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妹妹的手機會遺失在這裡……難不成,她現在就在澳洲?
不等蘇紀時細想,她的手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接過瞭遞到她面前的這支手機。
這款手機搭載瞭最先進的面容識別功能,可惜再智能的系統也分辨不出來雙胞胎的微妙差異,手機屏幕自動解鎖,直接跳轉進瞭系統頁面。
主屏幕上空空蕩蕩的,除瞭系統自帶的幾個app以外,蘇堇青並未安裝其他多餘的東西。這樣一來,主屏幕上的背景圖片,便不加遮掩地呈現在瞭蘇紀時面前。
背景是一張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攝於二十年前。漂亮的花壇前,一對年輕夫妻站在那裡。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嬌小美貌,明明是一對男才女貌的佳偶,可是兩個人的笑容卻分外勉強,仿佛是打碎後又被強力膠黏在一起的鏡子,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貌合神離。
照片中除瞭夫妻倆以外,還有一對樣貌相同的雙胞胎,姐妹倆一個穿著短褲白衫,一個穿著連衣裙,明明她們年紀尚小,可五官明媚精致,完全就是兩個美人胚子,未來必定光彩照人。
兩個小淘氣鬼都玩瘋瞭,長長的發辮垂在肩頭,汗濕的頭簾貼在額際,她們膩在女人身邊,你挽著媽媽的手、我摟著媽媽的腰,爭相向媽媽撒嬌。和她們娘仨相比,被稱為“爸爸”的男人仿佛是這個傢庭中的外人一樣,有些疏離地站在她們身邊。
屏幕外,蘇紀時垂下眼簾,指尖靜靜地摩挲著這張背景照片。
她認識它。
還記得,那是她八歲的某一天,放學後,爸爸媽媽忽然說要帶她們出去玩。那天明明不是假日,更不是誰的生日,可爸媽卻非常慷慨,不僅帶她們去吃瞭剛開業不久的肯德基,還去公園裡玩瞭一個小時,等到姐妹倆玩到忘乎所以之際,媽媽忽然告訴她們——他們夫妻倆,決定離婚瞭。
姐妹倆對視一眼,對此毫不驚訝。誰說孩子都是小傻瓜?她們即使年紀小,但也懂得什麼是愛。父母總是爭吵、爸爸夜不歸宿、媽媽徹夜哭泣……誰的傢裡會是這樣的啊?
若是媽媽為瞭“傢庭完整”,勉強和爸爸生活在一起,那才是錯誤的呢。
媽媽決定離婚,姐妹倆舉雙手支持。她們天真的想:太好瞭,以後傢裡沒有討厭鬼爸爸,隻有她們母女三人瞭!
可惜,她們的母親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學副科老師,以她微薄的薪水,離婚之後,僅僅能養活一個孩子。
這樣一來,勢必有一個孩子必須留給她們的父親。
一個是樂觀外向的小太陽,一個是靦腆文靜的小月亮。女人踟躕很久,最終選擇瞭帶走瞭蘇堇青。
她認為,她把蘇紀時“留下”瞭。可蘇紀時認為,這叫“拋棄”。
離婚後,女人回來探望過蘇紀時很多次,但是倔強的蘇紀時一直避而不見。
她執拗的想,如果媽媽不要她,那她也可以不要媽媽。
……一晃二十年過去,蘇紀時長大成人,有瞭自己的事業、也終於脫離瞭自己的原生傢庭,當她再回首靜思母親當時的選擇,她逐漸能夠理解,為什麼母親會選擇妹妹,而不是她。
可是——“理解”很容易,“原諒”卻很難。
蘇紀時沒有想到,時隔二十年,居然又能再次見到這張照片。回憶仿佛是一張巨網,讓她無法掙脫地掉進瞭那個旋渦裡。
她不明白蘇堇青為什麼要把這張照片設為桌面,這有什麼意義呢?
想到這裡,蘇紀時心中騰的湧起瞭一陣無名火氣。
旁邊的秦丘察言觀色,見她一臉憤懣,便搖頭擺尾地湊過來,問她怎麼瞭。
蘇紀時擔心他看到屏幕上的合影,立即按滅手機屏幕,揣回兜裡:“沒什麼,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情而已。”
澳大利亞地廣人稀,留在這裡找人無疑是下下策,她現在沒時間在這裡耽擱,還是把手機拿回去慢慢研究。她相信,手機裡一定會有妹妹留下的線索。
……
又過瞭一會兒,廣播通知登機。節目組給所有藝人買瞭頭等艙,給隨行助理買的商務艙,不過蘇紀時不缺那點錢,便給小霞臨時升艙,把她換到瞭自己身邊。
小霞在免稅店買瘋瞭,大包小包拎瞭一堆綿羊油、奶粉沖上瞭飛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搞代購。
蘇紀時問:“你買這麼多東西,自己用得完嗎?”
小霞說:“誰說要自己用啊,這些都是送人的呀。”說著,她掰著手指頭算起來,“公司策劃組的甲乙丙丁,行銷組的戊己庚辛,還有方哥、阿山……”
她一口氣說出瞭二十來個人名,就連蘇紀時傢裡打掃衛生的幫傭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沒有落下一個人。禮物說不上多貴重,但見者有份,算是代表蘇瑾為大傢送上一片心意。
小霞不愧是王牌助理,把蘇瑾的人際關系全部打點清楚,省瞭蘇紀時不少事。蘇紀時想,就算頂替蘇瑾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什麼孤魂野鬼,估計在小霞的幫助下,也不會出任何差錯。
等到飛機起飛後,小霞又馬不停蹄地拿出平板電腦,開始碼起回京後的資源。
“蘇姐,剛剛我和方哥通瞭個電話。因為咱們這次拍攝歷程太跌宕瞭,吸引瞭很多媒體、粉絲的註意,所以落地之後肯定會有粉絲來接機,媒體也絕對會到。如果遇到記者提問,你別像之前那樣懟他們啦,能回答幾個就回答幾個,畢竟大傢都很好奇咱們這次的經歷。”
小霞看著平板電腦:“還有八傢媒體發來瞭采訪申請,蘇姐你看後天……”
“不去。”蘇紀時打斷她,“後天我另有安排。”
小霞:“啊?”她茫然問,“什麼安排?”
蘇紀時的左手深入兜內,指尖慢悠悠摩擦著妹妹的手機。手機沒有帶殼,光亮的銀漆被磕碎瞭一角,摸上去有些剌手。
“小霞,你還記得我母親的陵園在哪裡?”
“……記得啊。”
蘇紀時眉眼微合,遮住眸間的蕭瑟倦意:“那好,後天我去掃墓。你們幾個不用跟著,給我叫輛車就好。”
從她回國至今,她一直有意避諱這個話題。
她從來沒有過問過,母親究竟得的什麼病、她的葬禮如何舉辦、她在哪裡入土為安。蘇紀時甚至覺得,自己確實是個狠心的女兒。
可是當她今天收到妹妹的手機後,忽然發現——她的內心,其實一直在逃避母親已經逝世的真相。
但是現在,她忽然想去母親沉睡的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