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開始後悔跟她們提這個事情。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今天喝多瞭,腦子有些抽風,又或者還沒睡醒,處於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
“你們都胡說八道的。”她擺瞭擺手,表示不想再聊,“算瞭,不說瞭,我要繼續睡瞭。”
“我說的沒道理嗎?”虞心邊笑著邊說,“對瞭,你哥有沒有女朋友啊?”
“……”桑稚睜開眼,遲疑道,“應該還沒有吧,他沒跟傢裡說過,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汪若蘭:“那你哥談過戀愛嗎?”
“……”
註意到桑稚的反應,虞心瞪大眼,覺得自己的猜測在一瞬間加上瞭個合理的證據:“我靠!不會沒有吧?”
“我不知道,他不跟我說這些事情的。”桑稚回想瞭下,“不過他高中的時候,好像因為早戀被叫過傢長?我也不太記得瞭。”
虞心興奮起來:“高中的話,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瞭?兩個大男人二十多瞭都不談戀愛,天天混在一起……你說,還有別的原因嗎?”
“我也沒說他們肯定沒談過戀愛。”桑稚鬱悶地瞥她,一言難盡道,“你別猜瞭,少看點小說。”
汪若蘭:“你哥哥這個朋友現在在做什麼啊?”
“好像是在遊戲公司工作。”桑稚想瞭想,“程序員?寫代碼的那種。我聽我哥說,他所在的項目組好像是在做網遊。”
“程序員?”汪若蘭沉默幾秒,“真長得帥?”
“真的呀。”桑稚說,“也可能是我沒見過什麼世面吧,但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長得比他好看的男人。”
汪若蘭:“但這個行業不是長期熬夜然後還對電腦什麼的……”
桑稚:“那他可能還挺在意外貌,就去美容院保養瞭吧。”
“……”虞心說,“那還挺gay。”
汪若蘭:“你說他說話挺撩,那他是對誰說話都這樣嗎?”
桑稚想瞭想他跟桑延那些人的相處方式,說:“差不多吧,跟同齡人,或者比他小的,基本都這麼說。”
汪若蘭呃瞭幾聲:“那這不就是到處撒網嗎?我覺得不大合適吧,這種男的以後在一起瞭,可能也會出軌的。”
桑稚皺眉:“不會的。”
汪若蘭:“我就是猜的嘛,畢竟我也沒見過這個人。”
“他不是那樣的人。”桑稚低聲說,“他對所有人都很好。而且其實也能很明顯看出,他那樣說話都是在開玩笑,逗你玩。”
恰好在這個時候,寧薇洗完澡,從廁所裡出來。看宿舍內的氛圍有些微妙,她擦著頭發,下意識問:“你們在說什麼呀。”
汪若蘭便快速地把剛剛的事情復述瞭一遍。
寧薇恍然大悟:“誒,桑桑。你長那麼好看,你也沒必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嘛,可能你不想這個人瞭,你就會發現,比他好的人有太多太多瞭。”
桑稚沉默幾秒:“是吧。”
“如果你還是覺得放不下,那你就試試呀,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的。他把你當妹妹而已,你倆又不是真的有血緣關系。”寧薇說,“至於他有沒有談過戀愛的事情,你就別想瞭,這種沒什麼好介意的。”
桑稚:“……你讓我去追他?”
寧薇:“是啊。”
“不可能。”桑稚完全想象不到她如果真做出瞭這種事情,段嘉許會是什麼反應,她也不敢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算瞭,我還是正常過我的舒坦日子吧。”
虞心:“其實也不用追,你就也表露出那個跡象?”
桑稚:“什麼。”
“你不是說他總逗你,說話還挺撩人的嗎?”虞心給她出謀劃策,“那你就用同樣的語氣回敬?”
“……”
這麼一聽,好像有點道理。
桑稚遲鈍地點點頭,想象瞭一下。
她彎起唇角,盯著段嘉許,然後拖著尾音跟他說:“哥哥,你怎麼回事啊?一見到隻隻就臉紅。”
“…………”
太恐怖瞭吧。
還沒付諸行動,隻是想到這個畫面。
桑稚就開始覺得窒!息!瞭!
虞心覺得自己這個方法特別好:“你覺得怎麼樣?”
