男人不發火的?你都不能讓他真正發火的話,你們夫妻生活美好得有點不真實啊。”

劉泠皺眉,冷下瞭臉,她不覺得。

婦人卻是真好心,跟劉泠講些八卦。大多是真正的感情好,就不能讓一方有一直控著的時候。雙方不能一直忍著,夫妻嘛,總要比外人多些自在……

沈夫人過來,聽到她們的話題,也很感興趣,並且認同婦人的話,又舉瞭不少例子。

劉泠:“……”娘你知道對方在慫恿我激怒你兒子嗎?你兒子打我怎麼辦?

劉泠帶著一腦子被傳授的夫妻相處經驗回府,茫茫然,對人生簡直產生懷疑。

難道她還真的要試一試激怒沈宴?

回到房中,劉泠坐下喝杯茶,放下茶杯,才發現屋中還有人。她坐在窗下,看到青年俯趴在床上,閉目沉睡。

劉泠走過去,拉開簾帳看他半天,他長睫顫動,明顯沒睡著,“你怎麼瞭?”

“腰疼。”閉著眼的青年輕聲。

“腎虛啊?”劉泠問。

沈宴抬頭,冷冷看她一眼。

劉泠坐下,手搭在他腰上,溫聲,“我幫你按按。”

暗淡天光照進來,落在床前。劉泠坐在床邊,為自己的夫君按摩他僵硬的腰部。低頭問他還有哪裡疼,哪裡不舒服。她讓他躺在自己懷中,細心地照顧他。

劉泠垂著眼看他,心想:激怒他?我一點都不想讓他生氣,我隻想他開心。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每時每刻,他都能開懷。我要他像這樣躺在我懷中,永遠不離開我。

夫妻相處的經驗?

就算那些很有道理,她也不需要。

手臂一直用力,額上不覺出瞭汗。劉泠彎下腰,另一手拂去沈宴面頰上散落的發絲,溫聲跟沈宴說,“沈宴,你得養好自己的身體,要照顧好自己。我不會阻止你在錦衣衛任職,不會攔住不讓你出京執行任務。但我要你長命百歲,跟我在一起。”

懷中的青年,睜開瞭眼,看向她。

劉泠從沒有明確表示過她的這個想法。

他說,“我在錦衣衛任職多年,出生入死,透支不是一次兩次。要是我年紀大瞭,腰疼腿疼全身疼,身上都是病,怎麼辦?”

“我養你啊,”劉泠毫不猶豫,“到時候我們就搬去適合你養傷的地方,我來照顧你。”

她眼睛亮亮的,“我願意照顧你一輩子!”

沈宴怔然,慢慢笑一下。他沒說別的,而是重新閉上眼,睡在她腿上,任劉泠輕輕抱著她。

外面有沙沙聲音,拍得窗子響。微微涼風從窗外飛進來,芳香清新。蟬聲沉落,天色愈發暗瞭,隻有溫柔的微光。

劉泠側頭看去,半晌,“下雨瞭。”

“嗯。”

劉泠說,“你要睡覺嗎?”

“嗯。”

“我陪你一起睡。”

“好。”

沈宴讓開,睡在另一邊,劉泠背對著他褪鞋襪。一會兒,一個微涼的身體鉆入被中,從後貼上沈宴。沈宴一頓,轉過身,將她抱在懷中。兩人長發纏在一起,一起閉上瞭眼。

窗外雨點淅瀝,霧濛濛一片。屋中紗帳拉落,一室靜謐,床前兩雙鞋,紗帳後,一對男女,擁抱著,睡得安穩。

在雨中,他們做一個夢,一直在一起的夢。雨越下越大,好像停不瞭,相愛的靈魂,便越靠越近,也無法分開。

醒來後,這個夢還會繼續。

雨聲潺潺,愛=欲不滅,甚是歡喜。

《我的錦衣衛大人(祝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