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在石道上滾動的聲音不斷響起。
丁寧的面容越來越冷凝。
在這短短的數息時間裡,他已經想清楚瞭許多環節。
這輛馬車裡的人到梧桐落隻可能是因為他的原因,隻是到底是什麼身份,居然會引來這麼多修行者的刺殺?
最為關鍵的是,能夠發動這樣規模刺殺的人,絕對會知道這條巷子裡還有他和張儀等人的存在。
梧桐落這周遭都是屬於城南和城東的交界偏遠地帶,最近的那座角樓也很難發現這裡的動靜,隻是要刺殺馬車裡的人,根本不需要在到瞭梧桐落之後再動手。
因為一個區域越多修行者存在,就越是有諸多不可知的因素。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策劃此次刺殺的首領,必然已經將他和張儀等人都考慮在內。
最簡單而言,便是這人想要一次性將馬車裡的人和他們一起鏟除在梧桐落裡面。
兵貴神速,成功失敗,也往往隻差半分辰光,丁寧在長陵所有人眼中,隻是一個有些名氣但羽翼根本未豐的底層修行者,然而他卻擁有所有人難以想象的經驗。
在此時根本不知道這輛馬車裡到底是誰的情形下,他異常堅決的直接發出瞭一聲厲喝:“有刺客!”
在他這一聲厲喝聲響起的同時,清寂的空氣裡發出瞭一聲急速的轟鳴,就像是有人在二樓直接倒瞭一桶水下來。
丁寧的眼瞳微縮。
隻是這聲音,他便知道這是“長風破甲弩”
長風破甲弩是仿大楚王朝“楚風重弩”所制,雖然弩機上符文始終做不到大楚王朝的弩機那麼精細,可以配備的弩箭在重量上和“楚風重弩”相比輕瞭兩成,但在速度上卻略有勝之,洞穿力足以破開踏入五境的修行者的防禦力量。
這種破甲弩,是兵馬司庫藏重器,在外征戰的軍隊,每百人才有配備一具,這樣的制式重器每具都會登記在案……能夠出現在這市井之間的刺殺裡,隻能說明發動刺殺者並非尋常的權貴,而此刻馬車裡的人,也絕非普通人!
極具壓迫的聲浪響起的瞬間,那一抹冷厲的金屬反光終於露出瞭真容。
那一處的屋面承受不住弩機震蕩的力量,直接碎裂崩塌下去。
一具沉重的黑色弩機在屋面的陰影裡隨之滑落。
與此同時,一枝重達上百斤,有著四面金屬尾翼,在空中劇烈旋轉著的弩箭,如閃電般襲來,直接射中那輛剛剛轉入巷口的馬車!
“當!”
沉重的弩箭射中車廂,卻是並沒有出現車廂被一層紙一樣輕易撕裂的景象。
整個車廂發出一聲沉悶至極的金屬爆鳴,表面的木材紛紛碎裂濺射,內裡卻是露出瞭銀白色的層膜。
這一層銀白色的金屬膜看上去極薄,所以使得這輛馬車看上去和普通馬車的分量沒有任何的區別,然而這一層薄薄的金屬內夾層卻是有著極其驚人的韌性,這一枝連重甲都可以擊穿的弩箭竟然無法洞穿,隻是頂在上面,強大的沖擊力硬生生的將整個車廂撞得傾飛出去。
轟的一聲,這個車廂便直接撞在丁寧等人經常吃面的面鋪墻上,直接撞塌瞭半面墻,繼續往裡滑行,帶著無數磚石撞在煙熏火燎的灶臺上。
“師弟,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
張儀此時剛從丁寧身後院門掠出,便看到此等從未見過的可怖畫面,頓時全部駭然驚呼。
“一場刺殺,將我們恐怕也包括在內,你和沈奕師弟護住洞主,不要出來!”
丁寧知道張儀容易婆婆媽媽,所以在用最快的速度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又厲喝瞭一句:“不要婆婆媽媽考慮我,我能應付!”
被丁寧當頭厲喝一句,張儀下意識就轉身往回掠,差點與掠出來的沈奕撞在一起。
也就在此時,餘音未歇的清冷空氣裡,再次發出一聲急劇的嘯鳴。
張儀這段時間對丁寧越來越信服,然而此時聽到這急劇的嘯鳴,轉頭看時,他卻是一咬牙,對著沈奕厲喝道:“你快去帶洞主藏好!”
與此同時,他卻是決然的又朝著丁寧掠回。
因為發出那一聲急劇嘯鳴的,是一道淺綠色的劍光!
這道淺綠色的劍光,前一刻還在遠處的屋簷之上,後一瞬便已經到瞭這條巷子的上方,遠處聽來急劇的嘯鳴,此刻落在耳中,已是如風雷般的咆哮,劍光後方的天地元氣,拖成瞭一道道筆直的線條,在空氣裡看上去就像是一縷縷白煙。
這毫無疑問是五境修為才能禦使的飛劍。
而且從這一劍飛來的距離來看,這名修行者在飛劍之術上已經浸淫瞭多年,絕對不是剛入五境的修行者,而且其念力也絕對比一般人強大的多。
張儀此時沒有考慮自己是否這柄飛劍的對手,他隻是感覺出這柄飛劍的殺意朝著丁寧而來,他隻是想著丁寧絕對不可能抵擋得住這樣的飛劍,身為師兄,他一定要保護丁寧周全。
“不要亂出手!”
