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匠心 第19章 做人貴在自知

古玩市場裡,蘇靛藍走遍瞭大大小小的藏品店,問有沒有人要收藏青金石,行傢們聽到時眼前一亮,可問瞭價格後都紛紛搖頭。金額巨大,折現無門,蘇靛藍鎩羽而歸。

見到蘇慶雲時,蘇靛藍總是笑容滿面,可一個人的時候,蘇靛藍又一個人靠著墻發呆。

蘇靛藍連著幾天冷落陸非尋。

清晨,莊清清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號碼數字很漂亮。

莊清清疑惑地問:“哪位?”

“是我。”

莊清清聽見聲音,打瞭一個激靈:“陸教授?”啊啊啊啊……

“靛藍最近發生瞭什麼事?”

莊清清語氣一下子變得磕磕絆絆:“這……靛藍啊……什麼情況?為什麼陸教授會給我打電話問小靛藍的事?”

莊清清沒得到答復,聽著電話那頭的沉默聲,老老實實倒豆子般說出來。

“最近靛藍確實很煩惱,她想趁著事情還沒鬧大之前解約,但是現在石頭賣不掉,叔叔也在到處想辦法呢。”

“好。”陸非尋掛瞭電話。

莊清清對著電話一頭霧水。

早晨六點的街頭,早餐店裡早已冒出裊裊炊煙,蒸籠裡的包子也冒出熱氣。蘇靛藍站在路邊出神,打算今天去典當行碰碰運氣。

蘇靛藍抬頭,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蘇靛藍以為看錯瞭,直到那人緩緩朝她走來。

看見陸非尋的一瞬間,蘇靛藍的眼淚沒出息地落下來。

這些天再難她都沒有哭過,見到陸非尋時,她所有的情緒都繃不住瞭。

陸非尋在蘇靛藍面前停下,皺著眉頭看她。

蘇靛藍問:“你怎麼來瞭?”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蘇靛藍沉默。一百萬不是小數目,她知道他或許有能力解決,可她並不願意這樣做。

蘇靛藍低聲說:“我不想麻煩你,你那邊已經很煩瞭。你好不容易解決瞭黑作坊的事情,新的生產線又剛進入正軌,香雲紗文創產品還在開拓市場的過程中。你也很忙。”

陸非尋忽然在大街上抱住蘇靛藍。

“你這樣顯得有些不把我當回事。”

“你是我的榜樣,你可以自己解決麻煩,我既然要站在你身邊,當然也要學著解決麻煩。”

蘇靛藍倏地抬頭,陸非尋把她摁在懷裡,阻止瞭她所有的話。

“帶我去看看合同。”

蘇傢,陸非尋坐在沙發上看完合同,語氣淡淡道:“這傢公司的總部在粵城,我托朋友私下問問情況。”

蘇靛藍小臉皺成一團。

陸非尋趁蘇慶雲不註意,抬手摸瞭摸蘇靛藍的頭發,溫聲道:“我會盡量幫你們解決。”

陸非尋回到酒店,給粵城的朋友打電話。粵城的朋友道:“溫莎瑪麗?這牌子聽起來很耳熟,半年前這公司曾委托我代理他們的案子,但我沒接。現在那朋友還有聯系來著,我幫你問問。”

陸非尋問:“關系怎麼樣?”

“嘿嘿,能說真話的那種,很鐵。溫莎瑪麗風評不好,我當時讓他離職,但這傢公司好像靠設套子賺瞭不少錢,給他們員工開的工資也高。這事我去問問吧,看看怎麼回事。”

傍晚,這朋友終於給陸非尋回電話,第一句就是:“這事麻煩大瞭,我問瞭,有貓膩!”

那頭陸陸續續說完,陸非尋臉色變得冷沉無比。

“這事就不是為瞭賺錢去的,誰都知道這樣做違法,賺的錢都不夠賠,這事就是沖著蘇慶雲去的,據說針對的人也不是蘇慶雲,而是他女兒蘇靛藍。”

陸非尋握著電話默不作聲。

“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在包裝上打蘇靛藍的名字。現在你們節目正火,節目還沒播完,再過一兩周熱度會到達巔峰。他們現在已經安排網絡推手,準備把這件事情推出去瞭。”

“目的?”

