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丁寧的這些話,凈琉璃沒有說什麼,但是再看瞭一眼倒在地上的錢道人之後,在轉身的瞬間,她開口對丁寧輕聲說道:“你對他的態度,會不會太冷酷瞭點。畢竟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殺死瞭一個人……你應該知道,長陵大多數人不喜歡皇後,就是因為她太過冷酷。”
“我可能最終不會討長陵絕大多數人的喜歡。”丁寧坐上馬車,看著自己受傷的左手,認真道:“我已經很累,所以沒辦法再去顧及這些人的想法。”
凈琉璃的眉頭微微蹙起,想著這些時日丁寧的修行,再想著他方才用手阻劍的決然,她便垂下頭顱,不再說什麼,隻是開始驅車。
……
容姓宮女站在簷下等著。
夏日的陽光照耀在金黃色的屋瓦上反射下來,有些刺目。
她知道丁寧去瞭黃楊道觀。
那輛馬車離開墨園的時候,她便知道今日必定有事發生。
在平日裡,其實她也並不怎麼看重錢道人,甚至有些將錢道人遺忘,就如很多離開傢鄉很久的年輕人,當自己都年紀很大之後,便甚至慢慢淡忘瞭父母,忘記瞭那些親眷一樣。
但人畢竟不可能真的沒有任何情感。
在被錢道人看中收為弟子之前,她隻是一名流落街頭的孤女,最終的下場隻有兩種,要麼倒斃街頭,要麼成為青樓中下場悲慘的雛妓。
錢道人對她不隻有教導之恩,還有養育之恩。
就如錢道人雖然平日裡也漸漸淡忘她,但在見到丁寧之時,他還是第一時間想幫她殺死丁寧一樣。
當丁寧真正找上錢道人之時,往日的那些恩惠,種種愧疚與善念,也開始充斥她的身體。
她不希望錢道人出事。
庭院內的蟬鳴頓止。
有人來。
一名黃袍中年修行者出現在她這處庭院的門口,對著她微微躬身:“錢道人死瞭。”
容姓宮女的心驟然下落,落到瞭不知何處,就像是落到她身底下方的某個無形深淵之中。
黃袍中年修行者慢慢站直身體,眼睛裡出現瞭一些平日沒有的亮光,隻是此時的容姓宮女的註意力不在他的身上,所以根本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黃袍中年修行者眼睛裡異樣的光焰迅速消退,然後垂首,接著說道:“那輛馬車沒有回墨園,正在往一片茶園去。”
容姓宮女當聽到錢道人死訊的時候,還隻是身體僵硬著,然而當此時聽到黃袍中年修行者說的這句話,她卻是不可置信的霍然抬頭,直接失聲驚呼瞭起來:“怎麼會這樣!”
在長陵很多認識容姓宮女的人眼中,容姓宮女就是一個沒有多少感情的泥偶,和皇後娘娘一樣冷酷,這樣的失聲驚呼,落在她身上,更是讓人無法想象。
黃袍中年修行者再將頭低瞭些,接著說道:“娘娘讓你不要出宮。”
容姓宮女的身體和面容再次僵住。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就像宮裡冬日堆砌的雪人。
……
城南近郊,茶園。
當凈琉璃所駕的那輛馬車行向這片茶園時,一名頭戴著竹笠,身穿著黑綢衫的男子也正從一條小道朝著這片茶園走去。
他和這片茶園還有十幾裡地,其中隔著一片竹林,還有一條小溪,小溪上有一座木橋,上面纏滿瞭許多綠色的藤蔓,綠色的藤蔓甚至長到瞭水裡,看上去十分的水靈。
這名男子的視線裡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但是他突然感覺到瞭什麼,停瞭下來。
在他停下來的瞬間,他頭頂上的竹笠就頓時被數柄利器割裂一樣,裂瞭開來,掉落在地上。
竹笠的下方,是一張養尊處優的臉,異常潔凈而幽黑的長發用一個白玉環束起,五官清秀,看不出多大年紀的男子臉龐,給人的感覺連眉毛都修剪過一樣,不但給人完美而且給人異常精致的感覺。
“真的要這樣麼?”
這名男子精致的眉毛微微挑起,開口說話的瞬間,一柄純黑色的長劍無聲的浮現在他的身前。
劍身明顯很堅硬,但此刻在他的身體周圍緩緩飛繞,卻又給人一種特別靈動和柔軟的感覺。
有時這柄劍在身前,有時這柄劍在身後,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柄純黑色的劍和這名男子,卻都給人無暇可擊的感覺。
“不一定要這樣。”
邵殺人的聲音響起。
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前,那座纏滿瞭許多綠色藤蔓的木橋上並沒有人影,但是在他的聲音響起之時,他的人影卻已經出現在那座木橋上。
“隻要你在這裡停下來,等著茶園的事情結束,那就不一定要這樣。”
邵殺人看著這名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很會殺人。”黑衣男子微瞇起眼睛看著邵殺人,搖瞭搖頭,道:“但你未必是我對手。”
邵殺人冷漠的看瞭他一眼,道:“我不會去想誰是誰的對手……我隻知道要麼殺人,要麼被殺。”
頓瞭頓之後,邵殺人看瞭這名男子腳下的那幾片竹笠碎片,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嘲諷和挑釁之意:“徐焚琴,要是真有信心,你的這頂竹笠就不會破。”
黑衣男子帶著一絲倨傲笑瞭起來,看著他道:“或許我是故意的?”
邵殺人的目光沉瞭下來,他沉冷的看著黑衣男子那柄遊動的黑劍,道:“你知道我不喜歡開玩笑,所以你可以試試。”
黑衣男子的笑意消失,眉頭挑起,但是他不再多言,黑劍也始終隻是遊動,不往前前行一分。
“其實我們這裡也沒有多少意義。”
數息之後,黑衣男子搖瞭搖頭,說道。
邵殺人看瞭他一眼,道:“的確沒有什麼意義,因為那輛馬車終究會進入茶園,因為隻有她一個人不想讓那輛馬車進入茶園,但是整個長陵有很多人想要讓那輛馬車進入茶園。”
……
馬車已接近茶園。
對於凈琉璃而言,這輛馬車從黃楊道觀行到這裡,都是一片坦途,沒有半分的阻礙。
和上次來茶園一樣,丁寧在茶園外下瞭馬車,然後沿著田埂走向茶園裡的竹廬。
茶園的主人,那名安靜的中年男子張露陽正在挑水,看到走來的丁寧和凈琉璃,他放下瞭擔子,對著丁寧和凈琉璃頷首致意。
丁寧頷首回禮,然後說道:“你說瞭謊。”
“錢道人已經死瞭,被我殺瞭。”
“現在我來挑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