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便是她握劍的手。
她握著的劍就是丁寧的末花殘劍。
那股異樣的氣息似乎首先來自於丁寧的身上,然後就像一顆火星點燃瞭一盆熱油一樣,點燃瞭末花殘劍內的某種氣息。
她來不及思考怎麼會這樣,也來不及思考這股異樣的氣息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她隻是油然覺得危險。
一種比飛劍刺穿腳掌還要強烈的危機感讓她的心臟劇烈的收縮,與此同時,她體內的真元已經轟然匯聚到她的右手掌指之間,接著引動周遭的天地元氣,迸發出可怖的力量。
末花殘劍驟然發亮。
按理丁寧已經失去瞭對這柄小小殘劍的控制,但是讓許多驚呼聲戈然而止的是,這柄殘劍上盛開出無數的白色細花。
密密麻麻的白色細花以恐怖的速度綻放,幾乎覆蓋瞭整個劍身,比丁寧使用的任何時候還要驚人。
一股令人心悸的劍意,在容姓宮女右手指掌間迸發出可怖的力量時,也同時從末花殘劍的內裡往外迸發出來。
就像是禦劍意。
或者說這一瞬間所有觀戰的強者直覺應該是禦劍意。
隻是末花殘劍的表面再沒有任何的斑駁,這道劍意,來自於每一根劍絲的最深處,就像是這柄劍的本身,這柄劍的靈魂。
轟的一聲,兩股瞬間迸發的力量在容姓宮女的指掌之間相撞,然後發生瞭猛烈的爆炸。
“是嫣……”
一聲不可遏制的驚呼聲響起。
這聲音蒼老,然而這聲音的主人卻是一名七境的強者,一處修行地平日隱世不出的老人。
所以隻是兩個字,天空裡卻有海量的天地元氣在暴走,就像平地落下瞭兩聲悶雷。
這一剎那,這名長陵的老人和周圍一些經歷過那些歲月的修行者同時醒悟。
他們同時醒悟……此時在末花殘劍中迸發出來的力量,的確是禦劍意引動的一道劍意。
這道劍意,便來自於這末花殘劍的本身。
來自於這柄末花殘劍的主人。
禦劍意的手段原本隻是結符的手段模擬強大的劍師的劍意,然而丁寧此時激發的這道劍意,來源於這柄劍的本身,甚至帶著主人最後戰鬥裡遺留的氣息。
就像是這柄劍,最後燃燒瞭自己的靈魂。
劇烈的爆炸聲裡,容姓宮女的身體猛地一震,她的面白如雪。
她的右手手掌變成瞭一團血霧。
她壓制住瞭這柄末花殘劍的力量,壓制住瞭那名倔強的巴山劍場女子的劍意,隻是她的手掌不如末花殘劍般堅韌,血肉和骨骼,無法承受得住這樣的沖擊。
一道極為寒冷的氣息,穿破瞭她手掌爆開的血霧,帶著凜冽的殺意,刺向她的身體。
“這怎麼可能!”