丁寧感覺得出他的心意,然而他的面上卻反而出現瞭一絲惱怒之色,面對著這柄飛劍,他隻是略退瞭半步,用力的拉瞭拉張儀的衣袖,沉聲喝道。
鋥!
一聲清鳴!
就在此時,被撞塌瞭半面墻的面鋪裡一道雪亮的劍光筆直的往上沖出,直接在面鋪的屋面上擊穿瞭一個細孔,無數粉塵如噴泉一樣往上湧起的同時,雪亮的劍光已經追上瞭那道淺綠色的劍光,在空氣裡,一剎那便相交十數擊,不見火星,隻是爆開十幾個詭異的光團。
車廂中人也是五境的修行者。
張儀身體微僵,然而不容他喘過一口氣,轟的一聲巨震,整條街巷的房屋都劇烈的抖動起來,面鋪正對面爆開一團土浪,對面那間裁縫鋪子的後院墻直接爆炸開來。
一條渾身散發著猩紅色光芒的魁梧男子仿佛如魔將般,舉著一柄比他身體還要龐大一些的青色巨斧,狂暴無比的飛掠起來,一斧朝著陷入面鋪裡的那個車廂斬去。
這一瞬間魁梧男子在無數濺飛的煙塵中飛出,身體在巷道中心時,雙手往後掄斧掄到瞭極致,整個身體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發青的斧面倒映著金色的旭日,看上去耀眼和威猛到瞭極點。
被丁寧扯著袖子的張儀呼吸都停頓瞭,渾身冰冷。
這車廂裡的人飛劍在外,根本來不及回救。
這一斧下去,那車廂金屬夾層雖韌,但也不可能抵擋得住,砸都要被砸扁。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不知死活?”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平淡的冷喝聲響起。
先前那名端坐車頭,隨著兩匹馬一齊被甩飛出去,連丁寧都未感知到他身上有任何修行者氣息的車夫,卻是已然出現在瞭車廂的前方。
這名四十餘歲面容,身穿舊袍的車夫之前看上去憔悴異樣,有些瑟縮怕冷,然而此時渾身都流淌著異樣的光彩,飄逸清靈異常,他腳下流散的天地元氣,甚至形成瞭一朵潔白的祥雲。
面對飛躍而來,氣勢已經威猛到難以形容的持斧魁梧修行者,他隻是直直的轟出瞭一拳。
他一拳轟出,拳頭的前方就出現瞭一條筆直的線路,被壓縮的空氣往前迸射,直接形成瞭一柄狂風大劍,然而更為可怖的是狂風之後的無形力量。
這一拳,便是一劍。
“你是秋……”
半空中,手中巨斧已經劈下的魁梧修行者看到這樣的一拳,驟然變色,駭然出聲。
然而已經來不及有任何改變。
“當”的一聲悶響。
筆直而無形的大劍撞在他手中的巨斧上,他手中的巨斧瞬間往後掀飛,斧柄上劇烈的震動和沖擊力直接順著他的手臂沖擊到他的體內,一剎那便震傷瞭他的心肺。
一蓬血霧從這名魁梧修行者的口中噴出,他手中的巨斧往後脫手飛出的同時,他的身體也倒飛而出,墜入方才沖出的煙塵裡。
“真空破殺劍秋再興。元武三年,靈虛劍門出山弟子。”
此時兩柄飛劍還在屋簷上方糾纏,無數道劍光跳閃不息,看上去無比好看,然而卻是蘊含著無數兇險,魁梧修行者的身體還未落地,馬車來時的道口,卻是已然傳出瞭有些贊嘆的聲音。
一名文弱書生模樣的黃袍青年,握著一柄紙扇,緩步而來。
“秋再興……”
張儀吞瞭口口水,口中無比苦澀。他沒有聽說過秋再興的名字,然而能用出山來形容的靈虛劍門弟子,自然是真正通過瞭靈虛劍門大試的正宗真傳弟子,這種真傳弟子和後來舉薦、以及通過其它途徑獲得進入宗門學習的修行者有著本質的不同,靈虛劍門每年出山的真傳弟子,都隻不過十餘名。
即便沒有方才那恐怖的一拳,張儀也知道擁有這種身份的修行者會是如何的強大。
然而靈虛劍門的真傳弟子,竟似隻是車廂裡人的護衛,那車廂裡的到底是何樣尊貴的存在?
他有些無法想象。
也就在此時,聽到對方喝出自己的來歷,秋再興面容平和,用一種帶著同情的語氣看著黃袍青年,道:“在這裡出手,你們還想逃得出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