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著風,一縷縷從鱗甲符文之中流淌出來的凍氣在他身後飄灑,就如一條條長長的尾翎。
唐昧先看清瞭這人的鱗甲,再看到這人的面目,不由得微微一怔,“居然是你?”
“我也想不到是你。”
當原本鮮艷的野花上所有花瓣枯萎凋零,這名將領手中的花枝也粉碎如霜從指間飄灑,他和身後的千騎停瞭下來,他緩緩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唐昧,道:“昨夜間已發生十七次戰役,陽山郡一帶未動,戰役全部集中在陰山中段至陰山北段。最為縱深的一支是魏無咎座下蕭宴統帥的先鋒軍,數量在三千至五千左右,攻破瞭玉天關,車遲將軍戰死。”
“除此之外,石林一帶失守。陳傢寨糧倉被奪。”
“司馬錯方面的大軍已經進入我朝邊境,行進瞭二十裡。軍隊在二十萬左右。”
“魏無咎本人出現在距離玉天關不遠的河谷地帶,預計是要搶占綠河子草甸,控制野馬群以及那一帶的部落。”
“……”
這名將領並未在意唐昧的表情,連說瞭許多句,卻是在匯報最新發生的軍情。
這些消息,傳到長陵,傳到燕齊,為世人所知恐怕還需要數十日的時間。消息的傳遞永遠隔著時間的距離,在外界還在等待著誰先發難的時候,事實上大秦王朝和大楚王朝的戰爭已經悄然的拉開瞭帷幕。
這名將領陳述完瞭這些軍情之後,卻不再說話,隻是沉默的看著唐昧。
唐昧也不著急,他思索瞭片刻的時間,然後看著這名將領,極為簡單的道:“然後呢?”
“你是領瞭帥印前來做統帥的人,我軍情也匯報完瞭,帥位也空在那裡,但就看你能不能坐到那帥位上去。”這名將領看著唐昧,漠然道:“很多人不相信你。”
聽著這句話,唐昧身前身後的六名騎者身上多少流淌出些冷意,但是唐昧卻是淡淡的笑瞭起來,“洗封河,很多人不相信我,但你還是信我,否則既然你們知道瞭我的真正行蹤,就不會是你帶這些人來,而是直接佈置針對我們的殺局,盡早將我們抹殺掉。”
“洗封河?”
聽到這個名字,唐昧前後的六名騎者都是有些意外和震驚的神色。
洗封河是北境最重要的大將之一,他們自然都聽說過此人,但此時真正讓他們震驚的是,嚴格意義上而言,這洗封河曾經是唐昧的部屬,是他們六人的上司。
隻是在他們六人先後追隨唐昧時,洗封河已經被貶職到瞭邊軍。
洗封河看著唐昧臉上淡淡的笑意,沒有馬上回答,沉默瞭片刻之後點瞭點頭:“你說的不錯,雖然早些年我和你不合,被你謫邊,但我對你統軍的能力沒有異議。”
唐昧收斂瞭笑容,看著他,道:“我對你統軍的能力也沒有異議,隻是在我部下用軍,便需要徹底按我的軍令和規矩來。我這次坐上帥位之後也是如此。不隻是你,哪怕是那些位置比你更高的人,也必須按我的軍令和規矩來。”
“嚴格意義上而言,後來我一直是李沐大將軍的部下,我對李沐大將軍的瞭解更多,我相信他的眼光不會有問題,然而全軍統帥的位置太過重要。你在坐上那位置之後死瞭,和你現在就死瞭,對於戰局的意義全然不同。”洗封河迎著他的目光,冷淡地說道:“你至少要表現出能夠好好活著的能力。”
“可惜是朋友不是敵人,還是不能用鮮血來磨刀。”
“唐折風,反正到瞭戰場上,還怕沒有血肉磨刀?”