一名黑雨傘下的監天司官員震驚到難以復加的地步,忍不住發出瞭一聲驚呼。
在夜策冷在場的情形下,像他這樣的官員在此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驚呼出聲,是很嚴重的事情。
然而此時沒有人註意到。
就連夜策冷都沒有註意到。
她和所有這些修行者一樣,眼瞳深處還停留著上一個畫面的殘影,但感知裡,卻已經感覺到丁寧手中的劍接近瞭容姓宮女的身體。
沒有人能夠理解此時的丁寧如何能夠控制自己體內震動不堪的真元,刺出這樣的一劍。
容姓宮女也不能理解。
她體內的真元此時也紊亂到瞭極點。
但是她還有左手,所以她還未感覺到死亡來臨,還堅信憑借自己的左手足以應付丁寧這一劍,並反將丁寧殺死。
她的左手平直的往前刺出,左手經絡中所有紊亂的真元和天地元氣,被她硬生生的從指尖逼出。
丁寧深吸瞭一口氣,手中的映雪劍毫無花巧的和容姓宮女逼出的這股力量撞擊在瞭一起。
一瞬間的相抵,他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噗的一聲,口中再次噴出一團血霧,然而他手中的映雪劍沒有半分的後退,往上挑起。
這便是白羊洞的秘劍。
白羊挑角。
容姓宮女深深的吸瞭一口氣。
她隻需要一個呼吸的時間,便能調順體內的真氣。
隻要一個呼吸,她就能殺死丁寧。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氣海突然一痛。
她愕然的往下望去。
她的腹部氣海處出現瞭一個洞。
一個前後穿透的洞。
她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但是意識裡卻依舊是一片茫然,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但無比真實的是,她用瞭很多年苦修積蓄的修為,似乎就這樣空瞭,隨著氣流從這個空洞沖出瞭她的身體。
一切力量感急劇的從她身體裡消退,她的整個身體卻是被沖出身體的真元和元氣的反沖推著,往後方的上空飛出。
四周的街巷中,所有的圍觀者也震驚而茫然。
那是一道劍光。
是原本無力墜落著的末花殘劍。
然而那柄末花殘劍在那一瞬間,卻就此飛瞭起來,洞穿瞭容姓宮女的氣海,飛向容姓宮女身後的高空。
沒有人理解丁寧在遭受重創的時候如何還能強行控制住體內的真元,沒有人能理解丁寧如何能夠使用白羊挑角和比自己還要強大許多的力量相持之時,還能再次動用已經頹然墜地的末花殘劍。
無人能夠理解。
這便是奇跡。
五境挑戰六境,這本身就是奇跡。
所有的修行者,見證瞭這場奇跡。
轟!轟!
連續兩聲沉重的墜地聲。
丁寧和容姓宮女墜地。
一地的塵土飛揚。
丁寧從塵土裡艱難的坐起。
他渾身也都糊滿瞭鮮血和塵土,顯得極為淒慘,然而他的臉上卻綻放著笑容。
那柄末花殘劍閃耀著寒光,也在空中極為艱難的前進,就像少瞭一隻翅膀的蜻蜓,飄飄搖搖的墜落。
但墜落的方位,卻是容姓宮女的墜地所在。
容姓宮女躺倒在塵埃裡,無法爬起。
鮮血順著她的大大小小的傷口湧出,像一條條紅色的蚯蚓在塵埃裡爬行。
四周的街巷裡一片死寂。
似乎整個天地都徹底安靜瞭下來。
所有人看著那柄歪歪扭扭墜向容姓宮女的飛劍,知道這一戰的結果再也不會改變。
容姓宮女在墜地之後,用盡瞭所有的力氣隻是翻瞭個身,她此時仰面看著天空,眼瞳有些擴散,還帶著一絲茫然,似乎完全不覺得陽光刺目。
一切的情緒,似乎都隨著此時鮮血的流淌流淌出瞭她的身體。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很空。
她沒有看到那柄正落向自己的飛劍。
她隻是覺得一切都空瞭。
她突然又覺得很可笑。
原來在長陵這麼久,她做瞭那麼多事情,一切都是空的。
到頭來,她什麼都沒有。
嗤的一聲輕響。
末花殘劍墜落,墜落在她的心脈。
她的身體動都沒有動。
似乎這柄劍刺入的身體和她無關。
所有圍觀的人卻一顫。
似乎這柄劍刺透的是他們的身體。
一切在此時都似乎是靜止的,隻有丁寧一個人在笑。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他的歡愉。
不知為何,或許是那道白羊挑角的劍意還在,所有的人都莫名的想到瞭白羊洞的薛忘虛,想到瞭那名在岷山劍會之前死去的老人。
其實在場很多人都希望丁寧能夠勝利,希望容姓宮女能夠死去,然而此時成真,丁寧和容姓宮女的神情,卻讓他們的心中沒有半分欣喜和愉悅之感。
也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瞭。
沒有烏雲遮日,然而天空卻驟然暗瞭下來。
丁寧的雙手開始微微的顫抖。
這是他無比熟悉的氣息。
他知道是誰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