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佳氏雖然也很是意外,但仍是端莊鎮定地依禮謝恩,然後悄悄退在一旁。她身邊的瓜爾佳氏•依闌面上露出艷羨之色,漂亮的眼睛中還帶著幾分不忿。
皇後見瞭,便點瞭她出來,問她有何才藝。
瓜爾佳氏想瞭想:“臣女擅長騎射,能於馬上射柳,箭箭絕無虛發。”
皇後聽瞭不語,隻看瞭看東珠。
東珠知道她戲謔之意,扭過臉裝作沒瞧見。
皇上看瞭,一時不知東珠對這個瓜爾佳氏是什麼意思,是喜歡還是討厭,隻記得曾經聽曹寅說過,東珠在傢的時候,與瓜爾佳•青闌總鬧別扭,這依闌與青闌為堂姐妹,想來與東珠肯定不睦,這樣想著,便打定主意想要撂牌子。
皇後與皇上的想法不同,越是東珠不喜歡的,皇後便越想將依闌留下。如今選中的幾個人,像易氏、董氏、王、李幾人,前番中毒受東珠解救,原本就對她感恩,想來以後入瞭宮肯定向著東珠。再瞅剛剛被封的兆佳氏,才入宮就封瞭貴人,她與東珠二人又在一起做瞭這洋人的書稿,怕是私下關系親厚極瞭,所以接下來,自己一定要左右皇上選幾位與東珠不對牌的才是。
於是,皇後側身向皇上低語:“前兩班選中的秀女雖是嬌美,但大多柔弱瞭些,臣妾覺得這瓜爾佳氏爽朗直率、健康活波,看著很是不錯,像極瞭福貴人。”
東珠聽瞭微微皺眉,赫舍裡極精明,這樣一提,皇上必然要留下,否則便是不給福貴人面子,而與皇後的建議無關。這是想要自己如願,又偏不露痕跡,赫舍裡還真是高手。
皇上看瞭看瓜爾佳氏,微微一笑:“巧瞭,你精於騎射,朕記得昭妃馬上功夫也是不弱,你既與昭妃為閨中舊識,以往可與昭妃比試過?”
瓜爾佳氏見皇上龍顏甚悅地跟自己說話,立馬心花怒放,樂呵呵說道:“自然比過瞭,可是輸多勝少,昭妃娘娘精明得很,總有法子討巧,臣女卻是隻會一門心思地使勁跑。但若加上馬上射箭,臣女必定能贏。”
“哦?”皇上越發覺得有趣,“你既能有勝績,想來也是不錯瞭。”
瓜爾佳越發驕傲:“東珠姐姐什麼都好,其他的自然比不上,唯有這騎馬射箭,若實打實地比試,才稍稍能讓依闌占點便宜。”
皇上笑瞭笑,便示意將牌子留下。
這一句東珠姐姐,叫得皇後心裡又不自在起來。
忽地看到那拉氏撇瞭撇嘴,似是不以為然,想到儲秀宮前些日子的風波,便有瞭主意。“那拉氏,你與惠貴人同宗,舊時可有往來?”
那拉氏見皇上的目光始終在博學的兆佳氏與美艷的瓜爾佳爾身上打轉,心裡正著急,好容易被皇後點道,立即恭敬請安回話:“臣女與惠貴人雖是同宗,但算不得熟識。”
皇後點瞭點頭:“你阿瑪是國子監監生,想來出身書香世傢,才學定是出眾的?”
那拉氏頷首低語:“臣女阿瑪對臣女管教極嚴,三歲起便開蒙,請瞭兩位師父教授,可惜臣女愚鈍,也就粗認幾個字罷瞭,閑暇時隻愛做些女紅。”
說著說著,臉便紅瞭起來。
看她說話一板一言,一副極老實的樣子,皇後心裡便有幾分喜歡,有意為皇上推薦,便拿起朱漆盤中的一張圖樣遞給昭妃與仁妃看。“你瞧瞧,這些釵環的圖樣畫得多精巧,孔雀開屏、天女散花、吉慶有餘、五福臨門,還有蓮、蘭、竹、菊、水仙、牡丹、歲寒三友,這都是那拉氏在復選那日現場所繪的,還有親手打的絡子,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仁妃附和道:“是啊,這花樣時新精致,比宮中內需司制辦還要好看。”
東珠心想,這個丫頭看來整天把心思弄在調脂抹粉穿珠制釵上瞭,雖不合自己的心意,但卻不好拂瞭大傢的意,便也略點瞭點頭。
皇上對那些首飾樣子沒什麼興致,但看到那拉氏嬌俏俏地站在跟前兒,偷偷抬眼看著自己,眼神兒裡竟是小女兒的嬌羞與向往,這神情與明惠很像,似乎又更添瞭些粉膩欲滴的婀娜,於是便留瞭牌子。
此時,這一班六個秀女中,已經定瞭三個,剩下便是石氏、楊氏還有西魯克氏。
西魯克氏低眉斂目,站在角落裡不聲不響。皇上看瞭,越發覺得她的嫻靜與端莊很襯福全,心裡便許定她與福全做嫡福晉。
又看瞭石氏與楊氏,這二人長得也極為絕色,一個燦如春華,一個皎如秋月,特別是這個楊氏美名早就傳遍後宮,秀女們都暗中喚她“楊妃”。
雖然沒親眼見過豐美的楊玉環,但眼前這個楊氏的確明艷婀娜、秀色可餐,同樣的粉色秀女裝別人穿瞭略有富餘,微風拂過,裙袍稍有輕蕩,而穿在她的身上卻是撐得鼓鼓的,更顯得凹凸有致、身形豐滿,特別是胸前那一對雙峰高高挺起,勾得人難以移目。
眼見皇上目不轉睛盯著楊氏,皇後善解人意:“楊氏精通音律,復選之時臣妾曾命宮中樂人隨意彈奏,不論何種樂器哪個曲譜,她都能一聽便知出處,而且彈的一手好琵琶,古琴也很有造詣。”
“哦?”皇上點瞭點頭,“你既然擅長多種器樂,可會吹塤?”
