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敗 傢

厲西星呆瞭一呆。

哪怕這柄槍的本命元氣激得他身體上的毛發都根根豎立瞭起來,他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什麼用意。

厲侯的臉上卻已是戾氣盡消,唯有淡淡的落寞。

他看著有些發愣的厲西星,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又能接住我這神威一擊,我便隨瞭你心意,這件東西留在我手上也沒有什麼用處,便傳給瞭你。”

厲西星看著他,沒有接話,也沒有接槍,他想要聽厲侯接下來的話語。

“你坦言和巴山劍場歸於一處,顯是因為和那人的重生,那名酒鋪少年有過命的交情。但你應該明白,我在十數年前便站在元武一邊,我的不少兄弟,也是在和巴山劍場的戰鬥裡死去。”

厲侯看瞭他一眼,淡漠地說道:“若是讓我和巴山劍場歸於一處,又如何對得起他們的情義,自今日始,我所能做到的便是兩不相幫。”

聽到這裡,他身後不遠處的夏裂早已控制不住情緒的波動,連雙手都顫抖起來。

然而他的面容卻是越發平靜,毫無停歇地說道:“從今日起,我便棄瞭侯位,做一個閑散人。”

厲西星的嘴唇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這不是他想要的最好結果,也不是他想到的任何結果之一,但這的確是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結果。

“好。”他用力的咬瞭咬牙,異常簡單的回瞭一個字。

“逐你出長陵,倒不完全是因為妥協,而是畢竟我在邊軍,你有我照看,反而安全一些,而且狼窩裡養出的狼,至少比長陵深宅暖窩裡養出的狗要厲害些。”

厲侯的眼神突然溫暖瞭一些,“如此說來,你也應該懂我為什麼最後要用神威一劍。”

厲西星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厲侯也不再和他說話,而是轉過身去,對著心境依舊波動不已的夏裂認真躬身行瞭一禮,道:“我非聖人,做事無法周全,思考前後,也隻有這樣瞭。”

夏裂有些話想說,一時卻說不出來,氣血上湧,卻是激得連臉都一片赤紅。

數息之後,他才嘆息瞭一聲,躬身回瞭一禮,道:“拼瞭半生,如此卸下,這樣的灑脫,卻是也沒有幾個人及得上瞭。”

他和厲侯出生入死,極為熟悉厲侯的性情,知道厲侯決定一下,便是不可更改。

雖然明白厲侯這樣輕飄飄一句棄瞭侯位,今後他和另外數將便不知有多少收拾殘局的事情要做,但是他最終離開時卻是什麼話都沒有多說。

“用觀三公子引我入局,最終卻隻是讓我們父子相見,這應該是林煮酒的計?”

夏裂離開,山林更靜,厲侯站在一地廢墟間,收瞭劍,負手看著厲西星,道:“隻是你身為厲侯府的人,今後我的這些部下,你卻是要替我照看著。”

厲西星深吸瞭一口氣,點頭應允。

“從今以後我雲遊天下,再不管這些紛爭,你自己小心些,我不想再聽到你的死訊瞭。”說完這句,厲侯卻是極為少見的笑瞭笑,身體也如放下瞭千斤重擔一般,甚至有種莫名的輕靈之感。

看著自己的父親轉身就要走,厲西星心中對他僅有的一絲怨氣也隨之消散,他忍不住出聲問道:“今後去哪裡找你?”

“想去的地方太多,行蹤無定。”

厲侯散瞭頭發,一朝不再為大軍統帥,他的心境莫名的暢快,他也不再轉頭,隻是輕聲道:“巴山劍場已占膠東郡,又得關中助力,恐怕這場爭鬥,也要不瞭數年便可見分曉,等到一切平定,我自然會來找你。”

厲西星心中莫名有些酸楚,還要再說話,厲侯披發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山林之間,隻是他似乎還想起瞭一件重要的事情,有輕渺的聲音陸續傳入厲西星的耳中:“鄭袖在關中建立瞭三大工坊,說是要掌控關中巨富的命脈,但和那些商賈爭奪錢財,這不是她這樣的人物要做的事情,所以其中必有秘密,你讓巴山劍場的人留意著。”

這聲音隨風而來,越來越低,終於徹底消失。

厲西星自離開長陵之後就再也沒有哭過,此時他已經晉升七境,然而當這聲音消失的瞬間,他卻是鼻翼莫名的發酸,有種想要哭的感覺。

……

“這倒是想不到。”

謝長勝坐在一間樹屋的中央,忍不住搖瞭搖頭說道。

吳広是他的近侍,吳広既然到瞭這裡,自然也意味著他這名隱形的巨頭也到瞭這裡。

他所在的這間樹屋其實就在重雲鎮的邊緣,就建在一株老松上。

這株老松的枝葉都被之前的戰鬥波及,被狂亂的元氣形成的暴風折斷瞭大半,但是在這間可以看見重雲鎮全貌,尚且還算完好的樹屋厲,謝長勝的做派卻恐怕會讓見到的人都有種無語的感覺。

他的身前有一個炭盆。

炭盆的上面架著金鍋。

金鍋裡的鮮湯在不斷的翻滾,他的兩側還分別放著近裡山林出產的新鮮野蘑,以及來自遠方的魚鮮。這些魚鮮已然有廚子處理幹凈切片,隻要在湯鍋裡一燙便可食用,而保持這些魚鮮鮮美的,竟然是平日裡有些修行地用於保存靈藥的寒玉匣。

就在距離他不遠的重雲鎮裡,數十息之前還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在打生打死,然而他卻是靠在軟塌之上在如此享受。

“想不到厲侯如此舍得,如此瀟灑,也想不到厲西星現在居然這麼強瞭。”

他涮瞭幾片松茸入湯鍋,又忍不住感嘆瞭一句,然後對著已經侍立在他身後的吳広說瞭一句,“不過厲西星這樣,倒是讓我有個有趣的想法。”

“什麼?”吳広看瞭裝模作樣的他一眼,問道。

跟隨謝長勝久瞭之後,他知道謝長勝所說的有趣的想法,便是真正的很有趣,別的人恐怕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東西。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像謝長勝一樣肆無忌憚的敗傢,不合常理的做事情。

“都說我是敗傢子,但是最大的敗傢子難道是我麼?先前丁寧給我的那些錢財我還沒有花光,她卻在膠東郡又給丁寧留瞭膠東郡幾百年才積累起來的一個私庫。”謝長勝哀哀的嘆瞭口氣,無病呻吟的樣子,“那一大堆東西,怎麼花?東胡邊境那一帶的苦修士倒也有意思,功法不錯,對敵也厲害,平時修行也是錘煉肉身,缺的便是海中那些大壯氣血的靈藥,膠東郡這次多的是那些東西,我倒是想看看,丟一大堆東西給那些苦修士會怎樣?”

《劍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