“說要把輿論往蘇靛藍涉嫌商業欺詐上引導。你說蘇靛藍是不是惹上什麼仇傢瞭?”

陸非尋:“不會。”

“一般人操控不瞭這樣的大局,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做?那邊好像放瞭口風,隻要付三倍的授權費做違約金,馬上就能解約。”

陸非尋眉心一蹙:“辛苦瞭。”

“沒事兒。”

結束通話後,陸非尋獨自站在窗前看陌生的臨城。窗外是這座城市最美麗的景色,遠處有高樓、江畔和摩天輪。俯瞰腳下,又有幾處江南園林藏在市井之間,處處透著秀美精巧。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陸非尋想到蘇靛藍。

最初認識的時候,她有麻煩隻想纏著他,讓他幫忙解決。而他現在允許她向他撒嬌,耍賴讓他為她做一切令他為難的事,她卻不再開這個口。

蘇靛藍這個人,自重得讓陸非尋心疼。

晚上,蘇靛藍如約到酒店找陸非尋。

門打開,陸非尋赤裸著上身,腰間裹著浴巾,頭發還往下淌著水。

蘇靛藍紅著臉:“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陸非尋讓出過道,讓蘇靛藍進來。

“剛在洗澡。”

蘇靛藍聲音從鼻腔裡發出:“嗯……”

都穿成這樣瞭,她要是還看不出來也太笨瞭。

陸非尋拿出吹風筒吹頭發。蘇靛藍時不時往陸非尋那邊看去,看見陸非尋專註的樣子,她也忘記遮掩自己熱辣的目光瞭。

“在看什麼?”

“啊!”蘇靛藍一驚,趕緊把視線挪回來。

陸非尋手上的動作停瞭一下,朝她看去。

蘇靛藍今晚穿著一條斜裙,不規則的荷葉擺將她的腿襯得修長,五公分的高跟鞋更突出身上的女人味。她一直都很漂亮,但今晚格外美。

陸非尋放下吹風筒,任由半濕的頭發凌亂著。

“你不吹瞭嗎?還沒有幹透。”

“嗯。”陸非尋沉聲應。

忽地,陸非尋走到蘇靛藍身前,直接往前傾,將她牢牢掌控在床與他之間。蘇靛藍被嚇瞭一跳,整個人往後仰,倒在床上。

“非尋!”

陸非尋沉默著。

蘇靛藍動也不敢動,看見他的頭發垂下來,漆黑的雙眸就這樣盯著自己。

陸非尋身上的肌肉線條緊繃著,幾分鐘後,漫長如世紀般的對視終於結束。

“還看嗎?”

蘇靛藍捂住眼睛偷笑:“不,不看瞭。”

“嗯,再看就出事瞭。”陸非尋聲音低沉,語氣還是平常冷清的語氣,卻透著一點躁意。

蘇靛藍紅著臉,突然抱住陸非尋。

陸非尋愣瞭一下,牢牢凝視蘇靛藍。

蘇靛藍紅著臉,四處亂看,就是不敢再看他。

陸非尋進洗手間換衣服,出來後已如平常。

陸非尋拿出手機,打開軟件:“看一下機票。”

“我們要去哪?”

“去粵城,面談違約金。”

“那邊同意解約瞭嗎?”

“沒有。”

“那我們?”

“要三倍簽約價做違約金。”

蘇靛藍噌地站起來道:“他們怎麼不去搶呢?!”

三百萬,普通人哪能湊到三百萬?