皇上說著又偷偷瞥瞭一眼東珠,果然,東珠含瞋帶怨地瞪瞭他一眼。
楊氏略點瞭點頭:“略懂。”
“哦,那正好可以同昭妃切磋切磋。”皇上戲言。
楊氏意外,東珠粉面含怒,不發一語。
皇後解圍:“皇上若喜歡,留下便是,以後有的是機會讓楊氏與昭妃同場競技。”
皇上沒回話。
東珠則問道:“器樂之道,非一定要同場競技,寥寥數語也可獲知音。你既會吹塤,你可知塤曲的獨特之處?”
楊氏略加思索:“塤之曲音古樸渾厚、滄桑神秘,它從遠古而來,是靈魂的一種飄飛,仿佛穿過千年、越過高山曠野,帶著泥土芳香奏出大地的吟唱,是天籟的絕響。”
皇上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可是為何朕聽來卻覺得那曲音哀怨纏綿、如泣如訴,有些悲涼傷感,仿佛內心極不如意。”
皇上說著,還有意無意地把目光投向東珠。
東珠神情微微黯然,皇上果然是在意她的,隻可惜他還是不夠懂她。
楊氏神情微滯,看瞭一眼東珠:“一樣樂器,不同心境的人演繹原本就有所不同。而在不同的人聽瞭,自然又有差別。臣女雖未聽到皇上所說的那種哀怨,但臣女想,即使是哀怨,也不是對塵世浮華有所求卻得之不能的悲哀。那應該是一種遠離塵囂的渴望,正如塤本身是以泥土燒烤而成的,卻能以高潔純美的音質傳出天籟。”
“遠離塵囂的渴望?”東珠笑瞭,笑得酣暢淋漓,她甚至起身離座,走到楊氏跟前,“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楊氏沒有像尋常人那樣羞澀得口稱惶恐,而是微笑著點瞭點頭,握住瞭東珠的手。
這一幕,讓皇上很是意外。
仁妃看不明白,目光瞥向皇後,皇後神情越發肅穆,眉頭微蹙。眼見皇上又要留牌子,皇後輕咳一聲:“楊氏,你精通音律可知道如何能讓天生五音不全者能通音識樂?”
皇後此語問得突然,不僅楊氏,其餘人也都是一怔。
楊氏想瞭想,便回道:“臣女不知,但想來不管學什麼,天資若差點,勤能補拙,所以多聽想來便能好些。”
皇後連連點頭,對皇上說道:“臣妾記得正月宮宴的時候,一到奏樂,裕親王就喊著犯困,還說自己不通音律。如此,皇上倒該替裕親王打算打算。”
“皇後說得極是。”康熙點瞭點頭。
直到此時,東珠才明白赫舍裡的意思,是想提醒皇上把楊氏指給福全。這讓東珠很意外,西魯克氏已內定為福全福晉,難道赫舍裡臨時改瞭主意。
無論如何,這楊氏實在是個絕頂聰慧的女子,難得的是心思純凈善良,東珠不忍她受委屈,便依舊握著楊氏的手,目光中盡是問詢。
“皇上還未定奪,此時一切還來得及,你是願入宮與我為伴做真正的知音,還是去……”東珠低語。
楊氏低著頭略一思忖,再抬頭時已風淡雲清:“若座上那個為咱們的知音,我便入宮,可惜。”她搖瞭搖頭,展顏而笑。
東珠心中一沉。
好個聰慧的女子,不過殿上寥寥數語,就已斷定皇上不是她的知音。
皇上想瞭想,暫時沒表態,這一班秀女太過出色,費時甚多,顧問行不由得向皇上提示,還剩下最後一名秀女——石氏。
石氏體態輕盈,眉目清秀,膚白如玉,靜靜地站在那裡如角落裡悄悄綻放的一株合歡花,清新淡雅,冷香迷人。
這石氏沒有報任何才藝,但是秀女名冊中寫得極清楚,她出身漢軍旗,最重要的,她是恪太妃石氏的侄女。
對於恪太妃,皇上沒有太多印象,隻知道按照規矩,前朝皇妃的直系親屬如遇選秀,是可以照顧直接經過初選、復選進入禦選環節的。
眼下不管是為瞭滿漢一體,還是為瞭體恤在不明火災中無辜枉死的恪太妃,皇上都打定主意,留瞭牌子。
於是,這一班,便是大清選秀以來結果最好的一班。
西魯克氏被指為裕親王為福晉,楊氏與瓜爾佳氏為側福晉,兆佳氏為貴人、那拉氏與石氏為答應。
結果一出,眾人嘩然。
而第一個跳起來的,便是瓜爾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