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震驚並非來自於這股天地元氣的力量,而來自於這股天地元氣的方向。
這股突然析出的天地元氣,來自於那名流血的老婦人所在的車廂。
車廂裡唯有那名被斬瞭一劍的老婦人。
此時在他的識念之中,謝傢的車隊裡再無人能夠阻擋他殺死謝連應和謝柔,然而令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此時這名流血的老婦人,卻正在對他出手。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手上的銀羅剎扳指再次流淌出大量粘稠如銀汞的元氣,覆蓋他的全身。
肩上失去大片血肉,半邊身體被鮮血染紅的老婦人看起來一直很淒厲,然而此時她的面容卻是一味的平靜,她的雙掌此時往前平伸著,身前的車廂簾子,包括半個車廂都已經被沛然的力量激得粉碎,她身前的泥土地裡奇異而極速的浮起許多土黃色的光星,在她的雙掌前方形成兩條光路。
這兩條土黃色的光路,就像她手掌的延伸,帶著一種一往無回的氣勢,就在這名大楚修行者霍然轉身的瞬間,狠狠按在瞭他的身上。
大楚修行者銀色的眉頭深深皺起,隨著一聲低沉的厲喝,覆蓋在他身上的銀色元氣如浪花般片片飛起。
他的身影微挫,腳下的地面猛烈的凹陷下去,但他的動作卻沒有任何的遲緩,他手中的無憂角像一道飛劍飛瞭起來,也就在此時掃在瞭老婦人的身上。
噗的一聲輕響,老婦人的半截身體盡碎,化為無數的血泥往後飛灑而出。
然而也就在此時,空氣裡再多一道異樣的氣息。
這道氣息來自那名身上同樣流淌著鮮血的幼童。
因為大量失血,這名幼童的面容蒼白至極,但雙眸此時卻漆黑如墨,形成瞭強烈的對比。
老婦人被一擊擊殺,半截身體化為血泥,但他看似幼稚的蒼白面容卻也平靜到瞭極點,一道急劇旋轉著的,如紡錐般的烏金色錐形小劍從他被鮮血染紅的袍袖中飛出,以驚人的速度沖擊在瞭大楚修行者的腰腹之間。
大楚修行者一聲悶哼,口鼻中都沁出血來。
他身上的銀色元氣幾乎被全部震散,被烏金色錐形小劍擊中之處響起裂帛和骨碎的聲音。
他的身影再也無法保持進勢,地上濺起三團氣浪,他的身體頃刻連退十餘丈。
錐形小劍入肉數寸,他身上的銀色元氣盡消,然而在這剎那時光,他體內再度湧出一股澎湃的真元,再次湧入手中銀羅剎扳指之中。
銀汞般的元氣覆蓋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便落下,握住瞭這柄劇烈旋轉的烏金色錐形小劍。
空氣裡嗡的一聲悶震,他的腰腹間湧出一蓬血霧。
這柄烏金色錐形小劍符文裡的所有識念和充斥的元氣被他盡數逼出,一瞬間便變成瞭失去生命力的死物。
那名幼童頹然的往後靠在車廂上,這名大楚修行者冷漠的甩出瞭這柄小劍。
小劍帶起一道狂風,落在這名幼童的胸口。
幼童的胸口凹陷,血肉往後飛灑出去,凹陷處很快變成瞭一個透明的窟窿。
幼童身後的車廂板也被強大的力量全部絞碎,他體內的臟器已經全部消失,即將死去,然而在這臨死之前的一剎那,他轉頭看向身體後方,平靜冷厲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一絲不辱使命的笑意。
在他最後的視界裡,謝連應、謝柔和丁寧已然退到瞭周傢的三輛黑色馬車前方。
謝傢這列車隊裡,所有的修行者非死即重傷,碎裂的車廂和血肉飛灑得到處都是,境況看上去十分的淒慘,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大楚王朝七境強者卻是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他停下來,站立在這淒絕的畫面裡,垂首沉默瞭數息的時間,然後抬頭,道:“童姥雙殺……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根本沒有抓到陳吞雲的傢人。”
丁寧、謝連應和謝柔也已經停頓下來。
謝連應深吸瞭一口氣,迎著這名大楚修行者的目光,點瞭點頭,道:“沒有足夠時間去劫陳傢的人,隻是關心則亂,在這樣的情形下,你們也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去求證。”
“好計謀。”
這名大楚修行者的呼吸恢復瞭平順,用尖細的聲音真誠的贊嘆,“陳吞雲便是白死瞭。”
謝連應也沉默瞭下來。
方才謝傢那麼多名修行者淒厲和壯闊的截殺,也隻是阻擋住瞭這名大楚修行者分毫。
“你是如何判斷出我的落腳之處?”
