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堵門,以拆門逼迫,再加上此時的踢劍邀戰,曾庭安今日的一切都顯得十分的驕狂。
然而這在長陵卻又極其正常,曾庭安就像是無數長陵少年的一個縮影。
一切應是虛名,皆以實力為尊。
當大秦的劍師連滅韓、趙、魏三朝,長陵早便有瞭以劍為尊的氣勢,其實在所有權貴的心裡,元武皇帝之所以能夠變法成功,之所以登基之後便將整個大秦王朝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江山盡在腳下,便是因為他和他身邊的一些人具有別人無法抵擋的劍。
所以現在長陵許多修行者對薛忘虛尊敬,不是因為薛忘虛年紀夠長,而是因為他所達到的境界。
張儀側身,伸手,準確無誤的抓住瞭迎面飛來的無鋒玄鐵劍的劍柄,他也熟知長陵這些少年才俊的性情,所以此時也不動怒,隻是看著丁寧,愁眉道:“真的要我打麼?”
丁寧看瞭他一眼,隻是輕聲道:“打得精彩一些,不是我要看。”
張儀聽出瞭丁寧這句話的意思,他臉上的愁容終於徹底消失,肅然的點瞭點頭。
“一場挑戰也被你們弄得這麼麻煩,怪不得白羊洞隻能歸瞭青藤劍院!”
曾庭安早已沒有瞭耐心,直接說出一句很無禮的話,然後走向道路中央,被他抓在手中的無鋒玄鐵劍直接抬起,平鈍的劍尖凌空指著張儀的胸口,劍身開始輕輕顫抖,發出水浪拍岸般的轟鳴。
張儀有些拘謹的快步向前,盡可能的離開薛忘虛多一些,同時還對沈奕使瞭個眼色,示意他照顧好薛忘虛。
若是平時,曾庭安絕對會等對手橫劍於胸時再行出手,然而對於他而言,張儀本來就不是他此行想要找的對手,更何況丁寧和張儀在他的眼裡極盡拖延。
所以他直接出劍。
無鋒玄鐵劍上平直的符文迅速被耀眼的真元和天地元氣填充,一股青色的劍氣隨著曾庭安腳步的前移,往前傾斜而出。
這股劍氣並未平直斬向張儀的胸口,而是如一條清澈的溪水般濺落地上,然後散開為無數像竹葉般的細小青色劍氣。
曾庭安是清溪劍院的弟子,這出手一劍,便是清溪劍院出名的劍式“清溪竹影”。
張儀手中無鋒玄鐵劍有些倉促般往身前下方揮灑出去。
一條微彎的白色劍光如同一隻彎曲的白羊角,將無數竹葉般往上濺射的細小青色劍氣盡數擋住。
然而就在此時,曾庭安已經沖至他的身前。
嗤的一聲淒厲裂響遮掩瞭所有劍氣相沖的聲音。
曾庭安手中的無鋒長劍的劍尖上驟然湧出一股恐怖的力量,直往張儀胸口刺去。
這是“清溪湧泉”。
張儀感受出這一劍中恐怖的沖力,面色微微的一變,手中長劍斜往上挑,在這刻不容緩的一瞬間,他平鈍的劍尖竟然準確的刺在瞭曾庭安手中長劍的劍尖處,令這一劍的力量,頃刻間從他的頭頂上方沖過。
曾庭安的面上閃過一絲冷諷之意。
雖然張儀化解得輕巧,然而隻是這一瞬間的劍身和劍身相觸,他便感覺出來張儀的真元修為比他還是要略差一些。
沒有任何的遲疑,他體內的真元以更加洶湧的態勢湧出,灌入劍身,往下壓去。
張儀身體一挫,往後連退三步。
從上往下的劍光分為兩道,在他的身前不斷疾進。
他身前石道上出現瞭兩道清晰而深刻的劍痕,嗤嗤的噴出粉塵。
嘶啦一聲裂響。
張儀的右手衣袖裂開瞭一道口子。
曾庭安劍勢已盡,然而他面上的冷諷之色卻更濃。
他迅速收劍。
一收劍,他的身體裡一股磅礴的真元卻是驟然拍出,和依舊存積在他手中長劍劍身裡的真元和天地元氣相撞。
這一撞,便是如同一朵浪花綻放一樣,在空氣裡驟然拖出無數青色的水線。
張儀的面色變得更為凝重。
他的雙腳死死站住,手中長劍往上挑起。
又是嗤的一聲爆響,一道微彎的白色劍氣往上挑起,正是白羊劍經中的“白羊掛角”。
隻在這一瞬,無數青色水線牽扯出無數股真正的青色水刃,朝前打出。
白羊角最寬厚處如盾牌般擋住這些青色水刃。
張儀一步不動,但是他的身體微微一顫,兩肩的衣衫各自出現瞭一道裂口,飛出細細的血珠。
轟的一震,白羊角消失無形,張儀再退三步。
“這樣也說能戰勝我?”
退出一步,避開白羊掛角殘餘劍意的曾庭安持劍斜指地面,看上去悠閑消散,臉上掛滿嘲弄之意。
丁寧微微皺眉,看著張儀兩肩上淡淡的血痕,說道:“師兄,你是受虐狂還是暴露狂,要等到衣衫盡碎才肯真正出手麼?”
