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消息,雷蕾沒有過多歡喜,轉身:“那我走瞭。”
一隻手將她拉回懷中。
上官秋月道:“我若是不讓你走?”
被那雙臂緊緊箍住,動彈不得,雷蕾望著他:“上官秋月要變卦,誰也沒辦法,留著我對你還有用,可以牽制小白。”
上官秋月冷眼看她半日,恢復溫柔:“蕭白對你也未必那麼好,不信我們試試?”
雷蕾驚:“你要做什麼?”
上官秋月不答,手指在她腰間一拂。
雷蕾軟倒。
星月峰東面有千月洞的一個分舵,此刻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倒瞭十來具屍體,公子執刀立於其間,藍白二色衣袍在風中顫動,眉宇間英氣煞氣各半。
他微抬星眸,冷冷道:“叫上官秋月出來。”
此地屬千月洞的地盤,自然也有駐守的人馬,對面幾十名星仆嚴陣以待,身後山林中不知還有多少埋伏,想不到他敢隻身一人前來挑釁,眾星仆都十分驚怒。
仗著己方人多,而且信號都及時放瞭出去,那名舵主勉強壯瞭壯膽子,走上前:“要見我們尊主也容易,留下鳳鳴……”
“刀”字猶未出口,眼前忽然一花,之後他便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瞭。
鮮血狂噴,一顆人頭滾落於地。
眼睜睜瞧著那具沒頭的身體倒下,眾星仆紛紛後退:“蕭白!”
刀鋒明晃晃的,無一絲血跡,被周圍的景物映得有點泛青,執刀的手穩如磐石,公子冷笑:“魔教之徒,還不配與我談條件。”
駐守邊界多年,在上官秋月的管教下,千月洞的人到底不是吃素的,很快就鎮定瞭,不知誰運足內力一聲呼哨,又有幾百名訓練有素的高手從四面的隱蔽處掠出來,齊齊擺好陣勢,凝神戒備,再不肯退讓一步。
雙方對峙。
公子一字字道:“我要見上官秋月。”
眾星仆無人回答。
公子再次強調:“我要見上官秋月。”
“我們尊主豈是你說見就見的。”一個聲音響起。
對面眾星仆聞言,都面露喜色自發退開,中間走出一人,卻是一位黑袍的星官,他看著公子:“尊主既不現身,恐怕是不願見蕭莊主,蕭莊主若一定要硬闖,在下也隻好奉陪。”語氣既不過於謙卑,也不至於太強硬,恰到好處。
公子淡淡道:“我說見,便見。”
鳳鳴刀凌空斬下。
那星官知道厲害,不敢硬接,慌忙閃避。
公子冷笑,招式陡然一變,斜砍過去。
鳳鳴刀刀法本來就絕頂高明,一招一式全無破綻,虛實難分,簡單中蘊含多種變化,不給對方以喘息的機會,這名星官此刻全身都在刀風籠罩下,閃避不及,眼見那隻右臂難以保全,不由大驚失色,好在他也算是千月洞一等一的高手,應變能力不差,就勢撲地,才堪堪躲過這一擊。
情勢危急,旁邊數十名高手立即圍上來相助。
公子待要追擊,然而就在此時,忽有一道白虹從旁邊飛來,事發突然,他應變也不慢,凌空翻瞭個身遠遠退開,落回原地,同時轉眼看向另一邊。
堂堂千月洞洞主,印象中總是白衣如雪一塵不染高高在上從容不迫的上官秋月,此刻已經悄無聲息站在瞭樹梢,不僅發絲散亂,身上白衣也不再那麼潔凈,有點發灰,甚至還有幾塊黑跡,顯然是倉促間來不及更換,總之,他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萬分。
他會變成這副形象,千月洞眾人根本是做夢都沒想到,一個個都傻瞭眼,不過為瞭眼珠的安全,他們很快就移開目光,一齊作禮:“尊主。”
上官秋月仿佛沒有看到眾人的表情,笑容溫暖友好:“蕭莊主別來無恙。”
根本沒留意到他說瞭什麼,公子隻是直直盯著他懷中抱著的人,臉色蒼白。
事發突然,二人剛從冰谷出來,雷蕾身上還穿著上官秋月的衣裳,有幾處發黑的污點疑似血跡,加上此女一動不動仰面躺在上官秋月懷裡,一看就是被虐待的結果。
尊主居然動瞭這個女人,蕭白今日豈肯善罷甘休!千月洞星仆們都在暗地裡叫苦,全神戒備。
握刀的手明顯收緊,以至於刀尖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又恢復平穩。
良久,公子收回視線:“放人。”
雷蕾仰躺在上官秋月懷裡,既不能開口,也動彈不得,惟獨眼睛耳朵還有用,聽到這話才知道他就在對面,但看不見他的人,心頭也就越發緊張起來。
上官秋月很快發現她的不安,低頭湊近她:“他隻有一個人呢。”
這變態要做什麼!雷蕾怒視他。
“蕭白眼裡,比你重要的東西多瞭,”上官秋月眨眼,“不信我們來試一試。”
說完,他抬臉看公子:“想要放人,也可以。”
公子沒有多說廢話:“條件?”