這名大楚修行者的目光又落在瞭丁寧的身上。
雖然不知道那三輛黑色馬車之中還隱匿著什麼樣的修行者,但是他非常清楚,現在謝連應和謝柔之所以還活著,隻是因為眼前的這名少年一開始便準確的捕捉到瞭他那兩片“躍空符”的準確落點,並第一時間成功的遏制住瞭他的行動。
扶蘇也已經從車廂中掠出,站在瞭丁寧的身旁。
方才短短數十息的時間裡的生死絞殺,完全超越瞭他平日修行中的所見,此刻他的身體裡還流淌著涼意,此時聽到這名大楚修行者的話語,他看著丁寧的目光裡也充滿瞭難以理解的情緒。
他有著天下最強的父母,有著大秦王朝最好的老師,所以他的修為進境極快,而且接觸涉獵的東西比一般的修行者多得多。他知道“躍空符”有跡可循,是一股強烈的天地元氣的流通通道,修行者看似在空中徹底消失,隻是因為那一條天地元氣的流速太快,徹底超出瞭修行者雙目的極限。
隻是即便知道對手的身上有這樣的符器,在那極短的時間裡,一般也根本不可能判斷出對方的那條天地元氣的落點在哪裡。
若是說躍空符是在空中架起一座橋,那橋的另外一個支點,是由施展者才決定的。
丁寧深深瞭吸瞭一口氣。
他當然可以不回答,但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身後馬車車廂裡的周傢老祖或許會對他的疑慮更重。
所以隻是這一息之間,他抬起瞭頭,平靜回答道:“那處地方,最不可能被兩柄飛劍第一時間截住。”
扶蘇一怔,一時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這名大楚王朝的七境強者的眉頭卻是再次蹙起。
他回想著方才的畫面,緩緩道:“隻是如此?”
丁寧看著他,點頭道:“隻是如此。”
扶蘇怔怔的想道,難道隻是因為那處地方,是謝連應和謝柔的身體正好遮掩住瞭後方兩柄飛劍直線前行的方向?
“在下銀線工坊陳楚。”
這名大楚修行者點瞭點頭,然後平靜地說道。
他的目光此時落在丁寧身後,周傢老祖所在的黑色車廂上,這句話顯然是對著周傢老祖所說。
然而扶蘇和謝連應的目光卻同時一凝。
“我倒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銀線聖手陳楚。”謝連應隨即冷笑瞭起來,“還是出自楚宮廷的強大修行者,能夠見到,倒是三生有幸。”
陳楚的名氣的確極大。
唯有能夠達到“絲路”級,也就是說能夠在一根頭發絲般大小的細絲上,準確的佈置出符文的匠師,在大楚王朝的匠師之中才能稱為聖手。
銀線工坊的聖手,一共也隻有五位。
而陳楚不隻是聖手,而且還是七境的強者。
這便更加難得,可以制作和使用七境之下的修行者難以理解的符器。
所以他在很早之前便已經是宮廷器師。
隻是謝連應此時的冷笑,卻還帶著其它的意思。
大楚王朝許多停留在宮廷之內的器師,身體都不完整。
陳楚自然感覺得出謝連應的嘲諷之意,但是他卻是絲毫不加理會,他隻是隱約覺得那輛黑色馬車之內傳出一股令他感到危險的氣息。
他必須獲得更多的訊息,來判斷到底是要逃,還是要繼續戰鬥。
丁寧的眉頭微跳。
便在此時,周傢老祖的車簾往兩側分開。
身披寬松錦袍的周傢老祖緩緩站起,從車廂內走出。
“我姓周,單名眉字,可能和黴諧音,所以這一生都不太幸運。”
周傢老祖一副慈祥和藹的面容,看著這名大楚王朝的宮廷修行者,溫和地說道。
“原來是他,他竟然還未死!”
謝連應瞬間就反應瞭過來,心中響起不可置信的聲音。
“想不到周傢老祖竟然還活著,真是老而彌堅。”陳楚眼睛微微瞇起,尖細的聲音響起,他的臉上也盡是意外的表情。
“此時的長陵,不是你們那時的長陵。”
陳楚微微的頓瞭一頓,看著周傢老祖,淡漠地說道:“你又何必來插手這樣的事情?”
“正好遇到,便是機緣。”
周傢老祖和藹的看著陳楚,說道:“你身上的兩件東西很好,我想拿來送給我身邊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