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凜然、惶恐、不可置信……諸多極度的情緒籠罩瞭這列車輦之中的絕大多數人。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這列車輦中所有人的生死都比不上車輦中的這名年輕人重要。
因為這名年輕人是扶蘇皇子,是將來大秦王朝的繼承者。
直到此時,他們之中的很多人才反應過來為什麼丁寧和長孫淺雪等人要先對付司馬錯。
因為司馬錯本身便相當於扶蘇的守護。
然而能夠在這麼多宗師的聯手之下劫持扶蘇,這本身也已經是奇跡。
當這片天地徹底安靜下來,就連風雪都因為長孫淺雪的力量消耗而變得輕聲細語起來時,回想方才那一道道完美的劍意,所有這些修行者的心中都不斷的滲出寒意。
看著依舊蒙著面目的丁寧,他們就像是看到瞭當年的那個人,但是此時的丁寧卻比當年那個人第一次走進長陵的街巷時還要強大,還要年輕。
當年的那人是在對韓趙魏三朝征戰之後,劍意才大成,達到如此完美的地步,然而現在他的這名傳人年紀才多大,劍意卻竟有隱然超越他之勢。
這列車輦之中的很多人都身居高位,原先在他們的心裡,即便那人真的留下傳人,那也是象征性的意義和召喚性的意義比較重,那人的傳人,可能會引起一些逆黨重新謀事,但是此時,他們卻清晰的認識到對方已經不隻是具有那種象征性的意義,而是已經重新成長為一個可怕的存在。
……
數片灰黑色的飛雪落在扶蘇的身上。
扶蘇的身體驟然僵硬,身體表面出現瞭一層薄薄的冰殼,真元在身體裡也無法流淌,甚至連動一下舌頭都無法做到。
丁寧輕輕的咳嗽瞭兩聲,吐出些細小的血塊,然後他抬起頭,看向元武皇帝。
時間在此時流逝得似乎分外慢,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元武皇帝的決定,然而元武皇帝偏生沉默瞭很長久的時間,這便分外讓人覺得窒息。
“王驚夢剛剛進入長陵,還在和一些市井江湖人物爭鬥時,寡人便恰好和他結識……”
當他終於開口,許多人的心中便又是陡然巨震。
在此之前,元武皇帝即便是提及瞭王驚夢,但都也隻是簡單的用“那人”來說,而這一次開口,卻是直提瞭王驚夢的名字。
“所以我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一切,他的天賦,他的修行手段,以及對各種劍經的領悟。”
元武皇帝深深的看著丁寧的眉目,語氣依舊平緩但是面容的神色卻是有些古怪起來,“他的天賦自然是極好的,天下第一不為過,然而此後天下所有人覺得他無敵隻是因為天生的天賦,這卻是謬誤。因為我很清楚,除瞭天賦之外,他修煉的異常刻苦。”
“決鬥這種事情,若是實力遠超對手,隔許多天來一次,便是如同休閑,放松身心的同時還能享受到無數的歡呼和欽羨的目光,以及在長陵立足的名聲。然而若是三天兩頭的決鬥,這卻是極為勞累的事情,尤其有的時候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元武皇帝靜默瞭片刻,接著說道:“沒有把握的時候,便需要研究對方的修行手段以及弱點,還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去推敲出可以戰勝的方法。他便是用這種方式逼迫自己,許多時候他為瞭研修一招劍式而很多天都不休憩,有時為瞭練習一招普通的劍式,一天便不知道要枯燥乏味的練習多少遍。”
“正是因為寡人十分清楚他的修行之路,十分清楚他如何成長,所以寡人便更確定即便有人還能超過他的天賦,但不可能超過他的努力數倍,所以這世間不可能有人在劍道上的領悟不可能比他快出很多倍。”
元武皇帝深深的吸瞭一口氣,他看著安靜聽著的丁寧,道:“即便你從出生開始修行,這樣的年紀卻已經走完瞭他一生的路,在劍道上的造詣甚至超過瞭他戰死之時,何止數倍而已?功法和劍經可以傳承,但是劍道的造詣和感悟,那種需要無數次練習才能造就的劍感,卻是不可能傳承。”
“所以你應該不隻是他的傳人,你應該是他的重生。”
當元武皇帝這句話的聲音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聲和駭然的呼吸聲如海嘯一般響起,那種無窮無盡的震驚和極度的不可置信令車輦之中很多人的身體都如同此時的扶蘇一般僵硬。
若是此時有人出劍刺殺,恐怕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會因為心神太過激蕩而被低於自己幾個修行境界的修行者刺殺。
這樣的話語,太過驚世駭俗。
丁寧深深的皺起瞭眉頭,他直視著元武皇帝的目光,微諷般說道:“世上有重生這種事情麼?”
元武皇帝冷漠地說道:“那或許便是另外一種方式的活著。”
在丁寧還未再次開口之前,他的目光又已經落在長孫淺雪和東胡老僧的身上,接著說道:“他們的情緒無法掩飾,連寡人這樣的話語都如此……那隻能說明寡人的推測沒有問題。對於寡人而言,不管是何種方式的重活,哪怕隻是九死蠶功法的問題,你得以繼承瞭他所有的記憶,修行經驗乃至對於修行的領悟,那你便是他的重生。方式不同,結果都是一樣。”
場間無數人的呼吸都已經徹底的停頓。
除瞭風雪的聲音,就連很多人的心跳聲都顯得如此清晰。
很多人都忍不住想,若是這樣的推測是真的,這樣的訊息流傳出去,那會引起天下何等的震動?
丁寧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看著元武皇帝冷笑瞭起來。
“你為什麼要說這麼多?”
他冷笑著一句接著一句說道:“你說這麼多,做出瞭這樣的推斷,不是說給我聽,而是要說給鄭袖聽。你隻是要推斷出一個必須現在出手殺死我的理由。隻有這樣的理由,哪怕犧牲扶蘇,她也可以承受。”
“所以,你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可以犧牲扶蘇的理由。”丁寧慢慢的,一字一頓地說道。
……
風雪之上,天空裡響起一聲巨響。
就像是有雷擊破瞭天空。
元武皇帝微微瞇起瞭雙眼,唇角抿得略微用力瞭些。
“直到成瞭大秦王朝子民口中的千古一帝,你卻還是依舊要借助她的力量,依舊要忍耐著她,依舊怕徹底惹惱她和她決裂。”丁寧卻是面色更為平靜,隻是淡淡的看著他,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我真是和你說的一樣,便是他的重生,甚至比你想得還要更進一步,那現在你是在面對我,你什麼感受?元武,你好厲害的隱忍功夫。”
元武皇帝的唇角微挑,似是驕傲,但卻微微顫抖瞭起來。
他仰起頭,看向遠方,不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然而天空裡的轟鳴聲越來越響,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他的決定已經不可更改,他的殺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