蘇靛藍捏著拳頭,站在房間裡一言不發。

陸非尋站在蘇靛藍身前,輕輕地揉瞭揉她的頭發:“一切都會解決的,我有辦法。你現在看機票,我們訂最早的一班。”

蘇靛藍有點想哭。

蘇靛藍離開前,對陸非尋說:“今天下午,我拿著石頭跑瞭好幾傢擔保公司,他們都說這隻能算是文玩藏品,建議我去拍賣行拍賣。我又去瞭房地產公司,想把房子賣瞭換錢,房產中介告訴我,我傢是小產權單位房,自住可以,沒有房產證很難賣出去……我很努力地想自己解決問題,但是我真的太差勁瞭。”

次日一早,兩人飛往粵城,到達溫莎瑪麗顏料有限公司。

公司負責接待的人姓劉,讓蘇靛藍稱呼他為劉經理。這位劉經理看瞭蘇靛藍一眼,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我們公司是個好公司,最講合作精神,雖然知道你是過來談解約,我們也一樣見你。這事情也不是不能談,但是我們顏料盒賣得正好,你們要解除合作,我們的產品怎麼辦?我們的成本怎麼辦?東西現在已經生產出來瞭,這錢誰來賠?”

劉經理不容蘇靛藍說話,接著道:“我們前期宣傳費也砸瞭不少,解約的話,這錢你們得出。”

蘇靛藍禮貌道:“劉經理的話不太對,如果是正常合作,我們當然不會解約。可您借著我父親礦物顏料傳承人的名號賣化工顏料,從而引發的損失為什麼要我們承擔?”

劉經理被說得面色一躁,狠狠拍桌:“你們想違約,還這個態度?!”

忽地一隻手伸出來,按住劉經理。

劉經理抬頭看,看到面色冷峻的男人。劉經理認出瞭陸非尋。但很快,這種細微的情緒被掩蓋住瞭。

劉經理訕訕地換瞭個姿勢,對蘇靛藍說:“沒想到你真這麼有本事,連我們本地的著名企業傢都請來瞭。”

蘇靛藍正想開口,被陸非尋按住。

“既然都認識。”陸非尋在蘇靛藍身邊坐下,對劉經理道:“那我們來談一談。”

劉經理態度頓時大轉變,對著陸非尋笑:“這事可以談,您都出面瞭,當然可以談,我們要這個數。”劉經理伸出三個手指頭。

“劉經理,看過合同法嗎?”陸非尋問。

“看過!我們開公司的,當然看過合同法!”

“合同法裡有一條:當事人訂立、履行合同,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尊重社會公德,不得擾亂社會經濟秩序,損害社會公共利益。這是合同有效的前提。”

劉經理臉色一變:“我們怎麼不遵守法律法規瞭?您是說我們和蘇慶雲簽訂的合同無效?”

“商業欺詐這個詞,聽過嗎?”陸非尋又問。

劉經理徹底臉色大變,再次拍桌:“你們什麼意思,來找茬的是吧?不想好好談是吧!”

“主體適格、內容不違法、形式合法是合同有效所具備的條件。貴公司的礦物顏料產品存在虛偽陳述的情況,將贗品說成真跡,將質量低劣的產品說成是優質產品。知道真實情況卻故意不向消費者告知,未盡到法定的陳述義務,違反產品質量法第四十條,已經構成商業欺詐。在這種情況下,故意隱瞞事實情況使他人陷入錯誤的行為,可撤銷合同。”

陸非尋停瞭停,接著說:“一分錢都不會賠。”

劉經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道:“可笑,就算我們公司的產品是劣質產品,掛羊頭賣狗肉又怎麼樣?我們就是掛著礦物顏料的名頭,高價賣化工顏料!但這說明蘇慶雲不知情瞭嗎?即使你們把我們告上法院,蘇慶雲也摘不瞭關系!我們就說他什麼都知道,他想賺錢想瘋瞭,給我們出的主意!我們公司是無辜的!你們還想解約?做夢吧你們,把我們公司拖下水,我們還得告你們呢!”

蘇靛藍與陸非尋默契地對視一眼。

劉經理還在發火:“你們別想著威脅我,威脅我沒用!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三百萬,否則什麼都免談。”

“劉經理,一百萬。”陸非尋拿出一張支票放桌上,“蘇老師的授權費我代為退還給你。

“如果我不收,非要三百萬呢?”