眼睛的餘光裡掃到自己衣衫上的破處,張儀羞愧道:“怕洞主說時間太短不夠精彩……且想試試光憑白羊劍經能不能戰勝,未料到對手這麼強。”
聽到這兩人明顯不是認輸的對話,曾庭安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他深深的吸瞭一口氣,不想再說什麼,隻想下一劍就徹底擊敗張儀。
他再次往前出劍。
這一次體內的真元灌輸更為猛烈,就像是要一次性將氣海裡的所有真元,全部噴湧出來。
隻是這種瘋狂的真元噴湧之中,卻還帶著獨特的韻律。
一股股輸出速度不同的真元,前後不斷的在他手中的劍身上互相沖撞著,交疊著。
他手中純黑色的無鋒玄鐵劍開始散發出青光,最終全部變成瞭青色。
一波波的青色光焰從他的劍上如波浪般揮灑出來。
隨著他的劍勢走動,劍身在空氣裡斬出奇妙的線路,層層的青色波浪裡,出現瞭一個個細小的漩渦。
這每一個細小的漩渦卻是又越來越凝聚,變成一顆顆滾圓的鵝卵石般形狀。
張儀的面色再次變得極為凝重。
清溪劍院有一門秘術叫做溪石劍,清澈溪流攜帶著萬千卵石奔流疾進,迅捷萬鈞之餘,這萬千卵石又如巨磨,即便一時能擋,接下來恐怕也要被活活磨死。
想必此時曾庭安用出的,便是這門溪石劍。
感覺著那每一顆滾圓鵝卵石般的元氣沉甸甸的意味,張儀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
他手中的黝黑玄鐵劍刺瞭出來。
然而此時他這一劍,卻是沒有刺向前方,反而是劍尖朝上,刺向瞭上方的天空。
這一劍刺出時,他的腦海裡出現瞭在墨園裡清晰的領悟出的許多線路。
一股股劍氣,從他的劍尖上沖出。
清遠淡泊的元氣沖向高空,便引起無數濕意,在墨園裡引起瞭一場雨。
此時一股股殺伐氣息濃烈的劍氣刺天戮地般刺向高空,又會引起什麼樣的異變?
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曾庭安手中的青色劍光已經揚起,疾飛而來,張儀的眼睛裡卻是閃現異樣的亮光,同時他的臉色卻是微微猶豫。
丁寧看著他,平靜道:“不要婆婆媽媽,你想洞主生氣麼?”
在丁寧開口的瞬間,張儀就已然覺得自己不對,手中刺向高空的劍便已往前斬落。
便在這一剎那,整條小巷中的氣機驟然改變。
已經期待到瞭極點的沈奕不由自主的發出瞭一聲驚呼。
曾庭安的呼吸驟然停頓。
他感到上方的天空之中,有無數鋒銳之意正在急劇的鎮落。
他不自覺的抬頭。
他看到瞭晴朗的天空裡,突然出現瞭無數晶瑩的雨線。
和往日裡所有的雨不同。
這些雨線裡每一顆雨滴都是連在一起,就像無數小錘互相錘擊著,將濕意盡可能快的傳到地面。
感受著那一道道雨線之中的凌厲之意,曾庭安的臉色迅速變得慘白。
他發出瞭一聲前所未有的厲喝,手中的長劍往上方撩起。
裹挾著無數青色鵝卵石的溪流,倒卷而上,沖向那些雨線。
非是他想擋,而是不能避。
張儀這一劍的劍意,已然充斥瞭他前後左右所有的長巷,他根本不可能沖得到張儀的身前。
萬千條雨線落入街巷。
神奇的是,落在兩側屋簷,落在街巷裡的樹木、落在街道其餘各處的雨線隻是散發出純粹的濕潤之意,散開成無數的水花,唯有張儀劍尖所指,曾庭安所在之處,那一條條雨線卻是散發出極其可怖的氣機,變成瞭無數鋒利而不可抵擋的小劍。
無數密集的雨線刺入青色瀑佈般倒卷的溪流之中,沖出一條條筆直的白線。
鋒銳的劍意撞擊在青色溪流中密密麻麻的小卵石上,不斷的爆開更為細微的白花。
每一顆細小卵石都有水中磐石不可動搖之意,沉穩而堅持,然而這些雨線卻畢竟太長,後勁卻更為持久。
隻是片刻晨光,但其中相持卻已如水滴穿石的意境。
無數顆青色小卵石爆裂開來。
往上倒卷的溪流也徹底崩碎,散開。
曾庭安手中的無鋒玄鐵劍還在茫然無力的往上揮著,但無數的雨滴已然落在瞭他的劍上,落在瞭他的身上。
張儀已然收劍,他身上散發的所有氣息收斂。
然而這些雨滴餘勢未消,沖打在無鋒鐵劍上,發出瞭密集的當當聲。
曾庭安的身體上也有無數噗噗的聲音響起。
密集的沖擊裡使得他無法站得住,跌坐在瞭地上。
他的衣衫被刺出瞭無數小洞,身體肌膚上出現瞭無數細小血痕。
雨水順著他的肌膚流淌,他身上破碎的衣服濕透,披散的頭發也在滴水,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寒冷而驚恐。
“這怎麼可能,這到底是什麼劍勢?”他無力的抬著頭看著張儀,蒼白的雙唇翕動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