“拉閘。”桑稚把被子蓋到頭,慢吞吞地說,“不提瞭,你們就當我酒後發瘋,給你們編瞭個be的言情小說吧。”
“……”
盡管桑稚是這麼想的。
想直接把這次的遇見拋卻腦後,想當做沒事發生過。畢竟這個城市這麼大,再次偶遇的幾率也不會那麼高。
想再用之前那樣疏遠的方式來對待,直至她徹底沒瞭這個念頭。
但因為段嘉許的那一句“哥哥一個人在這邊”,桑稚再次睡著的時候,莫名做瞭個夢。
她以第三視角,夢到瞭他的生活。
因為這一句話,從而聯想出來的,他的生活。
每天上班下班,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傢。
到傢也仍然是一個人。
做什麼都是一個人的生活。
然後,桑稚又夢到瞭初二新開學的時候,跟班上的幾個女生一塊回傢。因為時間還早,她們便繞路到南蕪大學旁的一傢小吃店,一人買瞭塊炸雞排。
她恰好看到,段嘉許在那兼職。
他的生活,好像徹底被學習和賺錢兩個詞占據。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令他能產生半點興趣的事情。
可她從沒聽過他有半句的抱怨。
一次都沒有。
那次,他不再像在甜品店那樣沒收她的錢。
而是把她的那一份裝得很滿。
段嘉許把封口折起來,袋子是不透明的,從外表上看,也看不出來。
其他的幾個女生已經拿好自己的那一份,在一旁邊吃邊等著桑稚,沒註意這邊的情況。
段嘉許把紙袋放進塑料袋裡,遞給她:“小孩,拿著。”
桑稚接過:“謝謝哥哥。”
“哥哥看你長得最可愛,”他穿著小吃店統一的圍裙,那張極為好看的臉又在笑,而後稍稍彎下腰,用氣音跟她說,
“——所以就偷偷給你裝多點。”
第二天,桑稚早早地醒瞭。
也許是因為良心不安,又可能是因為別的情緒,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瞭好一會兒,很快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給段嘉許回復瞭一句“知道瞭”。
桑稚本以為,這個點他應該還在睡覺。畢竟昨晚應該都睡得不早,現在也才六點出頭。她抱著被子,還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提出請他吃飯的時候。
段嘉許卻出乎意料的已經回復瞭:【起這麼早?】
手機振動的那一刻,桑稚還被嚇瞭一跳。
天還沒亮,宿舍內漆黑一片,隻有她的手機發著微弱的光。周圍安安靜靜的,仿佛還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桑稚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回什麼,也不好意思讓他等,立刻找瞭個點頭的表情包發瞭過去。
段嘉許:【喝完酒不舒服?】
桑稚:【沒有。】
段嘉許:【出去玩的話,酒能不喝就別喝。】
桑稚抿著唇,敲字:【好。】
那頭沒再說話。
桑稚盯著屏幕,猶豫著斟酌語言:【嘉許哥,你什麼時候有空?如果不打擾你的話,我想請你吃個飯,謝謝你昨天送我回來。如果你近期沒空的話也沒關系,時間你定就好。要是你想不到什麼時候有空,要不就定在下個月的感恩節?我也想借著這個日子,表達一下我對你的感激之情。】
輸入完之後,桑稚逐字逐句地看瞭好半晌,隨後猶豫著把“你”字都改成瞭“您”。平時說話時不太在意這個,但書面語言用“你”,看起來好像又有些不太尊敬。
桑稚繼續檢查瞭一陣,看到“之情”兩個字,她莫名覺得有些別扭,幹脆直接刪掉。
這段話整整花瞭她半小時的時間。再三檢查瞭沒有什麼不妥之後,桑稚才提著心臟按瞭發送。
可能因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大串話感到意外,段嘉許過瞭好一陣才回:【感恩節?】
桑稚:【嗯。】
桑稚:【不然您決定時間也可以。】
這次段嘉許直接發瞭條語音過來。
桑稚的耳機不在床上。她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下瞭床,跑到陽臺去聽。
他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說話帶著低低的氣息聲:“感恩節就感恩節吧,但這是下個月底的事情瞭,哥哥還不確定這天有沒有空。”
桑稚遲疑地問:【您有別的事情嗎?】
段嘉許:“嗯,可能要加班。”
沒等她回復,段嘉許又發瞭條語音:“先這樣吧,時間還早,你再去睡一會兒。到時候,哥哥順便帶你去修手機。”
桑稚有些懵:【我手機沒壞。】
段嘉許:“嗯?沒壞嗎?”