“我們會請律師介入,到時貴公司被起訴,合同判定無效,一分錢都不會有。”陸非尋平靜說,“而且你們存在商業欺詐,產品以劣稱優,損害蘇老師的名譽,降低社會對其的評價,還需要支付一筆賠償金。”

劉經理突然變臉:“一百萬就一百萬!算我們倒黴,和你們慶雲堂的人合作!”

蘇靛藍眼睜睜看著支票被拿走。

劉經理促狹的目光在陸非尋和蘇靛藍身上流連,最後停在陸非尋身上。劉經理看瞭陸非尋一眼,急急忙忙往外走。

之後,蘇靛藍順利拿到瞭解約書。

離開前,陸非尋在辦公室拐角處駐足,恰巧聽到劉經理壓低瞭聲音與誰通話:“得瞭,一百萬也行瞭,你弟自己掏瞭一百萬墊上這個款,他手上的活錢也算少瞭一大筆,我們見好就收。顏料盒現在也賺瞭不少錢,解約就解約瞭。”

……

走出溫莎瑪麗的辦公大樓,蘇靛藍還有些恍惚,朝陸非尋問道:“這件事就這樣解決瞭?”

“嗯。”

“你為什麼這麼平靜?”

“早有預料。”

陸非尋似乎有心事,話也不多。

蘇靛藍站在人行道裡,低頭盯著腳尖:“對不起,剛剛那筆錢,等我賣瞭那兩塊礦石還給你。回去以後,我找一傢拍賣公司委托寄售。”

“不急。”

蘇靛藍抬頭,註視陸非尋。

陸非尋感受到她不安的目光,慢慢道:“那些是我在國外辦展存的錢。”

“好……”蘇靛藍低頭說,“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早些把錢還給你。”

“我去打個電話。”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走到無人的地方,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下電話,不知道為什麼,蘇靛藍總覺得今天的陸非尋有點寥落。

陸非尋給楚譯打電話。

“幫我查一下他最近在幹什麼?”

楚譯在電話那頭問:“誰?時庭哥?時庭哥的消息不用查,我正好知道。聽楚琳說時庭哥最近都在粵城市區,沒事就找一位顏料廠的老板喝早茶,還玩起瞭新產業,說是什麼奇石收藏,花瞭不少錢”

“好,知道瞭。”

陸非尋掛瞭電話以後,靜靜地站著看著眼前的車流,車子一輛輛駛過,匯成一條線。

突然,他的衣角被人拉瞭拉。

陸非尋轉頭看,看到蘇靛藍擔憂的眼神。

陸非尋沉默著,看著蘇靛藍自責的樣子,陸非尋想解釋,卻什麼都說不出口,隻能將薄唇抿成一條線。

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給那麼高的授權費給蘇慶雲,這些麻煩其實因他而起。

設局套住蘇慶雲是為瞭針對蘇靛藍,最終是要為難他。對方從一開始就是沖著他手裡的流動資金來。能讓他掏出三百萬固然好,不然,一百萬也行。

“走吧。”

“我們去哪?”蘇靛藍問。

陸非尋沉聲:“把解約書帶回去。”

臨城。

蘇慶雲跟做夢一樣:“真的沒事瞭?他們馬上會回收那些顏料盒?”

“爸,真沒事瞭,不僅會回收顏料盒,還會發佈聲明澄清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下一次不要再稀裡糊塗簽合同瞭。”

“爸不會瞭,爸當時也是被那兩塊石頭迷瞭眼睛。這麼多年我就沒給你買過好東西,也沒什麼能支持你……最後這事怎麼解決的?他們不要那一百萬瞭?隨便幾句話就給打發瞭?”

蘇靛藍不擅長說謊,哽瞭半天道:“陸非尋幫忙墊上瞭。”

“什麼?一百萬,墊上瞭?!”

