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一條銀帶般的溪水流淌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這條溪流是大秦王朝和烏氏國的天然疆界,一端是草原上的王國烏氏,一端是大秦的邊城。
溪流的上流,緩緩的飄下一個木桶。
一名剃光瞭頭發卻留著長胡的壯漢隨手抓住瞭飄來的木桶,看著這個木桶雖舊,但很是幹凈,便隨手提瞭水,給身後的一匹灰白色馬匹喝水。
有腳步聲在草叢中響起。
這名長胡壯漢順著聲音望去,濃眉慢慢挑釁般的挑起。
一抹比夜色還要沉重的黑出現在他的眼裡。
那是一名身材比他矮小很多的大秦邊軍,身穿黑色的皮甲,配著很尋常的玄鐵劍。
“那是我的飲馬桶。”
這名大秦邊軍走到瞭溪水邊,看著他挑釁般的目光,面色也瞬間沉冷下來,點瞭點他身後的那個木桶說道。
長胡壯漢鄙夷的看著比自己矮瞭半個頭的軍士,道:“上邊飄來個木桶,你就說是你的,上邊如果飄來的是個公主,你也說是你的?”
這名大秦軍士冷冷的搖瞭搖頭,道:“你們草原上的公主送我都不要,我隻要我的木桶。”
長胡狀漢聽到這樣一句,頓時怒氣上湧,滿臉通紅,怒道:“你說什麼?”
大秦軍士沒有看他,隻是看著他身後那隻木桶,重復道:“還我飲馬桶。”
“是麼?”
長胡壯漢怒極反笑,退後一步,握住瞭掛在馬鞍上的長刀刀柄,獰笑道:“那你有種越溪來拿?”
大秦軍士的眼睛裡閃現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慢慢地說道:“是你逼我的。”
長胡壯漢笑瞭笑,他不認為這名大秦軍士敢越過疆界。
然而在下一個呼吸,他的笑容凝固。
這名身穿黑甲的大秦軍士開始趟過溪水。
“錚”的一聲震鳴。
當這名大秦軍士的腳步踏上堅實的土地時,這名長胡壯漢的長刀已然出鞘。
他手中的長刀倒映著月光,直直的指向這名大秦軍士的胸口,寒聲道:“退回去。”
大秦軍士的手握住瞭劍柄,不看著他,隻是看著那個木桶,道:“若是我不退呢?”
長胡壯漢一滯,厲聲道:“不退我便殺瞭你。”
大秦軍士不屑的冷笑瞭一聲,他單手握著劍柄,上前一步,就要去拿那個飲馬桶。
“找死!”
長胡壯漢怒喝一聲,他手中的刀往前送去,他的本意隻是嚇唬一下這名大秦軍士,然而讓他怎麼都未想到的是,他這長刀一送,那名大秦軍士竟然是避都未避,噗的一聲響,他手中的長刀就此穿透瞭這名大秦軍士的身體。
這名長胡壯漢頓時呆住,面色在月光下迅速變得極為慘白。
“你……”
他看著掛在自己刀上的這名大秦軍士口中溢出的長長血絲,怎麼都不敢相信,一時說不出話來。
“隻是為瞭一個飲馬桶,值得麼?”
這名大秦軍士此時沒有再看那個木桶,而是有些眷戀般抬頭望向上方的月空,看著那輪皎潔的圓月,喃喃的說瞭這一句。
一聲駭然的尖叫聲劃破瞭夜空。
看著連著自己的刀倒下死去的大秦軍士,這名平時驍勇善戰的烏氏國戰士渾身都發抖瞭起來。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瞭什麼。
……
大秦王朝的疆域很廣闊。
從和烏氏接壤的邊境到長陵,即便是飛鷹,也不知道要飛多久。
月明中,一名少年走進一座很雅致的府邸,在荷花池畔的涼亭裡坐瞭下來。
一名面容清秀的宮女走到瞭他的身後。
這名少年沒有轉頭,隻是淡淡地說道:“既然是皇後娘娘找我,為什麼她不來見我?”
