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散,混著酒菜香味,很難辨別。
“上官洞主果然料事如神,”卜二先生面色已經好轉,笑看李魚,“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上官洞主也料定你必會壞事,所以讓李晉先將飯菜裡有軟筋散的事告訴你,果然你們隻留意瞭飯菜,卻沒想到還有後著,這毒叫蛇涎香,上官洞主親手研制,卜某先行服瞭點解藥。”
親人選擇瞭不同的立場,李魚閉目:“三哥他……”
雷蕾猛然想起,當初那個跟上官秋月在一處談話的長相酷似他的人,多半就是那位李晉大俠瞭,他來八仙府找過弟弟。
公子站在門外,冷冷道:“卜耀明,事到臨頭你還不知悔過,可知道將來的下場?”
卜二先生很平靜:“將來?隻怕你們已經沒有將來。”看看盤膝運功的冷聖音等人:“想用內力逼出來,至少要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可以發生很多事瞭。
公子道:“隻要蕭白活著一日,惡事作盡,你以為你能逃過?”
原本是想一網打盡,卻沒料到他會臨時出門,無意中竟逃過一劫,鳳鳴刀向來代表武林公義,懲惡揚善名聲在外,卜二先生到底心存畏懼,語氣軟和瞭許多,竟然出口解釋:“卜某其實並不是有心要害傢兄,隻是當初生意遇上困境,眼看撐不下去,傢兄卻始終不肯幫忙。”說到這裡,語氣中帶上瞭幾分憤怒:“我是他的親兄弟,好容易掙下這傢產,有難時他竟寧可袖手旁觀,也不肯多收點診金!柴府曾出一萬銀子一年請他進府,他竟然拒絕!”
李魚道:“師父他老人傢為的是江湖百姓,不肯答應柴府,隻因為答應之後,就隻能替柴府的人看病瞭。”
卜二先生怒道:“百姓百姓!他隻知道百姓,對我何曾有半點兄弟情分!”
風彩彩道:“為這點事,你就殺人劫財?”
意識到太激動,卜二先生“哼”瞭聲,冷靜下來:“他不過就那幾間破房子,有什麼財!那夜我是想再去勸他應瞭柴府,好解我燃眉之急,誰知他總不肯,爭執之下我才失瞭手。”
雷蕾很快明白,怪不得卜老先生會死在墻邊,想是他兄弟二人當時激烈爭執,他將卜老先生逼到墻邊,然後當胸一掌劈出,卜老先生萬萬想不到,弟弟盛怒之下會動殺機。
溫庭道:“卜老先生雖然沒錢,卻有長生果,你拿瞭它……難道交給瞭上官秋月?”
這也正是雷蕾想知道的問題,她急忙豎耳。
哪知卜二先生聞言卻大笑:“長生果?什麼長生果!你相信這世上真有那樣的好東西?”
眾人都愣。
卜二先生笑道:“當時我見他沒瞭氣息,心裡也怕,幸好上官洞主路過看見,於是我就跟他做瞭筆交易。”
何太平冷冷道:“你故意無中生有,捏造長生果這樣一件東西,禍亂江湖,他助你發放消息,賣假長生果謀利。”
這點雷蕾不意外,上官秋月和“石先生”有勾結,她早就知道,若不是上官秋月幫忙,他辦事不可能這麼滴水不漏。
卜二先生果然承認:“事發前,我曾在野外山崖上發現瞭兩種奇怪的果子,後來經上官洞主提點,就編瞭個長生果出來,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上當。”
一件傳說中的東西,引得多少人親友反目父子相殘,引發多少江湖血案和門派紛爭,然而有誰知道,它根本就從未存在過!
看旁邊溫庭面如土色,雷蕾嘆息,不知別人知道這事之後,會是什麼感受?
空氣中隱約有異香散開,卻始終不能發現源頭,公子留神看著每個人的表情,卜二先生卻沒留意,不安地望門外,似乎在等什麼人。
何太平蹙眉,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口裡道:“在等上官秋月?”
卜二先生沒有否認:“卜某也是萬不得已,此事一經查出,你們必定不會放過我,我隻能聽命上官洞主,如今那些人都已到瞭城外,隻待我們裡應外合。”他緩緩朝何太平走去:“凡事已成定局,隻好對不住諸位瞭。”
狗急跳墻的道理誰都知道,親手殺兄長,這已經構成死罪,為瞭活命,他隻能聽命上官秋月。
何太平並不驚慌,反倒笑瞭:“你這麼肯定?”
卜二先生道:“卜某……”
話未說完,旁邊李魚忽然道:“燈,第三盞!”
細微的破空聲響過,第三盞燈罩應聲破裂,燈火熄滅。
一陣強風灌入,同時無數暗器帶著勁氣飛來,直取卜二先生。
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卜二先生大驚失色,慌忙閃避,“奪奪”幾聲,暗器盡數釘入墻上,竟是幾截半枯的小樹枝!