“爸,你別激動,我會想辦法還給他。錄節目的時候賺瞭些錢,還有你借的一點錢,將近二十萬我先給他瞭。”

蘇慶雲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他這輩子最怕欠人情,當年為瞭蘇靛藍上學的事情借瞭別人錢,最後好不容易還上瞭,但也因為還晚瞭被埋怨,丟瞭朋友。後來他再苦,也沒再向別人開過口,寧願下礦自己掙。

在蘇慶雲心裡,一個人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但凡做超過能力的事,一定會出事。

“無緣無故,人傢憑什麼借咱們那麼多錢?”蘇慶雲盯著蘇靛藍問,“這些錢不是小數目,你是不是……我們不能為瞭錢出賣自己。”

“爸,沒有這樣的事,你想哪去瞭。”蘇靛藍小聲地說。

“那他喜歡你?在追求你?”蘇慶雲試探道。

蘇靛藍不說話,蘇慶雲心裡咯噔一下:“靛藍,爸是過來人,你千萬不能糊塗!古代講究門當戶對,我們傢裡什麼條件你也知道,高攀不上人傢,講的好聽是戀愛,萬一人傢玩弄你的感情呢?”

“爸,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們認識才多久,有一年瞭嗎?對他瞭解深嗎?就算他對你是認真的,談戀愛可以,結婚以後你能保證彼此處得來嗎?結婚不是戀愛,婚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爸不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但兩個人相處,看事情的想法要差不多,你們倆生活的環境不一樣,觀念也不一樣,結婚以後能合得來嗎?”

“我們還沒到這一步。”

“不管到沒到這一步,你們倆差得太大瞭,千萬別犯糊塗!就咱們這窮酸傢庭,他願意接受你,他的傢人願意接受你嗎?就光說咱們傢出瞭這麼大的事,拿瞭人傢一百萬,就足夠讓他傢人看不起你,如果我們再不自愛點,趕緊把錢給人還上,人傢肯定覺得咱貪圖別人錢。靛藍,爸從小就教你做人貴在自知!”

“爸,我不是因為錢……”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趕緊斷瞭這條心。聽爸一句勸,你們不合適,咱傢也配不上人傢!”

蘇慶雲說完起身走進房間。

之後幾天,蘇慶雲早出晚歸。蘇靛藍也忙著賺錢還錢,對外接瞭一個小廣告,代言畫筆。

蘇靛藍一拿到代言費就給陸非尋轉賬。《留住手藝》第九期和第十期播出以後,蘇靛藍的名氣也達到瞭巔峰。

就這樣忙瞭大半個月,蘇靛藍發現蘇慶雲身體不太對勁。夜深人靜的時候,蘇慶雲的房間總是傳來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在蘇靛藍的強烈要求下,蘇慶雲到醫院檢查,才知道是感冒加重成肺炎。

“不行,你得住院,你這病人怎麼這麼頑固呢?”醫生看著蘇慶雲,忍不住開口罵。

蘇慶雲一直劇烈咳嗽,忽然喘不過氣來。

醫生急忙朝外喊:“快來個人,病人呼吸窘迫,高燒不退,趕緊帶去辦住院手續!”說完,對著蘇靛藍斥道,“先扶去吸氧!你還愣著幹什麼?你是他女兒嗎,怎麼就這樣任著他胡來?!”

“謝謝醫生!”蘇靛藍臉色發白,趕緊跑去辦手續。

老宋叔來醫院看蘇慶雲時,蘇慶雲在病床上睡著瞭,手上還紮著留置針頭。

老宋叔說:“老蘇最近太缺錢瞭,跑出去打工,教孩子們寫書法和畫畫,一節課教十來個孩子,補課費一百塊。他覺得來錢慢,又去商場裡發傳單。到瞭晚上,又去回收站幫人分垃圾,現在到處都實行垃圾分類,缺人幹這些活,他賺點辛苦費。”

蘇靛藍最近也忙著工作,忽略瞭蘇慶雲,現在聽著老宋叔這些話,心裡不是滋味。

老宋叔接著說:“最近天開始涼瞭,他回來得晚,天天這麼吹冷風就感冒瞭。老蘇也倔,隨便吃點藥打發,總覺得自己身體硬朗自己就能好,但是天天這麼累,睡都睡不夠,怎麼能好嘛?他估計都沒想到轉成肺炎瞭,起來非得心疼錢不可!”

