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什麼人都會為錢財折腰麼?”
周寫意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霍然轉身,憤怒的厲聲說道。
“住口,還嫌不夠丟人麼?”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平淡而危險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有的時候,為錢財折一下腰亦無不可。”
周寫意的臉色再度變得蒼白至極,他感到震驚而不能理解,但卻是幾乎下意識的對著出聲處躬身行禮,顫聲道:“父親。”
一名面色如玉,一襲青色道袍,同樣盤著道髻,清凈散人模樣的中年人緩步從一輛馬車後方走出。
周傢是大秦舊時門閥,雖在昔日商傢變法之後便開始一蹶不振,自元武皇帝登基之後,周傢和幾乎所有舊時門閥一樣,都沒有瞭立足根基。然而舊時權貴自然有著非凡的底蘊。
此時走出的周寫意的父親周雲海,雖然並不在朝中任職,然而緩步而行,自有一股龍行虎步,現時長陵新權貴沒有的雍容氣度。
和他的氣質相比,謝長勝給人的感覺則完全就像是土氣的暴發戶。
隻是謝長勝似乎就想將這暴發戶的氣質發揮到極致。
聽到這人的聲音,看著周寫意敬畏羞慚的樣子,謝長勝的眼睛驟然發亮,他望著走過來的周雲海,問道:“有的談?”
周雲海先對著薛忘虛微躬身行瞭一禮,這才微微一笑,說道:“既然犬子都已然賭輸,讓外人進院參悟寫意殘卷,倒也不在乎多上幾名外人,若是諸位少年才俊真能從我周傢寫意殘卷中悟出些精妙劍式,將來建功立業,倒也可以傳為美談。”
周雲海此時說話氣質依舊雍容溫雅至極,然而謝長勝的眼睛卻是更加放光,幹脆道:“要多少金?”
周雲海似也覺得謝長勝有趣,微笑道:“一人萬金?”
謝長勝直接說道:“成交。”
張儀也是出身寒門,此時聽到入園觀經便要萬金,即便是謝長勝滿不在乎,明顯是要幫他們出,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忍不住要開口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此時,薛忘虛看瞭他一眼。
他頓時有些反應過來,閉口不語。
薛忘虛卻是淡淡地說道:“不必算我,據說墨園景色不錯,待會我看看景色便是。”
周雲海恭謹道:“薛洞主一代宗師,自然不需要再看我周傢殘卷。”
薛忘虛搖瞭搖頭,道:“你不必如此自謙,即便是昔日的那些比我強出太多的長陵天才,也對寫意殘卷極其看重,我不看,隻是不想再看到令我心癢難耐的劍意,然而卻不夠時間去修行。”
周雲海微微一怔,輕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張儀聽到,頓時更覺緊迫,更為自己方才又差點婆婆媽媽而羞愧。
周寫意跟隨在周雲海的身後上瞭周傢的馬車,在前面引路。
在這段時間裡,周寫意始終低垂著頭,沒有出聲,當馬車開始奔行,他終於抬起瞭頭,然而知子莫若父,隻是看著他眼裡的一點光焰,周雲海便已然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要問我什麼時候來的。”
周雲海看著他,安靜地說道:“無論是靈虛劍門的劍墟盛會,還是岷山劍宗的劍會,看起來是大秦年輕才俊的比試,但背地裡,還不是大秦所有門閥、權貴的比拼?傢中的才俊,將來能夠在長陵站到何等高處,便往往意味著傢裡將來能夠在長陵站到何等高度。今日陳柳楓和范無缺的決鬥,相當於是岷山劍會第一戰,我豈能不來?在你和陸奪風、辛漸離和他們爭位置時,我便已然到瞭,隻是我沒有想到,那丁寧會在三人之中選擇瞭你。所以你今日落敗,我自然也有責任。”
他的語氣裡並沒有什麼責備之意,然而周寫意卻是更加羞愧自責。
他咬牙道:“我沒有想到他這麼強。”
“不管你有沒有想到他這麼強,隻要你再強一些,他便必敗無疑。”周雲海淡淡的看著他,說道:“所以我隻希望你將這落敗的羞恥化為修行的動力。即便你今日遭受此敗,但他日若是在岷山劍會上擊敗他,誰還會在意今日此敗?”
微微一頓之後,周雲海看著周寫意說道:“回去之後,你便閉關吧。你要想著,即便是羞辱,現在至岷山劍會也隻有半年時光。你忍耐半年又何妨?我倒是希望你多學學那名酒鋪少年的榮辱不驚。”
周寫意的心情慢慢平靜,他有些感激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但還有些不解,說道:“父親,難道傢中真的在意那些錢財?又何必為瞭這些錢財,讓他們入園觀劍經?”