“娘娘稍後就至。”
這名面容清秀的宮女輕聲回應瞭一句,侍立一旁。
少年眉頭微跳。
月光和星光似乎驟然明亮瞭一些。
少年轉身,看到皇後娘娘緩步行來,形容完美到瞭極點。
少年這才肅容,對著皇後娘娘躬身行禮,道:“安抱石見過娘娘。”
皇後的臉上依舊閃耀著難言的瓷光,她看著安抱石,沒有任何其餘的開場白,直接緩聲道:“月氏已臣,尚餘烏氏,若再平東胡,今後和燕、齊征伐便無後患。”
安抱石愣瞭愣,他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有些明白瞭皇後這句話裡隱含著的可怕意思。
他眉頭微微蹙起,沒有回答。
“有些人堪用,有些人不堪用。”
皇後看著他,接著道:“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安抱石想瞭想,笑瞭起來,道:“人之一生,要做的便是大事,您要做的這些,都是世上最大的大事。”
皇後對他的這句話很滿意,也笑瞭笑,隻是她的笑容裡也閃著瓷樣冰冷的光芒,沒有任何的喜悅。
……
青藤劍院。
一名劍師到瞭院門前。
他的劍很寬很大。
長陵其餘的劍師都是背負著劍,手提著劍,或者是腰佩著劍,但是他卻是踏劍而行。
他就是郭東山。
皇後讓他押張十五去大浮水牢,但是卻因為命令傳遞的問題而去截住瞭殺神軍的修行者。
一名隱修不出名,但是很多權貴卻都知道他很強大的宗師。
這樣的宗師深夜到訪,自然便有著很深的意味。
青藤劍院院長狄青眉第一時間出現在瞭郭東山的面前。
郭東山表現的很謙遜。
他首先收瞭劍,對著狄青眉行瞭一禮,但是接下來,他的面容卻嚴肅瞭起來,緩緩道:“狄院長,大秦和烏氏國的戰爭,將在今夜始。”
“什麼!”狄青眉變瞭臉色,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
“前面的這些話,全部都是我廢話多說的,你聽過瞭也便要忘記。現在天下都不知道我大秦和烏氏的戰爭會開始,但是三日之後,我大秦王朝將會和烏氏交戰,是烏氏在今夜引發瞭接下來的這場戰爭。”
郭東山靜靜的看著狄青眉,說道:“這是舉朝之戰,所以皇後有令,令青藤劍院除所有教授日常課程的講師之外,其餘所有劍師和學生,全部趕赴烏氏國邊境,包括狄院長您。”
狄青眉的身體猛的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郭東山。
“放心,並非是青藤劍院如此。”
郭東山深吸瞭一口氣,抬頭看著皎潔的圓月,緩緩道:“所有長陵的修行地都會如此……今後青藤劍院和白羊洞都會繼續存在,但是今後的學生,卻要接受兵馬司的調令,為我朝軍隊效力。”
說是放心,但這句話卻反而讓狄青眉更加震駭到難以附加的地步,即便是平時對深宮裡那名女主人的意思不敢有絲毫違背的他,都忍不住的顫聲道:“瘋瞭麼?”
……
“瘋瞭麼?”
這一夜,還有人在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隻是這人的情緒很平靜。
這是一名身穿素衣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後是一座很老的道觀。
道觀的屋簷上長著很多很老的蒿草。
這些蒿草是很獨特的金黃色,在冬天落雪的天氣裡都不會凋零,如同散發著寶光。
這座道觀就是寶光觀。
這名身穿素衣的中年男子前方站立的,是一名兵馬司的官員。
這名官員的官階應該足夠高。
因為他身上的氣息足夠強大,強大到幾乎將整座寶光觀都籠罩在內。
“不隻是寶光觀,所有的修行地都會如此。”
“寶光觀是先帝時禦賜建造,又在長陵城內,陸先生您一代宗師,理應明白凡事應順天而為。”聽到素衣男子的回應,這名官員的情緒也很平靜,耐心地說道。
素衣中年男子搖瞭搖頭,笑瞭起來,道:“我隻聽說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不可為。”
頓瞭頓之後,他看著這名官員,接著道:“你也同為修行者,你便應該知道,很多修行者所要的並非是功名利祿,而是自由的心意。”
兵馬司的這位高官微微瞇起眼睛,正想說話,這名素衣男子卻是又打斷瞭他的話語,“不要想著用什麼大義來壓我,你要明白,絕大多數修行地便如那趙劍爐,若是甘於受強,那外敵和內敵,又有什麼區別?”
兵馬司的這位高官深深的吸瞭口氣,道:“你是心意已決?”
素衣中年男子沒有再說什麼。
一道素凈的劍意從他的身體裡透出。
一柄素色的本命劍悄然浮現在他的身前,天空裡開始有巨山移動的聲音。
然而也就在時,他抬起瞭頭來。
他望向一座角樓。
角樓的頂端有股力量透瞭出來,就像整座角樓都朝著他傾倒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