桑稚:【是啊。】
段嘉許:“哥哥還以為你的手機打不出‘你’字瞭。”
桑稚:“……”
段嘉許:“這‘您’字從哪冒出來的,以前說話怎麼不見你怎麼尊敬哥哥呢?一口一個您的。”
桑稚看瞭看上面的聊天記錄,也覺得自己剛剛似乎有點傻。她思考著怎麼挽回局面,手指僵在屏幕上沒有動。
下一秒,段嘉許拖長聲音“啊”瞭聲,又道:“這意思是不是,心上的哥哥啊?”
他的語調懶懶的,尾音稍稍上揚,說話時帶著很明顯的笑聲,像是百無聊賴之時,隨手撓撓身旁跑過的一隻貓。
桑稚從小就被他這麼逗著玩。
次數多瞭也覺得惱。
她收緊腮幫子,板著臉,瞬間發瞭條語音過去:“這是我爸最近跟我說的。跟二十五歲以上的人說話,都得用尊稱。”
“……”
“嘉許哥早上好,您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年輕。”桑稚說,“希望您的外貌也能跟你的聲音一樣年輕。”
“……”
這次意外的見面,讓兩人的關系有瞭些微的緩和。
桑稚不再像從前那樣不接他的電話,兩人有空的時候也會在微信上聊一下天,基本都是他囑咐她一些什麼事情,像個長輩一樣。
她也就刻意地把自己代入瞭“妹妹”的身份,當做自己殘餘的那點小心思不存在。
感恩節那天在周四。
段嘉許在前一天跟她說瞭,不知道會不會加班,讓她在學校等著,他過來的時候會給她打個電話。
桑稚沒什麼課,一下午在宿舍裡對著電腦畫圖。
接近六點的時候,她起身換瞭套裙子,細細地化瞭個妝,甚至還難得地上瞭眼妝貼瞭假睫毛,打瞭高光腮紅。
很快,她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又全部卸掉。
桑稚對著鏡子盯著自己素面朝天的臉。
內心掙紮瞭好一會兒。
唉。
就這樣吧。
不然以他的性格,一會兒又得說:“小桑稚來見哥哥一面,還特地打扮得這麼好看啊?”
做!夢!!!
她寧可沒那麼漂亮,都不給他自戀的機會。
桑稚又回到位置上看電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不覺就到瞭晚上八點。桑稚等得肚子有些餓,發瞭條微信問他是不是沒空。
但他半天沒回。
桑稚猶豫著給他打瞭個電話。
還是沒接。
桑稚覺得他可能是要加班沒看到,但又覺得他如果真要加班的話,肯定會提前跟她說一聲。她沒再猶豫,又打瞭一個過去。
這次電話響瞭七八次之後,那頭接瞭起來。
桑稚這才松瞭口氣:“嘉許哥,你是要加班嗎?”
“抱歉,桑稚,哥哥剛看到你打的電話。”出乎意料的,他的聲音有些啞,說話的語速很慢,像是有些艱難,“今天先不去瞭行嗎?你自己去吃點東西,別餓著瞭。”
聽出他的不妥,桑稚小聲說:“哥哥,你不舒服嗎?”
段嘉許:“沒事兒。”
這話就跟默認沒區別。
而且聽他的語氣,好像還很嚴重的樣子。
桑稚立刻拿上包往外走,邊問著:“你哪裡不舒服啊?”
他的聲音停瞭下,似乎是在想:“好像是胃疼?可能昨天吃錯東西瞭吧。沒事兒,哥哥吃點藥就行。”
桑稚皺眉:“你不打算去醫院?”
段嘉許輕笑瞭聲:“不去瞭,謝謝小桑稚關心哥哥。”
快步出瞭宿舍樓,桑稚恰好遇上瞭新的一輛校內巴士,她坐瞭上去,邊問著:“嘉許哥,你公司在哪?”
