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已雪落,關中剛有雪意。
清晨,關中岐山。
廣袤的田野間,一名少年正在練劍。
他的劍和蘇秦的劍一樣是紫色的,然而表面一層符文是金色。
“轟隆”一聲。
隨著他一劍斬殺,清寒的空氣裡驟然出現瞭一道真正的金色雷光。
這道金色雷光落在他身前的地上,黃土飛濺,一蓬蓬野草燃燒起來。
這名少年轉過身來,英俊的面容說不出的堅毅肅殺。
“金叔。”
他收起瞭劍,對著坐在道邊牛車上一名微胖商賈般的中年男子,聲音微寒道:“還是要去長陵。”
被他稱為金叔的中年男子輕嘆瞭一聲,“為瞭謝柔?”
“我不怪謝柔,雖然她明知我對她一見傾心,然而我們畢竟沒有婚約。”這名少年遙望著長陵的方向,“原本隻覺得傢中的雷霄劍經比長陵許多修行之地的劍經更強,不需要去長陵的修行之地學習,然而現在想來卻是錯的。長陵有的不隻是修行秘典,還有無數精彩。我要去挑戰那丁寧,相信我隻要能夠擊敗丁寧,謝柔一定會回心轉意。”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即日啟程,否則關中也下瞭大雪,路便難走瞭。”
……
長陵兵馬司大大小小的校場上,已經積瞭一個指節深度的雪。
俞辜孤身一人走入一個四周插滿虎狼軍旗幟的校場。
校場的中央,有一名身穿鐵衣,背影高大的老人。
俞辜身上的金戈之氣已然極重,然而和這名老人還是無法相比。
那名老人隻是冷峻的站在那裡,就有氣吞山河,手握萬軍的氣勢。
“司空將軍。”
俞辜走到他的身後,躬身聆聽教誨。
“和長陵那個江湖梟雄的談判要盡快結束。”身穿鐵衣的老人沒有回首,隻是用金鐵交鳴般的聲音重重地說道:“底線便是長陵各庫房的解庫提運,甲衣的制造采購。”
俞辜不可置信的眼瞳一縮,聲音微寒道:“將軍,隻是市井之徒,何算梟雄。答應這樣的條件,是否太多瞭些?”
“時勢造梟雄,正好湊上這樣的時勢,他便是梟雄。”老人沉聲道:“神都監已經借勢對兵馬司進行清查,皇後已然透露瞭要調方餉回來統禦長陵衛的意思。若是不盡快將這件事結束,還有更多的醜聞暴出來……你應該明白後果。”
俞辜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他和兵馬司所有人自然忠於大秦王朝,忠於元武皇帝陛下,然而元武皇帝陛下自然不能完全倚重一人。
在元武皇帝登基之時,便有些被迫的過分倚重皇後氏族的力量。這十餘年間,兩相和各司便是竭力的改變著這樣的格局。
神武的皇帝陛下對於整個大秦的掌控力越強,越不需要過分倚重某一股力量,整個大秦王朝便會更加強大,前進的步伐就會更加有力。
這不隻是和兵馬司很多人的前程有關的事情。
“我知道怎麼做瞭。”俞辜深吸瞭一口氣,道:“我會讓這件事盡快結束。”
然而就在他想轉身離開之時,前方的老人卻又重重出聲:“江湖人物有江湖人物做事的方便,他們也有許多我們想象不到的查事情的手段,既然神都監都害怕責任,在裡面對我們施壓,在你和這個江湖梟雄去談的時候,便也讓他幫忙查查是誰利用瞭長陵衛。”
……
丁寧和往常一樣在清晨起床,幫長孫淺雪熬粥,然後端著最常用的粗瓷大碗去不遠處的一個面鋪打面。
在走到這傢到處彌漫著熱氣和油香的面鋪前時,還沒想好今天要吃什麼澆頭的丁寧卻是愣住瞭。
一個白須上染瞭點油光的老人端著面碗,反身對他一笑,正是薛忘虛。
“你怎麼來瞭?”
丁寧看著這個得意的老頭,驚訝不已。
“要帶你去個地方。”薛忘虛喝瞭口面湯,笑瞇瞇地說道:“怪不得你們這裡的人都喜歡到這傢面鋪吃面,這裡的面果然不錯,連辣子都是那麼的勁道,隻是吃面就吃面瞭,你還帶個自己的碗是怎麼回事?”
丁寧看著他,有些猶豫地說道:“你真的要我說原因?”
薛忘虛奇怪的看瞭他一眼,落在他手裡的粗瓷碗上:“難道用這碗吃起來會更香?”