上官秋月答得也簡單:“玄冰石。”
公子沉默。
上官秋月低頭看雷蕾,微笑,重復:“留下玄冰石。”
這條件太高瞭,今天看樣子是走不瞭,雷蕾緩緩垂下眼簾,苦笑,打算放棄希望,然而就在這時,她聽到瞭公子的聲音。
公子道:“好。”
笑容漸漸斂去,上官秋月看著雷蕾,遲遲不語。
雷蕾卻是心潮狂湧,震驚與歡喜同時襲來,一直以來的疙瘩此刻全解開瞭,待冷靜下來之後,她隱約又有點著急,玄冰石意義非凡,有它才能有鳳鳴刀,公子就這麼交出來未免也太輕率瞭。
公子左手從腰間扯下那塊淡藍色的佩,丟至面前地上,退後幾步:“放人。”
上官秋月不語。
雷蕾挑眉。
上官秋月看瞭她半晌,微笑:“我可以反悔。”
雷蕾微嗤,其實她想聽的也隻是公子的一個答案,結果怎樣並不重要,她不希望公子真的把玄冰石交出來。
上官秋月輕聲:“我會對你更好。”
能相信一個言出之後隨時可以反悔的人的承諾?雷蕾幹脆閉目。
許久。
“都退下。”上官秋月的聲音。
緊接著雷蕾感覺身體猛地懸空,飄飄如在雲間,下一刻便開始急速下墜,最終落入一個懷抱,她急忙睜開眼,果然已經躺在瞭公子懷中。
周圍寂靜無聲,星仆們應該都撤走瞭。
雷蕾斜眸,樹梢上的上官秋月已經不見。
遠遠的,傳來趙管傢等人的聲音。
見她外面還穿著上官秋月的衣裳,公子迅速脫瞭外袍替她蓋上,卻並沒與趙管傢等人會合,抱著她從另一條路掠向山下。
山下邊界由西沙派與其餘五個門派的高手共同鎮守,二人回到陣營才發現出瞭問題,公子一連變換瞭十來種手法,竟還是解不開她受制的穴道,不知上官秋月用瞭什麼古怪法子,每次真氣沖入,總被一絲若有若無的柔軟的勁力彈開,欲下手重些,又怕傷瞭經脈,仔細查看時,卻什麼也感覺不到瞭。
三陰真氣,獨門手法?
意識到不對,公子默然片刻,起身放下帳子,喚人進來:“備馬,即刻起程去八仙府。”
兩人答應著出去。
趙管傢已經率人回來,聞言走進門:“敢問公子是怎麼救人出來的?”
公子臉色不好:“此事容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小蕾大穴受制,許是上官秋月的獨門手法,八仙府李大夫醫術高明,應該有辦法解,有勞你老親自去鴿站給何兄他們送封信,就說人已經救回來,叫他放心,最好讓李大夫……”
趙管傢上前:“公子可是答應瞭上官秋月什麼條件?”
