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花開兩朵

因為蘇瑾在二次彩排前擅自離開後臺,回來後又要重新梳妝,導致整個《四大美人》的錄制都受到瞭影響,往後延遲瞭整整十五分鐘。

熬到後半夜,節目組早就累到人仰馬翻。節目主策的黑眼圈一直擴散到下巴,遠遠看去,簡直是熊貓成精一樣。

“蘇老師畫完沒有?!”後臺不能抽煙,他隻能叼著煙尾巴,有些煩躁地嚼著煙屁股,“現在全組人都在等她一個,讓她快……”

“抱歉,我來遲瞭。”身後,一道柔柔的聲音響起。

裹著紅色大氅的身影自化妝間娉婷而出,烏發挽成飛仙髻,簪一支飛雁形狀的掐絲發簪,女孩懷裡抱著一隻琵琶,倒真像是從壁畫上走下來的古代仕女,自帶一種穿越時空的寧靜美好。

她的妝容並不濃艷,清淡地勾勒出她姣好的五官。眼角一點淚痣,隨著她的一顰一笑,變得格外動人。

主策:“……”

奇怪,主策打量瞭她好幾眼,總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

距離上一次彩排不過幾個小時而已,蘇瑾的氣質怎麼變化這麼大?若說之前的她,是艷陽下肆意生長的玫瑰,那現在的她就是月光下的一捧幽蘭。

說不清哪個她更好一些,不過現在的蘇瑾,倒是更像歷史上那個“外柔內剛”的王昭君瞭。

主策隻當是自己想多瞭,她壓下心中的違和,指揮著助理為蘇瑾配上夾式麥克——雖然蘇瑾在鏡頭前隻做彈琴的手勢、實際會同步播放提前錄制好的音頻,但為瞭面子著想,還是會為她戴上麥克,隻是肯定不會開麥瞭。

別的明星閉麥,是“對口型”,她呢,是“對手型”。

一切準備就緒,四位美人皆準備完畢,蘇瑾的出場最為特殊,她將乘坐吊籃從天而降。

……

很快,第二次彩排正式開始。

這次彩排尤為正式,臺下假設著多臺攝像機,從不同角度捕捉著臺上藝人的一舉一動。

林巖就站在臺下,懷裡抱著蘇瑾的外套,手裡還拿著水杯,倒真像是她的跟班助理一樣。

對於他來講,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早已習慣和無聲的動物打交道的生活,完全沒想到,一次意外的相遇,會讓他出現在這裡,仰頭看著舞臺上的星光。

有其他工作人員見他眼生,過來詢問他是哪個藝人的跟班。

他答:“蘇瑾。”

“咦?我記得她的助理不是小霞嗎?”

林巖沒有接話,那人碰瞭一鼻子灰,隻能尷尬地轉身離開。

《四大美人》這個節目,根據“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順序依次上場。最先上場的人,自然是扮演“西施”的徐雅丹瞭。

傳說,西施在湖中浣紗,魚兒們看到她的美貌,甚至忘瞭呼吸,漸漸沉入水底……今天徐雅丹穿一身湖藍色水袖長裙,在舞群的簇擁下翩翩起舞,水袖紛飛,如夢似幻。

她自小練舞,民族舞功底深厚,引得在旁圍觀的工作人員連連稱贊。

待一舞結束,她牽起水袖擋住紅唇,似有若無地向著臺下的男人送出秋波。可惜,她的眉眼全都拋給瞭瞎子看,林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瞭一步,根本不屑與她互動。

徐雅丹暗自咬牙,偏偏這時舞臺燈光暗瞭下來,聚光燈投在舞臺頂棚,伴隨著淡淡薄霧,一隻精巧的仿古吊籃自空中緩緩降下,吸引走瞭所有人的註意。

“徐老師,咱們下場瞭。”身旁的伴舞見徐雅丹立在原地,趕忙不著痕跡的推瞭推她。

徐雅丹隻能收回嫉恨的眼神,又挽瞭個袖花,在伴舞們的簇擁下飄然退場。

離開前,她撇向那個從天而降的背影,憤憤地想:若是蘇瑾擺造型、假彈琵琶的消息傳出去,估計粉絲心中的女神形象就要破滅瞭。

仿古吊籃裡鋪著一層金色軟墊,蘇瑾懷抱琵琶遮住半張小臉。縹緲的煙塵中,她自天空翩然落下,輕靈宛如鴻雁。

忽的,隻見她素手輕抬,左手按住琴身上半,貼著甲片的右手自琴弦上一掃而過,動人的琴音便隨之流淌而出。琴聲如水波般悠悠蕩開,借著音響,擴散到瞭演播室的每一個角落。

站在舞臺旁的主策一愣,立即拿起對講機聯系導播室:“怎麼現在就開始放配樂瞭?不是說好吊籃降到一半才進音樂的嗎?”