周雲海微冷道:“你到現在還不夠清醒?我們周傢世代參悟寫意殘卷,花瞭多少時間?一天的時間……這些年輕人能看出些什麼?而且旁人不知道,但你難道不知道老祖修行需要花費多少錢財?”
聽到“老祖”二字,周寫意頓時通體一寒,徹底醒悟。
……
原本來時,是南宮采菽和徐鶴山、謝長勝一輛馬車,但此時前往沒落周氏門閥的舊園,謝長勝卻硬是和丁寧、沈奕同乘。
“糟糕!”
隻是剛剛駛離河岸,進入主道,謝長勝卻是一拍腦袋,懊惱的叫瞭起來。
“怎麼瞭?”沈奕頓時吃瞭一驚。
謝長勝嘆息道:“剛剛忘記心間宗的易心瞭,否則我也可以邀請他一同前往。”
丁寧看瞭他一眼,道:“你真是錢多得沒處花,用不出去還懊惱?”
“錢生來便是用來花的。”謝長勝理所當然道:“我父親便說過,花錢如流水沒有什麼關系,最重要的是隻要有新的錢財如流水一樣進來。流水出去,流水進來,這樣才能源源不斷的收獲好意或者友情。否則死物堆積在那裡,最終還是被人一鍋拿去。”
丁寧眉頭微蹙,沉默數息,說道:“關中謝傢能成為巨富,果然有些道理。”
謝長勝有些得意,但又好奇道:“你現在如願以償可以去看寫意殘卷,我比你會花錢,可看得書不如你多,寫意殘卷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
看著一口氣花瞭數萬金但卻連寫意殘卷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謝長勝,丁寧也隻能搖瞭搖頭,在心中說瞭聲傻人有傻福。
“很簡單。”
搖瞭搖頭之後,他平靜地說道:“寫意殘卷也是和影山劍窟的劍壁類似的東西。在遠古洪荒之時,最早的人們為瞭對抗天災、猛獸、疾病,開始尋找強身健體的手段,便有些人脫穎而出,領悟瞭讓自己力量強大的手段,在文字都未有的年代,那些最早的修行者便用各種手段設法將自己的修行之法流傳下來。”
謝長勝聽得有些愣住,忍不住打斷道:“說是很簡單,怎麼這麼復雜?”
丁寧沒有理會他,接著說道:“所以記載修行之法的,未必是文字,最簡單的可能隻是一些繩結,一些簡單的符號、圖畫。千百年之後,一些力量不大,修行沒有多少意義的修行之法便自然被淘汰,而其中一些在經過無數代演化的修行者世界依舊顯得十分強大,還是超越大多數宗門秘典的修行之法,便自然會留存下來。隻是記錄方法和現今不同,現今的修行者,卻必須要自行去參悟內裡的真意。”
謝長勝和沈奕終於聽懂瞭,齊聲道:“你的意思是,寫意殘卷也是和影山劍窟的劍壁一樣,相當於是昔日古宗門的遺冊,隻是也不是尋常的文字記載?”
丁寧點瞭點頭,說道:“寫意殘卷,看上去就是一副水墨山水,而且是寫意手法,有山水之韻,卻未必有山水之形,最關鍵的是,這副水墨山水還已然有所殘缺,如此就更難領會當時留下這副水墨山水的一代宗師的真意。”
頓瞭頓之後,丁寧認真的看著沈奕和謝長勝,緩聲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卷殘卷裡,包含著很多劍式和修行的道理,就像是一個宗門大典的總綱。方才周寫意用出的那一式江山如畫,隻是威力最弱,最淺顯的劍勢,甚至還脫離不出畫意。”
謝長勝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說道:“周寫意的那一劍,若是氣定神閑全力發出,才俊冊上恐怕沒有多少人接得住,連那樣的一劍都隻是最淺顯,最弱的,都根本還觸摸不到這卷殘卷的一些真意,那即便隻是看一看……這數萬金都花的不冤。”
丁寧平靜道:“當然不冤,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即便是當時權傾朝野的人想要看那卷殘卷,周傢都不同意。此時廟堂裡,恐怕看過那卷殘卷的,也隻有聖上和皇後數人。至於現在,如果我們過瞭六境,恐怕無論花多少錢財,周傢也絕對不會敞開墨園讓我們進入看這卷殘卷。周雲海之所以同意,隻是因為肯定我們這麼短的時間裡,根本看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