公子道:“有勞趙管傢先去送信。”
趙管傢斟酌片刻:“公子,有些話老夫不得不說。”
公子道:“如今小蕾尚且受制,有話將來再說。”面色平靜,語氣卻帶瞭幾分怒意。
想不到他會發這麼大的火,趙管傢先是驚愕,隨即也拉下臉,語氣嚴肅:“公子休要怪老夫直言,想當年老莊主在世時,也是處處以大局為重,天下百姓無不敬服,臨去時的囑托老夫至今不敢忘,如今公子萬萬不可因……”
公子打斷他:“父親教誨不敢忘,我自有分寸。”
話說到這份上,到底顧及主仆之分,趙管傢不好再跟他頂撞,點頭:“公子記得便好,老夫這就去鴿站。”
聽得腳步聲遠去,雷蕾躺在床上鬱悶,經常被劫,又毫無犧牲精神,估計是被這老頭兒當成禍水瞭。
公子靜立片刻,快步走出房間。
很快有人抬瞭桶水來,兩名中年婦女開始幫雷蕾沐浴更衣。
午後天色仍很陰冷,一輛馬車飛快在大道上行馳。
車裡,雷蕾已換瞭身幹凈衣裳。
自星月峰回來,公子就一直沒看過她的眼睛,因為不敢確認什麼,玄冰石是何等重要物件,若在平時必會謹慎考慮,但當時見她那般模樣,隻道自己去遲,又是內疚又是痛心,一時間方寸大亂,也就顧不得計較什麼後果瞭。
雷蕾此刻的心情也很復雜,說不清是惋惜玄冰石,還是惋惜那句真假難辨的承諾,“我會對你更好”,她根本沒想到上官秋月會真的守信放人,又或者,他的目的本來就是玄冰石?這個人做的事說的話,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小蕾。”公子的聲音。
思維被打斷,雷蕾抬眼看他。
抱著她的手臂收緊瞭些,公子沉默半日,道:“是我來遲,你……不要怪我。”
聽出話中那些自責與內疚,雷蕾想要安慰,卻苦於說不瞭話,於是不停眨眼——至少你來瞭,肯拿玄冰石交換已經足夠。
公子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輕輕握著她的手:“不關你的事,我原本可以早些來的,你也就不會……”再也說不下去。
雷蕾白白浪費表情,鬱悶,雖然你沒有盡早來救,但自責內疚也就夠瞭,用不著這麼……悲痛吧?
公子哪裡知道她的心思,緊緊將她按在胸前,低聲:“前日嶽父大人寫信來,說你以前跟上官秋月……很好,叫我定要留意些,因此我才錯怪瞭你,隻當是計。”
雷蕾恍然,他四處為花老爺求藥,想必是花傢感激,就把花小蕾以前那些破事兒告訴瞭他,加上自己屢次被劫,難免會被誤會是故意幫著上官秋月瞭。
“我以為他不會動你,想不到……”公子咬牙,語氣冰冷,其中盡是恨意,“來日我定會手刃那魔頭,替你報仇!”
被這話嚇到,雷蕾心中一顫,這才明白他是誤會瞭,頓時好氣又好笑,連連眨眼。
公子終於留意到她表情有異,以為是受瞭刺激,慌得抱緊她,星眸中依稀有光華閃爍:“不關你的事,小蕾,我沒怪你,不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沒能護你周全,是我無能,你……不要傷心。”
嘩,“小白”居然會哭?雷蕾半是驚訝半是感動,想要解釋卻開不瞭口,隻好幹著急。
馬車忽然停下。
“蕭兄弟!”車簾被掀起。
車外那人正是從八仙府匆匆趕來的秦流風,原來當初公子堅持要去星月峰救人,何太平雖是應允,到底不放心,怕他勢單力薄救不瞭人,於是又專程派秦流風隨後跟來,如今一來一回,正巧遇上。
聽得二人談話,雷蕾心裡苦笑不止,何太平不放心的哪裡是自己,他其實是讓秦流風來監督“小白”,提醒他時刻不忘“以大局為重”的道理吧,將來若知道玄冰石的事,老娘肯定又要被當成禍水瞭。
“怎麼回事?”頭頂出現秦流風的臉。
“三陰真氣,獨門手法,”公子別過臉,盡量平靜,“李大夫是卜老先生的高徒,應該會有辦法。”
自己還沒趕到,人就這麼容易被救出來瞭,秦流風本是有諸多疑問,此刻聽得不對,又見公子面色不好,知道必定出瞭什麼大事,便識趣地不再多問,順勢岔開話題,伸手替雷蕾把脈,發現沒有異常,又親自試驗瞭一次,半晌抬臉沉吟:“尋常手法不能解,下手太重恐傷經脈,是也不是?”
公子點頭。
秦流風道:“其實不妨,那道真氣本非她自身所有,又極微弱,照理說,在體內留個三五日便會自行散去。”
三五天!那老娘要被餓死瞭!雷蕾直瞪眼,腹中馬上覺得饑餓無比。
秦流風也體諒她:“此去八仙府路程不近,怎好就這麼拖著,豈不是要多吃苦?”
公子道:“我也正為此事擔心,不知如何是好?”
秦流風笑:“我倒有個法子。”
公子立即看他。
秦流風不懷好意地看雷蕾,口裡卻一本正經:“當初我曾跟卜老先生學過銀針渡穴之法,或許可以用銀針刺穴,導出那道作怪的真氣,如此,雷蕾姑娘就不必再受苦瞭。”
這隻三腳貓!半吊子江湖郎中!是想借機整我吧!雷蕾大驚,急忙斜斜沖公子眨眼,還是找個能保證人身安全的醫生吧,老娘寧願餓三天找李魚!
公子反復衡量半日,無視此女的恐懼:“有勞秦兄。”
雷蕾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