對講機裡傳來對方的叫屈聲:“祖宗!真不是我們!配樂還沒放呢,這是嘉賓那邊麥克風的聲音!”

主策後知後覺:“麥克風沒關?……不對,這是蘇瑾自己彈的?”

今日彩排前,蘇瑾的經紀人特地和總導演溝通,說蘇瑾救人傷瞭手,沒辦法彈琵琶,要求放伴奏。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種托詞,想要掩飾蘇瑾“根本不善彈琴”的事實。下面的工作人員沒少議論,說蘇瑾的“才女人設”立不住瞭,連一首《昭君出塞》都要假彈,當初就不該厚臉皮發通稿說自己拜瞭大師學藝……

而今天第二次彩排前,蘇瑾又遲到瞭,這更讓主策對她的觀感跌至谷底,覺得她耍大牌、沒藝德……沒想到,這出乎意料的一首琵琶曲,讓所有人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

大漠的蒼涼、塞外的寂寞、和親路上的無助與困苦……都伴隨著琴聲娓娓道出。

琴音自頂棚落下,女孩倚在吊籃裡,仿佛真的化身成瞭千百年前孤身出塞的昭君,她垂目看著懷中的琵琶,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投入到瞭演奏之中。

她無暇註意,工作人員交頭接耳的模樣;她無暇註意,其他幾位小花艷羨的眼神;她同樣也沒有註意到,舞臺下,那個陪伴她漂洋過海回國的男人,投註到她身上的火熱的視線……

凌晨三點,烏雲遮住明月,寒風送來陣陣蕭瑟。

演播室裡仍有節目在排演,但蘇瑾已經換下舞臺服,換上瞭來時的衣服,在林巖的護送下快步走出電視臺。

電視臺外停著一輛熟悉的保姆車,車型流暢寬敞,曾經的蘇瑾工作強度太大,經常睡不夠,隻能在車上補覺。

保姆車門洞開,等候在此的方解下車迎瞭過來。他剛結束應酬,一身的煙酒味道,格外沖鼻。

“蘇姐!”方解酒意未散,腦門、耳朵都紅彤彤的,他殷勤地問,“我聽導演說瞭,你……你這是故意藏拙要給我驚喜嗎?你什麼時候練會的琵琶,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害的他這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愁掉瞭一把頭發。

可蘇瑾卻未接話,隻輕飄飄地看瞭他一眼,埋頭走向保姆車。

身後的林巖快步跟上,蘇瑾沉默的鉆進車內,男人便矮下身子,也要上車。

“誒誒誒!你幹嘛的啊!”方解雖然微醺,但還沒到失去理智的地方,他趕忙攔住高壯的男人,厲聲問,“這是蘇瑾的保姆車,請你離開。”

他把林巖當做是尾隨的狂熱粉絲,立即挺起單薄的胸膛想要推開男人。

偏偏在這時,車內傳來蘇瑾輕柔的聲音:“方解,讓他上車。”

“……”方解看看男人,又看看蘇瑾,沒搞明白,“……這位是誰啊?”

他是搭順風車的工作人員,還是同臺的其他嘉賓?可看男人的模樣打扮,又不像是這兩者之一。

可是蘇瑾和林巖都沒有回答他。

方解隻能壓下心中的莫名,默默地坐進瞭車內。

車門關上,昏暗的車廂內隻留下頭頂的一盞小燈,昏黃的燈光落在蘇瑾臉上,給她精致的臉龐增添瞭一抹婉約的風情。

……婉約?

方解趕忙把這個可怕的詞從自己腦海裡扔出去,這麼娘娘腔的詞哪裡能用來形容一桿鐵錘走天下的蘇姐!