“你要過來啊?”
“嗯。”
段嘉許也沒多說什麼,慢條斯理地報瞭個地址。
桑稚記下,認真問:“哥哥,你很不舒服嗎?”
他的聲音輕輕地:“還行。”
桑稚想瞭想,又道:“那你先在位置上坐一會兒,我過去找你,帶你去醫院。如果真的很不舒服的話,我們就叫救護車行嗎?”
段嘉許笑:“哪那麼嚴重。”
“那不舒服就得去醫院。”桑稚莫名有些生氣,語氣都隨之兇瞭起來,“哪有說忍著就能好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還有沒有同事在,讓他們送你去醫院。”
“你怎麼就發起脾氣瞭?”段嘉許似乎是覺得好笑,話裡帶瞭幾絲縱容,“小桑稚別生氣,哥哥乖乖的,行不行?”
“……”
“哥哥就在這,”段嘉許說,“等你過來接哥哥。”
段嘉許的公司在崗北大廈,一座大型的寫字樓。
桑稚坐地鐵可以直達。
她按照手機地圖找到位置,走進瞭大廈裡。這棟寫字樓不限制人員出入,她正想問問段嘉許在幾樓,就發現他坐在一樓的大廳裡。
前臺對面擺放著沙發,他就坐在上邊。
臉色格外蒼白,平常紅得發艷的唇也變得毫無血色。他靠在沙發上,眼睛半闔著,手虛放在右下腹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難受。
段嘉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桑稚走瞭過去,喊瞭聲:“嘉許哥。”
聞聲,段嘉許睜開瞭眼。見到她,他的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而後伸出手,散漫道:“拉哥哥起來。”
“還是去醫院吧。”桑稚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起來,“嘉許哥,你是不是還發燒瞭啊?”
他站直起來,慢慢道:“好像是有點兒?”
桑稚把手往上移瞭些,扶住他的胳膊:“這附近有醫院嗎?”
段嘉許回想瞭下:“有個社區醫院。”
桑稚:“那我們攔個車過去吧。”
段嘉許順從道:“行。”
怕他難受,桑稚也不敢走太快,兩步挪一下的。
走瞭好幾米之後,段嘉許撇頭問:“小桑稚,你這攙扶老人呢?”
“……”桑稚瞅他。
“沒覺得你是小孩,”註意到她的眼神,段嘉許想起她之前的話,拖腔帶調道,“哥哥真改不過來瞭,先這麼喊著行嗎?”
沒覺得你是小孩。
騙誰呢?
桑稚不想跟他計較瞭:“你就這麼喊吧。”
從大廈走出來,附近除瞭地鐵站,還有個巴士站。人有些多,桑稚不敢湊太近,怕他會被擠到。她往前邊看瞭看,回頭說:“嘉許哥,你在這等我。我去前面攔車,攔到瞭再喊你過來。”
她這怎麼跟對待小公主似的。
段嘉許跟著她,不太在意地說:“我跟你一塊過去吧。”
這個地段人流量很多,附近全是寫字樓,有好幾撥剛加班結束的人出來。一部分去瞭地鐵站的方向,其餘的都在這邊等公交。
聽到他的這話,桑稚又回瞭頭,打算扶著他一起過去。恰在這個時候,有輛公交車剛好到站。
原本還隔著好一段距離的人立刻跑瞭過來,想趕上這輛車。
其中有個人因為太過著急,不小心推到瞭桑稚。她沒防備,身體下意識往前傾,想找到東西穩住,掌心瞬間扶到瞭身前的段嘉許的腹部。
下一刻,桑稚聽到他似乎抽瞭口氣,聲音微不可聞。
身子也條件反射性地往下弓。
桑稚的呼吸一滯,立刻收回瞭手,覺得應該是碰到瞭他覺得疼的地方。她仰起頭,嘴唇動瞭動,有些急瞭,想問問他的情況。
還沒說出話來,桑稚感覺額頭一熱。
柔軟又溫熱的觸感。
如果桑稚沒感覺錯的話。
好像是他的嘴唇,觸碰到她的額頭。
從這個角度,她隻能看到段嘉許滑動著的喉結,拉成好看的線條。附帶著男人滾燙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向她席卷而來。