當洗封河的聲音餘音還在空氣裡繚繞時,唐昧身後那名喜歡自己和自己說話的修行者又說瞭兩句話。
這次洗封河和他身後的千騎聽清楚瞭他的對話,有許多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變。
一道強大的符意在此時卻已經從洗封河的指尖流淌出來。
有許多絲灰色的強勁真氣在空氣裡往外綻放,有許多細小的飛屑卻是沿著這些灰色符線飛起,落向洗封河的指尖。
宛如時間倒流一般,那朵已經在他指尖凋零消失的花朵重新出現,他身上鱗甲之中那些凍氣全部湧入這朵花朵裡,如註入瞭新的生命。
這朵原本已經凋零的花朵變成瞭一朵晶瑩的灰色冰花。
感知著這朵冰花蕩漾出的強大氣息,即便是一直在說要用鮮血磨刀的唐折風,都是面色一肅,身後的佈包無聲的炸裂瞭開來。
很寬大的佈包裡面沒有任何其餘的東西,隻有一柄刀,一柄顯得有些過分寬大的刀。
這把刀甚至沒有開鋒,就像有些鋪子開門時拆下來的一塊塊門板裡的其中一塊,而且真的有種老舊的感覺。
“我知道你應該是傳說中的拙刀。”洗封河看瞭唐折風一眼,目光又匯聚在唐昧的面目上,“沒想到你座下有這樣的一名高手,隻是我不想他這柄刀來接我這一朵花,我想看看你接。”
“這不公平。”
唐昧身前的一名騎者冷冷的說瞭一句,“你身上的是寂滅蛇鱗甲,先帝用過的符器,你借用瞭它的力量。”
洗封河嘲弄的看瞭他一眼,沒有回應。
但誰都明白瞭他的意思。
戰場上哪裡來公平,那些有可能出現在唐昧面前刺殺他的人,絕對不會追求出手的公平,身上或許會帶上更致命,更強大的符器。
唐折風長呼瞭一口氣,反手摸瞭摸刀背,身體卻是往後縮瞭縮。
唐昧抬頭,極為簡單地說道,“我接。”
洗封河沒有廢話,松開瞭拈花的手指。
轟的一聲悶響,猶如天門洞開。
四面八方以恐怖的速度如山移來的天地元氣匯聚著洗封河手中飛出的這朵冰花內裡的元氣,頃刻在唐昧的頭頂上方匯聚成形。
一道灰色的光柱如星海中某個巨人的目光,朝著唐昧的身體瞬間鎮落。
唐昧下馬。
他的雙腳落在地面的同時,整個地面的泥土波動起來,像往外擴張的漣漪。
所有的馬匹都來不及恐懼,因為這一剎那的速度超過瞭它們所能反應的極限。
唐昧的雙掌朝著上方翻起。他掌心的掌紋亮瞭起來。
很奇怪的是,尋常人的手掌都有數道清晰的掌紋,但是他的雙掌卻是隻有各自一條清晰的掌紋。
這兩道光亮的掌紋就像是脫離瞭他的手掌,像兩道閃電往上飛起,轟然和天空之中鎮落的灰色光柱相撞。
空氣裡充滿燒焦的味道。
沒有任何的聲音響起,兩道閃電般的光亮和那道灰色的光柱同時消失,一圈空氣被強大的力量擠壓成各種各樣的晶紋,在天空之中蔓延。
接著無數晶瑩的冰珠從空中落下,映射著陽光,把這一片荒原照耀得五光十色。
在那一剎那,嗤嗤聲不斷爆響,冰珠全部綻放為一道道灰色的凍氣,如無數的花朵綻放在空中。
洗封河下瞭馬。
他沉默的垂首,躬身,朝著唐昧行瞭一禮。
在很多年前,唐昧比他強大,而在這很多年後,他變得很強大,但唐昧卻依舊比他更加強大。
他行禮,便代表著認可唐昧的實力。
隻是單獨一個人,對於很多人而言還是不夠。
“我想看看除瞭唐大將軍自己和拙刀之外,還有沒有人。”
一個霸道的聲音從洗封河身後的千騎中響起:“我這一劍誰來接。”
當這聲音響起之時,一道劍光已經湧瞭出來。
這道劍光無比的霸烈,就像是一座火山驟然迸發。
所有人都隻覺得耀眼奪目和熱氣逼人,隻覺得十分恐怖,卻都難以看清這一劍,看不清這一劍的殺意最終匯聚在哪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