他看看蘇瑾,再看看不發一語、正襟危坐的男人,隻覺得自己像是被關進瞭大型猛獸的籠子中,一股危險感從尾巴骨直往天靈蓋竄。

太、太奇怪瞭!

他咽瞭口吐沫,在搖晃的車廂中小心翼翼地開口:“蘇姐,你……”……你今天怎麼看著有點不一樣?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蘇瑾打斷瞭。

“方解,你以前從來不會叫我‘蘇姐’。”

“什……?”

隻見“蘇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遲疑片刻,貝齒輕咬下唇,忽然抬手一鼓作氣地摘下瞭頭上的鴨舌帽!如瀑的秀發自女孩肩頭披散而下,一直垂落到腰際。

這根本不會是蘇紀時擁有的頭發!蘇紀時偏好利落、瀟灑的風格,頭發微微及肩而已。

“你,你是……”方解扶著腦袋,懷疑自己晚上的應酬喝瞭太多酒,才讓酒精摧毀瞭他的神智,讓他產生瞭幻覺。

面前的人有著與蘇紀時一模一樣的臉龐,有著極為相似的身材,若她不是蘇紀時,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好久不見。”“蘇瑾”表情混雜著愧疚與心酸,輕聲道,“我是堇青,我回來瞭。”

“!!!”方解大驚,一瞬間千頭萬緒有無數話堵在他胸口,可他卻不知道應該先說哪句。

堇青居然回來瞭,她這段時間究竟去哪兒瞭,為什麼大傢都找不到她,她為什麼突然決定回來,是在網上看到瞭蘇紀時的消息嗎,她怎麼沒在公司等他們,她會怎麼看公司這一出貍貓換太子的鬧劇……

……可在這些問題之前,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方解喉結滾動,脫口而出——“那你姐姐在哪兒?”

哪想到與此同時,蘇堇青也問出瞭同樣的問題——“那我姐姐在哪兒?”

兩人面面相覷。

三秒後,他們從對方的表情上讀到瞭同樣的震驚。

蘇堇青回來瞭,可是蘇紀時呢?

突然從彩排現場消失的蘇紀時,究竟去哪兒瞭???

——蘇紀時在哪兒?

這個問題,蘇紀時也想問自己。

荒郊野嶺,一片漆黑,蘇紀時和小霞攙扶著彼此,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樹林中。

回憶起幾小時前,她們在地下車庫經歷的一切,蘇紀時覺得自己像是做瞭一場莫名其妙的怪夢。

……誰會想到,借故把蘇紀時叫到車庫中的“穆總”,會是穆休倫的父親呢?

穆民德,EXP礦業集團的執掌者,他確確實實是“穆總”,一個字都沒錯。

蘇紀時剛一出電梯,便被兩位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堵住瞭。他們態度客氣,口中稱“請蘇小姐移步”,隻是強硬的態度,卻和客氣搭不上一點關系。

蘇紀時前不久才被這麼“請”過,隻不過上次請他的人,是趾高氣昂的穆夫人。

而這次……是同樣趾高氣昂的老穆總。

穆民德今年六十五歲,不顯老態,頭發、胡須都染得烏黑,唯有從眼角的皺紋能窺探出他的年紀。他著一身鐵灰色的中山裝,端坐在轎車後座,派頭十足。

小霞嚇壞瞭,嚇得像隻小鵪鶉一樣瑟瑟發抖,她鼓起勇氣擋在蘇紀時身前,又被蘇紀時憐惜地按回瞭身後。

穆民德沒有做自我介紹,他隻掀掀眼皮,傲慢地瞧瞭蘇紀時一眼。

他長得與穆休倫極像,尤其是臉部輪廓與眼睛、鼻子,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無論是誰見瞭,都不會錯認兩人之間的血緣關系。

蘇紀時想到傳言中,穆休倫和他的“養父子”關系,心中暗暗有瞭一番猜測。

……真不愧是豪門,果然水深。

即使面對這位來勢洶洶的不速之客,蘇紀時依舊站的筆直,她鎮定的看向車內的穆民德,問:“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

穆民德眼神猶如鋒利的刀刃,從頭至腳,把她一寸寸刮過。那視線,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並未是娛樂圈頂級女星,而是一塊放在案板上的肉。