“靛藍啊。”老宋叔欲言又止,終於說道:“聽老蘇說你談瞭個男朋友,就是節目上的那個?老蘇說這個年輕人傢境特別好,學識也高,你們傢境差,他不想拖你後腿。他多賺點錢,萬一你們真成瞭,他也不至於是累贅,害你被人看不起。”

蘇靛藍眼眶泛紅:“宋叔。”

“我們老一輩經歷過太多的人情冷暖。老蘇不想你受委屈,他給不瞭你太好的條件,但他想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全給你。”

蘇靛藍眼淚啪嗒地掉,送走宋叔,蘇靛藍忍不住給陸非尋打電話。

過道上,蘇靛藍把頭壓得很低。

“陸非尋。”

“嗯。”

電話那頭傳來陸非尋溫柔的聲音。蘇靛藍一瞬間哭出聲。

陸非尋低沉問:“怎麼瞭,有人欺負你?”

“沒有。”

“那是傢裡出事瞭?”

“嗯。”

蘇靛藍輕輕地說:“陸非尋,以前人和人之間沒什麼不同,大傢都是公平的,但我現在開始發現,好像人和人之間真的不一樣。”

“怎麼?”

蘇靛藍沒有回答陸非尋,而是接著說:“錄制節目的時候,我哪怕看到全網群嘲,說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會特別難過,我覺得隻要彼此喜歡,外界的事情都不是事兒。我隻要知道我喜歡你,而你恰好也喜歡著我,這就夠瞭。但是我現在慢慢明白,我們真的不一樣。”

“誰和你說什麼瞭?”

“沒誰和我說什麼,我隻是突然感慨。我在想,你的傢人他們肯定不會為瞭賺一點小錢,就把自己累成這樣。陸非尋,我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好大。”

陸非尋沉默片刻。

蘇靛藍說:“你放心我沒事,隻是我爸病瞭,我心情有些低落。”

“對不起,我這邊最近有點忙,沒有顧上你。”

蘇靛藍攥著手機:“不是的,你已經很好瞭,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我太忙瞭,沒有照顧好我爸。陸非尋……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你。”

“不用。”

“一百萬呢。”

“就當我賣瞭兩塊青金石,是送你的禮物。”

“不可以。”蘇靛藍深吸一口氣,“這輩子,我可以和你談戀愛,可以和你擁抱,和你一起奮鬥過,已經沒有遺憾瞭。我們的感情和外在的東西沒有一點兒關系,我喜歡你,崇拜你,能夠並肩前行,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蘇靛藍,不要胡思亂想。”

“嗯,知道啦。”

電話那頭的陸非尋短暫沉默,氣壓低沉。

蘇靛藍故意開玩笑說:“你不要對我那麼兇。”

“我明天過去看你。”

“不要……”蘇靛藍猶豫道:“我爸不太同意咱倆在一起。他這輩子為我付出太多,我不想讓他在生病時還為我擔心,所以你別來好不好?要不然我爸又要胡思亂想。”

“好。”陸非尋沉應。

“再見,我掛瞭哦,我還得去照顧他。”蘇靛藍笑著說。

蘇靛藍回去照顧蘇慶雲。半夜時,蘇慶雲不僅高燒沒退,體溫反而往上升,甚至出現嘔吐癥狀。

值班醫生皺眉道:“病人有點缺氧,打點氧吧。最近幾天是不是食欲不振?有點酸堿失衡紊亂,他這個年紀生病容易引起腦血管擴張,致使顱內壓增高,形成腦水腫。你們怎麼回事,別以為感冒死不瞭人就掉以輕心,怎麼能讓傢裡人病成這樣呢?”