公子情急之下顯露的這分功力,在場眾人見瞭無不汗顏。
香味被風吹散,李魚道:“可以瞭。”
公子已經闖瞭進來,刀聲驟起,直取卜二先生。
卜二先生赤手空拳,當然不敢硬接,眼見那刀就要架到脖子上,但聽“哧”的一聲,他不知從腰間抽出個什麼東西,銀光閃閃,向公子胸口刺去。
他當然不會刺中。
細而清的響聲裡,一截劍尖掉落於地,原來那是一柄軟劍,此刻已經被削斷。
公子站定,很平靜:“想不到卜二先生的劍法也很高明,與那些殺手倒有幾分相似。”
刀架在脖子上,卜二先生臉色難看得很,那蛇涎香本是塗在燈罩上,得瞭火焰之熱才引發藥性,這法子巧妙得很,想不到如今竟被李魚看瞭出來,早知道就該先把刀架在何太平脖子上再說話,此刻就算有武器在手裡,又怎敵得過大名鼎鼎的鳳鳴刀?
“卜二先生,或者該叫‘石先生’,殺手組織的首領,”公子看看他手中的軟劍,送瞭送刀鋒,“解藥。”
頸間冰涼,卜二先生面如土色:“解藥在上官洞主那兒。”
公子看何太平。
何太平尚未說什麼,旁邊冷聖音就厲聲道:“既然你就是‘石先生’,傢父究竟是不是被你所害?”
溫香也一臉期待看過來。
別人都隻看著卜二先生,雷蕾卻留意到,旁邊的溫庭偷偷別過瞭臉。
誰不怕死?頸間鳳鳴刀隨時可以要瞭自己的命,卜二先生哪裡還敢嘴硬,顫聲:“委實不是,卜某如何殺得瞭冷前掌門。”
冷聖音怒道:“還不肯說實話?”
卜二先生滿頭大汗,分辨:“諸位明查,冷前掌門是死在西沙派掌力之下,別說卜某根本不會,就卜某這點武功,若敵得過冷前掌門,怎會這麼容易被蕭公子制住?”停瞭停又哀求:“卜某是一時糊塗,不該聽信上官……”
“不該聽信我的話。”門外傳來嘆息聲!
眾人心裡都一沉。
卜二先生先是愣,隨即大喜:“上官洞主救我!”
“我為何要救你?”上官秋月一襲白衣,翩翩立於門口,笑得溫柔又親切,“既然知道我的話不能信,你還讓我救命?”
卜二先生語塞,知道自己今日斷斷沒有活路,面色灰敗。
公子冷冷道:“你這種人死有餘辜,但如今留著你還有用。”
被點中穴道,卜二先生昏死過去。
雷蕾看著門邊的人,心情復雜。
上官秋月沒有看她,瞧著地上的卜二先生,若無其事:“我當時不過提點瞭他兩句,讓他將此事推到當夜拜訪卜老頭的三個掌門身上,別的事可都是這些人自己鬧出來的,可見人心本惡。”
眾人沉默。
一切皆因人的貪欲而起。
雷蕾忽然道:“不是人心本惡,是你利用手段,使他們朝惡的方向走得太遠,若沒有那場長生果拍賣會,沒有你的煽動,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上官秋月不答:“蕭莊主信不信,我能在三招之內取這裡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公子不答,握刀的手卻漸漸緊瞭。論武功他未必會輸,卻始終顧不瞭這麼多人。
上官秋月上前兩步。
公子執刀的手立即抬起:“隻要蕭白在,你就休想動他們。”
上官秋月笑道:“是麼。”
話音未落,一道白練直取何太平。
公子揮刀架住。
誰知就在此時,上官秋月袖中忽然飛出幾點寒芒,卻是指向另一邊的秦流風。
雷蕾終於失聲:“不要!”
叮叮兩聲,暗器落地,公子終是臨危不亂,情急中踢出刀鞘擋瞭過去,然而他的臉色也已經發白,這樣下去能顧得瞭幾個人?何況外面必定還有他的部下。
多情練收回,上官秋月道:“蕭莊主還能支撐多久?”
公子道:“除非我死。”
上官秋月點頭:“也好。”
“上官秋月!”雷蕾忍不住喚他,聲音裡已經帶瞭些哀求,“你別……”
公子打斷她:“小蕾!”
上官秋月總算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半晌,他微笑:“你我已經沒有關系,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笑道:“蕭莊主放心,我也想放手與你一戰,好見識鳳鳴刀那最後一式。”停瞭停,又補充:“見識過瞭,我再殺他們也不遲。”
溫和的聲音聽在耳朵裡,廳上每個人的心都沉瞭下去。
冷聖音忽然道:“等等!”
上官秋月很有禮貌:“冷掌門可有話說?”
冷聖音道:“傢父是不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