蘇紀時動也不動,復道:“您要是不想談,那咱們就沒必要浪費時間瞭。”

說罷,她拽住小霞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可惜她剛走瞭幾步,就被那兩位人高馬大的保鏢攔住瞭。

“站住。”穆民德終於肯出聲瞭,“蘇瑾,我叫你來,是有件事情要求你去辦。”

穆民德的話說得相當不客氣,看樣子,不管蘇紀時同意不同意,都必須為他賣命瞭。

蘇紀時轉身看向他,眉毛一挑,問:“什麼事?”

“我要你離開我兒子。”穆民德的話擲地有聲,“像你這種為瞭錢可以出賣身體的女人,我們穆傢是絕對不會認的!”

“……???”

等等,豪門老總閑得沒事,深更半夜把她從新年晚會彩排現場擄出來,就是為瞭這種破事?

穆民德根本不管蘇紀時的反應,自顧自說:“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最近你的黑料層出不窮?我可以告訴你,這些隻是第一波而已,如果你再在休倫身旁糾纏不清的話,不要怪我放出更有力的證據——記住,既然休倫能把你捧紅,那我就能把你打入谷底。”

蘇紀時真是要氣笑瞭。

敢情最近這莫名其妙被翻出來的“包養”黑料,都是這位老穆總直接放出來的啊!她本來還好奇,究竟是什麼人有能力買通公務人員,把贈送房產這麼隱私的事情都查的清清楚楚。最開始,她和經紀公司都懷疑會不會是有營銷號、或者八卦小報,可若是這兩者的話,得瞭這麼大的料,完全沒有必要在匿名網站上發表。

若這是穆民德授意的話,那一切就都講得通瞭。

蘇紀時覺得這一刻的自己真是弱小可憐又無辜,還有那麼一點想錘人腦殼。

上次她被倆黑衣保鏢“請”走,是穆夫人找她接近穆休倫當臥底;而這次她又被黑衣保鏢“請”走,是老穆總要求她遠離穆休倫。

穆休倫、穆休倫、穆休倫……

怎麼處處都是他的影子。她想同他劃清界限,可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關系匪淺。

面對老穆總的危險,蘇紀時怒極反笑,道:“您要打壓我?真是巧瞭,我正想退出娛樂圈呢。不如這樣,您要真能讓我明天就離開娛樂圈,我立刻雇支鑼鼓隊,後天就到EXP集團門口給您吹嗩吶去,紙花鋪路、哭聲漫天——保證讓您這條花路走得順順當當,您看怎麼樣?”

小霞沒忍住從她背後冒出腦袋來,拉瞭拉她的衣袖,提醒她:“蘇蘇蘇蘇姐,走花路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蘇紀時想瞭想,恍然大悟:“哦,這不叫走花路,這叫C位出殯。”

穆民德:“……”

穆民德:“…………”

穆民德:“………………”

穆民德在總裁位子上坐瞭一輩子,早就習慣瞭別人對他的仰視。他做的每個決定、說出的每句話,自然有無數人前仆後繼的去幫他完成。

可以說,他已經多年沒有嘗試過被人“忤逆”的滋味瞭。

他原本以為,被自己兒子包養的蘇瑾,一定是個膽小怕事的菟絲花,隻要稍微給她點苦頭吃,便會讓愛慕虛榮的她早日滾蛋。可他卻沒有料到,蘇瑾居然會有這麼剛硬的一面。

那個在調查報告裡,為瞭治療重病的母親而賣身的女孩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不行……必須給她些顏色看看。

穆民德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冷哼,手中的拐杖重重敲擊地面。

隨侍在旁的保鏢立即明白瞭他的意圖,他們迅速向著蘇紀時包抄而去,一左一右擒住瞭她。

蘇紀時沒料到他會突然發難,她學過一些簡單的防身術,然而不等她自救,一隻手帕便捂住瞭她的口鼻——

冊那!

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秒,蘇紀時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瞭上一次被擄的經歷。那次,她搖身一變,從一隻普通的地質狗進化成金光閃閃的女明星;而這次,她又會從女明星,變成什麼呢……?

《莫達維的秘密(愛的勘探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