醫生說的時候,蘇慶雲在昏睡中喃喃道:“靛藍,幾點瞭,我還得去上工呢……爸最近賺瞭不少錢,幫你減輕點壓力。”

蘇慶雲的病一直沒有好轉,反而有更嚴重的趨勢。

蘇靛藍一直在醫院裡陪床,白天的時候醫院裡人來人往,有許多人認出她,還偷拍曬到網上。還有人說:她確實傢境不怎麼好,醫療費都付得很艱難。

蘇慶雲病情反復,蘇靛藍沒有心思管這些。在閑言碎語中,陸非尋突然到病房來。

短短時間內傢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蘇靛藍看見陸非尋的一剎那,眼睛一酸,迅速泛紅。

“你怎麼來瞭?”蘇靛藍壓低聲音說。

“我來晚瞭。”

蘇慶雲躺在一旁,監護儀器已經搬瞭過來,看起來格外嚴重。

蘇靛藍說:“最近我爸情況很不好,醫生說有並發心肌炎的征兆……”

陸非尋心疼安慰:“一定會沒事。”

蘇靛藍看瞭熟睡中的蘇慶雲一眼,疲憊地說:“我們出去說。”

兩個人走到外頭,空無一人的樓梯間裡,蘇靛藍直接撲到陸非尋懷裡。

陸非尋埋下頭,低聲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不起?”

“溫莎瑪麗是沖著我來的,你們被連累瞭。”

蘇靛藍怔怔看著陸非尋,一臉詫異。

“這半個月,我一直在粵城配合處理舉證事宜,現在售假的事已經進入處罰階段。”

溫莎瑪麗被相關部門數罪並罰,公司八成要倒閉。他做這些,隻是想告訴所有人,他陸非尋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並不是一直沒脾氣。

陸非尋聲音低沉:“我原來想等這件事情解決好再告訴你,但是太晚瞭。我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的感情,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蘇靛藍軟著聲說:“沒關系。”

“靛藍,沒和你坦白是我不好。”

蘇靛藍搖搖頭:“這件事的本質問題還是我傢扛風險能力太差瞭。我爸想要做事業,可是我們沒有輸的資本。即使劉經理不是為瞭你而設這個局,也總會有別的事情困住我們。無論你告不告訴我,都改變不瞭這個事實。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我爸……萬一我爸真有三長兩短怎麼辦?我就沒有爸爸瞭。我一直記得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隻剩歸途。我本來就是沒有傢的孩子,因為有瞭我爸才有瞭傢。如果他真的出事瞭,於我來說就是傢破人亡。”

陸非尋把蘇靛藍擁得更緊。

“你還有我。”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愣瞭會才慢慢道:“可如果他不願意我和你在一起呢?”

萬一,但凡有那麼一個萬一,蘇慶雲始終不認同這段差距太大的感情,隻希望她能走世間最穩妥的路,找一份安穩的工作,談一段門當戶對的戀愛呢?

“不會有那一天。”陸非尋沉著聲,“我去窗口幫你繳費。”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離去的背影,靜靜發呆。

你看兩個人經歷瞭這麼多,原本以為大傢都是一樣,一樣的想竭盡全力把某一件事做好,可是其實還是不一樣。他已經足夠強大,而她才剛剛成長。她以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仰望星光,但一旦遇到危機,她的人生就開始暗淡。

她負重前行,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變得像他一樣。

“陸非尋。”蘇靛藍輕輕地喊。

不一會兒,護士找到蘇靛藍:“蘇小姐,主治醫師喊你趕緊過去一趟!”

陸非尋到窗口預存治療費用完,回到病房時,隻有蘇慶雲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

因為剛用瞭藥的緣故,蘇慶雲慢慢轉醒,精神狀態好瞭一些。

一看到陸非尋,蘇慶雲嘴唇艱難闔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伯父。”陸非尋在蘇慶雲面前坐下,看到蘇慶雲幹裂的唇,問道,“要喝水嗎?”

