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拖曳著車輦在風雪裡前行。
這烏氏太後賜予的狼群是烏氏王族用秘法馴養長大,不僅是力量非同一般荒原蒼狼的妖獸,而且極度具有靈性,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
過瞭許久,丁寧的呼吸漸粗。
並非是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是真正的放松。
從潛匿在長陵開始,直到此時和長孫淺雪一起位於完全無人的蒼茫天地,他才終於有瞭一刻真正的放松。
許多年的緊張和控制,一刻的放松,心神的懈怠,隨之而來的便是難以想象的疲憊。
他的呼吸越來越粗,漸漸的竟依靠著長孫淺雪的身體睡著。
車簾依舊敞開著,然而風雪和寒意卻都不能近,那些從天空墜落的重雪落到這車輦周圍,便自然畏懼般朝著兩側灑落。
長孫淺雪體內的那柄劍,便是風雪的皇者,天下至寒的存在,隻要她一個動念,便自然風雪易辟。
然而這樣一柄劍的寒氣,在很多年來,卻也被一個人用血肉溫暖。
又過瞭許久。
丁寧醒來。
他都未想到自己竟然會這樣睡著,不由得愣瞭愣,這大概是很多年來最溫暖的時光,他有些舍不得動。
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裡,長孫淺雪想瞭很多事情,她面容上那副清冷的神情又少瞭不少,眉宇間的線條變得更為柔和。
此時她已經想清楚瞭,安靜地說道:“以後不要告訴我有關任何九死蠶秘密的事情。”
丁寧微微一怔。
“九死蠶最可怕之處便是根本沒有人知道它的秘密,我不想讓人有機會從我身上知道它的秘密。”長孫淺雪微微側轉過頭,很近距離的看著他,她變得柔和許多的美麗臉龐上有著說不出的倔強,“我知道你也沒有絕對的信心,否則你也不會這樣急著一定要我來到你身邊。”
“我這麼著急讓你來見我,是因為你和林煮酒他們不同,他們會完全聽從我的話,而你卻不會。”
丁寧看著她,認真的解釋瞭這一句,然後卻是點瞭點頭,道:“不過你說的並沒有錯,我對戰勝鄭袖和元武並沒有什麼絕對的信心。”
“既然已看清瞭她,為什麼還沒有信心?”長孫淺雪有些憎惡地說道。
“她變得很強,學到瞭很多,不隻是修為方面。”丁寧看著她,道:“她雖然親手毀瞭巴山劍場,但是巴山劍場的東西她卻都學到瞭。比如接下來她必定伐楚,這伐楚便是亂與快……她不怕亂,因為她明白隻要她足夠快,那些能夠制造亂的人,便有很多事情來不及做。”
“所以你忌憚鄭袖遠勝元武。”長孫淺雪想瞭想,說道:“像她那樣的人,若是到瞭八境,的確比元武還要可怕得多。”
頓瞭頓之後,長孫淺雪認真的看著丁寧,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道:“現在我到瞭你的身邊,雙修便能讓你的修為進境更快一些,你又有人王玉璧在手……平心而論,你到八境快,還是她到八境更快一些?”
丁寧沒有絲毫猶豫,道:“自然是她更快。”
長孫淺雪陡然有些生氣,“她也比我快。”
“但你一開始便說過,我看清瞭她。”
丁寧看著她,雖然心情略微沉重,但還是忍不住笑瞭起來,道:“我把續天神訣交到瞭她的手裡。”
“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因為要得到申玄的幫助?”長孫淺雪不能理解,“一名大浮水牢的獄官,真的有那麼重要?”
丁寧道:“申玄是個很特別的人,但當然沒有續天神訣重要。隻是像鄭袖這樣的人,不會就這樣滿足,她現在眼裡最強大的敵人,不會是巴山劍場和尚且弱小的九死蠶,而是元武。”
頓瞭頓之後,丁寧看著她接著說道:“元武能夠容忍她,是因為他覺得她不能夠真正的威脅到他,但續天神訣到瞭她的手中,便必定有那一天到來。”
“所以總體而言,我們的勝算還是會多一些。”
這種談話最接近酒鋪內院的談話,所以丁寧的神情和話語,也越發自然。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長孫淺雪心情也有些沉重,但不知為何看,聽到丁寧最後的這幾句話,她也是忍不住笑瞭起來。
她的笑容很矜持,一種很淡雅,很細氣的感覺。
這樣笑起來的時候,恐怕世間也沒有任何一個公主有她高貴。
“東胡最西北有一些巨大的冰川,天地元氣太過稀薄,修行者也極難進入,先前靈虛劍門裡有人針對安抱石進行瞭一場刺殺,安抱石通過虛空境逃生,屍體卻是在那裡被發現,所以靈虛劍門傳說中最強的那柄劍,便應該就是在那裡。”丁寧很簡單的解釋瞭一下,然後道:“我要去取那柄劍。”
看著長孫淺雪瞬間明白,他又補充道:“我們可以順路去見那名殺死瞭東胡皇帝的苦行僧人,有他的幫助,再加上你的所修正好不懼那種地方,取得那柄劍應該並沒有什麼問題。”
聽到這些事情,長孫淺雪有些莫名的滿足感,隻是她太過熟悉丁寧,尤其令她臉龐微燙的是,她想到和丁寧在梧桐落共居瞭那麼多年,對於正常人而言,不隻是夫妻,而是和老夫老妻沒有什麼區別。
“既然一切順利,勝算還會多一些,為什麼你還這麼擔憂?”她感覺到丁寧有所擔憂,便如實的問瞭出來。
“我先於她得到瞭續天神訣,有大楚王朝最為至寶的人王玉璧,還有你的元氣為輔,幫助修行。我在暗,她在明,祖山和孤山劍藏,事實上也落在瞭我的手裡。顧淮死瞭,靈虛劍門幾乎隻剩下一半,接下來我若是再得大刑劍,煉為本命劍,便是處處優勢。然而我卻還是擔心。”
丁寧深深的吸瞭一口氣,緩緩呼出,“因為直到此時,她還沒有開始反擊……她還是安靜的按著原來的步伐在走,這根本不像她的手段。”
“到現在還不開始反擊,便說明她另有把持,這便是我最擔心的。”
丁寧的視線落在前方的雪幕裡,道:“她一定有一顆比顧淮還要重要的棋子。”
長孫淺雪不自覺的幫丁寧想。
可是她想得頭也疼瞭,卻是也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