丁寧同情的看著他:“不是,是因為他們傢的面雖然好吃,但我認識洗碗的那個……他洗碗本身便洗得不算幹凈,而且還老喜歡洗碗洗到一半的時候挖鼻孔。”
薛忘虛頓住,看著還剩下一半的面湯,臉色異常的精彩。
“要是你還想吃,我可以借個碗給你。”丁寧說道。
薛忘虛搖瞭搖頭:“算瞭,有些東西就是圖個一時的興致,過瞭就不是那個味道瞭。”
丁寧走到鋪子裡,把粗瓷碗放在面鍋邊上,想瞭想還是要瞭一碗紅湯酸辣白菜肉片面,一邊看著肉片和辣子在油鍋裡開始翻炒,他一邊問薛忘虛,“你準備帶我去哪裡?”
薛忘虛道:“我們要去巴郡竹山縣。”
丁寧頓時愣住:“去那麼遠做什麼?”
薛忘虛說道:“那裡有個很熱鬧的廟會,我們現在去正好趕得及,非常有意思。”
薄薄的肉片已經和紅油辣子一起爆好,再加入醃過的白菜幫,翻炒瞭數下,覆在白雪芽兒似的面條上。
丁寧卻一時沒有去端這碗已經做好瞭的面,而是皺起瞭眉頭,和昨夜裡李道機斥責薛忘虛一樣,輕聲說道:“能不能不要用這麼拙劣的理由,再好的興致,也不可能在下雪的天氣裡趕這麼遠去看什麼廟會。”
“吃面吃面。”薛忘虛卻是點著丁寧的面碗,低喝瞭兩句提醒,然後才道:“我要去取件東西。”
丁寧端起瞭面碗,在他對面坐下:“什麼東西?”
薛忘虛看瞭他一眼,說道:“治你病的東西。”
丁寧開始吃面,等到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吃完,隻剩下面湯時,他才抬頭,說道:“方繡幕和我說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治好我的病,除非我能夠進入岷山劍宗修行,能夠參悟續天神訣。”
“這就是你一開始讓王太虛安排你進白羊洞的真正原因?因為我們白羊洞和青藤劍院並瞭,正好擁有瞭參加岷山劍會的資格。”薛忘虛平和的看著丁寧的雙眸,說道:“方繡幕說得其實不錯,但事無絕對,而且要參加明年的岷山劍會,你還是太弱瞭一些。按照往年的情形,大多數宗門推舉出來參加岷山劍會的弟子都至少是真元境中品的修為,甚至有時候還能出現那種到瞭融元境的怪物。”
“你比張儀他們任何人都要聰明,你應該明白,參加岷山劍會的不隻是一些普通的修行之地的學生,還有許多貴族門閥的子弟。”薛忘虛微微一頓後,又接著說道:“他們比起普通修行之地的學生更為可怕。他們之中的不少人,甚至不是沒有能力第一時間通過岷山劍宗的考核,而是需要一定時間接受傢中的培養,因為在一開始修行的幾年裡,他們的傢族可以給予他們更多的資源,讓他們修行的更快。對於那些貴族門閥而言,岷山劍宗都不是唯一向上爬的途徑,而隻是修行途中的一個有力輔助。”
“你說的這些,我在進白羊洞的時候就已經很明白。”丁寧看瞭薛忘虛一眼,蹙著眉頭說道:“但是我也知道巴郡竹山縣不是個平常的地方。”
薛忘虛看瞭他一眼,說道:“不就是鄭人多一點?”
丁寧也不示弱的回望瞭他一眼,說道:“你當然很清楚不隻是鄭人多一點。”
薛忘虛有些惱羞成怒,道:“我好歹是白羊洞洞主,你的師長,我讓你跟我去,你還不去?”
“你誤解瞭我的意思。”丁寧看著他微顫的白須,說道:“那個地方其實我也很想去,但是我擔心你去瞭之後的安危。”
薛忘虛眉頭頓時一松,鄙夷的看著丁寧:“本來就快要老死瞭,你就不能讓我在老死之前風光一下?”
丁寧深吸瞭一口氣。
他抬起頭來,看著對面屋面上的白雪,沉默瞭片刻,然後輕聲地說道:“一時快意不算風光,但白羊洞的學生能在岷山劍會上最終勝出的話,那想必打瞭無數人的臉……對於你而言,那算不算風光?”
“那當然是真正的風光。”薛忘虛開心的笑瞭起來,“若是真有那樣一天,就算是老死,我估計也是笑著老死的。”
丁寧轉頭看著他,搖瞭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就算是要老死,也不要死那麼快。也要活得更久一些。”
薛忘虛一怔,旋即像個孩童一樣笑瞭起來,伸出手拍瞭拍丁寧,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