因為久燒不退的緣故,蘇慶雲喉嚨確實有點幹,動瞭動嘴:“喝。”

陸非尋喂蘇慶雲喝水。

蘇慶雲一邊喝水,一邊打量陸非尋,覺得他身上難得沒有年輕人的傲氣,反而渾身沉穩。

蘇慶雲以為陸非尋會說些什麼,結果陸非尋什麼都沒說。

蘇靛藍急沖沖趕回來,看到陸非尋坐在蘇慶雲面前,有一絲緊張。

蘇靛藍對著蘇慶雲喊:“爸。”

陸非尋對蘇靛藍說:“你照顧伯父,我先回去瞭。”

蘇靛藍松瞭一口氣,說道:“我送你出去。”

“不用。”

陸非尋走後,蘇靛藍在蘇慶雲面前坐下。

蘇慶雲慢慢出聲:“他……怎麼來瞭?”

“來看你。”蘇靛藍心虛說。

“我一見他,這心就堵得慌。”

蘇靛藍反駁道:“爸,他很好。”

蘇慶雲一字一句艱難道:“我知道,就是覺得他人不錯,才心裡堵得慌。看到他……我就想到自己身上還背著一百萬的債,他這麼年輕,就有這麼豐厚的傢底……我就會想到你們倆差距那麼大,要是真談戀愛的話,你肯定要受委屈。”

“……”蘇靛藍不想爭執,幹脆不說話。

蘇慶雲清醒瞭一會,很快又睡去。

第二天早上,陸非尋又來瞭,還帶瞭兩份粥。

蘇靛藍趴在床上熟睡,感覺有人摸自己的頭發。蘇靛藍抬起頭,看見陸非尋站在眼前。

第三天,陸非尋還是一大早就來醫院瞭,依舊帶著兩份早餐。陸非尋話不多,但是蘇靛藍忙不過來的時候,他會搭把手照顧蘇慶雲。

蘇慶雲的病情反反復復,可是清醒時候總會看到陸非尋。

針水滴答,從針頭輸送至血管裡。蘇慶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靛藍,我來找你瞭!”

下午四點時,莊清清提著兩份水果到醫院來,蘇靛藍迎上去,才看到莊清清身後的男人。

“凌學長?”

陸非尋也正提著水壺走進來,莊清清看見這場面像發現新大陸似的。

莊清清朝陸非尋問好,又對著凌盛江說:“這位是陸非尋教授,來我們臨大舉辦過講座。”又對陸非尋說,“這是我和靛藍的同學,大我們一屆,叫凌盛江。”

凌盛江意外地看著過分英俊的陸非尋,對陸非尋問好。

陸非尋頷首回應,放下水壺:“你們先聊,我還有事。”

陸非尋一走,莊清清自己先繃不住,把蘇靛藍拉到一邊去:“這怎麼回事,陸老師怎麼會在這邊?他不會對你……你不會真成功瞭吧?”真在一起瞭?

蘇靛藍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回答,問道:“凌學長怎麼來瞭?!”

“凌學長其實一直都在網上關註你的消息,看到你缺錢治病,就拜托我帶他來看看。我也是才知道凌學長原來對你也有意思,隻是一直沒敢說!”莊清清貼在蘇靛藍耳邊悄悄說,“你之前不是暗戀他嗎,我也不知道你和陸老師什麼情況,有人想幫你,我肯定帶過來瞭啊!”

“都什麼時候的事瞭啊……”還說!

凌盛江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蘇靛藍。蘇靛藍和念書時不同瞭,現在整個人都閃閃發光。

凌盛江有點局促:“靛藍。”

蘇靛藍輕笑著迎上去:“謝謝學長你過來,清清也沒提前和我說。”

“我來看看伯父。”凌盛江有點靦腆,猶豫地說,“其實我留在臨城工作瞭,就今年的事……你還好嗎?”

“還好,我爸的情況開始穩定瞭,我沒事的。”蘇靛藍笑瞭笑,“謝謝學長!”

蘇慶雲被熱鬧聲吵醒,睜眼就看到蘇靛藍和一個靦腆斯文的男孩站在一起。男孩看著蘇靛藍的眼神,癡迷得能掐出水來。

“靛藍……”蘇慶雲疲憊道。

“爸,你醒瞭?”蘇靛藍趕緊上前。

蘇慶雲看著凌盛江問:“這是你同學嗎?”

《戀戀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